第97章 司徒星悠的小账本
春已至,万物向阳,草长莺飞,冰雪渐渐融化。
清晨的每一缕阳光,都透着愉悦。
司徒星悠正盘膝闭目打坐,跟着孙嬷嬷的提示:“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孙嬷嬷双鬓已有了几丝细细的白发,手中握着戒尺,戒尺不大,小小的,但很贴合司徒星悠的尺寸。司徒星悠悄悄虚了个小眼缝,很快,头顶上传来孙嬷嬷严厉的声音:“小郡主,打坐需认真、静心,不可三心二意。”
司徒星悠赶紧把小眼缝合上,甚至闭得更紧了些。
锦儿在一旁轻笑,与秋云低语道:“还是孙嬷嬷有办法。”
如今,秦王府所有人都知道,小郡主司徒星悠顶顶害怕的人唯有——孙嬷嬷。此前,秦王与王妃也替女儿先后找过好几个教养嬷嬷,但,大概碍于小郡主在整个西戎王室得宠及尊贵的身份,嬷嬷们大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哪能管得住小团子。秦王妃把心一横,求了孙嬷嬷,“孙嬷嬷,您就当星悠的教养嬷嬷,好不好?”
孙嬷嬷:“王妃小时吃的板子还少吗?”
尹秋水:“不少,但放眼天下,能管住星悠的也只有您了。”
孙嬷嬷:“小郡主若不听话,老奴可要罚她!”
尹秋水:“罚!”
孙嬷嬷:“老奴若用了戒尺,王妃可会拦着?”
尹秋水咬牙:“不拦。”
孙嬷嬷:“若老奴打哭了小郡主,王妃会怎样?”
尹秋水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替她擦擦眼泪,总可以吧?”
孙嬷嬷:“王妃幼时受罚,皇后娘娘可曾为王妃擦过眼泪?”
尹秋水:“不曾。”
孙嬷嬷:“若王妃能做到这几点,老奴便答应做小郡主的教养嬷嬷。”
尹秋水把心一横:“答应。”
刚开始的那一个月,司徒星悠与孙嬷嬷之间的“拉锯战”很是激烈,小团子试图用“一哭二闹三耍横”的方式对付,谁知秋夜夫妇很有默契铁石心肠只作“壁上观”。有好几次,小团子“连滚带爬”向司徒言求助,“阿兄,痛痛,呜呜,孙嬷嬷打小星悠。”
司徒言刚要“出手相助”,就被尹秋水阻止:“放心,孙嬷嬷有分寸的。”
如此这般,一月后,司徒星悠无论宫规礼仪、上课状态都在西戎皇室小朋友中堪称“翘楚”。说也奇怪,孙嬷嬷虽对她严厉,但小团子并未往心上去,反而对孙嬷嬷尊重有加。
“孙嬷嬷”司徒星悠脆生生地说道:“您是第一个敢真打我的人哦!”那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小团子被宫中司仪李嬷嬷当着大单于大阏氏的面儿盛赞“举止高贵娴雅大方”之后。宫中人皆知,近十年来,被李嬷嬷称赞仪态甚佳的女子不过三个,雪芜媚、尹秋水,她——司徒星悠小郡主是第三个哦!
孙嬷嬷:“所以小郡主一定非常讨厌老身。”
“一开始是,后来不讨厌了。”小团子实话直说。
孙嬷嬷:“哦?”
小团子笑,凑过去,月眼弯弯,偷偷道:“因为孙嬷嬷爱小星悠。”
闻言,孙嬷嬷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也有一个这么眼如弯月的小女娃笑意妍妍地对自己说:“孙嬷嬷爱小七,对不对?”忍不住伸手抚摸小团子的发辫,又替她整了整衣衫,慈祥地问:“所以呢?”
“所以小星悠也爱孙嬷嬷,虽然嬷嬷是凶了些。”小团子说完,“吧唧”一声亲上孙嬷嬷的脸,“嬷嬷以后拿戒尺打小星悠屁屁,要轻一点哦。”
日子平滑如水地过去,朝堂的风起云涌何曾停歇过?只是不管朝中如何变幻莫测,秦王司徒夜仍旧是大单于司徒烈最欣赏、最信任的儿子,这也意味着司徒夜身上的担子更为沉重,位高权重者,有哪一个不是如履薄冰、深谋远虑之人呢?
西苑自萧侧妃被遣弃后,唯一的侧妃杨氏负责打点西苑,西苑自此再未进新人。至于别苑的姑娘,司徒夜给了她们足够的钱财,一一遣散,再将别苑翻新,改设为书馆,里面的书籍常换常新,整座书馆出自尹秋水的设计,书馆名为——夜月书馆。
司徒星悠小郡主也贡献了自己的想法,小郡主指着图纸中间的位置,“这里,阿爹,小星悠要在这里建一座小孩子书苑,里面全部都是小孩子喜欢的书。”
司徒夜问:“那名字呢?”
司徒星悠支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星星书苑,就叫星星书苑。”
星星书苑建成的那日,司徒星悠小郡主亲笔写题下“星星书苑”四字匾额挂上。尹秋水瞧了瞧女儿的“墨宝”,不由得赞叹老公勇气可嘉,比划道:“亲爱的,你还真挂啊!自己女儿咱还不清楚吗?书法可是星悠最弱的一门,王大学士一提起星悠的字就头疼。”
司徒夜替爱妻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清朗一笑:“十根手指头长短不一,星悠的字虽算不上很好,但很有个性和特色,跟她的人一样可爱。”
夜月书馆共设七处书苑,除孩童专属的“星星书苑”外,其余六所分别为医药、天文、史哲、数术、文学、政法。书可以自由翻阅,但不可以私自带走;可以借阅,但需要登记且缴纳押金,借期一月,可以续借,但续借不超过两次;可以自带干粮和水,禁止饮酒,每个书苑都设有一处独立的就餐区,另设有简洁雅致的茶饮甜品室。
起初,秦王没想着设收费的茶饮甜品室,但尹秋水坚持:“亲爱的,就算做慈善,咱们也得把成本收回来呀,”她温柔地牵起他的手,双眸如秋水,含笑望着他,“书馆得请专人打理,人工费不低哟。况且,免费的东西人们总不在意,也不会珍惜。”
司徒夜被爱妻那似娇似嗔的眼神一瞧,心道:“那些人工费什么的我倒不在乎,只要你欢喜便好。”旋即柔声低语道:“好吧,一切依你,只不过,当初咱们设书馆也是为了方便那些寒门学子,茶饮甜品的价廉物美就行。”
尹秋水欢欢喜喜地点头。司徒夜拥她入怀,歉然地说:“小七,这些年总忙着公务,陪你不多,可会怨我?”
尹秋水尚未来得及回答,却被女儿抢了先。司徒星悠一撇小嘴,扯着父亲衣袍一角,清脆地说道:“阿爹只顾娘亲欢喜,却不管小星悠开不开心,小星悠气极,气极。”
司徒夜唇角扬起,“小星悠,星星书苑的匾额已经挂上,还想要什么?”
司徒星悠仰头一笑:“小星悠想要一把小剑,上面刻有星星标记的,而且,要端木伯伯制作的小剑。”
司徒夜大笑:“咱家星悠可跟别家女娃娃不一样,刀剑不长眼,可要小心些才好。”
司徒星悠:“小星悠可比别家女孩儿强,可爱、漂亮还能打。”
尹秋水:“女儿,你这自夸的水平倒挺强。”
司徒星悠:“不是自夸,阿兄这么夸我的!”
尹秋水:“小言就是太惯着你啦!”
司徒星悠:“小星悠是妹妹,阿兄自然疼我。阿兄说了,若小星悠不喜欢的女孩子,阿兄自不会喜欢。”
说起小言,秋夜夫妻俩不由得相视一笑。司徒言已满十七,完美继承了司徒家族的神颜担当,外形出众、文武全才不说,温文儒雅,不似司徒夜这般清冷不羁,颇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之风韵神采。他虽在襁褓之中便失去双亲,但因司徒夜与尹秋水对他爱护有家加、管教有方,并不缺乏家庭温暖。加之,尹秋水与司徒夜夫妻琴瑟和谐,又得了司徒星悠这样一个精灵可爱的妹妹,在爱中成长的小孩历经岁月的洗礼,终于成长为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尹秋水嫣然一笑,轻点了点女儿的额:“你呀,别捣乱就行。”
司徒星悠抿着小嘴笑:“我才不会捣乱,捣乱的是阿兄。小星悠是阿兄的挡箭牌。”
司徒夜大笑:“都挡些什么箭啊?”
司徒星悠比了个开弓射箭的姿势,声音宛如黄莺出谷:“桃花箭。其实有好多好看的桃花姐姐,但阿兄不喜欢。”
司徒夜微凝剑眉:“小言开府已近一年,却没听说他有什么中意的女子?也不见他与哪家姑娘走得近。”
尹秋水替他整理好外衫,“姻缘天定,该来的时候自然来了,光咱们操心也没用。”
司徒夜瞧着眼前妩媚优雅的妻子,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的自己,他和尹秋水不就是“缘分天定”么!只希望小言也能遇到他自己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司徒星悠啃了一口苹果,漫不经心地说:“前日,我听阿兄府上的丫鬟议论,说阿兄如今乃新一代四国贵公子之首,那旧一代呢?”
尹秋水伸出纤纤食指轻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又抬手指了指司徒夜,颇有些自得,“喏,就是你爹啰!”心道,“小言自是出众,可哪能和司徒比,我家司徒帅气霸气冷酷拽,放眼天下,哪有男子能与他相提并论。”外人眼中司徒夜冷硬铁血,擅于权谋,不易亲近,在尹秋水眼里——全是优点。
司徒夜会心一笑,唯有小七,胆大妄为,敢与他争吵,敢与他叫板,把他当成一个人对待,而不是秦王!哦,不,还有星悠,他们的女儿。司徒夜捏了捏女儿水灵灵的脸,“想不到吧?”
司徒星悠笑弯了眼:“阿爹最棒,阿娘最好,所以小星悠一定是四国最可爱的小朋友。”
人人皆愿天下太平,但总有纷乱。越城、东州、安郡虽已并入西戎多年,但贺兰傲对此三地念念不忘,不时派兵寻衅滋事,西戎与东义边境纷扰不断。入秋时节,皇孙司徒言奉旨前往东州驻守。
临行前,司徒言与皇婶尹秋水与小妹司徒星悠惜别,尹秋水细细将衣食住行叮嘱了一遍,司徒星悠伏在兄长怀中大大哭了一场,抽抽嗒嗒道:“阿兄快些回来,呜呜,以后,小星悠被孙嬷嬷打屁屁,就……就……没人拦着了……以后,小星悠逃课,也没人帮衬了……呜呜……呜阿兄,你一定要快些回来……”
司徒言心疼地抱着妹妹:“小妹乖,在家听阿爹阿娘的话,好好吃饭,少吃零食,多练字……”语音未落,司徒星悠哭声更大:“呜呜呜……呜呜呜……阿兄,小星悠自然很听阿爹阿娘的话,只是阿爹阿娘不听小星悠的话啊……呜呜……”众人爆笑,司徒言哭笑不得,一面替她擦眼泪,一面哄道:“小妹给阿兄写信好不好,无论天涯海角阿兄都会保护小妹的。”
叔侄之间的情义虽深厚,但一切尽在不言中,司徒夜瞧着已与自己一般高大的侄儿,只拍了拍他肩,淡淡道:“好男儿当建功立业,皇叔等你荣归凯旋。”
时光向前,次第花开。尹秋水继续着她钟爱的医学,尤其是针灸。至于茶肆、丝绸店与食肆、夜月书馆,尹秋水请了可靠的专业人士打点,每月会去巡查巡查,当然,会带上司徒星悠,“女孩子,尤其得学会理财。”这一点秦王妃秉承了上官世家的祖训。
司徒夜表示支持,“你娘亲可是一等一的理财高手,好好跟着学,小星悠。”秦王对女儿说。
所以,司徒星悠小郡主很早便有了自己的储蓄柜和记账本,账本上字体虽然歪歪扭扭的,但胜在账目清楚,就因这个,甚至得了大单于司徒烈的赞扬,“咱家小星悠了不得啊,小小年纪就学会管家理财,长大了去咱们西戎财务司挂个职吧。”
岂知,司徒星悠使劲摇头摆手,“不不不不不……,小星悠以后要和阿兄一样,保卫边关,就像铃兰姨姨一样,当个女将军。”
司徒烈豪爽大笑:“有志向,那咱们西戎的边关由星悠将军守护,一定固若金汤。”
司徒星悠挺直小小身板儿,“那肯定呀,而且本将军擅于理财,保管让将士们吃好喝好,每天都有肉吃,不缺粮草。”
司徒烈继续逗孙女儿:“敢问星悠将军都会些什么兵法呀?”
司徒星悠咯咯直笑:“孙子兵法呀,小星悠跟着阿爹看兵书,都背下来了。”
大阏氏苏绾青可舍不得宝贝孙女儿受戍边之苦,私底下对尹秋水道:“听说小星悠成日跟着夜学习兵法,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娃娃,怎能和那些粗糙汉子待在一处,小七,可得注意点儿,千万别由着夜把小星悠给带偏了。”
尹秋水点头:“嗯嗯,母后,小七自会留意着。所以,这些日子,也领着星悠学习医术呢!”
苏绾青满意地温婉而笑:“学医极好,小星悠啊,一定继承了你的天赋,将来会是出色的医者。“作为圣医族的前圣女,孙女儿能继承自己的志向,苏绾青乐见其成。
司徒星悠学医也是有模有样,毕竟从幼儿起便在圣医岛得了浸润,颇有些灵气逼人的意味。
某日,秦王趁王妃不在,偷偷问小郡主,“女儿,这是准备弃武从医了。”
小郡主水灵灵一笑,一边举着小小的银针练习针灸,一边悄悄咪咪地答:“怎么可能?小星悠准备好好研习医术,日后行军打仗,若遇军士受伤,还可及时诊治,多好!如若因此能省些请军医的银子,岂不更妙,还有些药材,原本用不着昂贵的,也能省下一大笔开支呢!”
秦王:“一个字,牛!”
小郡主:“虎父无犬女,何况还有一个聪明美丽贤良淑德的娘亲。”这后半句呀,是小郡主从小眼缝缝里瞧见自个儿娘亲的身影,给临时加上去的。
逢春节时,秦王夫妇总会给府中人分发红包,待司徒星悠小郡主大些,也加入了分发红包的行列,小小红包虽数额不多,可每逢大家领到小郡主的红包总笑得最开心。司徒言驻守西戎与东义边境那一年春节,小郡主包的红包比往常大了些,司徒夜笑问“小星悠赚得还挺多?”
司徒星悠摇晃着小脑袋,“非也非也,我只是把阿兄的那份也算上了。”司徒夜仔细一瞧,那红包上面赫然写着言、星二字。
“怎地如此大方?”尹秋水笑着比划着问。
“非也非也”小郡主依旧摇晃着她漂亮的小脑袋,“阿兄答应了日后回来还我两倍的钱。”
“掉钱眼儿啦?”司徒夜开玩笑地说,“小言还真陪着你胡闹。”
“嗯嗯,账我都记上了,阿兄赖不掉的。”小郡主气定神闲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