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七，苏醒
张鹞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在他的记忆中早已忘记了路的起点，也忘记了启程的时间，而前方仍然是一片迷茫，他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到终点，终点到底是什么，他也从未想过这么无休止的走下去会有什么意义，就像一片漂泊在河流中没有意识的孤叶，只能身不由己的随波逐流。
其实，他也从未留意过脚下是否是路，他眼前看到的永远是向远方无限延伸的昏黄的地平线，而地平线的尽头始终被一片朦胧的光晕所覆盖，除此之外他的视野中完全是空旷虚无的，这让他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更分不清那片光晕是日出的曙光还是落日的余辉，他走了这么长的路竟然没有感觉到累，但是心里却疲惫不堪。
现在，他终于决定要停下来思考些什么，这是他在这么漫长的时间流逝中头一次有了自己的决定，也有了自己需要思考的欲望.
于是，他终于看到，在地平线尽头那片朦胧的光晕中悬挂着一个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圆状物体，但那绝对不是初生的太阳，一个遥远的记忆随着这个圆状物体的出现跳入到他的脑子里——信使！
随后，他又在昏黄的地平线上看到了一棵年代久远的桑椹树，一个长发飘逸的女孩在树下的秋千上荡漾，让她那熟悉的身影在一片怒放着黄色迎春花的花丛中时隐时现，站在一旁的母亲和小女孩一起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红色光晕中，不远处，三个小男孩在一垄菜地中嬉戏，一个年轻的军官坐在爬满嫩绿枝叶的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在与他父亲对弈着一盘象棋，一间农舍的烟筒上升腾着渺渺的炊烟，一股淡淡的菜香弥漫过来，更远处还可以看到被一片朦胧云雾包裹的起伏山峦……
“提醒：神经药物正在发挥作用，患者已初步恢复意识！”这是一个中性的声音，像清晨设置的闹钟回荡在张鹞的耳边，“欢迎您来到这个时代！”这是一个温纯圆润的女声，像一股涓涓流淌着的溪水。
张鹞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的视野仍然有些恍惚，但是他可以感受到一片蔚蓝色的光晕在周围包裹着他，那是他最为熟悉和亲切的天空的颜色，这让他刚刚苏醒的意识有了舒适和安全的感觉。
在他的视野逐渐清晰起来后，他首先看到的果然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几片淡淡的浮云随意的飘荡，让张鹞感觉自己似乎正在驾驶着战机在天空中翱翔。
而在这片天空的背景下，他却看到一位穿着洁白护士服的年轻女孩正在向他甜甜的微笑。张鹞惊愕于她那标准的清纯之美，她就那样将轻轻握着的双手垂在腹部恬静地站在那里，白云在她身后悠远的天空中缓缓游走，这让他看起来像是来自天堂的天使，就连拉斐尔.桑蒂画笔下的少女都无法与之媲美，她让张鹞仿佛回到了懵懂少年时期，这是那时候他在幻想中塑造的美丽女孩。
“您对这个室内背景感觉舒适吗？这是我在对您冷冻前的人生中所有的兴趣爱好进行综合分析后，得出的您最亲切的背景！”白衣护士用甜润的声音说道。
“冷冻前？！”这个词汇激起了张鹞敏感的神经，让他的意识进一步清晰起来。
“对不起，您的情绪似乎有些波动，这会对您刚刚恢复意识的身体产生不良反应，系统正在对您的身体健康情况进行全方位检查，这个时期您需要沉静。”白衣护士发现了张鹞的躁动，不安地说道，她对张鹞的体贴就像对待自己的家人。
张鹞现在还无法开口说话，但他的记忆已经有了初步的恢复，让他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前战区总院人体冷冻操作室那道乳白色的厚重铁门。
白衣护士沉默不语，但她仍然保持着那幽美自然的站姿凝重地关注着张鹞身体状况，似乎是害怕她的言语会再次让张鹞产生不必要的冲动。
在一个十分漫长的沉默过程中，张鹞的意识在逐渐的清晰，记忆也在慢慢的恢复，他已经记忆起了苏醒前的许多往事，在他完全清晰的视野中，他所能看到的始终是一片蔚蓝色的天空背景，变化的只是流动的云朵，他始终认为自己正置身于一个空旷的室外环境中，但他却看不到除天空之外的任何景物。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二十多个小时，然而他却始终没有看到昼夜的交替，而那个美丽的白衣护士也一直站在那里关切地陪在他的身旁，看不出她有丝毫的疲劳。
“全方位身体检查完毕，患者所有器官及生物系统正常，生命体征完全恢复！”最初的中性声音再一次响起，张鹞感觉不到这个声音来自哪里，似乎是从那片悠远的天空中传来。
白衣护士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恭喜您，张鹞先生！”她的笑容让张鹞仿佛畅饮了一杯甘甜的清泉，但是这位清纯的白衣护士在坚持20多个小时始终站立着守候在他身边的情况下，仍然能够不知疲惫地向他流露出这么甜美自然的笑容，这让已经完全恢复意识的张鹞感觉不可思议，她难道真的是一个来自天堂、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天使吗？
白衣护士眯起双眼，俏皮地对张鹞笑道：“您的发音器官已经恢复了，您难道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张鹞的喉咙蠕动了一下，果然试探性地发出了生涩的声音：“我…在…哪里？”白衣护士说：“您在2301病房啊，这是您的专属病房。”
张鹞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看到的仍然是空旷蔚蓝的天空，怎么也感觉不到他是置身于一间病房中。
白衣护士看着他迷茫的眼神继续解释道：“哦，我忘记了，您是来自于遥远的过去，许多事情您还不清楚，这是一间全智能病房，您现在所看到的背景是针对您的喜好编辑的全息投影，让您仿佛置身于蓝天中，使您在刚刚苏醒后会有一种归属感和亲切感，这对您循序渐进地恢复意识会有很大的帮助。”
张鹞微笑着点点头：“谢谢你，我已经明白了。”他的语调虽然仍有些吃力，但是已经可以连贯发出声音了：“我完全记起了我的过去，那么，我现在已经被成功的解冻了是吗？”
白衣护士说：“是的，但是现在用解冻这个词汇不准确，其实您在半个世纪前已经被成功的解冻了，只是当时的医疗技术还无法治愈您的病情，如果再长期在超低温的情况下保存您的身体会使您的器官造成损坏，好在那个时期的科技已经可以在一个恒温的状态下储存人体了，这项技术能够在储存期间保持人体器官和生物系统维持鲜活的状态，但是新陈代谢却是微量的，不会造成器官的老化，这种储存人体的技术被称为冬眠，不久前，医疗科技又有了突破，您的病情已经在冬眠中被治愈，所以才依法将您唤醒。”
张鹞点头笑道：“看来，我是很幸运的。”白衣护士说：“您确实是幸运的，在您那个年代先后有二百多万的绝症患者进行了人体冷冻，在冬眠技术产生后，陆续对这些患者进行了解冻，但是有条件存活的患者还不足百分之一，而在这百分之一的患者中仍有百分之九十的患者身体器官和生物系统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虽然还可以进行冬眠维持生命体征，但是人类目前还没有修复他们器官和生物系统的技术，他们将会继续进行冬眠，直到修复器官的技术有所突破，而完全成功解冻的患者仅仅是千分之一，您就是这千分之一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