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风止

也许，司徒夜一生真正的对手，唯有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司徒风。

从小，他俩就互相看不惯对方，彼此个性南辕北辙，但凡司徒夜喜欢的，他都要拥有。西戎与北狄一战，司徒夜的亲哥司徒信兵败自杀，妹妹司徒陌和亲北狄，背后司徒风没少动手脚；司徒烈迎娶贺兰苏叶，背后也有司徒风的牵线搭桥；如今，怂恿白尔汗反叛趁着铁勒瘟疫肆掠投毒，也是他的主谋……

按继位顺序，毅王司徒信殁后，司徒风顺其自然当为下一任大单于的不二人选。但偏偏司徒夜奋而崛起，秦王旗帜一树，锐不可当，宁王司徒风论文治武功没一样能比得上。多年来，司徒风为了搬倒司徒夜，明里暗里使了多少拌子，最大的胜利莫过于将司徒夜曾经的未婚妻雪芜媚追到手，成了自己老婆。其余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些为一己之私有损国体的事。

起初，司徒烈的确考虑过司徒风，但这个儿子心思不放正途，尽走些旁门左道，甚至为了绊倒司徒夜，暗地里联合他国以西戎利益作为交换筹码，司徒烈大失所望，若非看在自己与叶凝霜的情份上，司徒风脑袋搬十次家亦绰绰有余。

司徒夜继位后，连宁王妃雪妩媚都认为老公理应认清现实，安分守己，可司徒风那肯善罢甘休，总想着“逆风翻盘”。朝中废后一事也少不了他在后面撺掇。自古后宫关联着朝堂，后宫乱哄哄一片，司徒夜自然得不了清净。至于通敌卖国之事，他早已做过不少，根本不在乎多再多做一件，宁王与贺兰傲，两人一致的仇恨目标——司徒夜，由此迅速地链接在一起。司徒风本事不大，但巧舌如簧，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成功挑起了白尔汗率众叛乱。至于贺兰傲，西戎乱成一锅粥当然开心，这个对女人素来不尊重、只把女人当玩物的东义皇帝，对西戎大阏氏尹秋水念念不忘，也应了那句——“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俗语，对司徒风提了两个条件：一是要回东州三地，二是得到尹秋水。司徒风眼皮都未抬一下，全盘答应。事实上，他对尹秋水也暗地里存了一份觊觎之心，倒不是因为尹秋水的魅力，而是因为司徒风本人的奇特而扭曲的执念——“只要是司徒夜的，我都要抢回来。”事成之后，东州三地归东义，尹秋水归贺兰傲，但再尹秋水归贺兰傲之前，他自己当然要先“享受享受”。

司徒风下定了决心要抢回大单于这个位子。贺兰傲则认为倘若由司徒风这种“见利忘义”、“因私废公”的“蠢才”成为西戎之主，那东义取回东州三地、甚至联合其他三国瓜分西戎，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倘若司徒风真的凭借“下三滥”的手段弄死了司徒夜，北狄司徒陌和南苑尹恒不恨死他才怪，堂而皇之的出兵借口便有了。另一方面，圣医族与西戎交好，贺兰傲反其道而行之，大力扶持巫医族，“没了一个祝成辕，朕还可培养出千万个祝成辕。”是以，东义“蛊与毒”乃四国之首。

说起贺兰傲，西戎大阏氏尹秋水对自己的师父贺兰宸颇有一些微词。有一次，夫妻俩在提及贺兰傲之际，司徒夜听见老婆在心里将贺兰傲大大骂了一番后顺带小小“腹诽”了一下她自己的恩师。诸如“师父也真是，什么都好，为何眼光如此不济，偏偏选了贺兰傲这个坏种，搅扰天下太平。”还有“难不成师父真如传言中所说与贺兰傲的母亲有情愫？啊！尹秋水，你怎么可以这样胡乱猜测，有辱师父清誉，实在是太八卦了些？”说毕，狠狠薅了薅小德孙子小小小德柔软的狗毛。

长久以来，司徒夜觉得聆听老婆心声是一件颇为有趣的事，甚至有时工作累了，身心俱疲，干脆跑到尹秋水身边，利利索索往她膝上一趟，闭目养神之际还能听到许许多多有趣的小心思，简直放松又惬意。

实际上，铁勒部族的异动，大单于司徒夜早已察觉，至于司徒风与贺兰傲勾结，证据也搜集了不少、大单于只是在静待时机而已。一旦铁勒叛乱，他即刻派兵镇压，毅王司徒言不负众望，不仅俘虏了叛军首领白尔汗，顺带将白尔汗与司徒风暗中来往信件一并秘密搜集齐整，只待对司徒风来个措手不及的审判。司徒夜唯一没有料到的事情是——铁勒的瘟疫来势汹汹无法遏制。稳住江山，须体恤民间疾苦。司徒夜只能暂且将司徒风之事搁置一边。

既然毒乃巫医族研制，天下间能解此毒唯有巫医族。但祝成辕之死与西戎有关，巫医族与圣医族势不两立，解毒之方怎么可能交出来呢！关键时刻，大单于的老妈苏绾青“闪亮登场”，“母后就像天神一样降临”，这是大阏氏尹秋水的说法，“啧啧啧，母后真的是太厉害了，好犀利！”尹秋水在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曾经圣医族圣女苏绾青终于有机会再次“大展身手”，与现任圣女强强联手，经过一段时间，数次提炼，总算找到了应对的法子。面对两眼放光得快要闪出星星的儿媳妇溢于言表的崇拜之情，曾经的大阏氏略微羞赧：“其实我们并没有提炼出解毒之方，不过转换了思路，绾华，你来说。”她含笑看着自己的妹妹。

现任圣女苏绾华接过话，继续到：“毒素溶于空中，无色无味，随风四处飘荡，但其毒性也会因扩散面太广太大而被稀释，我们经过观察，发现那些不被感染者血液中含有一种特殊的成分足以抵御，便试着提取了一些，混入药材，炼制成丸，让感染者服下，三日之后症状便有缓解，每日一丸，七日后患者便可康复。”

尹秋水起初唇角扬起，但过一阵子，却秀眉微蹙，苏绾青看在眼里，笑问：“小七可是在担心那些特殊成分的提取？担心没有这么多可提取之物。”

尹秋水点点头。

苏绾华缓缓道：“最初，我们也有所担心，但后来发现，在痊愈后的病人血液中也能提炼此物。”

尹秋水这才放下心来，复又问：“用的可都是些名贵药材？”

苏绾青慈爱地牵起这个虽是儿媳却犹如亲生女儿的手，“小七果然悲天悯人。”

苏绾华缓缓道：“姐姐也想到这点，铁勒瘟疫肆虐，受苦的都是平民百姓，名贵药材自然用不起的，所以圣医族在试炼时都用的寻常药材，包括炼制制毒之方亦如此。这类药材，即便在铁勒境内，也是及常见之物。”

铁勒的瘟疫终于在西戎众多医者以及圣医族的辅助下得到控制，逐渐平缓。与此同时，以太医院名义编造的健康防疫小册子也大批量送往铁勒，发放到铁勒民众手中。司徒夜派出一队由现任太医院院长杨柏涛率领的医护宣传队，在铁勒民众中展开卫生健康宣传，帮助他们养成健康良好的卫生习惯，革除生活陋习。那本健康防疫小册子，凝聚了西戎太医院、圣医族、苏绾青与尹秋水的心血，成册时，司徒夜曾征询过圣女、老妈和老婆的意见，三者均摇摇头，表示无需具名，由此，西戎朝廷方以太医院之名编辑成册。

那时，司徒夜听见老婆在心中道：“我已经很有名了，作为当今四海八荒排名第三的大美女，还需要那些虚名么！名声，不过是包袱而已。”

司徒风见铁勒叛军被平定，瘟疫日趋缓和，心有不甘，又秘密书信与贺兰傲联络，想要再掀起一波浪潮。岂知贺兰傲不理不睬，竟不与回应。

彼时，贺兰傲已知晓司徒风被司徒夜秘密调查之事，估摸着司徒风大势已去，再没什么利用与合作的价值，打算作壁上观。反正“隔壁邻居”窝里斗，不管谁输谁赢，于他并无大碍。司徒夜这个老对手，本不易对付，纵然扳不倒，让他不开心，也是极好的。何况，据密报，西戎上一任大单于在权力交接时，曾叮嘱司徒夜“无论如何，给风儿留一条命”，司徒夜不至于赶尽杀绝，最多不过削为平民，流放偏远之地。

但事态的发展出乎贺兰傲意料。司徒夜还真把司徒风给“办”了。消息传来那日，原本有些萧瑟的天气更显阴寒，贺兰傲得到的准确情报是——宁王司徒风已被斩首示众，暴尸三日以儆效尤。至于妻女，“所有罪责，皆为司徒风一人所为，与家人无关，家眷皆不受此牵连。”

贺兰傲冷笑，笑得比冬日的风还凌冽好几分，“司徒夜果真狠辣、精于权谋、算计深沉，宁王妃雪芜媚乃雪家嫡长女，他这一放人，雪家便欠下他天大的恩情，如今统领雪家军的雪连晟，从今而后定然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何况，司徒风膝下无子，那些女子家眷能成什么气候！这么一放，反倒向世人彰显了他的气度与仁慈。却不知他如何向司徒烈交代?”转而一想，“需要交代吗？不交代又如何？他已是西戎之王！”

贺兰傲没想到，司徒夜还真的给他爹以及天下百姓一个彻底、完整的交代。不仅如此，十日后，东义、南苑、北狄三国郡主均接到了来自西戎的司徒风的罪证，里面，西戎大单于司徒夜毫不客气地将数年来司徒风与东义勾结的罪证一一俱书之。贺兰傲细细看完，当日午后便召集情报部门议事：“瞧瞧人家，把咱们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朕养你们这么久，可曾做出点儿成绩来！”这话，不多时也原封不动地传递到西戎大单于司徒夜的手上。

至于前任大单于司徒烈，翻阅了司徒夜亲自带来的资料后，沉默了一阵子，吐出四字，“咎由自取”。

卷宗里，从司徒风暗自送战报信息与北狄导致毅王司徒信兵败自杀；插手北狄与西戎和谈，诱导完颜钊迎娶司徒陌，再到联络东义送美女间谍贺兰苏叶入西戎；遣人暗杀当时暂居秦王府的南苑南宫长公主尹秋水，与萧逸山父女联手背后抹黑秦王妃尹秋水，与朝臣暗中勾结撺掇废除大阏氏尹秋水……桩桩件件直至利诱白尔汗叛乱，暗通贺兰傲卖国以及边境走私，卖官卖爵，结党营私甚至密谋暗杀司徒夜……林林种种，件件证据确凿。

清除司徒风一党并没有花费大单于司徒夜太多精力，毕竟，这件事在他知晓当年大哥之死小妹出嫁皆因司徒风通敌叛国的那一刻起，他已开始为今时的行动做准备！

至于曾经的宁王妃雪芜媚，她与司徒风之间的夫妻情谊在许多年前就已淡薄到只剩下那一纸婚书。如今，反而乐得安然，自在，往昔的爱恨情仇、恩怨纠缠再也激不起她半分情绪。

她后悔嫁给司徒风吗？

不，她不后悔，即使时光倒流，她还是会选择他。今世，她曾是司徒夜的劫，司徒风是她的劫，如今，她算是劫后余生，于红尘再无半分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