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再见，江湖
一语惊四座。
水清明只觉头上天雷阵阵，爱慕的女子竟然是别人的夫人。
杨平、聂云差点儿惊掉了下巴，均想“南宫长公主胆子真大，竟然敢当众用言语调戏主子。”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司徒夜。
秋云瞅了瞅身旁的孙嬷嬷，那脸色，如果手中有戒尺的话，没准儿当场就给公主抽过去。
司徒夜仍旧一惯的云淡风轻，悠悠道了声：“嗯，的确如此。”
尹秋水开心极了，她就知道司徒夜肯定会配合她。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心爱的女子被别人追求，还那么的明目张胆！哼哼！
水清明强忍住内心的失落，讷讷道：“既如此，在下便不强求了。”他虽自命风流，却保有底线，淫人妻女之事绝不会做。只因他深信天道循环，做此恶行，果报自会落到自己头上。
一行人顺顺当当出了无争山庄，即将踏马而行前，司徒夜低声问杨平：“消息可递与水思源？”
杨平躬身回道：“水思源已接密令，自会按主上之意行事。”
无争山庄，厅内寂然，唯有水思源、水清明父子二人。
“把战狼帮所有的资料都销毁。”水思源道。
“为何？”水清明不解。
“这个帮的人，无争山庄惹不起。”水思源直截了当。
“是”水清明道，“这个帮确实很奇怪，他们的人武功高强，但行事作风却与江湖人有些不同。”
“清明，战狼帮的事，我们管不了，”水思源深深叹息，“还有那位少帮主，你要永远忘记她，永远忘记战狼帮的一切。”
水清明神色黯然，他从未见过如此古灵精怪的女孩子，活泼又不失高雅，即使身着男装，也让他着迷。她与那位帮主——上官寻，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上官寻身上那危险、神秘、高贵、幽暗的气质，搭配上她的轻灵与与明媚，奇异而和谐。
水思源看着儿子一脸的落寞，厉声道：“你明白了么？”
一阵沉默，良久，水清明昂然抬头，朗声道：“父亲，我明白。”
水思源语重心长地叹道：“清明，江湖，离不开朝堂。江湖，永远是朝堂的江湖。”
午膳，尹秋水拉着司徒夜去了此前她曾光顾过的“有家菜馆”。
“那里的菜真的好好吃，肉香、配料足，我好喜欢，你陪我吃呀。”尹秋水已换回女装，普通布料，白色里衣，草绿色外裙，长发只随意用一枝小树桠簪着，桠上冒着几片鲜嫩的绿叶。这样的女孩子，谁能忍心拒绝她的请求呢！
初夏的凉亭，司徒夜和尹秋水一桌对坐，菜上齐，尹秋水特别热情地为他夹菜，并且特别认真地说：“知道你喜欢素食，不喜荤腥，你看你看，我特意吩咐老板肉可以少点儿，配菜要足；知道你不爱吃辣，我特意吩咐老板菜要清淡一点，你说你说，我是不是特别为你着想，特别体贴你，特别关心你啊！”
司徒夜扬了扬眉，淡淡道：“无事献殷勤，说吧，又想做什么？”
尹秋水微微一笑，“不要这样讲啰，我是真的关心你哦！我这么关心你，你一定很感动对吧。”
司徒夜没答话，只慢悠悠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
尹秋水也不计较，自顾自地说：“前日我在集市闲逛，有个套圈的游戏，我呢，看中了其中两只玩偶，可是套了三次，都没中。但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那两只，你可不可以帮我套中啊？”
司徒夜：“怎么不让杨平他们试试？”
尹秋水露出标志性的月牙眼笑容，软软糯糯地轻声说：“可是，我只想要你送给我啊！”
另一桌的聂云听到此话，悄声问道：“你们说，老大会答应么？”
秋云白了他一眼，道：“小姐那么可爱，主子才不会拒绝呢！对吧，孙嬷嬷。”
孙嬷嬷：“哎呀，以后这戒尺还应随身带上才是。”
杨平闻言差点儿把刚到嘴的饭粒喷出来。
聂云又是一叹：“孙嬷嬷还挺冷幽默的哈！”
秋云又瞪了他一眼：“聂大哥，你是唱咏叹调的么！”
聂云：“哎呀，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啊！”
两人同一饭桌，大眼瞪小眼。
那边，尹秋水看司徒夜没点头，想着大概没戏，也不强求，仍旧给他添饭加菜，一面不忘自我赞美：“瞧瞧，我是一个多大度的女孩，真的是又温柔又体贴呢？对吧！”
司徒夜点点头：“嗯，还不错。”
尹秋水十分欣喜，司徒夜慢悠悠道：“我的意思是说——这菜不错。”
若换了雪芜媚，指不定要小小伤心一阵，但尹秋水不，小妮子毫不在意且相当厚颜地说：“那当然，这菜是我点的嘛！
下午，热闹的集市，杨平和聂云一队人马暗中护着司徒夜一行。
尽管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聂云依旧腾出嘴对杨平道：“老杨，我就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主子肯定会来集市。主子还真把大小姐放心上了。”
杨平盯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未有丝毫懈怠，悄声道：“主子动了真情，不一定全是好事。”
聂云：“为何？”
杨平：“主子动了真情，便有了软肋。”
聂云微微沉吟，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杨平：“好好保护主子的软肋，不能让任何人有机可趁。”
聂云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会说灭了那软肋。”
杨平一副“你小子胆大包天并且非常白痴”的表情。
其实，司徒夜肯答应来集市，尹秋水也付出了些许“代价”，只旁人不知晓罢了。
临出发前，司徒夜一把将尹秋水抱上了自己的马背，尹秋水有些惊慌道：“快放我下去，不可以这样的。”她虽和司徒夜亲昵，但在外人面前，仍保有分寸。
司徒夜才不管这些，跃上马背，纵马驰骋而去，把身后的人抛下一大截。一直到岔路，方才停下。埋首在尹秋水颈窝，柔声问：“两条路，其中一条往集市，选哪条？”
尹秋水羞羞的脸也不抬，只说：“我选集市。”
司徒夜将她往怀里拢紧些，依旧在颈边呵着气，低声道：“好，不过有个条件。”
尹秋水好奇：“什么条件？”是啊，有什么条件需要抛开一大群人，非要两个人密谈。
司徒夜将她抱下马，拢在自己怀里靠着，在她耳旁道：“叫几声老公来听听。”
尹秋水脸色瞬间变得绯红，默不作声。她之前在无争山庄时唤他一声“老公”，是为了彻底打碎水清明的幻想。如今，当着司徒夜的面，反而不好意思开口。
司徒夜低笑：“怎地不好意思了？那算了，集市就不去了。”
尹秋水扯住他欲拉缰绳的手，仍低垂臻首，含羞带怯地轻唤了声：“老公”。
司徒夜捏住尹秋水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看着我说。”
尹秋水轻咬下唇，看着司徒夜深幽如湖的眼神，乖乖唤了几声“老公”。
她的嗓音甜而软，又带着三分娇媚七分羞怯，绿色的衣衫衬得她粉白的肌肤莹润如玉，司徒夜埋首攫住她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尹秋水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只因感受到司徒夜的吻与往日不同，强势而霸道还带着惩罚的意味，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么？尹秋水一面挣扎一面暗自猜测。
直到耳边响起阵阵马蹄声，司徒夜才将她放开，尹秋水气呼呼，鼓着腮帮子道：“司徒夜，你胡乱吃醋也就罢了，怎么可以对我这般蛮横无理。我很生气。”
司徒夜一亲方泽后，心情大好，看尹秋水生气只觉她可爱，不以为意，反而在她额上又落下一吻道：“带你去集市。”
孙嬷嬷一行已赶上来，尹秋水没好意思多说，司徒夜依旧把她抱上马背，牵着缰绳晃晃悠悠去了集市。
他们很快找到套圈那地儿，尹秋水扒拉开人群，一看，那两个玩偶还在，赶紧拉来司徒夜，“就那两个，记住，要套着鼻子才算，一定要套着鼻子。”
司徒夜顺着尹秋水手指的方向一看，原来是一对大棕熊玩偶，个头似乎此尹秋水都要高出一些。
尹秋水将五个套圈交给司徒夜，满心期待，“加油，我看好你喔。”
两只大熊，憨态可掬，放在所有可套玩偶的最末端，每只后背分别用小矮凳支撑着。司徒夜接过套圈，轻轻瞄了一眼，随手那么一扔，套圈稳稳挂在其中一只的鼻头上。周围一阵惊呼，尹秋水抚掌欢呼，笑声如银铃，指着另外一只，“还有这只。”同样的手法，同样的轻松，套圈同样稳稳当当套住了鼻头。
周围看热闹的人喝彩声不断，老板欲哭无泪，一瞬间损失两只“摇钱树”啊！尹秋水倒是兴高采烈，自己跑过去左手一只、右手一只连拖带挪地想将大熊移走，只可惜她人还没熊高，最终还是杨平和聂云一人一只给搬了出来。
期间，司徒夜留意到人群中有一个白衣少女不怀善意的眼神盯了尹秋水好一阵，而尹秋水本人，在取走两只熊后，毫不客气地给那女子一记挑衅的眼神。是的，他非常肯定，那是挑衅的眼神。显然，她俩认识。
挪走两只大熊，尹秋水跑回司徒夜身边，他手里还剩下三个套圈。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尹秋水喜滋滋地用手指点点点。
“嗖嗖嗖”三个圈，平稳落地，三个玩偶顺利收入尹秋水囊中。
那白衣少女神情更为不妙，正欲从人群中冲出来，却被旁边一位锦衣少年给拉住。
尹秋水倒是兴高采烈拉着司徒夜离开，那白衣少女终是挣脱那少年的手，朝他俩冲了过来。
“站住，臭丫头。”白衣少女拦住尹秋水。
“有何贵干呢？小白”尹秋水气定神闲地问，她今天赢大发啦，心情好。
“臭丫头，不要以为你今日请了帮手，我就怕了你。”白衣少女气势汹汹。
“他不是帮手，他是我未婚夫。”尹秋水挽着司徒夜手臂，炫耀之情可见一斑。前日，她俩在集市套圈，尹秋水一个也没套着，被白衣少女当众嘲笑了一番。反正市集上也无人认得南宫长公主，尹秋水索性放开了手脚，好好发挥了自己伶牙俐齿的特长，
秋云瞧她主子那一脸得意样，“小姐也忒得意忘形了。”
一旁的聂云点评：“没事儿，主子喜欢。”
白衣少女：“那又如何，你敢跟我单打独斗吗？”她和尹秋水年纪相当，但西戎女子身材以高挑见称，看上去要比尹秋水高出一指。
尹秋水笑意盈盈：“我为何要跟你打？我又不是那种泼辣的、无理取闹的、喜欢打打杀杀的女人。”
“你……”白衣少女气结，转头对跟在身旁的锦衣少年道：“你这个呆子，你就看着我被别人欺负，是不是？你去给我打回来。”她见司徒夜一脸寒冰，已生了不少怯意，自己不动手，却叫别人。
锦衣少年道：“小玉，算了，我们还是走吧。”他深知自己这位表妹素来要强，但眼前的男人，显然不是他能够对付的。尽管对方身身着布衣，可那凛然一身的贵气与威势，却遮掩不住。
少女还想撒气，已被少年死死拦住，尹秋水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对少年笑道：“你那么护着她，她可知道你的心意呀？”少年脸一红，只道：“姑娘大量，不与小玉计较，谢谢姑娘。”
司徒夜也停住脚步，对少年笑道：“套圈也有技巧，追女人也是”，侧身与少年耳语几句，“你可再去试试。”
那被唤做小玉的少女怒道：“宁语泽，你还听他讲！他们一伙的，你竟然听他们讲，你……”
少年宁语泽却对司徒夜道：“多谢指教”，随手将小玉拦腰抱起，迈着大步走开。
只见小玉边在他怀里扑腾边喊：“宁语泽，你这个大混蛋，你把我放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
夹杂着细碎的微风，尹秋水听见宁语泽心情极好地回道：“带你去套那些玩偶，把你喜欢的通通套回去。”
尹秋水冲司徒夜嫣然一笑，悠悠道：“怎么那么好心呀？竟然肯教那个小呆瓜。”
司徒夜握住她手，“因为那小呆瓜竟然没看上你这个大美人。”
尹秋水抿嘴轻笑：“如此说来，那个小白也并非十分讨厌，尚有可取之处。”
司徒夜：“哦？”
尹秋水：“她竟然对你这个大帅哥视而不见，竟然喜欢那个小呆瓜。”
跟在身后的杨平等人闻言偷笑。
马车已备好，一共两辆，尹秋水松开司徒夜手臂，准备去第二辆。司徒夜抓过她手，“你跟我一起，有事对你说。”
尹秋水瞧他一脸严肃，料想事情也不小，乖乖跟他上了马车。
车马行进在路上，两旁的树木飞速地往后退，车厢内很安静，尹秋水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司徒夜打破沉默道：“贺兰苏叶死了。”
尹秋水：“啊？”
司徒夜：“溺水。我的告别单身仪式，父王带上了她。”
尹秋水思索了一阵，望向司徒夜，对上那双如湖水般深不见底的眼眸，一时之间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虽已初夏，忽儿觉得有些发冷。
司徒夜捏着她的手，她柔嫩的手，有些微凉。
良久，尹秋水垂首喃喃道：“其实，后宫里有人失踪，有人暴毙，也……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只是，你父皇如此宠爱贺兰阏氏，恐怕会难受伤心好些日子。咱们要不要……”
“不要”司徒夜斩钉截铁，他知道尹秋水想说“要不要推迟婚事”。
尹秋水：“可是……我担心……”
司徒夜抓紧她的手，“没什么好担心的，贺兰氏入宫时间不长，溺亡纯属意外，父皇还不至于乱了分寸。你乖乖的，别胡思乱想，凡事有我在。”
尹秋水温顺地点头：“嗯，好的。司徒，我不喜欢宫里明争暗斗的，可怕得很。你自己，也好好保重。虽然，好多事，我也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之，万事小心。”她天性向往自在安闲的生活，只可惜，身为王室的人，安闲也是一种奢望。
司徒夜和尹秋水不同，他早已习惯了丛林生存法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为了权力和家族荣誉而战，为了更好的生存，流血与争斗，每一次的胜利，都能让他获得满足与成就，他崇尚权力、精于筹谋、心思深沉，享受打败对手的快乐。
他和她，像狼和兔子，毫不相同的两种属性，如今，兔子喜欢狼，狼愿保护兔子，感情的事，还真是玄妙。
尹秋水很自然地将头靠在司徒夜肩上，“困了，想歇会儿。”双眼一合，舒舒服服地倚在他怀里，安然小憩。
车窗外光线明朗，司徒夜随手将窗帘放下，微暗的车厢，尹秋水一脸恬淡地睡着。司徒夜想起他俩的第一次见面，那时，还未曾想过，从天而降接住的竟是自己的一生姻缘。
这么着急娶她，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那日在肃州不轻寺，那两册书卷，看到他与她的数世姻缘纠葛，其中一世，婚期延了又延，终究错过彼此，抱憾终身。这一世，“婚事延期”这坑，他司徒夜还非绕过去不可！喜欢，就得赶紧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