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分离—在水一方（上）
他俩很努力地靠近对方，但水流湍急不说，那些黑衣人，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杀掉秦王与王妃。为此。他们不惜付出生命。
一众亲卫，虽然素日里训练有素，个个身手矫健，但敌众我寡，已经被黑衣人分隔成小圈围住，根本无法靠近秦王、王妃。霎时，已有两人逼近司徒夜，近身相搏勇者胜。司徒夜如虎狼，狠、准、快，抽出短刀，直切对方咽喉，一刀一个，这两人瞬时毙命，尸身随着河流奔涌漂走……
离司徒夜不远处，一名身形健硕的黑衣人已扼住尹秋水的咽喉，正欲抽刀砍杀，未料秦王妃身手迅捷，一道刺眼寒光闪过，一柄精巧的匕首已准确插入黑衣人心脏，黑衣人措手不及，一声惨叫，却用了最后的力气挥刀砍向尹秋水右肩……
尹秋水痛呼出声，右肩血水渗透衣衫汩汩而出，她人在水中，又身怀六甲，拼杀一阵早已力竭，如今受伤无力游回岸边，更无半丝挣扎的力气，激流将她冲得更远……看见司徒夜奋力向她游过来。但他的身边已围上三个黑衣人，眼泪簌簌而下，她知道死神已向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伸出手臂，无可避免，无处可逃，尹秋水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最后的力气嘶声大喊：“司徒夜，一定要为我和乖宝报仇！然后，好好的、幸福的活着！”激流终于携裹着她奔腾着离开这个血雨腥风的世界……
尹秋水的最后嘶喊竟然划破长空传到了河中以及堤岸上搏杀的人们耳里……
司徒夜脑中一片空白，“小七……”他嘶声长吼，巨大的痛苦、恐惧与无力感犹如愤怒的雄狮啃噬着将他的躯体和灵魂撕扯为碎片，正靠近他的三名黑衣人竟被这悲愤激越的嘶吼声震慑住心魂，呆若木鸡，被迅疾游过来的杨平抽刀断水，一刀一个，立时毙命……
孙嬷嬷听见尹秋水的呼喊，心神俱失，“公主——”她失声痛呼，全然不察后方的一名黑衣人已提剑自她后背斜刺过来，还好聂云及时敢来，三两拳将黑衣人打晕死过去，“孙嬷嬷，咱们杀了这群浑蛋，为王妃报仇！”聂云已红了眼。
司徒夜不顾一切往尹秋水漂走的方向拼死游去，尽管尹秋水早已不见踪影，“王爷”，杨平急游过去死命拖住司徒夜，“水流太急，你……你追不上王妃！”
司徒夜哪里听得进去，挣扎扑腾着往激流深处去，杨平阻拦不住已近疯狂的司徒夜，只得出手点了他穴道，若在平日，他哪可能制住司徒夜，“王爷恕罪，属下情非得已……”他仰天长啸，一声激越的狼嚎，那是西戎亲卫军紧急时刻传递信息的方式，顷刻间，狼嚎声四起，余下为数不多的黑衣人知情势不妙，愈战愈怯，心生骇意，片刻已被斩杀殆尽，一时之间，河中弥漫着浓浓的的血腥味……
尚品、曾南、夏青三人眼见尹秋水被激流带走，眼见司徒夜的撕心裂肺，眼见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死伤无数……三人相视一眼，对着这滔滔运河恸哭流涕道：“王爷、王妃，众兄弟，对不住你们！”咬破齿中所藏剧毒，自尽身亡。
正乘云回天庭的月老和司命二仙已升至半空，忽听得尹秋水那凄切的嘶喊，顿觉不妙，“不好不好，霓凰出事了。”
司命亦暗自心惊，“莫非这才是他夫妇二人所遭之劫！”
二仙急急降下云头，只见河面狼藉一片。尸身浮浮沉沉，哪里能瞧见尹秋水半分身影。
“遭了遭了，咱俩瞎忙活了半日，司徒夜和尹秋水仍旧阴阳相隔。”月老扯住老友衣袖，捶胸顿足。
司命默然无语，只恨造化弄人，他虽掌管命数。却无法扭转命运。
二仙正对着滔滔河水一筹莫展，眼前一道银光闪过，“二位仙人好久不见，还真是十分想念啊！”竟然是霓凰的声音。
月老和司命定睛一瞧，上神霓凰风姿绰约，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俩，“本神总算跳出轮回，回来啦！”
司命苦着脸，喃喃道：“跳出什么轮回啦？分明还在轮回里面。”
此话一出，月老的桃花眼，霓凰的月牙眼均恶狠狠地瞪向他：“什么意思？”
司命叹息一声，异常沉重地说：“上神此前堕入轮回历劫数世，均未能飞升成功，经小仙研究总结，皆因上神每次历劫，姻缘皆遇种种阻碍未能圆满，若此次姻缘又不能善终，上神恐怕还得再入轮回……”
霓凰微蹙秀眉：“好不容易上来，我才不要再下去。”
月老：“就是，咱凰儿数世在人间受的苦还不够多么？不去了，不去了，咱回天庭。”
司命：“不行不行，尹秋水命格中虽有此劫，但不至于丢掉性命，上神若不赶紧回去，恐怕有违天道……”
他话未讲完，霓凰打断道：“不就是改变一个凡人的命数么，能违了多大的天道？本神上次历劫，被封存剑中千年，差点儿神魂尽毁，如今好不容易重回真身，重返天界，断不能回去。”在凡间的日子实在是太苦太窝囊，简直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她才不要回去。
司命虽为小仙，但对待本质工作绝对一丝不苟，“不可，上神万万不可恣意妄为，不要小瞧了区区一个凡人的命数。上神，若尹秋水的命运就此改变，那么司徒夜、司徒言、秋云、孙嬷嬷，西戎、乃至整个南苑、东义、北狄，乃至四海八荒都会有巨变。上神啊，蝴蝶效应的后果是非常可怕的！”司命苦口婆心。
霓凰听得打了一个嗝儿，“本神……本神在凡间的命数干系如此重大……”
月老轻咳了两声，极认真地对自个儿侄孙女儿道：“凰儿，何况尹秋水她腹中还怀着司徒夜的孩子，你若一意孤行上来了，那可是‘一尸两命’”，他非常慈爱地重重强调了“一尸两命”这四字。
霓凰一听，差点炸毛，“司徒夜那混蛋，竟然让本神，不……让尹秋水怀了孕！”
月老：“可不是嘛！小俩口还挺恩爱的！”
司命一把拉住月老，“讲重点！上神，事不宜迟，赶紧回去，不然尹秋水和孩子都没了，您可是守护生灵和掌管生育的女神，总不能自己犯错吧！不应该呀！”
“这……”说到自己的本职工作，霓凰不禁犹豫了一下，就在此时此刻，司命小仙竟以快如疾风迅如闪电的速度异常勇猛地狠狠推了霓凰一把：“下去吧，您嘞！”
霓凰毫无防备还真被一把给推了下去。
月老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两眼放光：“老友，你推的可是上神啊！”
司命道：“怎的？你准备上告天帝？”
月老崇敬地拍着胸脯表示：“绝不！”
“赶紧跟下去瞧瞧”司命拉住老友，按下云头，随着霓凰上神跌落的神迹，一路搜寻尹秋水的足迹。
须知那运河，贯通东西，乃东义与西戎水路运输之要道，河面宽阔，水流甚急，失去意识的尹秋水顺流而下，不知飘落到何处，二仙搜寻起来着实费功夫。倒是秋云，被激流冲走卡在两块巨石逢中，被聂云发现给救了上来。
“运河血案”不到一个时辰已传遍西戎王都，秦王妃生死不明，大单于司徒烈在第一时间已派嫡系精锐军队沿河大规模搜索，然而，一天，两天，三天……整整过了七天，仍一无所获，大单于夫妇的心沉了下去……
司徒夜呢？自杨平将他强点穴道送上岸，自他运功强行冲破穴道，发了疯似的沿河寻找，七日七夜，未曾休息合眼，但就是找不到尹秋水一星半点的痕迹。
暗自高兴的有两个人，司徒风和风正渊。
“司徒夜也有今天！本王还真的要感谢上天，感谢那帮让他妻离子散，断子绝孙的人，不管是谁！哈哈哈，真是痛快”司徒风对着无不言道。
“王爷，此番血案及上次落石案，均针对秦王。能培养出如此强大势力，与秦王对抗的人，实力不容小觑。只不知道谁？”无不言慢吞吞道。
“你的意思是——”司徒风若有所思。
“不管那帮人为何如此针对秦王，但其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倘若能将其收入麾下，为王爷所用，秦王如今痛失爱妻一蹶不振，王爷想要得到大单于的认可和青睐，岂非最好时机。”无不言直言。
“很好，无不言，依你所见，好好查一查背后的主事人究竟是谁！”司徒风笑得极儒雅，“本王很想尝一尝将司徒夜踏在脚下的滋味儿。”
风正渊去西苑探望女儿，“青鸾，这个消息可让你满意？”
风青鸾眉开眼笑，“父亲好手段。”
风正渊颇有几分得意：“尹秋水既已除去，这些女人中，你的身世最好，又为侧妃，只要趁机抓住秦王的心，在怀上他的孩儿，秦王妃的位置非你莫属。”
风青鸾自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青鸾谢过父亲。”
风正渊连忙将女儿扶起，温言道：“侧妃何必行此大礼，将来侧妃成为秦王妃，他日母仪天下，倒是为父与风氏一族的仰仗。”
风正渊不仅老谋深算且老奸巨猾，他心中的真正盘算，连儿子风九潇都未曾全盘托出，何况风青鸾。他原本打算将司徒夜与尹秋水一并除去，彻底了了心腹大患，如今，司徒夜仍旧活着，强劲的对手还在，风青鸾毕竟是司徒夜的女人，俗语常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云“女生外向”，何况风青鸾一心想“转正”与司徒夜比翼双飞，万一被司徒夜“拿捏”，到头来联手对付他，可就麻烦了。
第八日，尹秋水失踪第八日，司徒夜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在岸边逡巡找寻爱妻踪迹。五十余骑快马疾驰而至，将司徒夜、闫焰、蒙旭等人团团围住，当先一人沉声道：“跟我回去。”
司徒夜充耳不闻，只哑着嗓子道：“找到小七就回。”
四下的人肃然无声，那马上发话之人散发着不怒自威的王者气势，一言不发翻身下马，三两步走到司徒夜跟前，二话不说，挥拳将他打翻在地，“小七没了！”
司徒夜翻身跃起，一掌向这人右肩击去，嘶吼道：“胡说，小七还在，我只是没找到她。”
司徒烈轻易避开这一掌，一只手抓住儿子的肩，另一只手化掌为拳，连出两拳狠狠打在儿子腹部，“老子再说一次，小七没了，一个人，不吃不喝泡在水里七天还会活着吗？夜，你醒醒吧，面对现实！你们告诉他，王妃临走前，都说了些什么！”
“司徒夜，一定要为我和乖宝报仇！然后，好好的、幸福的活着！”众人齐声连吼数遍，吼声如雷，响彻云霄。
司徒烈揪住儿子衣领，怒骂道：“这里每一个人都记得秦王妃的话！唯独你忘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你是我儿子，身上流淌着司徒家族的血液，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谁让你痛苦，谁让你失去了小七，你就得让他偿还，千倍万倍地偿还！”
半晌，司徒夜终于发出困兽般的哀嚎，秦王引颈长啸作狼嚎，声音凄厉，这失去爱侣的哀嚎，竟引得两岸林中野狼共鸣，一时之间群狼哀嚎，引人心颤。
司徒烈待儿子发泄完毕，替他整理好衣领：“夜，振作起来，为小七和孩子报仇！若她们不在人世，一定在天上看着你，等着你为她们报仇雪恨；若她们尚在人间，长生天定会护佑你们终有团聚的一日。”
尽管司徒烈深知尹秋水生还的可能性为零，但他仍希望这个带给司徒夜温暖，带给他和苏绾青欢笑，让小言感受到母爱，弥补了他们与司徒陌亲情的儿媳仍好好地活着……
群狼的哀嚎响彻山谷，传进二神耳中，月老啧啧感叹：“爱情，这就是爱情，爱情能够让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变为变为……”他顿住，搜肠刮肚想着用哪个词语贴切。
“变为破铜烂铁！”司命截过话，不屑道。
“那叫颓废，那叫因为痛失爱人的颓废！”月老非常不满老友不屑红尘情事的态度。
“说正题，咱俩在这儿守了已七日，尹秋水尚未苏醒，全靠咱俩用仙法护着她，司徒夜找到这里究竟要等到何时？”司命有些不耐。
“现在后悔把我侄孙女儿给推下来啦？”月老道。
“我跟你讲过多少次啦？上神必须得下去，尹秋水阳寿未尽，与司徒夜夫妻缘分未尽，更何况她腹中怀着……”司命猛地收住口。
“怀着什么？”月老听到了重要信息，支楞起耳朵。
“怀着司徒夜的宝宝。”司命再不肯泄露半分天机。
“废话”月老瞄了老友几眼，贼兮兮地问：“司徒夜的宝宝是什么来头？莫非文曲星降世？”
“拉倒吧！文曲星他老人家不知降世过多少回了，每回降世都惹来无数桃花，着实麻烦，别瞎猜。”司命反问，“倒是他身边围绕的那些莺莺燕燕，都是你给牵的？”
“那是，否则，他怎肯为我的小说签名作序，站台呐喊。”月老不好意思地笑笑。
“蛇鼠一窝！”司命点评。
“非也非也，本神的真身乃火狐。”月老纠正。
“我是说你们的行为！”司命道。
“水清则无鱼，”月老悠然道。
此话题司命不想再继续，“咱俩守在此处，虽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人间七八日不过是天界一眨眼，但终非长久之计。”
月老点头：“干涉人间太多，恐反生祸乱。况且只要司徒夜沿着河岸搜寻，不过两日便能找到此处，我们确实无需再停留。本神还得回府认真工作，为世间男女牵红线啦！”
二仙商议妥当，再次施法为尹秋水护体，待夫妻二人相见，仙法便会自动解除。
二仙离去不久，尹秋水悠悠醒转，茫然四顾，不知身在何方，兼之此前溺水昏迷沉睡了太久，一时半会儿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谁，又发现自己有孕在身，惊慌失措犹如林中鹿。
更为不妙的是，二仙虽知人心险恶，却不知林中猛兽之恶。苏醒后的尹秋水从二仙放置她的小木屋推门而出，胡乱在林中奔走，非常不走运地碰上了一只大黑熊，一人一熊先是隔着两三丈远对视片刻，之后黑熊开始追逐这个柔弱而可怜的女子，尹秋水光着脚本能地奔逃，还好她虽失忆，但功夫底子仍在，母性的天然保护欲让她小心勤慎地防止自己跌倒……，终于力不从心，再次晕倒，黑熊渐渐靠近，伸出熊掌拍向追逐良久的美味食物……
“嗖——”一只利箭穿胸而过，黑熊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数骑军士穿林而来，
“陛下好箭法！”众军士欢呼。
两名军士下马奔熊而去，却发现晕倒在地的尹秋水。
“陛下！这儿有位……有位……”其中一名扯开嗓门高喊，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形容她，明明是脸色苍白失去血色的少女，腹部却已隆起似有身孕，“有位女子”另一名军士高呼。
高大身影如乌云盖顶般压下来，他的右眼覆盖着一层黄金龙形眼罩，他俯下身，凝视着尹秋水，深沉一笑：“竟然是你。”随即轻柔将她抱起，“速回营地！”
两日后，司徒夜带着士兵搜寻至此，此地乃西戎与东义交界之处，四下寂静无声，树叶七零八落，却仍看得见浅浅的马蹄痕迹，“王爷，这马蹄足迹似乎为东义铁骑，他们的军队来过这里！”
司徒夜内心再次被失望与痛苦填满，小七不见了，司徒烈只给了他最后十天的期限，他的爱恨，他的情感必须在这十天之后为了西戎、为了司徒家族深深地掩埋，从此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