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廉颇老矣
“老板，给我的头上个膜。”
“老板，给我做一个最流行的头型。”
“老板——”
“老板”的八只机械臂自如地穿梭于呼喝声之间，热风机染料喷枪点火器翻飞，不消片刻，几位客户走出门时各自都顶上了焕然一新锃光瓦亮被老板精心上过烤漆的——寸头。
李清都木然地矗立在理发店的门口，而李姝满脸笑意地使劲拽着他往前进。
据她的话说，就是李清都头发有点长了，得去稍微剪剪。
看着迎面走出来的一个个光光的寸头，李清都打死也不愿意迈进一步。
理发店的老板是个退役飞行员，理发店是这附近街上唯一的商业建筑，据说他是全长安最棒的理发师。
李清都对此表示难以置信。
这条表面分布着龟壳状斑纹，形状奇特的小居民街，则是他的个人财产。
因为附近所有的竞争对手都被他斥巨资买下了，所以他成了附近远近闻名的杰出理发师。
这一切的一切还得从李清都坐上椅子看着老板在自己头上的顶上功夫才知道的，他额头微微渗出细汗，李姝则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笑得合不拢嘴。
虽然此刻他已是坐立难安，但看着头上八只机械臂控制着的洗剪吹工具，他还是选择乖乖坐下。
“小伙子，要个什么样发型唉？”
“就……稍微短那么一点就行，不用多剪！不用多剪！”
李清都颤颤巍巍地回应。
“不用，老板，你就给他正常剪就行，拿出您的看家本领，剪得帅帅的！”
李姝捂嘴轻笑，在一旁起哄，还没等李清都反驳，老板转头嘿嘿一笑算是答应了。
这转业四五十年里，这对年轻人是他见过最有意思的，一个冷静稳重缺少朝气，一个灵动活泼但少点生机。
透过面前的镜子，他能清楚地看到李清都那双淡漠的眸子，若有若无的杀气他以前在太空军中见到过。
但他没说出来，现在这个世道，很难说不出现什么特殊分子。
“唉，越来越难咯。”
老板轻微叹气，轻声感慨这复杂多变的世界，他出生那会儿刚结束灾变年代，原以为从此能搭上文明迅速发展的好时代，现在又凭空冒出来外星人。
“什么？”
李清都有些疑惑，但镜中老板苦笑两声又不再多说。
一旁的李姝全神贯注地盯着老板的顶上功夫偷师，打算下次也在李清都那乌黑的碎发上试试，全然不顾一旁电视机上播报的新闻。
但李清都注意到了，正在剪头发的老板也注意到了——
“现在播报长安市政厅92号新闻，日前由共同体中央确认‘火种计划’月球保留地项目正式竣工，引来大规模群众热议，经由市公安局报备并审批，大批群众决定于本月12号下午举行游行运动……”
十二号，也就是明天下午，李清都有些无奈，这种事情他很难做出什么评价，后面那些提醒其他群众在游行期间注意安全的废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所以他打算明天拉着李姝一块去看看事态发展情况。
“小清都……”
“嗯？”
李姝趴在桌子上托着腮帮子盯着他。
“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站在官方的角度思考问题了。”
李姝眨巴眨巴眼睛，她不是没听，只是她的目光全在李清都的脸上，所以他的一举一动李姝都一目了然。
不过李姝的话确实警醒到了他，李清都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站到了全共同体的比较高的位置，他的确在开始承担越来越多的责任。
放在以前他或许会和莲华寺集会一样去凑热闹，现在则更关注事态的发展。
“人嘛，总得要去承担些责任的。”
替他回话的是正在挥舞着机械臂的理发老板，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即使是一边聊天回话也显得很从容淡定。
一张黄色的“斗篷”披在李清都身上，老板踩着一个柄，把椅子调高；一只机械臂从柜子中取出一把电动理发器，再拿出一把梳子，按住需要剪的部位，在突出头发的地方用理发器轻轻一滑，一撮头发就缓缓落下。
李清都顿时感觉后脑勺一凉，他不用摸就知道后脑勺那一块估摸着是没了。
另一只机械臂又拿出一把白银色的剪刀，用同样的办法，把那些细小的地方剪掉；剪完后老板的程序就相比简单了许多，撩出一块沾满爽身粉的小刷子来回在李清都脖子后面刷上几下。
最后拉着李清都离开座位，他的脑袋府在盥洗池上随意地冲了两下，八只机械臂并用给他抓出一个造型。
李清都在镜子前随意地比划比划，觉着还算看得过去，心里一下子舒畅许多。
“臭美～”
“怎么啦，就允许你染发。”
“喂喂喂！我可不是染的！我的头发是渐变的！”
李姝有些不服气，仿生人的人造头发纤维是可以自己变色的，哪需要像李清都一样的麻烦。
李清都最后在视界中付过账，这样传统的洗剪吹真是不多见了，他决定趁着时间还早拉着李姝出去逛逛。
等他走出店门，却发现老板也随着他们一同出来，只见他拉上理发店的闸门并用力锁好。
老板深情地凝视着这朝夕相处几十年的门店，似乎有些不舍。
“老板，下班有这么不舍吗？”
李清都适时打趣道。
“下班咯，以后都不用给人理发咯。”
老板坦然地回应着，这条街过两个月就不属于他了，合同将在不久后生效。
“退休了啊。”
“不是～重新入伍啦！国家需要我们！在你们之前那群剃寸头的客人一样，上天上去！”
老板双手叉腰，豪迈地哈哈大笑，反而让李清都有些沉默。
他们自愿地慷慨赴死，让他想起来已经葬身太空的朋友，过段日子他想去看看伊甸园看看李凯之的家人。
“老板，平安归来啊！”
“哈哈哈哈，回是回不来了，廉颇老矣。”
老板锁好闸门，将几十年用来吃饭的家伙事锁进门店里，然后在李清都二人的注视与他们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