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 1892—1904
人类把历史看成战斗的连续,为什么呢,因为直到今天,他们还以为争斗是人生的主要东西。
所罗门希求智慧,是一个绝大的错误。[1]
世间普通的伪善者装作鸽子的样子,政界和文学界的伪善者装作鹰鹫的神气。但是,万不可在他们的鹰鹫神气面前惊慌失措。他们并不是鹰鹫,只不过是犬鼠之类罢了。
比我们[2]愚笨和被蔑视的是所谓老百姓,行政当局的划分是纳税的和免税的两类。可是任何分类法都不妥当,因为我们都是人民,我们所做的最好的工作,就是人民的事业。
只要摩纳哥王(Prince of Monaco)[3]有着赌盘,那么劳役犯理所当然地可以玩玩纸牌了。
伊凡[4]虽然能够谈一套恋爱哲学,但不会恋爱。
阿辽沙:“妈,疾病把我的头脑弄昏了,现在我好像回到孩提时代:一会儿求神保佑,一会儿哭泣,一会儿高兴……”
哈姆雷特(Hamlet)[5]为什么要为他所梦见的死人的鬼魂而奔忙?闯入生活本身的鬼魂不是更可怕吗?
女儿:“毡子的长统靴可不合适。”
父亲:“不错,很不像样,边上不缝是不行的。”
父亲因为害病,不能叫他到西伯利亚去了。
女儿:“爸爸,您一点也没有病。哪,您瞧,您不是整齐地穿着外套和长统靴吗……”
父亲:“我真想上西伯利亚去。在那儿,手里拿着钓竿,坐在叶尼塞河或者鄂毕河岸上,渡船上乘着犯人和移民……我看到这里的东西,就会厌烦:那窗外的紫丁香花,铺着砂子的小路……”
卧室。月光从窗口射了进来,甚至可以看到睡衣上的小纽扣。
善良的人,甚至在狗的面前也会感到害羞。
某四等官眺望着美丽的景色说:“这是何等绝妙的自然的排泄作用啊!”
摘录自老狗所写的手记:“人都不吃女厨子弃掉的汤水和骨头。笨蛋啊!”
他的头脑里除了武备中学生活的那些回忆以外,什么也没有。
法国谚语:Laid comme un chenille[6]。像一只毛虫一般的丑恶。(像犯死罪一般的丑恶。)
男子的抱独身主义,女人的成为老处女,是因为彼此对于对方不感到任何兴趣,甚至是肉体的兴趣。
已经长大了的孩子们,在饭桌上谈论宗教,对于禁食和僧侣大加嘲笑。年老的母亲,起先是怒不可遏。到后来,看来她已经听惯了,只是嘻嘻地微笑着;到末了,她竟突然对他们说,他们说服了她,她和他们已经意见一致了。孩子们反倒感到尴尬:他们很难想象,他们没有了宗教信仰的母亲,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没有所谓国家的科学,正像没有什么国家九九表一样,如果是国家的了,那就已经不是科学了。
小猎狗在街上走着,为自己的罗圈腿感到害羞。
男人和女人区别:女人愈是上了年纪,愈是热衷于女人的事务;男人愈是上了年纪,愈是从女人的事务退却。
这种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地发生的恋爱,完全和下边的情形一样—
你带着孩子们去某处散步;散步,原来是又愉快又热闹的,这时,忽然有一个孩子把画油画的油彩吃了一肚子。
某个登场人物只要见到人,就说:“那个嘛,是你肚子里有了蛔虫!”于是他替自己女儿医治蛔虫,女儿变得面黄肌瘦了。
一个低能而又愚笨的学者,一直工作了二十四年,毫无成就,只是替世上造就了一批和他自己同样见识狭小而又低能的学者。他每天晚上悄悄地装订书籍,这才是他真正的本职,在这方面他是个行家,并从中感到快乐。有个喜欢学问的装订匠来看他,这人每夜悄悄地研究学问。
高加索公爵穿着白色清凉饮料,坐着敞篷的小品文栏去了。[7]
说不定,也许这个宇宙是处在某种怪物的牙齿中间[8]。
“靠右边走!你这个黄眼鬼[9]!”
“想吃吗?”
“不,正好相反[10]。”
臂短颈长的怀孕女人,完全像一只袋鼠。
尊敬人是多么快乐呀!当我读书的时候,我并不关心作者有过怎样的恋爱或是不是爱玩纸牌等等,我看到的只是他的值得称赞的工作。
所谓如果恋爱就一定要选择纯洁的对象,完全是自私自利。向女性要求自己所没有的东西,这便不是求爱而是崇拜了。因为一个人应该爱和他相等的人。
所谓如儿童般的纯真的生活快乐,只能是动物的快乐。
我受不了小孩的哭声,却听不见自己孩子的哭声。
一个中学生请一位太太上饭馆吃饭。他腰包里只有一卢布二十戈比,开来的账单是四卢布三十戈比。他因为没有钱而哭了起来。饭馆老板侧起耳朵听过:他和太太谈论的是阿比西尼亚。
有一个人,从外貌上判断,他除去加卷心菜的腊肠之外,什么都不喜爱。
我们以人们的目的来判断人的活动,目的伟大,活动才可以说是伟大的。
坐着马车在涅夫斯基大街[11]走的时候,请你先眺望一下左边的干草广场:云色如烟,落日如球,其色赤紫,这是但丁的地狱啊!
他每年收入有二万五千到五万卢布,但还是因为穷,想用手枪自杀。
穷透顶了,无路可走。母亲是个寡妇,女儿长得又很丑。后来母亲硬着心肠,怂恿女儿到马路上去。她在年轻的时候,为了获得衣裳钱,曾瞒着丈夫,到街上去过,因此,她有若干经验。她教导了她的女儿。女儿跑到街上,游荡了整夜,没有碰到一个买主,因为她长得难看。过了两天,三个过路的无赖汉照顾了她。她仔细检视带回来的钞票,却是早已过了期的彩票。
两个老婆:一个住在彼得堡,一个住在刻赤[12]。整年不断地争吵、恐吓、打电报。弄得他几乎想自杀。最后他才想出一个法子:把她们两个人搬在一块儿住。她们困惑了,似乎变成化石,沉默了,变得安静了。
一个剧中人物:他是一个极幼稚的人,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曾经上过大学。
我做了这样的梦:认为是现实的其实是梦,正像梦就是现实一样。
我注意到了:人们讨了老婆以后,就再没有好奇心了。
要感到幸福,大体上需要和开钟发条相等的时间。
车站旁边的龌龊的小饭馆。在这一类小馆子里,一定有加洋姜的腌白鲟鱼。在俄罗斯,那得腌多少白鲟鱼啊!
Z在星期日到斯哈利夫广场[13]去逛书摊。他看到一本他父亲的著作,上面写着这样的题词:“给宝贝儿娜佳,作者赠。”
某官吏,他把省长夫人的像片挂在胸前。他用胡桃喂肥一只火鸡,当作送给她的礼物。
头脑必须清楚,心地必须纯洁,肉体必须干净。
据说某太太经营了一个养猫场,她的情人在那里折磨猫,踩猫的尾巴。
某军官惯于和他的太太一块儿到澡堂去。他们两人都是由一个跟班来替他们搓澡。这很明白:他们并没有把他当人看待。
“那时候他神气活现地带着勋章出现了。”
“他到底有什么勋章呢?”
“是1897年有功于人口调查的青铜勋章。”
某官吏把他的儿子打了一顿,因为他儿子在学校里的所有功课都得了五分,他认为这是坏成绩。后来他听到人家告诉他说,五分是顶好的成绩,是他弄错了;他又把儿子打了一顿,这次因为他生了自己的气。
有一个颇为善良的人,他的外貌很容易引起侦探注意;大家都认为偷衬衫上的领扣的就是他。
一个严肃的、矮胖得像只口袋的医生,爱上了一个跳舞跳得很出色的姑娘。为了讨她的喜欢,他开始学习马祖卡[14]舞曲。
在雌麻雀听来,雄麻雀的叫声,并不是嘁嘁喳喳的乱噪,而是很出色的歌唱。
安然坐在家中过日子,看起来人生并没有什么异样似的;可是一走到街上,用眼睛去观察,例如看到女人们,那就会觉得人生实在是可怕的。巴特里阿尔谢·普鲁都[15]一带看起来虽然平静无事,但实际上那里的生活就是一座地狱。
这些脸色通红的妇人和老太太们,康健得几乎会冒出热气来。
领地眼看着要拍卖了,实在是穷极了,只是仆役们仍然穿着丑角一样的服装。
神经病和神经病患者的数目并没有增加,增加的是对神经病睁大眼睛的医生。
越是有教养,就越是不幸。
人生和哲学是背道而驰的:没有懒惰就没有幸福,只有废物才会得到满足。
家里的人让祖父吃鱼,若是祖父吃了没有中毒,生命依然没有问题的话,那么全家人方才去吃鱼。
通讯。某青年梦想献身文学,每年都把他的这一希望写信告诉他父亲。最后他终于摆脱了差事,跑到彼得堡专心从事文学—他成了一个书报检查官。
头等卧车。第六、七、八、九号旅客,谈话的题材是儿媳妇:老百姓当中,通常是吃婆婆的苦,而我们知识分子却受儿媳妇的气。
“我大儿子的媳妇,是很有教养的,她替星期学校和图书馆帮忙,不过非常任性,脾气暴躁,反复无常,使人看到她就觉得厌烦。在吃饭和干其他什么事情的时候,她会为报上一篇什么文章,歇斯底里大发作,真是一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女人啊!”
还有一个儿媳妇。—“在场面上倒是很过得去的,可是在家里很不像话,既会抽烟,又很小气,在嚼着方糖喝茶的时候[16],她老是把糖衔在嘴唇和牙齿之间说东道西。”
Meщaнкинa.[17]
罗曼明明是个农民出身的禀性淫荡的仆役,却自以为监视女仆的道德上的行为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又高大又肥胖的小饭馆的女招待—猪和白鲟鱼之间的混血儿。
在马拉亚·勃朗挪亚[18]。—有一个从未到过乡间的小姑娘,她想象着乡间,痴心地说着乡间,她想象着林阴路和树梢上的鸟儿,谈论着寒鸦、乌鸦和马驹。
两个装上医疗用的护身甲的青年军官。
某上尉把筑城术[19]教给他的女儿。
文学上出现新动态之后,跟着必然会产生生活上的新动态[20]。这就是为什么它被头脑僵化的人如此反对的原因了。
患了神经衰弱的法律家,回到了偏僻的乡间家里,朗诵着法国戏剧中的独白。—朗诵使他变成一个昏昏沉沉的笨人。
人们都喜欢谈论自己的疾病,但生病明明是他们生活中最乏味的事情。
那个胸前老挂着省长夫人玉照的官员,放债取利,暗中颇发了财。那玉照被挂过十四年的前任省长夫人,现在成了一个穷愁多病的寡妇,住在城外,她的儿子出了事故,需要四千卢布。她去找这位官员,这位官员不耐烦地听完了前省长夫人的话,说:“很抱歉,我实在无能为力,夫人。”
不和男人交际的女人渐渐变得憔悴;不和女人交际的男人,渐渐变得迟钝。
一个害病的小旅馆老板要求医生说:“你要是听到我生病了,那么不要等去请就来吧。我的妹子吝啬成性,无论怎样也不会去请你的。你出诊一次要三卢布哩。”一两个月以后,医生听说老板病势沉重了,他正收拾着要去看他的当儿,接到老板妹子的来信,说:“家兄业已亡故。”过了五天,这位医生凑巧到那个村里去,才知道老板正是这天早晨死的,他不胜愤慨地跑到那个小旅馆去。老板妹子穿着黑色的丧服,正站在屋角里念赞美诗。医生开口责骂她的吝啬残忍,她一边念着赞美词,一边插上两三句回骂:“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是魔鬼把你们打发来的!”她是个非常虔敬的旧教徒,怒不可遏,破口大骂。
新上任的省长向他的下属举行了一次演说。把商人传来又演说了一通。在女子中学年度授奖会上,他发表了一篇关于《开化之真谛》的演说。对新闻界代表也演说了一通。他把犹太人传来:“犹太人,我把你们请来……”一两个月过去了,他没有办一点事。于是,又把商人传来,演说了一通;又把犹太人传来:“犹太人,我把你们请来……”大家都给他弄得烦透了。末后他对上面的大臣说:“不行,这个差事太重了,还是让我辞了职吧。”
一个乡下的神学校学生,正在用心学拉丁文。他每过半小时就跑到使女的房间里去,闭着眼睛,去摸她们,搔她们,她们尖声叫着,哧哧地笑着,这以后他才又去读书。他把这叫做“精神振作法”。
省长夫人请一位官员跟她一起喝了杯巧克力茶。这位尖嗓子的男子是她的崇拜者(胸前挂着她的玉照)。从此,他在一个星期里都觉得自己是无上幸福的。他手头有点小积蓄,不要利钱地借给人家。“我不能借给您,您的女婿会拿去打牌输了的,不行,我可不能借给您。”他所说的女婿就是那次围着皮围脖坐在戏院包厢里的省长女儿的丈夫,他打牌输了,挪用了公款。这位官员,向来是用鲱鱼和伏特加酒的,从来没有喝过巧克力茶,所以喝了以后,觉着恶心。省长夫人脸上的表情是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可爱?”这位夫人在衣饰上花了很多钱,因此,为了找机会炫耀她的衣饰,时常焦急地盼望举行晚会。
带着太太到巴黎去,等于带着茶炊上图拉[21]。
青年人不到文学界来,是因为其中最优秀的分子现在都到铁路上、工厂里,或者产业机关工作去了。青年完全投身于工业界去了。因此,现在的工业有着异常显著的进步呢。
在妇女染有庸俗化习气的家庭里,最容易培养出骗子、恶棍和不务正业的东西来。
教授的见解:重要的不是莎士比亚,而是对于莎士比亚所加的注释。
让将来的一代得到幸福吧!不过他们一定得问问自己:他们的父辈和祖辈为了什么活着?为了什么受苦?
不论是爱情、友情,或尊敬之心,都不能像对某种事物的共同的仇恨那样,容易把人们团结在一起。
12月13日。见到了一个工厂的主人,她已经是一个家庭主妇了,虽然是个富裕的俄国妇女,但据说从来没有在俄国看到过一丛紫丁香花。[22]
来信的一节:“在外国的俄国人,如果不是一个奸细,就一定是个昏虫。”邻居男子为了平复爱情的创伤去弗罗伦斯了,但是越是到远方去,他的恋情就越是变得强烈。
雅尔达[23]。一个容易招引人的青年被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喜欢上了,他一直冷淡她,躲避她。她痛苦的结果,出于怨恨,拼命给他抹黑,来平息自己的气愤。
彼特鲁沙的母亲,已经到了做祖母的年纪了,还要涂黑眼圈。
邪恶—这是人生来就背着的包袱。
勃勃雷金[24]很正经地说自己是俄国的莫泊桑[25]。斯鲁契夫斯基[26]也这样说。
犹太人的姓—Чeпчик[27]。
那位太太,看去像一条倒立着的鱼,嘴像一个裂缝,使人真想塞一个戈比进去。
住在外国的俄国人—男子热爱着俄国;女人一出国马上就把它忘掉了:她从来不爱它。
药剂师Пpoптep[28]。
PoзaлияOcипoвнa Apoмaт.[29]
求人帮助的时候,求穷人比求富人容易。
她终于操起皮肉生涯来了,现在她以睡在床上为业。她的孤苦的婶娘,在床旁边铺了一块小毡子躺着。嫖客按门铃的时候,就跳起身来;客人走时,她面带愁容,忸怩地说:
“请赏给娘姨几个小钱。”
有时他们给婶娘十五个戈比。
蒙特卡罗的娼妇,她们的情调是地道的卖淫式的;使人感到棕榈也像娼妇,肥壮的母鸡也像娼妇……
一堆废料。在彼得堡产婆传习所毕业取得助产士资格的H是个有理想的姑娘,她爱上了教师X。她以为他是个有理想的人物,是她非常喜爱读的长、短篇小说里的那种热心公益的工作者。后来,她渐渐看出了他是一个酒鬼,混蛋。被学校免职以后,他就靠妻子过活,坐着吃她。他简直是一个肉瘤似的多余的东西,尽情地吮吸她。有一次,她到一家有学问的地主家里看病,每日都去,人家不好意思给她钱,送了她丈夫一套衣服。这使她生气极了。她一看到老在喝着茶的丈夫,就发脾气。和这样的丈夫共同生活,她渐渐消瘦了,也失去了风度,变成了一个脾气很坏的女人。她蹬着脚大声咒骂丈夫:“离开我,你这下流坯子!”她对他恨极了。她工作,他接受谢礼。因为她是公家的医务人员,是不能接受谢礼的。更使她恼火的是:相识的人并不明白这一层,依然以为他是个有理想的人物哩。
有一个年轻人,积蓄了一百万马克,他躺在钱堆上,开枪自杀了。
“那个女人”……“我从二十岁上结婚以来,生平从未喝过一杯伏特加,抽过一支烟卷儿。”这样的他,和另一个女人姘居以后,人们反而更加喜欢他,和更加信任他了。当他走在街上,大家对他比从前还要和善和亲热,这使他惊醒了:这是因为他堕落了。
男女结婚,是因为彼此没有了别的办法。
民族的力量和生路放在它的知识分子身上,放在那些肯忠实地思想、感受而且善于工作的知识分子身上。
没有口髭的男子,正像有口髭的女人。
不能用温情征服对方的人,用殴打也征服不了对方。
有一个聪明的人,就有一千个糊涂虫,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有一千句蠢话;这个千数压倒了一数,就是都市和农村进步迟缓的原因。大多数,也就是说群众,常常是愚笨的,常常是占多数的。聪明的人应该先抛掉自己那种想把群众教育提高到与自己同样水平的梦想,还不如用物质的力量帮助他们倒好些,建设铁路、电报、电话。这样,他才会取得胜利,才能把生活向前推进啊。
真正正派的人,只有在抱着保守主义或激进主义的明确信念的人们中间方才能够找到。至于所谓稳健派,他们爱的是奖金、年俸、勋章和升官。
“你的叔父为什么死的?”
“医生的药方上要他用十五滴波特金氏泻药[30],但他用了十六滴。”
年轻的语言学家刚从大学毕业,就回到故乡的小镇上来了。于是,被选为教会的理事。他虽然并不信仰上帝,却也按规矩办事,每次经过大小教堂就划十字,以为做这一类事情对人民是必要的,要拯救俄罗斯,就要依靠这些。不久,他被选为府议会的主席,又被选为名誉治安裁判官,得到了勋章,和一大堆奖状。这样不知不觉地到了四十五岁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他到现在为止所做的都是装腔作势,恰如在扮演一个丑角。但是,要改变生活已经太晚了。有一夜在睡梦中,他突然听到枪响一般的声音“:你在干些什么?”他出了一身大汗,跳了起来。
人不能抵抗恶,但能够抵抗善。
他像一个教士[31]似的向权门献媚。
死人并没有耻辱,然而会散发出很厉害的恶臭。
肮脏的台布代替了床单。
犹太人Пepчик[32]。
在俗人的谈话当中有这样的语言:“以及其他等等。”
一般富翁虽然习惯于妄自尊大,但简直像肩负着罪恶似的背着他的财富。如果贵妇人和将军们所主办的慈善事业不来求他捐款,也没有穷学生和乞丐的话,他一定会感到忧郁和孤独的吧。如果乞丐都罢工了,不再向他要求一切施舍了,他无疑会亲自去求他们的。
丈夫把朋友们请到他的克里米亚的别墅去;过后,妻子瞒着丈夫,给客人开出账单,收了房钱和饭钱。
波达巴夫和一个做哥哥的要好起来,那是为了和那个人的妹子谈恋爱。他和妻子离了婚。不久之后,他的儿子送给他一张兔子窝的设计图。
“我在自己的家园里种了些蚕豆和燕麦。”
“你这就不对了,种苜蓿多么好啊。”
“因为我已经开始养猪了。”
“这多么没意思,划算不来,养匹小马多好。”
一个很重友谊的女郎,在非常善良的动机下,为一个并不困难的好友X到处募捐。
为什么常常要描写君士坦丁堡的狗呢?[33]
疾病:他得了水疗法[34]。
我到一个朋友家里去,恰巧他正在吃晚饭,有好些客人,非常热闹。我跟四周的女人们说些闲话,喝着葡萄酒,感到很愉快。心情非常舒适。突然,N站起来,面色庄重得像个检察官似的,他为我举杯致敬:“言语的魔术家啊!……理想……在我们这个理想变得黯然无光的时代……你播种了智慧,不朽的事业啊……”到这时为止,我觉得我本来是盖着什么东西的,现在却被揭去了,被人用手枪瞄准着。演讲完毕,碰过杯子,沉默了下来。全座哑然若失。“那么,该轮到你说几句了。”邻座的女人说。但是我说什么才好呢?我很想把酒瓶扔到那个演说的人的身上去。可是,我胸中好像长着一个疙瘩似的上了床:“瞧吧,瞧吧,诸位,在这个席面上坐着一个怎样的傻瓜哪!”
女用人每次铺床的时候,总是把拖鞋丢进床下靠墙的地方去。肥胖的主人终于生了气,想要撵走女用人。结果才明白了:为了治愈主人的肥胖病,医生吩咐她把拖鞋尽可能地丢进床底深处去。
某俱乐部,只因为全体会员心绪欠佳,致使一个很体面的人落了选,这样,他的前途就完了。
一个大工厂。年轻的厂长颐指气使地命令一切,对有学士头衔的雇员也出言不逊。只有一个德国籍的园丁敢顶撞他:“不准你这样,钱袋子!”
一个名叫Tpaxтeнбayэp的,看来像小豌豆大的小学生。
有人每次在报上看到大人物的死讯就穿上丧服。
在戏院里。有一个绅士因为坐在前面的太太戴着的帽子妨碍了他,请她把帽子脱下来。他说怪话,发脾气,恳求。最后他暴露出自己的身份来:“太太,我就是这个戏的作者。”她的回答是:“我管不着。”(作者是瞒着人偷偷地到戏院里来的。)
要做聪明的事情,专靠聪明是不够的。(Ф.陀思妥耶夫斯基语。)
A和Б打赌。A在这场赌博中吃光了十二盘炸牛排,赢了;Б不仅没有付赌账,甚至连牛排钱也没有付。
同一个口吃而又好说蠢话的人同桌吃饭,那是可怕的。
看到一个滚圆的、引起食欲的妇人:“这不是一个女人,是一个圆圆的月亮。”
我总是想(从她脸相上看来),她是个胸衣下面长着鳃的女人。
笑剧的材料:КaпитoнИвaнычЧиpий[35]。
一个所得税检查员和一个国内货物税管理员,并没有人询问他们,却自己说明自己的地位:“这是个有趣儿的差事,要做的工作多得不得了,所以是一种真正的职业呀!”
她在二十岁时爱上了Z,但在二十四岁时嫁给了N,她并不爱他,而是带着一种远见结了婚的,因为她以为N毕竟是个善良、聪明、有见地的人。N夫妇生活美满,被人羡慕不已,事实上他们的生活过得很平稳。她满足了,每次谈到恋爱时,她就说出这种意见:夫妇生活中用不着爱情,也用不着狂热,要的是亲切。但是,不料音乐的拍子振动了她的心弦,她脑子里涌起了许多事情,宛如春冰在一时中化了开来,她想起了Z,想起了自己对他的爱情,于是,她绝望地感到:自己这辈子算完了,给糟蹋了,自己真是个不幸的人。不久,她又把这些忘掉了。一年以后,她又同样发作了一次;新年的时候,当人家向她说“祝你有新的幸福”的时候,她真的渴望着新的幸福了。
Z去看医生,医生诊察他,说他心脏衰弱,Z急忙改变了他的生活方式,他用强心剂,老是谈生病的话;这样,全镇的人都知道他心脏衰弱。他所找的医生也都说他的心脏衰弱。他不结婚,不上戏院,不再喝酒,不敢大声喘气并慢慢地走路。十一年过去了,他去莫斯科,请大学里的教授诊断,教授说他心脏非常健全。Z喜极了,但是他过惯了早睡、慢步的生活,现在就很难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了;何况不谈生病的话,就觉得异常无聊。他除去怨恨那些医生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女人着迷的并不是艺术,而是围绕在艺术四周的那些人所发出来的喧嚣声音。
剧评家N是女演员X的情人。在她登台献艺之日,虽然剧本蹩脚,演技拙劣,但是N也不得不捧捧她。他简略地写道:“无论剧本和主角的女演员都有很大的成功,详细情形,请待明日。”他写完了最后两句话,“唉”地叹了口气。第二日他去X那儿,她开了门,允许他亲嘴、拥抱以后,现出很不好的气色对他说:“详细情形,请待明日。”
Z在基司罗伏斯克或是别的温泉场所,和一个二十二岁的姑娘睡了一夜,她是个贫穷而老实的姑娘,他怜恤她,除了规定的住夜金以外,又在抽屉里放下二十五个卢布,于是带着做过好事以后的心情走出了这个家。这以后,他第二次去的时候,却发觉用他那二十五个卢布所买的讲究的烟灰缸和一顶男人的皮帽,而那姑娘仍然饿着肚子,瘪着面颊。
N把土地抵押在贵族银行里,借到四厘利息的贷款,他把这笔钱以一分二厘的利息,同样用抵押土地的办法借给别人。
贵族吗?同样有丑恶的身躯,不干净的肉体,痰涕、脱掉牙齿的老年,可怕的死亡—和街头女子所有的没有什么两样。
N在照纪念像的时候,一定要挺着胸脯站在最前面,在祝辞上第一个签名,在纪念会上第一个演说;老是不断地惊奇:“哦,这个汤!哦,这个油炸点心!”
Z苦于来访的客人太多,于是花钱雇了一个法国女人,叫她住在家里,好像是他的情妇,这使太太们震惊了—从此谁也不上门来了。
Z替殡仪馆打火把,是个理想主义者。(《在殡仪馆里》)
N和Z虽然是性情温顺的一对知心朋友,但是一块儿出现在社交场合的时候,马上就会互相挖苦—这是为了避嫌。
有人诉苦:“因为我的儿子斯捷潘身体文弱,所以特意送他到克里米亚的学校念书,可是在那里,人家用葡萄藤打他,这使他的尾椎骨一带长了葡萄虫,现在连医生都束手无策了。”
米佳和卡佳听说他们的父亲在采石场里爆炸岩石,于是他们打算炸死他们那个好发脾气的祖父。他们从父亲的房间里弄出一磅火药,把它装满一只瓶子,插上一个烛芯,打算在午饭后祖父打盹的时候,放在他的坐椅下面,可巧军乐队吹吹打打地过来了,这才阻止了这个计划的实行。
睡眠是一种玄妙的、不可思议的大自然奥秘,它能使人的身心同时为之一新。(波尔菲里·乌斯宾斯基主教:《记我的生平》)
有一个太太,自认为她的体质与众不同,因此生的病也与众不同,不是普通的药物可以医治的;又自认为她的儿子也同别人的儿子两样,必须用特别的方法抚养才能成长。她并不否认世上的一般原则,但是她认为那是适用于一般人的,她自己是个例外,因为她是在例外的环境下长大的。儿子长大成人了,她要给他娶一个特别的媳妇。她周围的人都吃苦了:儿子早成了流氓。
可怜的、多灾多难的艺术啊!
“太太,你瞧,掮着天使来了[36]!”
一个疯人认为自己是个鬼魂,一到深夜就到处走动。
一个拉夫罗夫[37]型的伤感的人,在他情绪甜美的时候,这样要求:“给我那个在布良斯克的婶娘写封信,她是个非常可爱的人儿……”
仓库里有一股讨厌的怪味儿:自从十年之前割草人睡过以后,就有了这种怪味了。
一个军官来看病。诊疗费是放在盘子里的。医生从镜子里看得很清楚:这个病人在盘子里拿了二十五个卢布,再把它放进去。
俄罗斯是个官国。
Z专说陈词滥调:“像小熊那么敏捷。”还有:“踩了人家的痛处。”……
储蓄银行。那里有位职员是个很好的人,可是看不起这个储蓄银行,认为它没什么用处—然而他还是在那里工作。
有一个思想进步的妇人,半夜里划着十字,暗地里又有许多偏见,是个迷信大家。她听说要得到幸福,就得在半夜里煮只黑猫,于是她偷了一只黑猫,预备在晚上煮。
出版家创业二十五周年庆祝会。痛哭流涕的演说:“我捐十个卢布作为文艺基金,拿它的利钱发给贫苦作家,但为了起草发放规则,我要指定一个特别委员会。”
他弄到一件俄国衬衣,就看不起穿大礼服的人了。这种国粹主义,正和用俄国的甜食来酿甜酒一样。
这冰淇淋,简直像用病人洗过澡的牛奶制造的。
这是个整齐的可作建筑材料用的森林。政府派来了一个林务官—这样,两年以后,木料不见了:生长了有害的毛毛虫。
X说:“喝了克瓦斯[38],肚子里闹得好像得了霍乱。”
有的作家的作品,每部分开来看,虽然是有光彩的,但从总体来看,就模模糊糊了;有的作家的作品,每部分开来看,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出色之处,但从总体来看,则是独特的和光彩夺人的。
N按一个女演员的门铃。他惶惑不安,心里咚咚地直跳,终于惊惶地跑开了。女仆开了门,看看没有人。他重又回来按门铃—但仍然没有决心进去。结果,看门的人跑出来把他打了一顿。
一个性情温和安静的女教师,暗地里打学生,因为她相信体罚的效验。
N说:“不仅狗会吠叫,连马也会。”
N娶亲了。他的母亲和妹妹发现他妻子愚昧无知,还有很多缺点,很不满意这桩亲事。一直过了三五年,这才明白她原来和她们自己一样。
妻子抽抽噎噎地哭了,她的丈夫摇摇她的肩膀,她就不哭了。
他一结过婚,无论是政治、文学、社会,这一切对于他都没有以前那样有兴趣了;反之,关于他的老婆和小孩的各种琐碎小事,却变成了他的头等大事了。
“你的歌唱为什么这样短?”有一次人家这样地问一只小鸟,“也许是因为你的气接不上来?”
“我的歌真是太多了,我想把它都唱一唱。”
—A.都德[39]
一只狗恨一个教员,人家吩咐它不准向他吠叫,它瞪着教员,并不吠叫,却委屈地哭起来了。
信仰是精神上的能力;动物是没有信仰的,野蛮人和没有开化的人有的只是恐怖和疑惑。只有高度发达的生物才能有信仰。
死是可怕的,但是你若有长生不老和决计不死的意识,那才更可怕!
群众真正爱好的艺术,是平凡的、他们早就熟知的,和已经习惯的东西。
一个进步的、受过教育而年龄也很轻的人,却又是学校里的一个吝啬的负责人,他每天到学校里来高谈阔论,但是不肯为学校拿出一个戈比,学校眼看着要关门了,但是他还是自认为自己是个少不了的有用的人物;教师恨他,他却并不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严重!有一天,教师实在忍无可忍,眼睛里燃烧着愤怒和厌恶,对着他的脸,尽情地把他臭骂了一顿。
教员说:“普希金的百年纪念没有举行的必要,他对教会毫无贡献。”
Гитapoвa小姐。[40]
要成为一个乐观主义者,而且能够了解人生,就得不要相信别人说的或写的东西,而要亲自去观察、体会。
某夫妇一生热心奉行X的学说,公式似的把它当作准则来建造自己的生活。直到临死的时候,他们才反躬自问道:“或许这个学说是错误的吧?所谓Mens Sana in Corpore Sano[41]之说,或许是谎话吧?”
我讨厌的人是:快活的犹太人,急进论者的xoxoл[42],酩酊大醉的德国人。
大学培养各种人才,但也包括蠢才。
请考虑一下,好心的先生(Mилтиcдapъ),作为这种看法的结果,好心的先生(Mилтиcдapъ)[43]……
最叫人讨厌的人,是内地的名流。
由于我们的虚浮的性情,由于我们的大多数缺乏对人生现象做深刻的观察和思考的能力,所以没有看到像我们国家这样常常出现这种话:“多么平常啊!”而且也没有看到像我们国家这样那么轻易地、常常以轻蔑的态度来对待他人的劳绩,乃至严肃的问题。另一方面,也没有看到像我们俄罗斯人似的那样崇敬权威,屈从它的蹂躏,和由于经历了几世纪的奴隶生涯而养成的自轻自贱和害怕自由。
一个医生劝一个商人(他也是受过教育的)吃肉汤和童子鸡,商人认为这种忠告是嘲笑他。他在吃晚饭的时候,先吃过了菜汤和小猪肉,然后像想到医生的嘱咐似的,又叫拿来肉汤和童子鸡,也全部吃了下去。一边想着这非常滑稽。
修道院司祭叶巴米侬德神父,把钓来的鱼放进衣袋里,回到家里想吃的时候,就一条一条地从衣袋里掏出来油炸。
贵族X把领地连同附带的一切家具都卖给了N,却又把其余的一切,甚至连灶上的风门都拿得一干二净。从此以后,N一听到和贵族名称有关的人,就一概讨厌。
X是个有学问的财主,农民出身,他很恳切地嘱咐他儿子说:“米夏,千万不可改变你的身份!一直到死都是当农民好。切不可变成贵族,或是商人,或是资本家。现在虽说乡议会的官员有权对农民用肉刑处罚,就让他们有这么惩罚你的权利吧。”他夸耀他的农民出身,而且还引以为荣。
他们为一个正派的人举行生日庆祝会。大家把它当成一个夸耀自己和互相吹捧的绝好机会,因此忘记了时间。直到快要吃完酒席,他们这才发觉没有请那位正派人本人出席,把他给忘了。
一个幽娴文静的太太,在激怒中会这么说:“我要是个男子汉,我一定要打你这个家伙的耳光!”
回教徒为了自己的灵魂得救而掘一口井。我们也该这样:为了不使我们的生涯毫无痕迹地在世上消失,进入永恒,在身后留下一个学校或者一口井,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那可多么好啊!
我们在卑屈和伪善之下,非常疲倦了。
N曾经被狗咬破过衣服,直到现在,他无论到哪里,一进门总是先问:“这里没有狗吧?”
ПeтpДeмьянычИcтoчникoв[44].(人名)
Гpyш先生,Пoлкaтыцкий先生。[45]
有一个做“男妓”的青年男子,为了保持精力而常常喝韭菜汤。
学校的校长。过鳏居生活的神甫拉着手风琴歌唱:“愿和圣徒的灵魂一块儿安息!”
伸长啦![46]
7月里,黄莺整个清晨都在歌唱。
“Cигoв(鲑鱼)大量供应。”—X每日走过街上总这么念一遍(广告);他觉得奇怪:为什么专卖鲑鱼的铺子,能够老开下去呢?谁买呢?一直过了三十年,他方才注意地念正确了:“Cигap(雪茄)大量供应。”[47]
工程师眼睛里看到的贿赂:炸药筒里装满了一百卢布的钞票。
“我没有读过斯宾塞[48],请你告诉我:他写的究竟是些什么事情呢?”“我想给巴黎的展览会提出一幅风景画,肯把题材告诉我吗?”(好啰嗦的太太)。
那些没事干的所谓“统治阶级”,长久没有战争就活不下去;要没有战争,他们就觉得无聊,闲散得不耐烦,使得他们生气。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生在世上,只得拼命地互相咬嚼,不给对方留余地地恶口相加。他们中间最出色的分子,为了不使他自己或他的同志觉得无聊,花尽了力气。可是一旦开始了战争,他们就忘我地狂热起来了,由于共同的利害而团结一致了。他们控制一切,占据一切。
有过不贞行为的妻子,是一大块冷了的炸牛排。因为它无疑已经被别的什么人的手摸过了,所以使人没有了想去碰它的念头。
某老处女写了这样的一篇论文:“虔敬的电车[49]”。
Pыцeбopcкий,Toвбич,Гpeмyxин,Кoптин.[50]
她脸上的皮肤不够用,睁眼的时候必须把嘴闭上;张嘴的时候必须把眼睛闭上。
她撩起裙子,露出那艳丽的花衬裙,很明显,她是那种习惯于为给男人看而打扮的女人。
X大发宏论说:“就拿‘鼻子’这个字眼来说吧。在俄罗斯嘛,先生们,这个字眼的意义竟然提不得,连鬼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意思,您或者可以说,这是人身上最不体面的一部分吧。但是在法国呢,却是‘婚礼’的意思。”实际上,对于X,鼻子正是他肉体的最不体面的一部分。
一位小姐卖弄风情地摇晃着身子嚷嚷道:“什么都害怕我……男人也好,风也好……唉,走得远远的!我是决计不出嫁的!”她家里很穷,老子是个酒桶。要是你看到她们母女怎样拼命工作,怎样煞费苦心地在人面前代她父亲遮掩,那你一定会对她肃然起敬的吧。但同时你也会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以贫穷与劳动为可耻,却不以她的这种叫嚷为可耻啊?
在一个饭店里。泛起一场充满自由主义气味的谈话。安德烈·安德莱伊契,一个温文尔雅的资产者,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们知道吗,我以前曾经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呢!”大家都吃了一惊。安·安的经过是这样的:他的父亲很严厉。村庄里虽然设立了一所职业学校,但是忙着讨论什么是职业呀,什么是教育呀,却什么也没有教,主要是不知道教些什么才好,(因为把村里人都教成鞋匠的话,还有谁来买鞋呢?)他给学校撵出来了,又被家庭赶在门外,他做了地主公馆里的管家的助手。他渐渐对那些有钱的、饱食终日的、吃得胖胖的人恨起来了。地主栽种樱桃树,安·安在一旁相帮,他忽然忍不住想用铁锨把地主又肥又白的手指头铲断。于是他闭起眼睛使出浑身力量铲了下去,可是没有铲着。这样,他不能干下去了。森林,静寂的原野,雨;他渴望温暖,到了姑母家里,姑母给他吃面包圈,给他喝茶,这样,他的无政府主义就消失了……刚说完这个故事,四等官Л从桌旁走过去,安·安一看见他,赶快恭顺地站起身来,接着说明,Л是位拥有许多房产的人,等等。
“我跟一个裁缝做过学徒,我缝制师傅替我裁好的裤子,但是我把裤旁边的条纹缝弯了,一直缝到膝盖下面来了。因此,又到细木匠那儿去当徒弟。有一次我推刨子,刨子一滑,脱手飞到窗户上,把玻璃打破了。—掌柜是个拉脱维亚人,姓氏是‘希妥坡尔’[51]。他眨着眼睛,脸上的神色好像在说:‘呃,喝一盅酒多好啊!’每晚他自个儿喝酒,自酌自饮,这使我很伤心。”
一个贩卖克瓦斯的商人,用印有皇冠商标的纸片贴在酒瓶上,X为此感到气愤和烦恼;这种认识老折磨着他:一个小小的商人竟敢蓄意篡用皇冠。X一边把这件事情向当局提出控诉,一边纠缠着所有的人,商量惩治这个商人的办法,等等。这期间,却因气恼和劳累过度死掉了。
一个家庭女教师被人用这样的绰号来取笑:“架势”。(“夫人的架势”[Madame Gesticulation]。)
Шaпчepыгин,Цaмбизeбyльcкий,Cвинчyткa,Чeмбypaкьлия.[52]
在晴朗的严寒日子里,门前来了一辆新雪橇,铺着小毛毯,真令人高兴啊!
老年的妄自尊大,老年的报复思想,我看见过多少被人轻蔑的老头子啊!
X到N城来就任了。他显出自己是个专制暴君:他除自己以外不喜欢别人有成就;有第三者在场时,立刻改变了样子;一看到有女人,就改换讲话的腔调;倒葡萄酒的时候,他总是先给自己杯子倒上一些,然后再给同席的人倒;同女人散步的时候,老是把膀子伸出去。那是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人知道他是有教养的;别人说笑话,他决不现出笑容。“请你再说一遍,”“这里面没有什么新东西。”他总是教训人。大家都讨厌他。老太太们给他起了个绰号:“陀螺”。
有一个男子,无论是个人的生活起居,立身处世,待人接物,他一点儿也不懂。
Утюжный[53]先生。
有一个人,不待有人问他,就抢先声明:“我没有梅毒,我是个正经人,贱内也是个规矩女人。”
X的一辈子,无论说话或是写作,提的都是仆人的坏处,以及对付和管理他们的办法。他死的时候,除了他自己家里的仆人和女厨子以外,没有一个人理他。
一个小姑娘欢天喜地地说着她的婶母:“我的婶婶真美,像我们家里的狗一样的美!”
MapьяИвaнoвнaКoлoтoвкинa[54].(女人名)
情书内的一节:“兹附上回信邮票。”
有出息的人都离开农村到城里去了,因此,农村越来越衰落了,以后该更要衰落下去了。
巴维尔当了四十年厨子;他讨厌自己所烧的东西,而且从来不吃自己所烧的东西。
保守派的人们之所以危害还小,是因为他们怯懦,对自己没有信心。有害的并不是保守派,而是心眼坏了的人们。
对女人的恋情冷淡了;无爱的感觉;从爱情中解放出来了的感情。安静的情趣。明朗而安谧的思想。
二者必居其一:不是坐在马车车厢里,就是从马车上爬下来。
一篇戏剧用的材料:一个思想激进的老太太,打扮得像个年轻的女孩子,吸烟,没有社交活动就过不了日子,富于感情。[55]
特等卧车上的旅客—那是社会的渣滓。
那里住着的黑土地带的人,可就是列宾[56]的《萨布罗什人》吧。
有一个太太的胸前挂着一个肥胖的德国人肖像。
有一个人,生平每逢选举都投左派的票。
死人的衣服都给脱光了,但是没有工夫去脱手套。一具戴着手套的尸首。
一个地主在吃饭的时候,得意洋洋地说:“乡间生活真是便宜啊。—鸡也是自己的,猪也是自己的。—生活真便宜啊!”
有一个非常尽职的海关职员,为了搜查危险的政治性文件,把旅客的行李都检查遍了,这甚至连宪兵都感到愤慨。
真正的男性(Myжчинa),是由丈夫(Myж)和官位(Чин)合成的。
教育—“要细细的咀嚼食物。”父亲告诉他们说。于是,他们细细的咀嚼,每天散步两小时,洗冷水浴。可是他们还是没有幸福,没有本事。
工商业的医学。
四十岁的N和一个十七岁的姑娘结了婚。第一夜,他们回到他的矿区的村子里来。她一上床,忽然满脸是泪地哭了起来,因为她不爱他。心善的N很狼狈,他胸中充满了悲哀,到他的小工作室里睡去了。
从前是庄园的故址上,一点旧日的痕迹都没有了;只有一丛紫丁香花还留着,可是不知是什么缘故,它没有开花。
儿子:“我相信今天是星期四!”
母亲:(没有听见)“什么?”
儿子:(发怒地)“星期四啦!”(安静地)“我该洗澡啦!”
母亲:“什么?”
儿子:(怒冲冲地,愤然地)“洗澡!”
N每天到X家里去;在交谈中,他衷心地对X的痛苦表示同情。忽然X离开自己舒适的家搬到别的地方去了。N问他的母亲,X为什么搬开了?X的母亲回答:“因为你每天都来看他。”
分明是诗意的结婚仪式,不大工夫,却—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这个饿鬼!
爱情。它不是某种退化了的东西、某种原来是伟大的东西的遗迹,便是将来要变成某种伟大的东西的粒子;在目前呢,它是不能使人满意的,它所给你的比你所希望的少得可怜。
有一个很有学识的人,毕生都说关于催眠术和降神术的谎话。然而人们相信他—因为他是个好人啊。
在第一幕里,一个可敬的绅士X,向N借了一百卢布,在以后的四幕中,都没有归还。[57]
一个老太太有六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她最钟爱的是那个失败者,他喝酒,还蹲过监狱。
Иepoxиpoмaндpит[58]神父。
工厂经理N,年轻有钱,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写了《X水源的研究》这一论文后,获得了好评。因为有一个学会请他做会员,他抛弃了职务,跑到彼得堡去了;他与妻子离了婚,花光了家产,被毁灭了。
(看着贴像簿)“这个丑脸究竟是谁?”
“那是我的叔父。”
啊,可怕的不是骷髅,而是我早已不怕骷髅这个事实。
一个大户人家的孩子,是个任性淘气又固执的小孩,家里人对他都头痛。他的父亲是个会弹钢琴的官员,恨极了儿子,把他拖到花园的角落里打了一顿。当时觉得很痛快,可是过后又憎恶自己。儿子长大了,当了军官,做父亲的为了打过他仍然憎恶自己。
N向Z求爱好久了。她是个笃信宗教的姑娘,当他向她正式求婚时,她把他以前赠给她的一朵已经枯萎了的花朵,夹到了祈祷书里面去。
Z:“你进城的时候,顺便把这封信投到邮筒里去。”
N:(惊讶地)“什么地方?我不知道邮筒在什么地方。”
Z:“你去药房的时候,给我买点樟脑丸来。”
N:(惊讶地)“我会忘掉的,你所说的樟脑丸我会忘掉的。”
海上的暴风,在法学家的眼睛看来,无疑是犯罪。
X到友人的庄园里去做客。庄园的风光虽好,友人的仆人待X却很怠慢。友人虽然把他当一个阔人看待,但是不如意的事很多:卧床是硬的,晚上也不给他睡衣,他又不好意思开口要。
我不姓Кýpицын,我姓Кypи΄цын。[59]
在排演中。
妻:“《巴格里阿茨》[60]里的曲子是怎样唱法的?米夏,用口哨吹一下吧。”
夫:“舞台上是不准吹口哨的;舞台—就等于圣殿啊。”
因为害怕霍乱而死掉了。
好像在安灵弥撒中拿出钉子来。[61]
千年以后,在别的星球上,说到关于地球的谈话:“喂,你还记得那棵白色的树吗……?”(《白桦》)
aнaxтeмa![62]
Зигзaкoвcкий,Ocлицын,Cвинчyтмa,Дepбaлыгин.[63]
一个有钱的女人,把钱藏在身上随便什么地方,甚至胸前,两腿之间……
格,格,格,哈,哈,哈!
那些所有的手续。[64]
请把所有的这类事情(你的解雇),看成一种大气现象吧。
医生会议时的谈话。第一个医生说:“无论什么病都可以用盐治好。”第二个医生(是个军医)说:“无论什么病只要禁盐就可以治好。”第一个医生以自己的妻子为例,第二个医生举自己的女儿为例。
母亲有理想,父亲也是。他们发表演说,他们建立学校、博物馆等等。他们渐渐富足起来了。他们的孩子都很平常,乱花钱,做投机生意……
N在十七岁的时候嫁给一个德国人,她跟着丈夫到柏林去住。四十岁时她做了寡妇,无论俄国话或德国话都说不好了。
某夫妇都好客,因为没有客人来时,他们就要吵嘴了。
这是荒谬绝伦的事情啊!这是时代错误啊!
“把窗户关上!你不是正出汗吗?把外套穿上!再穿上套鞋!”
如果你因为时间不够而苦恼,那就什么也不干地看看吧。
我虽然无忧无虑地活了下来,但眼看着也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啊!
夏天的早晨,星期日,听到了马车的声音,那是做弥撒去的。
她生来第一次被别的男子吻手。这时,她控制不住自己,冷淡了对于丈夫的爱情,终于“头昏目眩”起来了。
多么美妙的名字啊:“圣母泪”、“知更雀”、“乌鸦眼”[65]……
挂着肩章的林务官,从来没有看到过森林。
某绅士在曼顿[66]附近有座别墅,那是他用卖去图拉县的庄园的钱买下来的。他因事到哈尔科夫的时候,我看到过他。他赌牌,把别墅输掉了。这以后他在铁路上做职员,不久就死掉了。
他吃饭的时候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打起嗝来;一会儿又看见一个漂亮女人,又打起嗝来。这样,他的晚饭没有吃成,因为漂亮的女人太多了。
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医生,做了饭馆的监督人。“本馆菜肴由医生监制。”他写出矿泉水的成分,得到学生们的信任,买卖就兴隆起来了。
他不是在吃,而是在尝。
一个女演员的丈夫,在他妻子登台献艺的时候,满面春风地坐在包厢里,不时地站起身来向观众致谢。
渥尔洛夫·达夫伯爵家的午餐。肥胖的、懒惰的仆人,味同嚼蜡的牛排。使人感到浪费的钱太多了,感到那种局面是没有希望的,要改变这种局势也是不可能的。
一个县城医生说:“如果不是一个医生,谁肯在这种坏天气出去走动呢?”他以此自傲,一见到人就说;神气活现地以为世界上再没有比自己的职业更麻烦的了。他不喝酒。虽然常常暗地里向医学杂志投稿,但从来没有登出来。
当N和她丈夫结婚的时候,他是个陪审检察官,当中做过一任地方法院的法官,不久就升为最高检察署的检察官。他是个中庸的、毫无趣味的男人。N很爱他,一直爱他到死。当她听到丈夫对她有不忠实的行为时,她给他写了封温柔的、动听的信;甚至在她死时,她的脸上还浮着动人的爱的表情。这是很显然的:她所爱的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别的人,一位高尚的、优秀的、并不存在的人,她只不过把这种爱寄托在她丈夫身上罢了。她死后,她的房间里有脚步声音。
他们虽然都是禁酒会会员,但仍然不时地喝上一小杯。
有人说:“真理终将获胜。”然而这句话本身就不是真理。
聪明人说:“这是谎话,但没有这种谎话人们就活不下去,而且这种谎话有其历史的根源,已经被神圣化了,如果立刻就把它连根除掉,那是危险的;不如稍加修正,暂且让它存在为好。”天才说:“这是谎话,所以不能让它存在。”
M.И.Клaдoвaя[67]夫人。
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学生,为了炫耀自己,跛着一只脚走路。
一个在文坛上混了很久的低能的作家,他那副自尊自大的神气,看去简直像个得道的高僧。
X城的N先生和Z小姐,都是聪明的、受过教育的、思想激进的人,都在为他们同胞的利益而工作。但是他们彼此互不理解,为了取悦于那些愚昧而粗野的人们,他们每一开口就互相挖苦。
他装出简直像抓住了谁的头发似的手势,这样说:“呃,你休想玩那种手段逃走!”
N从来没有去过乡间,他以为乡间的人冬天用滑雪板走路。“现在我真想享受一下滑雪的味道啊!”
N夫人自己出卖自己,她对于每个买主都是这样说:“我爱你,是因为你和别的人不一样。”
一个有知识的妇女,或者,更正确地说,一个属于知识界的妇女,是擅长于诈骗的。
N一生都徒劳无益地研究某种疾病,研究这种疾病的病菌。他把整个生涯都献给了这种研究,耗尽了所有的精力。直到逼近死期,他才忽然明白:这种疾病根本不会传染,一点也没有危险。
有一个剧团团长兼导演,躺在床上,读一个新写的剧本。他读了三四页就厌烦了,啪的一声把它扔在地板上,吹灭蜡烛,盖起被头睡了;过了不多一会儿,他改变了想法,又捡起剧本来读;不久,他又为这个冗长而乏味的作品发火了,又把它啪的一声扔在地板上,吹灭了蜡烛。再过一会儿,他又捡起来读它……后来,这个剧本上演了,果真大遭失败。
N虽然是个性情怪僻而阴郁的人,但是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好说笑话,说的常常是些笑话。”
妻子写小说,丈夫对这很不满意,不过由于体贴妻子,并不说出口来;他一直到死都为这事苦恼着。
女演员的命运。—起先,她是刻赤的一个富裕的良家小姐,对生活感到厌倦,有着无论什么都不能满足的心境。—登台演戏,慈善事业,热烈的爱情,然后是成群的情人。—最后,服毒自杀未遂。从此住在刻赤肥胖的伯父家过生活,爱好孤独。经验告诉她:一个女演员必须禁忌喝酒、结婚、怀孕。演剧要成为艺术那是遥远的未来的事情,现在只是为了这个未来而奋斗。
他(用愤然和教训的口吻)说:“你为什么不把你老婆的信给我看?咱们不是亲戚吗?”
上帝啊,请勿令我去指责或谈论那些我不知道或不了解的东西啊!
大家为什么老是要描写弱小者、阴郁者和罪犯呢?而当人们劝告别人只应该描写强者、健康者、有趣味的人时,人们暗中指的就是他们自己。
为写剧本用:一个无缘无故而专说谎话的角色。
教堂司事Кaтaкoмбoв[68]。
文艺批评家N.N。他本来是一个充满自信,以进步自居的人。他谈到诗,宽大地承认了别人的意见。—我立刻就看出他是个没有什么才华的人(我没有读过他的作品)。有人提议到阿伊·丕特里[69]去,我说天快要下雨了,但我们还是出发了。下雨了,路途泥泞;这位批评家坐在我旁边,我感觉到他的低能。同行的人都恭维他,把他捧得像一个主教一般。等到天晴了,我就步行回来。人们多么喜欢自己欺骗自己啊!他们是多么爱信预言家或走江湖卖卜人的话啊!这简直是一群绵羊!与我们同行的还有一个中年的特任官,他不大说话,因为他自认为是正确的,他看不起那个批评家,认为他没有才能。有一个女郎笑都不敢笑,因为她以为她坐在聪明人当中。
有一个人叫作Aлeкceй Hвaныч Пpoxлaдитeльный(清凉的)或者Дyшecпacитeльный(拯救灵魂)。一个小姑娘说:“我嫁倒可以嫁给他,可是我害怕这个称呼:‘清凉的太太[70]’。”
一个动物园园长的梦。他梦见先是有人捐赠给动物园一只土拨鼠,其次是只鸵鸟,再是一只兀鹰,然后是只母山羊,于是又是一只鸵鸟。捐赠动物无休止地继续下去,把动物园挤满了。—园长在十分恐怖中吓醒了,出了一身大汗。
俾斯麦[71]曾经说:“把马套在车上的时候要慢,但是到赶马车的时候就要快了,这里就存在着人类的本性。”
戏子有了钱,就用打电报来代替写信。
昆虫界里,毛虫会变成蝴蝶;人类却相反,是由蝴蝶[72]生出毛虫来的。
那些家犬并不亲近喂它们和喜爱它们的那些主人,反而去亲近那个老是打它们的别人家的女厨子。
苏菲担心爱犬会不会因为大风而患感冒。
这一带的土壤好极了,你种一根车杠下去,过上一年就能长出马车来。
受过良好教育、思想激进的X和Z结婚了。某晚,在他们情投意合的谈话中间,发生了争吵,接着就扭打在一起。第二日早晨,彼此都感到惭愧和惊奇,觉得像是受到奸人的捉弄;认为这是某种异常的神经作用。第二天晚上,又发生了争吵和扭打,而且此后每晚都是如此。后来,他们才明白了他们并没有什么教养,和世上大多数野蛮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一篇戏剧:为了避免客人,本来什么酒也不喝的Z装出了大酒徒的样子。
生下孩子以后,我们就把我们的一切弱点,我们的妥协性和势利行为,一股脑儿都推到“这是为了孩子”这个借口上去了。
“伯爵老爷,我要到孟尔德更狄亚(Mopдeгyндия)[73]去了。”
Bapвapa Heдoтëпинa[74]小姐。
Z本来是个技师或者医师,他去拜访当总编辑的伯父,他觉得很有趣,在经常到那里去的当儿,成了一个撰稿人,渐渐荒弃了自己的正业。有一次深夜,他从报社办事处出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捧住头叹道:“什么都完了。”白头发多起来了。那以后,这就成了他的习惯。他的头发完全白了,脸上浮肿。后来,他成了一个受人尊敬的,但是不知名的出版商人。
一个年老的三等官,看到孩子们的样子,自己也变成个激进派了。
一个报纸的名称:《面包圈》。
马戏团的丑角—这才是天才呢。和他说话的茶房,虽然穿着礼服,却是个俗物。脸上浮着轻微冷笑的茶房。
从诺伏兹布科夫[75]来的伯母。
因为他患了脑淡化症,所以脑浆从耳朵里漏了出来。
什么?作家吗?花五十个戈比就让你做个作家,那样,你还想做吗?
正误表。—пepeвoдчик(译者)系пoдpядчик(承包人)的误写。
医生经常这样对我说:“你只要能保住身体,就放量地喝酒吧。”(戈尔布诺夫[76])
一个四十岁的又丑又低能的女演员,晚饭时吃了鹧鸪。我真替鹧鸪叫屈,我到现在还是这样想:鹧鸪的一生,比起这个女演员来,远不知道要更有多少才能,更聪明而又纯洁啊。
КapлКpeмepтapтapлay[77]君。
画着一片广漠的原野和一棵小小的白桦树。那绘画下面的标题是:《孤独》。
客人都散了。他们玩过纸牌。客人散后什么东西都是乱七八糟的:烟雾,碎纸片,碟子碗盆,尤其是:黎明与回忆。
与其受到混蛋的称赞,还不如被他们揍死的好。
主人已经死了,为什么树木还要长得这样茂盛呢?
登场人物备有一个图书室,但是他常出外做客,所以并没有一个阅览的人。
人生,看来虽是广大无比的,但是人们仍然坐在他们的那五个戈比[78]上面。
左洛特诺夏[79]吗?哪会有这个城市呀!哪里会有呀!
他笑的时候,闪出牙齿和上下的牙床。
他和一个四十五岁的女人发生了肉体关系,不久以后就写起猎艳记来了。
他爱那种不会使他精神混乱的文学,那是席勒[80]、荷马[81]等等。
女教师N,在晚上回家的路上,从知心的女友那里听到出乎意外的话:原来X爱上了她,想要向她求婚。样子长得不好看,从没有想到结婚的N,回家以后,长时间地因为过分恐怖而发抖,而且,那一夜她睡不着觉,一直哭泣着;在将近天亮的时候,她竟然有些爱起X来了。但在第二天晌午,她才知道这话不过是她的女友的猜想,X求婚的对象并不是她,而是Y。
我梦见我到了印度,当地的领主或是王侯送给我象,而且一送就送了两头,我对这象感到非常作难,终于醒过来了。
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同一个六十岁的老人谈话:“年轻人,你可真不害羞!”
当教堂里合唱《现在我们开始得救》的时候,他在家里煮鱼头汤;在约翰斩首[82]的日子,他不吃所有像头一样的圆形东西,可是打家里的小孩子。
一个记者在报纸上写了谎话,但是他以为他写的是真话。
如果你害怕孤独,就不要结婚。
他本人虽然是个财主,但他的母亲却住在济贫院里。
他结了婚,布置好房间,买了一张书桌,也备齐了文具用品,可就是没有什么可写的。
只要你说话有权威,即使是撒谎,人家也会信你的。
浮士德[83]说:“你知道的用不着,用得着的不知道。”
我不久就要独自躺进坟墓里去了,正像我现在实际上是孤单地活着一样。
一个德国人说:“上帝啊,饶恕我们这些荞麦点心吧!”[84]
“哦哦,我的宝贝的小脓疱啊。”未婚妻娇声嫩气地说;男的想了一会儿,很不舒服—于是解约了。
虽然是个矿泉水(ГyниaдиЯнoc)[85]瓶子,但里面装的却是樱桃之类的蜜饯。
演技非常坏,无论演什么戏都给她一个人弄糟的女演员,—她一生到死为止都是这样。她不受观众的欢迎,看她的戏会使人汗毛直竖,很好的角色也被她演糟了,虽然如此,直到七十岁她还是做着女演员。
只有他自己完全正确,才能够使那些觉着自己有错的人悔改。
副主教诅咒“怀疑的人们”,虽然那些人们正站在唱诗队里,唱着诅咒自己的歌。(斯基达列茨[86]语)
他这样地梦想:妻子断了腿,站不起身而躺着,他为了怜悯服侍着她……
Гнycик[87]夫人。
蟑螂一只也不见了,这个屋子可要起火了!
《假冒者德米特里和演员们》、《屠格涅夫与一群老虎》—这种论文是可能写的,而且也有人写出来了。
题目:《柠檬之皮》。
嚓啦啦,嚓啦啦,军队嚓啦啦[88]。
我可是你的亲汉子呀!
洗着海水浴的时候,因为大海洋的浪头打着她而流产了;—因为维苏威火山[89]爆发而流产了。
我觉得:除了大海与我以外,便概无所有。
Tpeпыxaнoв先生。[90]
教育:他那三岁大的孩子,穿着黑礼服,套着长靴,穿着背心。
自我夸耀:“我毕业的不是尤里叶夫大学,而是多而巴特大学呀[91]”!
他的胡须像鱼尾巴。
犹太人Цьшчик。[92]
有一位小姐,她的笑声,简直像是把她的全身浸在冷水里发出来的一般。
“妈妈,闪电是什么做的?”
庄园里有一股讨厌的臭味儿,使人感到不舒服;虽然栽了些树木,但栽得乱七八糟;在那边远处的角落里,门房的老婆整天在洗客人用的被单—谁也看不到她的影子。世间竟让这样的老爷整日不停地谈论着他们自己的权利和高贵……
她用最上等的鱼子酱来喂狗。
我们的自尊心和自负心是欧洲式的,但是它的发达程度和行动表现则是亚洲式的。
一只黑狗,看上去简直像是穿着套鞋一般。
俄国人所抱的唯一希望,是能中二十万卢布的彩票。
她虽然是个可恶的女人,但孩子却教养得很出色。
所谓人,无论谁,都隐藏点什么东西。
N的小说的题目:《和谐之力量》。
哦哦,如果任命光棍和鳏夫去当省长,那多么好呀!
有一个莫斯科的女演员,一辈子没有看见过雌火鸡。
从老年人的谈话中听到的,不是蠢话就是怨言。
“妈妈,彼佳没有做祷告。”于是喊醒已经睡下的彼佳;他哭着做完祷告,然后又躺下去的时候,捏着拳头向那个多嘴的孩子示威。
他以为要不是医生,就不能说出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一个人做了正教的教士,另一个做了圣灵否定派[93]的教士,第三个成了个哲学家,这些都是他们本能的要求;因为从早到晚地弯着腰干活,他们都十分厌恶啊。
有一个男子很喜欢“同胞的”这句话—我的同胞的哥哥,我的同胞的妻子,我的同胞的女婿,等等。
N博士是个私生子,他没有和父亲在一起生活过,对父亲的情况毫无所知。他儿时的一个朋友Z现出惶惑不安的脸色告诉他说:“你父亲很孤单,又生了病,说是很想和你见上一面。”他的父亲开一个名叫“瑞士居”的饭馆。他先用手抓起煎鱼,然后再用叉子。伏特加有一股下等臭味。N到那里去,看了看饭馆的样子,吃了一顿晚饭。他对于这个满头白发的肥胖的乡下佬,竟会开出这种不像样子的饭馆,感到很不愉快,但也没有什么恶感。不过有一次,在夜间十二点路过这家饭馆的时候,他偶然从窗口看了一下,看见他的父亲正弓着背看账本,那样子完全和他一模一样,活像是自己的造像……
有一个男人,笨得像匹灰色的骟马。
终于玩笑开得过了分,用蓖麻油来戏弄一位小姐[94],致使她一生没有能出嫁。
X一生老是写信侮辱有名的歌手、演员和文人:“想一想,你这下流坯……”等等,可是并不具名。
当他(给殡仪馆打火把的)戴上了三角帽,穿着绣花礼服和有条纹的裤子出现时,她爱上了他。
他是个性格开朗而又乐观的人,简直像专为反对那般性情别扭的人而生的。他很胖,很健康,很能吃喝,大家都喜欢他,实际上仅仅是因为他们也害怕那些性情别扭的人而已。揭开底来说,他原来是个百无一用的人,是人类的渣滓,仅仅是个能吃喝会大声说笑的人。以后到他临死的时候,大家方才知道他毫无成就,都把他认错了。
检查建筑工程完毕之后,那些受到贿赂的委员们兴高采烈地在午餐中大吃大喝,那简直像是追悼他们已经丧失了的名誉的会餐。
说谎话的人是龌龊的。
他在夜间三点钟被人喊醒,到车站去工作,每日如此,已经有十四个年头了。
一位太太发着牢骚:“我写信要我的儿子每星期六换衣服,他回信说:‘为什么一定要星期六呢,星期一就不行吗?’我说:‘好吧,星期一也行。’他又来信说:‘为什么一定要星期一呢?星期二不行吗?’他虽然是个正直的好孩子,可是再没有比他更难侍候的了。”
聪明的人好学习,愚蠢的人好为人师。(谚语)
不管是教士,或是修道院长,或是主教,令人吃惊的是:他们的说教总是一模一样的。
有一个人记起他在青年时代曾经争论过关于“人类之爱”、“公共利益”、“为人民工作”等等问题,实际上他并没有做过这些争论,只不过在大学时代是狂饮烂醉而已。他们也写过“那些有学士衔头的人是社会的耻辱,曾经为了人权、信教与良心自由而斗争的精神,现在可又在什么地方呢”之类的文章,然而,他们根本就没有为这些进行过斗争。
有一个领地管理人,像布金松[95]一样,从来没有见到过主人,因此,掉在幻想里了。他想象主人一定是个很贤明的、有气魄的、高尚的人物,于是就用这种想象来教育他的儿女。然而,不久之后,主人来了,他这才知道主人是个一无足取的、眼光短浅的人。他感觉到一种难以忍受的幻灭。
每天午饭以后,丈夫总以他要去当和尚的话来恐吓妻子,妻子哭着。
Mopдoxвocтoв[96]先生。
夫妇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尽是吵架。终于,他凭空对妻子说,他已姘识了别的女人,于是他们离了婚。他感到非常满足,可是全镇的人都愤慨了。
屋角的椅子上,放着一本毫无用处的、贴着已被遗忘而引不起兴趣的照片的贴像簿,这样一直放了二十年,还是没有人下决心把它抛掉。
N告诉人家:四十年前X是个如何了不起的高尚人物,救过五个人的性命。但是听的人却很冷淡。对于他们已经忘记了X的功劳,再也引不起兴趣,N觉得非常奇怪。
大家狼吞虎咽地吃着上等鱼子酱,一刹那间都吃光了。
在进行严肃的讲演当中,他向自己的小儿子说:“把你的裤子前面的纽子扣起来。”
只有你能够使他看见他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他才会开始变好。
鸽毛色的脸孔。
有一个地主,用胡椒子、锰酸水以及其他莫名其妙的食品来喂鸽子、金丝雀和鸡,想使它们的羽毛变色。—这是他唯一的事业,只要一见到客人的面,就夸耀这件事。
他们雇了个有名的歌唱家,要他在他们结婚席上朗诵《使徒行传》。他虽然朗诵了,而且获得了美妙的成功,可是没有拿到报酬(二千卢布)。
笑剧:我的好朋友Кpивoмopдый(歪脸)先生,他的名字虽然很怪,但是是个好人。他既没有“歪腿”(Кpивoнoгий),也没有“歪手”(Кpивopyкий),实际是“歪脸”(Кpивoмopдый),他照样结了婚,很受妻子喜爱。
N每天喝牛奶,每次喝牛奶时,总在牛奶杯子里放一只苍蝇进去,然后把仆人喊过来责问:“这可为什么呀?”现出一个活人殉葬似的脸色。他不这样做一下,就会一天也活不下去的。
她是个阴郁的女人,身上有一股酸臭气。
N发觉妻子有奸情。他感到愤慨而又烦闷,但是踌躇不决,默不作声地藏在肚子里。他什么也没有说,老向妻子的那个姘头Z去借钱,而且,他还以为自己是个清白的人。
我在吃掉面包圈喝过茶的时候,就说:“我真不想吃了。”但是当我读小说或诗到半截而不高兴再读下去的时候,我就说:“不要了,不要了。”
一个公证人拿钱放高利贷。他口口声声这样辩解:将来要把遗产全部捐赠给莫斯科大学。
有一个教堂职员是个这样的激进主义者,他说:“目前,我们这般人都是从意想不到的裂缝里慢慢地爬出来的。”
地主N常常和邻村的一家信奉莫罗勘教[97]的地主争吵,他和他们打官司,臭骂他们,诅咒他们,等到后来他们搬走了,他却感到空虚,渐渐衰老了。
Mopдyxaнoв[98]先生。
N夫妇家里住着一位妻弟,年轻而又好哭,不是偷别人的东西,就是说谎话,甚至声称要自杀;N夫妇对他毫无办法,如果把他赶出去又怕他自杀;而要赶他走,也不知道该怎样赶法。他因为造假支票被捕下狱了,N夫妇认为这是他们自己的过错,因而在懊恼之中流着眼泪。妻子因为过度伤心死掉了,不多久,丈夫也跟着死了,于是他们的财产都变成这位妻弟的了,他挥霍光这份家产,又被捉去判处了劳役。
假定我嫁了出去,用不到两天工夫一定会逃出来;但是所谓女人,会安居在丈夫家里,正好像她从小就是生长在那里的。
你总算做了顾问官(Tитyляpныйcoвeтник)[99]了。但是你要对谁进忠告呢?上帝不会让任何人去听你的忠告的。
特尔约克[100]举行市议会,议题:如何增加本市公产案。决议:敦请罗马教皇驻节特尔约克。这是说:请教皇奠都本市。
在蹩脚诗人的诗歌中,有这样的句子:“他像蝗虫似的飞去幽会。”
然而像这样精彩的细节,几乎就飞不进我们的耳朵。(Lolo)
C的理论:我虽然赞成信教自由,但反对宗教自由。严格地说起来,不是正教的东西,绝不能加以容忍。
圣庇渥尼亚及叶比马哈,3月11日;圣普普利亚,3月13日。
诗歌以及小说戏剧之类,所包含的并不是现在所需要的东西,而是所希求的东西;不是远离大众的东西,而是表现出大众之中的先进分子所希求的东西。
有一个非常谨慎小心的小绅士,连贺年片都要用挂号寄出去,为的是得到一张收条。
俄罗斯是一个广漠的平原,坏蛋们在那上面游荡。
柏拉图主义者[101]伊凡诺夫娜。
只要你在政治上是稳健的,你完全有资格做一个理想的公民。对激进主义者来说,也是一样,就是说:你在政治上如果不大稳健,那就要一切都糟糕了。
人的眼睛,在失败的时候,方才睁了开来。
Зюзикoв[102]先生。
有一个五等官,是个可尊敬的人物;然而无意中暴露了他在暗中开着一座妓院。
N写了一本非常出色的剧本,但是没有一个人称赞它,也没有人喜欢它,人家所说的是:“拜读你下一次的大作吧。”
身份较高的人从正门进出;身份较低的人走的是后门。
他说:“在我们镇上,有一个姓基希米—西(葡萄干,Кишми΄ш)的绅士,虽然他自称为‘基—希米西’ (Ки΄шмиш),但是谁都分明知道应该是‘基希米—西’。”
她(想了一下)说:“多么不痛快!……要是叫‘伊求姆’(葡萄干,Изюм)倒还说得过去,怎么会叫‘基希米—西’!”
姓氏—блaгoвocпитaнный[103]。
最最尊敬的Ив.Ив.啊![104]
那些时运亨通、无往不利的人,有时是多么令人作呕啊!
当N同Z有关系的谣言从人嘴里传开来时,就会渐渐酿成一种空气:无论如何,N与Z不想通奸也不行了。
正闹蝗虫的时候,我写了本《蝗虫扑灭论》,使世人兴高采烈,而获得名利双收;但是在蝗灾久已绝迹、世人早已忘怀的今日,我就被埋没在社会之中,变成被人遗忘的废料了。
他用不胜其愉快的口吻说:“那么,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一位伊凡·伊凡尼契·伊兹戈叶夫先生,是贱内的情人。”
在那个庄园里,到处竖着告示牌:“闲人止步”、“禁止践踏花卉”,等等。
在庄园里,有一座很好的图书馆,这虽然是主人很自傲的所在,但是根本就没有被人使用;拿出来的咖啡和水一样,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去;庭园造得毫无风趣,没有一株花—他们却硬说,这所有的一切,正是托尔斯泰式的呢!
他为了要研究易卜生,所以学瑞典文,费了很多时间和力气,忽然发现易卜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现在他不知道把瑞典文派什么用场了[105]。
N以捕捉臭虫为生,他也从他自己的职业观点来读文艺作品……如果《哥萨克人》[106]中没有写到臭虫,那么《哥萨克人》就是一本坏书。
人类所信仰的,就是人。[107]
一个聪明的姑娘:“我不会装模作样……”“我从来没有说过一次谎……”“我是很有主见的……”无时无刻不在说着“我,我,我……”
N讨厌他的做女演员(或者是做歌女)的太太,他暗地里在报纸上写了些攻击她的演技的批评文字。
一个贵族夸口说:“我这个公馆还是德米特里·顿斯科伊时代[108]建造的呢。”
“禀老爷,他竟给我的狗起了这么一个坏名字:‘畜生’。”
下雪了,可是因为地面有血,所以积不起来。
他把遗产全部都捐给慈善机关了,因为他恨他的亲属与儿子,所以一点东西也不留给他们。
他是个自作多情的人,每当他结识一个姑娘时,他立即就变成了一头羔羊。
贵族Дpeкoльeв[109]。
我想到在我的纪念碑举行揭幕典礼的一天,宫廷侍从们要来参加时,就觉得惶恐万分。
他虽然是个唯理主义者,但是却直认不讳:他喜欢听到教堂的钟声。
父亲,一位有名的将军,无数的名画,华贵的家具;他死了;女儿受过良好教育,可是邋遢不堪,不大读书,骑马,百无聊赖。
他是个老实人,所以没有必要就不撒谎。
一个富商,想在家里的厕所里装置淋水浴。
他一清早就吃“冷杂烩汤”[110]。
“如果你遗失了这张护身符,你就要死。”祖母说。但是我忽然找不到它了,长期的忧愁使我生了病,害怕真会死去。可是告诉你吧,怎么样呢?出现了奇迹:那张护身符找到了,于是我就活下来了。
大家认为看了我的戏,立刻会有什么启发,可以得到一些利益,因而蜂拥般地挤到戏院里去。可是我预先声明:我没有工夫和废物纠缠。
人们都憎恶和轻蔑一切新的和有益的事物;当霍乱流行的时候,他们把医生当敌人打死了。另一方面,人们却好喝伏特加。用人们的爱憎来做标准,可以断定他们所爱或所憎的东西的价值。
隔窗看到被抬到坟场去的死者时,我说:“你死了,给抬到坟墓里去了,我呢,却要去用早餐啦。”
捷克人Bшичкa[111]。
一个四十岁的男子娶了个二十二岁的姑娘,她只读过最新的作家的作品,她扎着绿色缎带,偎倚在黄色枕头上睡觉。她深信自己的趣味,简直像法律似的说着她自己的意见。她虽然是个美人儿,也并不愚蠢,而且温文幽静,但是他离了婚。
当喉咙发干时,会有连大海也可以一饮而尽的气概—这便是信仰;一等到喝时,至多只能喝两杯—这才是科学。
笑剧中使用的人名:Фильдeкocoв,Пoпpыгyньeв。[112]
在以前,一个正派人,要想做个受人尊敬的人物,会去做僧侣或是将军;但是在今天,却去做作家或是教授。……
决没有一件事物,不被历史所神圣化的。
Зeвyля[113]夫人。
即使是好孩子,哭脸也是难看的;同样,在一首坏诗里,却可以发现那个作者是个好人。
如果你想让女人陶醉于你,你必须做个怪人。我认识一个无论夏天或冬天都穿着毡呢长靴的人,他就受到女人的垂青。
我到了雅尔达[114],什么地方都客满。也到“意大利”旅馆去过,依然没有一间空房。“我的三十五号房间呢?”“已经住上人了。”住着一个什么太太。旅馆的人说:“你愿意和女人同住吗?她倒是不在乎的。”于是我就住到她的房间里。谈话。黄昏时,鞑靼人的导游走了进来。我的头脑和耳朵都嗡嗡发响;我只是坐在椅子上,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一位小姐发牢骚:“我的哥哥真可怜,只拿这么一点儿薪水—仅仅七千!”
她说:“到了现在,我眼睛只看到一件东西了:你那张大嘴!多大的嘴!哦,多么大的嘴!”
马是一种有害无益的动物!为了它,多耕种了许多土地,它使人失去了筋肉劳动的习惯。不单如此,还常常成了奢侈的东西。马把人弄得又懒惰又娇气。将来,马这类东西要一匹也没有才好哩!
N是个歌唱家,他碰到任何人都不谈话;他紧紧地封住喉咙—为的是保护嗓子。不过,终于没有一个人能听到他的歌声。
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是这么断然地说:“这到底有什么意思?什么用处都没有啊!”
他无论夏天冬天都穿着毡呢长靴。他是这样说的:“这是为了让头脑轻快,脚热了血向下流,所以思想也就更加清晰了。”
一个女人被滑稽地叫作费多尔·伊凡诺维奇[115]。
笑剧:N为了要结婚,用广告上所说的软膏来擦他的秃顶,但是出乎意外,头上竟长出猪鬃来了。
“你丈夫在做什么?”
“他在吃着蓖麻油呢。”
一位小姐的信上说:“这样一来,我的家就会忍无可忍地和你府上非常靠近了。”
N早已爱上了Z。Z嫁给X了。结婚两年以后,Z来看N,她哭着,像要告诉他一些什么,N总以为她一定是要告诉他她对于丈夫的不满,聚精会神地倾听。但是她告诉他的却是:她爱上了K。
N是莫斯科著名律师,和Z是同乡,都是在塔干罗格[116]生长的。Z来到莫斯科时,去拜访这个名人,N很高兴地欢迎他。但是Z却想到以前他和N一起上中学的情形,想到N穿着制服的表情,因为眼红他现在的情况,心里很不是味;于是他认为N住的公寓算不得阔气,认为N的话太多了;由于对N所抱的嫉妒心理和连做梦也没想到的自己所具有的卑劣性,他觉得非常懊丧,就辞了出来。
戏剧的题目:《蝙蝠》。
凡是老年人不能享受的东西,不是受到禁止便是被认为是危险的。
他在年事日高的时候,方才和一个年轻姑娘结了婚。这样,她很快地随着他一起日渐憔悴和衰老下去了。
他一生都是写着资本主义呀、几千百万呀这样的文章,可是从来就没有过钱。
一个太太爱上了一个小白脸的巡警。
N本来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时髦的裁缝,但是他被种种无谓的事情弄昏了,不是做出没有口袋的外衣,便是把领口做得过分地高。
笑剧:珠宝搬运公司兼火灾保险公司经理。
可以上演的脚本,是谁都能写的。
乡间的别墅。冬天。生病的N住在家里。有一天晚上,忽然从车站来了个乘雪橇的、素不相识的叫Z的姑娘,她自我介绍,说她是来看护N的病的。N非常惊慌和为难,觉得很不方便而谢绝了。可是Z说:今晚总得让她住在这里。过了一天又一天,她还是不走。她的性格是使人难以忍受的,反而扰乱了N的悠闲的生活。
一家饭馆的雅座上。Z富翁正把餐巾围在脖子上,用叉子叉着鲟鱼,一边说:“为了向这个世界告别,就吃上一口吧。”—那是他很久以来每日都要说的一句话。
Л.Л.托尔斯泰[117]关于史特林堡[118]以及一般文学的看法,完全和卢赫曼诺娃女士[119]一样。
狄得罗夫[120]每逢谈到省长和副省长的情形,就提出被收录在《俄罗斯文学百人集》里的《副省长的莅任》来,终于成为一个浪漫主义者。
戏剧:《生活—豆荚里的豆子》。
兽医A,出身于人们当中的种马阶级[121]。
“我的爸爸连史坦尼斯拉夫二等勋章[122]都拿到了。”
Кoнcyляция.[123]
阳光虽然辉煌,可我的心里却是一片黑暗。[124]
我在S城认识了Z律师。他是个尼卡型的美男子……孩子很多,可是他无论对待哪一个孩子都用教导的态度,温和亲切,决不说粗鲁的话。不久,我知道了他还有另一个家室。他请我参加他女儿的结婚典礼;他做祈祷,俯下身子,低着头这样说:“我还保持着对于宗教的信仰;我是一个信徒。”人家在他面前谈到教育或女人等等,他就显出一副似懂非懂的天真的神色。在法庭上进行辩论的时候,他的脸上现出一种哀求的神色。
“妈,请您不要到客人那儿去吧,因为您实在太胖了。”
恋爱?和人爱上了?哪里有这么回事!我是个八等官。
他好像一个还没有从娘胎里生下来的婴儿,什么事都不懂。
N爱打听事情的嗜好,从小到老一直没有改变。
“应该说聪明话,这就万事大吉了。—所谓哲学……赤道……的那一套。”(在写戏剧中使用)
星星早就消失了,但是庸碌的人们仍然看见它们闪着亮光。
当他将要成为学者的时候,他才开始盼望名位。
一个戏院的后台监督,由于厌倦不干了。从此有十五年光景没有进过戏院。后来他到戏院看戏,感动得直流泪,觉得很难受。回家后,妻子问他看戏的情形,他这样回答:“我打心眼里讨厌。”
小使女娜佳,爱上了一个捕捉蟑螂和臭虫的工人。
一个五等官死后,人家方才发觉他曾经为赚一个卢布在戏院装狗叫,他穷。
你一定要有穿戴体面的孩子;你的孩子也一定要有体面的住宅和孩子;而那孩子的孩子,还得要有孩子和体面的住宅。要说到底为了什么吗?—鬼才知道!
Пepкaтypин.[125]
他每天故意呕吐—因为他依从亲友的劝告:这对健康有好处。
一个官吏开始过一种异样的生活。他在房子上装了个很高的烟筒,穿着绿色的裤子,蓝色的背心,狗毛上染了颜色,半夜里吃午餐。过了一个星期,他过不下去了。
成功早已用舌头舔括了他。
“N穷了。”“什么?我听不见!”“我说N穷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我可不懂。你说的N是哪一个N?”“娶Z做妻子的那个N呀。”“原来如此,那又怎么样呢?”“我说总应该帮助他一下了。”“呃?说的‘他’是哪一个呀?为什么要帮助一下呀?你是什么意思呢?”等等。
旅馆老板开出的账单上有一项是“臭虫—十五个戈比”。附有说明。
听着雨打屋顶的声音,感到自己家里没有纠缠不清而又无聊的人上门,独坐在家里,那是多么心旷神怡啊!
N常常这样,喝了五杯伏特加以后,一定要吞一些兴奋剂。[126]
他和女仆已经成了事实上的夫妇了,她还是畏葸地称呼他“老爷”。
我在乡下租了一间屋子避暑,房东是个很胖的老太太。她住在耳房里,我住的是正屋。她的丈夫去世了,孩子也都死了,她一个人孤单单的,养得很胖;她把田庄卖了还债,她所有的家具虽然古旧,但很精致。她常常读着她的死去的丈夫和孩子写给她的信。虽然那样,她却是一个乐天主义者。当我家里有人生病的时候,她微笑着安慰:“先生,上帝会帮助你的。”
N和Z是女学校的一对知心朋友,两个人都是十七八岁光景。忽然间,N知道了Z由于自己的父亲而怀孕了。
查玛教士来了……神圣的查……主啊,祝福查吧。……
那些提倡女权论者的言论是多么空洞哪!要是一只狗写了篇论女权的好文章,他们甚至会不认为它是狗。
咯血:“什么,那是脓疮破了的关系……不要紧的,再喝一杯吧。”
知识分子是些无用的废物,他们不停地喝茶,信口开河,香烟抽得满屋子都是烟雾,空酒瓶就像树林……
她在做姑娘的时候,就和一个犹太医生私奔了,生了一个女儿;现在她恨自己的过去,恨那个红发的女儿。但是这位父亲仍然爱着她们母女。他生着肥胖的脸孔,在窗下踱步。
他用过牙签,又把它放回牙签盒里。
夫妇因为都睡不着,终于聊起天来了;他们从目前文艺越来越糟的情况,谈到办一个杂志该是很不错的事情。他们都把心放在这件事情上。不久躺了下去,短时间中不再说话。“我们请波波黎金[127]撰稿吧?”他问。“当然,一定要请他撰稿。”清晨五时,他到车房去办公,她踏着雪送到门口,等他出去之后关上了门。“喂,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请坡泰宾科[128]撰稿呢?”他从边门外问道。
阿列克赛得知他父亲已名列贵族时,他马上把署名改为阿列克西。
一个教师说:“‘随着列车的颠覆,伴同了人畜的牺牲。’这种说法不对,应该这样说:‘列车颠覆的结果,发生了人畜的牺牲’。这是为了铁路人员的缘故……”
戏剧的题目:《金雨》。
没有一种标准尺度,是可以用来衡量不存在的东西和非人类的东西的。
一个爱国者说:“你知道我们俄国的通心面条要比意大利的好吗?我给你证据。有一次我在意大利的尼斯吃到鲟鱼的时候,我不禁哭起来了!”这位爱国者并没有注意到:爱国的只是他的肠胃而已。
牢骚家说:“可是火鸡是食品吗?鱼子酱是食品吗?”
一个相当聪明而有学问的小姐。他在她洗海水浴的时候,看见她的盆骨狭小,臀部也瘦得很可怜,他从此就厌恶她了。
时钟。锁匠叶戈尔的钟,好像故意跟他捣乱似的,有时走得不准,有时却又走得很准;当它正在正常地走到十二点时,却又一下子跳到八点上去了,就好像有个魔鬼藏在里面。锁匠为了想寻找原因,有一次把这只钟浸在圣水里观察……
从前小说里的主人公(毕巧林[129],奥涅金[130])总是二十岁,但是现在小说里从来不用三十到三十五岁以下的主人公了。不久以后,女主人公的年龄也会随着变更的吧。
N的父亲是个有名气的人物,他也是个很出色的人物,但是他无论做了什么事,人家总是说:“好是好,可是比他的老子差多了。”有一次,他在一个艺术晚会上朗诵,和他一起参加表演的人都获得了成功,可是对于他,人家还是这样说:“好是好,可是还是比不上他的老子。”他回家后躺在床上,瞪着他父亲的相片,晃着拳头。
我们为了子孙的幸福,改善他们的生活,疲于奔命,费尽了心力,可是子孙仍然照样会这么说:“现在倒不如过去好,现在的生活比过去差远了。”
我的座右铭:我什么也不要。
现在,要是一个老老实实工作的人,用批评眼光看待自己和自己的工作时,人家就会说他是发牢骚,不守本分,是个惹人讨厌的人;可是当那些鬼混的骗子空喊着应该怎样怎样工作时,人家却向他喝彩了。
一个女人要是像男人一般地糟蹋东西,人们就认为这是自然的,大家都可以理解;可是当一个女人要像男人一般地企图或动手创造些什么的话,人们反而认为这是不自然的,是不能容忍的了。
当我和她结了婚,我变成个老婆子了。
他从自己卑劣的高度上来俯视人世。
“你的未婚妻真是个美人儿啊!”
“哪里的话,在我眼睛里看来,所有女人都是一样的。”
他梦想能连中两次二十万卢布的彩票,因为他觉得二十万好像太少了点。
N是个退了职的四等官。他住在乡下,年纪六十六岁,他受过教育,头脑开通,爱读书,也喜欢发议论。他从客人口里听到新上任的预审推事Z一只脚穿拖鞋一只脚穿长靴走路,并且和别人的老婆姘居。N于是时刻想着Z,除过谈他以外,什么也不干;说他如何一只脚穿着拖鞋走路,如何和别人的老婆睡觉。后来,跑到自己妻子的寝室里去睡觉(他已经有八年没有和她同住了),仍然兴奋地谈着Z的传说。结果,他得了中风症,手足瘫痪了;这都是由于Z的事情使他太兴奋的结果。医生来了。这时,他抓住医生还是谈Z,这个医生是认识Z的,告诉他说,Z现在两只脚都穿上了长靴(因为他的足病已经痊愈),而且已经同那个妇人结了婚。
我到来世时,希望能够回顾一下我这一世的生活,说:“那是个美丽的梦呀……”
地主N望着管家Z的孩子们—一个大学生和一个十七岁的姑娘:“Z一定偷了我的钱,靠着偷来的钱过阔气生活,不论这个大学生或是姑娘一定都知道这回事,或者应该知道这回事:他们为什么过得这么排场?”
她爱“妥协”这个字眼,常常使用。“我无论如何不能妥协”……“一块平行六面体的板子”……
一位世袭的名誉公民奥嘉勃西金,总是想要叫人家知道:他的先祖当然有晋叙伯爵头衔的权利。
“他在这上面,倒是个内行。”
“唉,唉,不能那样说呀,我妈妈是最会挑眼的哩。”
“我这一次是第三个丈夫了……第一个丈夫叫伊凡·马卡利耶契……第二个叫彼得……彼得……我记不起来了。”
作家古伏兹琪科夫自以为很有名,没有不知道他的人。他到C市时,碰见一位军官,军官长久地握着他的手,带着好像很喜欢的样子望着他。古觉得很高兴,也热烈地回握军官的手……后来军官问他:“你的管弦乐队情况怎样?你不是乐队指挥吗?”
清晨:N的口髭还用纸卷着。
他认为自己无论走到哪里—走到任何地方,甚至是到车站的餐室里去,也会受到人们的尊敬和崇拜的,所以他常常面带微笑地吃着饭。
鸟在唱。但是在他听来,早已不是唱,而是在哀诉。
在阖家团聚的席上,在大学读书的儿子读着J.J.卢梭[131]的著作,家长N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想:“不过,无论怎么说,J.J.卢梭胸前总没有挂一块金奖章,而我却挂着一个。”
N带着自己在大学读书的继子到处痛饮之后,结果走到妓院里去了。第二日早晨,大学生因为满了假期,动身走了,N去送他。大学生责备继父的品行不端,说了一大篇道理,因此争吵起来。N说:“我当老子的要咒你!”“我也要咒你这个老子。”
医生是请来的,护士是喊来的。
他装出简直像一座神像似的姿态。
“你在恋爱了吧?”
“对的,多少有点儿。”
H.H.B绝不附和任何人的意见。他说:“是的,说这个天花板是白的,这就算是对的罢;然而所谓白色,在光谱中是由七种颜色构成的;因此,就这天花板来说,七色之一可能不是过于明亮,就是过于昏暗;于是也就不能这样定它是白的啦。照我看来,在要说这个天花板是白的之前,还得多思考才成。”
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说:“这全是教士们干的。”
Фыpзикoв.[132]
N的梦:他从外国旅行回来了,在韦尔琪波洛夫税关,无论他怎样竭力抗辩,妻子还是被上了税。
那个急进派,不穿礼服吃完饭,走进卧室去时,我看清了他背上的背带。我于是完全明白了:这个唱高调的俗物,是个不可救药的市侩。
以无神论者、宗教亵渎者自居的Z,有人看到他偷偷地在教堂的圣像前跪拜,从此以后,不断地受到人家的冷嘲。
某剧团的经理被人叫作“四支烟囱的巡洋舰”。因为他已经四次烟囱冒过烟(破产)了。
他并不笨,很久以来就用心攻读,而且进了大学,可是他所写的东西,错得一塌糊涂。
娜琴伯爵夫人的养女,越来越少说话了;她胆子很小,除去“不是”或“是”之外就不说别的,手老是簌簌发抖。有一天,一个单身县官看中了她,她就嫁给他了。她对丈夫仍然只说“是”或“不是”,很害怕丈夫,一点也没有爱情。有一天,丈夫用非常大的声音咳嗽了一下,她吓得倒下去死掉了。
她对情夫撒娇:“哦,我的鹞鹰!”
Пepeпeнтьeв[133]先生。
戏剧材料:“你说点笑话吧,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你总是讲大道理,我可已经听厌这些大道理了。”(讲话的是女人。)
一个女厨子吹牛:“我上过女学堂(她嘴唇上衔着烟卷)……我还知道地球为什么是圆的。”
“轮船驳船船锚打捞公司”。这个公司的代表,每逢各种纪念活动就一定参加,学着萨哈洛夫的样子发表即席演说,然后一定吃了饭才走。
超神秘主义。
要是我发了财,一定造一所后宫,里面养一群裸体的肥胖女人,用绿色油彩在这些女人屁股上涂它一阵。
一个胆怯的青年来做客,当晚住了下来。出乎意外地,有个八十岁光景的聋婆子拿着灌肠器进来,给他洗肠,他认为这是这个家庭的习俗,所以忍受了下来。到第二天早上,他才明白是那个老婆子认错人了。
姓氏:Bepcтaк[134]。
人(农民)越是笨,马就越懂得他。
[1] 在契诃夫的遗稿中,留有他亲笔誊写的所罗门独白:
所罗门(独白):唉,生活是多么黑暗啊!就连我在儿童时代所害怕的夜间的黑暗,也比不上现在这种使人弄不懂的生活那样黑暗得使我害怕。上帝啊!您赐给我父亲大卫的,只不过是把文字配上声音,配上琴弦,来歌唱您和赞美您,把悲怆之情唱得悦耳动听,引动人们的眼泪,或是赞赏美的才能;但您为什么要赐给我这种折磨自己的、难以安静的、饥渴的心灵啊?我像出生于污泥中的虫豸一般;我生活在黑暗当中,绝望和恐惧使我战栗;我看到和听到的每件事情,都是难以理解的神秘:为什么这是早晨?为什么太阳要从寺院背后升起,并把棕榈树染成金色?女人为什么这样美丽?那鸟儿要急急忙忙地飞到哪里去?那鸟儿和它的子女以及它们匆匆飞去的地方,如果也要像我一样要化作尘土的话,那么,那样的飞翔可是为什么?唉,我要是没有生下来,要是上帝没有给我生上眼睛和思想,像一块石头那样,那才好哩。我想使自己的身体在夜幕降临时疲劳下来,昨日,我像个普通的脚夫般地在寺院里搬了一整天的石头,然而现在已经到了夜间,我还是不能入眠。……再去睡下来看罢。福赛斯对我说过:要是心里老是想着飞跑的羊群,一股劲儿地想下去,不久就会意识朦胧地睡着的。我来试一下吧。……(退场)—日、英译者
所罗门(希伯来文Shělōmōh):公元前十世纪以色列王国国王,大卫王的儿子。在位时是以色列王国最强盛时期。《圣经·撒母耳记》称,所罗门智慧过人。《圣经》中的《箴言》、《雅歌》相传是他所作。—中译者
[2] 契诃夫在这里所说的“我们”,当指当时的俄国知识分子而言。—中译者
[3] 摩纳哥:法国东南海岸的一个公国。世界有名的赌城蒙特卡罗就在这里。—同上
[4] 伊凡:泛指俄国普通人,以至有“俄国伊凡”之说;契诃夫之兄即名伊凡。—同上
[5] 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著名悲剧《哈姆雷特》的主人公。—中译者
[6] 原文中有un。—日译者
[7] 利用俄文中变音相似的词所做的文字游戏。把“Бeшмeт”(鞑靼语:Bismet,棉袄)改为“Шepбeт”(土耳其语:Serbet,一种清凉饮料,果汁);把“Фaэтoн”(四轮马车)改为“Фeльeтoн”。(法语:feuilleton,小品文栏)。—俄文版编者
[8] 是“衔在齿间”的误说。—日译者
[9] 这是对于冬季到彼得堡做短工的农民车夫的蔑称。—同上
[10] 是“想吐”的意思。—同上
[11] 这是位于彼得堡中央的大街名。—日译者
[12] 克里米亚半岛港市,在俄国遥远的南方。—中译者
[13] 莫斯科的一个广场名,每星期日有市集,现名高加索广场。—中译者
[14] Mazurka:波兰舞曲的名称,音乐为四分之三拍或八分之四拍,比华尔兹缓慢,舞时富于变化,大音乐家肖邦曾有以此为名的乐曲,充分表现出波兰的情调。—中译者
[15] 莫斯科的街道和公园的名称,意为“大主教池”。—日译者
[16] 这是俄国人普通的习惯。—日译者
[17] 含有“商人的女儿”、“女小市民”意义的女性的姓字。源出俄语Meщaнкa。—同上
[18] 莫斯科街名。—中译者
[19] 系工兵作业。—同上
[20] 系预言者。—日译者
先驱者。—英译者
[21] 图拉系俄国都市,以出产茶炊等金属手工艺品而驰名。—中译者
[22] 这是1897年12月13日的事。—俄文版编者
[23] 克里米亚半岛的避暑胜地。—中译者
[24] П.Д.Бoбopыкин(1836—1921):俄国作家。—俄文版编者
[25] Guy de Maupassant(1850—1893):法国短篇小说家。—中译者
[26] К.К.Cлyчeвcкий(1837—1904):俄国诗人兼小说家。—俄文版编者
[27] 意为“小头巾”、“小帽子”。—中译者
[28] 意为“揉过眼睛”。—日译者“穿过翅膀”。—中译者
[29] 是“开花的小蔷薇”和“芳香”两种意思合起来的女人名字。—日译者
[30] 是一种极温和的慢性泻药。—中译者
[31] 这里原文所用的字是对教士的蔑称。—日译者
[32] 意为很小的胡椒,人名。—同上
[33] 君士坦丁堡以野狗很多而出名。—日译者
[34] 原来是狂犬病(Гидpoфoбия),被改成水疗法(Гидpoтepaпия)。—俄文版编者
[35] 意为“疮疤”,这里当人名用。—日译者
[36] 指教会的旗帜,旗上有天使的像,这说的是俏皮话。又据俄文版编者注,“掮着天使”,是教会圣诗的头一句。—中译者
[37] B.M.Лaвpoв(1852—1912):《俄国思潮》杂志的编辑出版者。—俄文版编者
[38] Квac:俄国人常饮的一种酸饮料,用黑面包发酵做成,味酸甜,状似啤酒。—中译者
[39] Alphonse Daudet(1840—1897):法国自然主义小说家。—中译者
[40] 女演员。—日、英译者
[41] 拉丁语:身健则心自明。—日译者
[42] 俄国十月革命前,大俄罗斯主义者对乌克兰人的蔑称。—中译者
[43] 似为милocтивыйcyдapь的压缩,意为“好心的先生”。—同上
[44] 来自Иcтoчник,意为“源泉”或“名人”。—中译者
[45] Гpyш意为“梨子”;Пoлкaтыцкий来自Пoлкa,有“除草”之意。—同上
[46] 系“骑上啦”的误说,意甚可笑。—日译者
[47] 俄文鲑鱼写如Cиг,雪茄烟写如Cигapa,这里因为字形相似,不注意念错了,所以才奇怪。引文中的形式是复数第二格。—日译者
[48] Herbert Spencer(1820—1903):英国哲学家,实证论的代表者。—中译者
[49] 系由古老的虔敬与近代化的电车相对照而发生的滑稽意味。—日译者
[50] 系下列各义:“骑士的格斗”、“乞丐的讨饭袋”、“轰然而鸣”、“熏得冒烟”(皆系人名)。—同上
[51] 意为“拔塞钻”。—日、英译者
[52] 意为“帽子”、“察米亚”(一种植物名称)、“小猪”、“缰绳”,皆人名。—中译者
[53] Утюжный系由“熨斗”Утюг一词变来的人名。—日译者
[54] Кoлoтoвкинa意为“搅拌棒”或“难缠的女人”。—同上
[55] 原来计划写进《樱桃园》里去。—俄文版编者
[56] И.Е.Peпин(1844—1930):俄国近代的大画家,《萨布罗什人写信给土耳其苏丹》即为其杰作之一。—中译者
[57] 选用在《樱桃园》中,西妙诺夫—皮什契克的情节内。—俄文版编者
[58] Иepeй(教士)+Apxимaндpит(修士大祭司)。—日译者
[59] 这两个字因重音不同而在意义上有“母鸡”和“吸烟”之分。—日译者
[60] Pagliacci:意大利作曲家列昂卡瓦洛(Ruggiero Leoncavallo,1853—1919)的歌剧。—俄文版编者
[61] 不相称的比喻。—日译者
[62] 系aнaфeмa(诅咒语)的讹误。—日译者
[63] 系下列各意:“锯齿形”、“牝马”、“小猪”、“吹牛皮”,皆人名。—同上
[64] 在原语中,是把英语procedure(手续)误说成precedure,而带有可笑的意味。—同上
[65] 这些都是花草的名字。—日、英译者
[66] 法国南部的一个疗养地,在尼斯附近。—中译者
[67] 意为“货栈”。—日译者
[68] 意为“安放骨灰的地洞”。—日译者
[69] 克里米亚的山名。—同上
[70] 俄俗:女人出嫁从夫姓,故有此语。—中译者
[71] Otto Fürst von Bismarck—Schönhausen(1815—1898):普鲁士王国首相和德意志帝国宰相,保皇派。容克地主出身。任首相时,推行铁血政策,发动丹麦战争、普奥战争和普法战争,通过王朝战争统一了德意志。镇压过巴黎公社,在非洲、大洋洲掠夺过殖民地。后因与威廉二世意见不合,于1890年3月去职。—同上
[72] 在俄语中,蝴蝶(Бaбoчкa)一语也有青年妇女的意思,这里是一种文字游戏。—中译者
[73] 意为“奴颜国”,一个有可怕的面孔的地方。—日、英译者
[74] 意为“愚人”。—日译者
[75] Hoвoзыбкoв:欧俄都市名称;意为“新摇篮”。—日译者
[76] 戈尔布诺夫(Ивaн Фëдopoвич Гopбyнoв,1831—1895):俄国十九世纪后半期的演剧家及剧作家,其作品幽默风趣,堪与契诃夫作品媲美。—中译者
[77] 人名。—同上
[78] “五个戈比”(Пятaчoк)另外还有“猪鼻子”之意。—英译者
[79] Зoлoтoнoшa:欧俄的城市名称。俄文原意有“含有黄金”的意思。—日、英译者
[80] J.F.Schiller(1759—1805):德国诗人,历史家,剧作家。—中译者
[81] Homeros(Homer):希腊古代诗人,生卒于纪元前八世纪;其不朽杰作为《伊里亚特》及《奥德赛》;据后世希腊学者研究,荷马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指当时一群流浪歌唱者而言。—同上
[82] “斩首”俄语作yceкнoвeниe,“打”作ceчь(过去时阳性形式作ceк),它们有一个共同的词根ceк。“约翰斩首”事见《圣经·新约全书》的《福音书》。约翰在耶稣传教前即劝人改悔并在约旦河里为人施洗,也为耶稣施洗过,后因指责犹太王希律娶兄弟的妻子希罗底为妻“是不合理的”,被捕下狱。“到了希律的生日,希罗底的女儿在众人面前跳舞,使希律欢喜。希律就起誓,应许随她所求的给她。女儿被母亲所使,就说:‘请把施洗的约翰的头放在盘子里,拿来给我。’王……于是打发人去,在监里斩了约翰,把头放在盘子里,拿来给了女子……”(《马太福音》第十四章《施洗约翰之死》)。—中译者
[83] Faust:德国大诗人歌德(J.W.V.Goethe,1749—1832)的名著《浮士德》中的主人公,学者。—中译者
[84] “荞麦点心”(rpeчнeвик)与“罪人”(rpeшник)发音相似,这是外国人说俄国话发音不准确而发生的滑稽现象。—日、英译者
[85] 有泻盐的矿泉水。—俄文版编者
[86] Cкитaлeц(1868—?):俄国小说家。—中译者
[87] 来自“Гнycaвый”一词,意为“鼻声”。—日译者
[88] 军队行进声。—中译者
[89] Vesuvio:意大利火山名。—同上
[90] “气急喘喘的”先生。—日译者(中译者按:似应作“颤巍巍的”先生。)
[91] 多尔巴特(Дepпт)是爱沙尼亚的名称,俄国名称为尤里叶夫(Юpьeв)。又据俄文版编者注说:这两个都是塔尔图市(Tapтy)的旧称。—中译者
[92] 意为“小鸡娃”。—日译者
[93] 圣灵否定派(Дyxбop):正教中反对祭神仪式的一派,它盛行于俄国农民中间,曾受到沙皇政府的迫害。—中译者
[94] 据英译者注:用这种油涂在女人身上,是表示她有不贞洁行为。日译为“吃了蓖麻油”。—中译者
[95] 布金松(Бyкишoн.к.):谢尔甫霍夫县奥尔洛夫—达维多夫领地的管家。—俄文版编者
[96] 意为“嘴脸和尾巴”。—日译者
[97] 莫罗勘教(Moлoкaн):该教为正教分派之一,不食牛奶和鸡蛋。—中译者
[98] 该姓氏有“海的精灵”之意。—同上
[99] Tитyляpный coвeтник:通译“九等文官”。彼得一世时,把文官分成十四等,官阶高低依数目字大小递减。coвeтник含有“顾问”与“忠告者”的意义。—中译者
[100] To pжoк:莫斯科西北的一个小工业都市。—同上
[101] 柏拉图主义者:即精神恋爱主义者。—中译者
[102] 意为“大酒鬼”。—日译者
[103] 意为“教养优良”。—日译者
[104] 在写信的称呼上,写了多余的“最最”二字,却把对方的名字伊凡·伊凡诺维契简略了,这是一种不得当的写法。—同上
[105] 这里学瑞典文不知究何所指;因为易卜生(H.Ibsen,1828—1906)是用挪威文写作的。—日译者
[106] 系列夫·托尔斯泰的中篇小说。—中译者
[107] 这句话是M.高尔基的剧本《夜店)中鲁卡(Лyкa)的台词。—俄文版编者
[108] 即十四世纪。德米特里·顿斯科伊(Дмитpи Ивaнoвич Дoнcкoй,1350—1389):莫斯科大公(1359—1389)。—日、英、中译者
[109] 意为“棍子”,此处作姓氏用。—日译者
[110] Oкpoшкa:俄国民间菜肴,以克瓦斯煮成的鱼肉、牛肉、胡瓜等冷汤。—中译者
[111] 这个姓氏有“长虱子的人”之意。—中译者
[112] 意为“细棉纱”、“跳来跳去的人”。—中译者
[113] 这个字是从зeв(打呵欠)造的。这个人名或这个字是契诃夫所发明,它的意思是:“有人用打一个长长的呵欠,作为一种生活享受。”—日、英译者
[114] Ялтa:苏联克里米亚南岸港市,北依克里米亚山,南临黑海。去雅尔达的妇女们,和鞑靼导游人发生“瓜葛”,是常有的事。—中、英译者
[115] ФидopИвaнoвич:这是男人的名字,因此显得滑稽。—中译者
[116] 塔干罗格是契诃夫的故乡。—中译者
[117] 列夫·托尔斯泰的儿子。—日、英译者
[118] J.A.Strindberg(1849—1912):瑞典作家、戏剧家。—中译者
[119] H.A.Лyxмaнoвa(1840—1907):俄国女作家,在小市民阶层中享有声望。—俄文版编者
俄国最劣等的女作家。—英译者
俄国第三流作家。—日译者
[120] Дeдлoв:笔名符拉基米尔·留德维珂维契·基更(Bлaдимиp ЛюдвигoвичКигн,1856—1908),俄国小说家、文学批评家、时事评论家。—俄文版编者
俄国第三流作家。—日译者
[121] 种马,即未阉割的雄马,此处喻其非常活泼好闹的性格。—中译者
[122] 史坦尼斯拉夫勋章共有三等,是沙俄时期低级勋章之一。—日译者、俄文版编者
[123] 契氏可能将Кóнcyл(领事)与Кoнcyльтaция(质疑)合并,新造出一个怪词来。—中译者
[124] 此条用于开始写却未写完的中篇小说。—俄文版编者
[125] 由“钻头”和“游览”两意构成的名字。—中译者
[126] 原文为вaлepиaнoвыe кaпли,是由缬草(Valeriana)制的药酒,是一种神经兴奋剂。—中译者
[127] П.Д.Бoбopыкин(1836—1922):俄国小说家、戏剧家和批评家。—中译者
[128] И.H.Пoтaпeнкo(1856—1929):俄国小说家、戏剧家。—同上
[129] 莱蒙托夫长篇小说《当代英雄》中的主人公。—中译者
[130] 普希金诗体小说《欧根·奥涅金》中的主人公。—同上
[131] J.J.Rousseau(1712—1778):法国启蒙思想家、教育家、文学家。—中译者
[132] 这个姓氏有“牲口粗声的鼻息”之意。—中译者
[133] 人名,有“超过五个”之意。—中译者
[134] 意为“工作台”。—日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