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明年秋(2)
一个人如果对另一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那么她离喜欢上这个人就不远了。
我开始关注江野的一切,发现他高度自律。
清晨七点,小区楼下定有他的身影,中午他便会踩着滑板作追风少年,到了下午,他会从奶茶店门口经过,和我打个招呼,顺着马路运球回家。
很明显,他也是刚高考结束的人。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一天,我第一次敲响了楼下的房门,一间一间寻找江野。
总共四户人家,我在最后一扇门打开的时候见到了想见的人。
“许夏夏?”
“嗨!听说你录取通知书也到了,哪个城市?哪个大学啊?什么专业啊?”
许是我问的太多了,江野只答了一句:“江城大学。”
一时间,兴奋喜悦在我心中咆哮,我按耐住心中的波涛汹涌:“真巧,我也去江城,江城师大的。”
“是吗?那到时候可以一起,也好做个伴。”
我连声应下,兴奋的情绪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早上。
我辞掉了奶茶店的工作,每天清晨下楼跑步,中午下楼晒太阳,下午我便牵着邻居家的大黄散步到球场,坐在一旁,仔细瞧着江野挥洒汗水的模样。
我想我是喜欢上江野了。
所以才会制造这么多次拙劣的偶遇。
终于某天午后,在我与江野“不期而遇”的第十七个午后,江野犹豫了半晌才开口:“许夏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啊?”
我性子直,听罢立马接话:“是,江野,我许夏夏求你当我男朋友好不好?”
江野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就怕你说这句话。”
“什么?”
“许夏夏,我只把你当朋友,抱歉啊。”
那天后,我消沉了两天,可一想到没有谁会一开始就喜欢别人,就再次不气馁的跟上江野的作息时间。
江野发现后,偷偷换了活动场地。
这是无声的拒绝,我懂了。
因此,我决定趁着还没那么喜欢江野的时候,及时止损。
一直到大学开学,我都没再见到江野。
我独自一人坐上去江城的高铁,想到那日江野所说的同行,有些遗憾。
很可惜,他失约了。
我和江野确实在一个城市,在一个大学城,甚至只隔了一条街,但从未遇见过。
在诺大的城市里,就算相隔再近,该不见的还是见不到。
只是像江野这样的人,名声迟早会传到我们学校。
在听到第四次有人向江野表白被拒的消息后,我重整旗鼓,搞来了江野的课表。
精心制造出一场又一场依旧拙劣的相遇。
江野还是叹气,转过头对坐在他身后的我说:“许夏夏,你不上自己的课吗?”
“逃了。”
“毕不了业怎么办?”
“重新来一年。”
……
话虽如此,但在第二次高数补考不过时,我求助了江野,他无奈应下给我补习的邀约。
考试通过后,我第一时间告诉了江野。
他那时在整理桌上的书本,说到:“嗯,恭喜啊,以后可要认真听课,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好好过。”
“行,那江野,我请你吃饭吧,算是报酬,行吗?”
江野不应,站起身往教室外走,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却听见他说:“朋友之间应该的,饭就不用了,我还得去社团呢。”
这是第三次拒绝了吧。
我轻笑一声,说:“好,那再见?”
“嗯。”
我站在教室里,一直望着江野离去的背影。
我永远记得那天,他甚至不愿和我说句再见。
在我二十岁的秋天,江野穿着和初遇时一样的白衬衫。
将我的爱情埋葬在那个秋天。
林芝恨铁不成钢的说:“你知不知道,放到现在,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舔狗啊!”
等她冷静下来,她又说:“不过,你们后来还有联系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们的关系,只要我不主动,就永远没有后续,”
“断联不是很正常吗?”
只不过大四那年,大家都忙着找工作,我也不例外。
当我踩着不合脚的高跟鞋坐在公园休息时,遇到了江野和他女朋友。
江野也看到了我,抬起手和我打招呼,我假笑着回应。
那天的江野坦坦荡荡,而我故作落落大方。
说起来,这也是我和江野说完“再见”后的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还是在大二,我不信邪,被拒绝后还是悄悄溜进江大去找江野。
只是我不知道,那天江大体育馆里有滑板表演。
我循着人流到达体育馆时,正值江野表演。
他踏着滑板,在各种我努力去认识却依旧不懂的器材上奔驰,衣角被微风带起,他的眼神坚定而轻松。
最后,江野结束表演,享受着周遭一群人的喝彩。
他们高声呼喊:“江野!江野!”
是啊,他是江野。
是自由自在的江野,是永远站在向阳处的江野。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他的负担。
林芝听完,轻拍我的肩:“早知道当时就应该把你困在宿舍,不让你去的。”
我抬起杯,抿了一口咖啡,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口问:“芝芝,我今年多少岁了?”
林芝不解,却依旧回我:“二十七了。”
“二十七年里,他占了九年,也够了。”
“什么意思?”
“芝芝,我刚才遇到他了,就在那条马路上,我们迎面而过,他没认出我。”我指着咖啡厅门口的马路,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所以你才会一坐下就和我讲起江野?”
“是啊,我怕到时候除了我,没有人记得这九年了。”
林芝和我都沉默了一会儿。
我又开口:“我曾固执的把这当做爱情,却忘了,爱本应是两个人的无声牵挂与奔赴,不是我的自我感动,那时候的我,对于江野来说,本就是一个负担,”
“没有我的话,他的生活不受任何影响,甚至会更好。”
我偏过头,透过玻璃看见门口的树上有几片树叶悄然飘落,只喃喃道:“又到秋天了。”
二十七岁的我,在秋天暗自许下誓言——明年秋,我许夏夏一定会和过去和解的。
“对了芝芝,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
“江野家在大学毕业后就搬去了江城,所以我们是真的有很多年没见过了。”
“为什么搬?”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隔着五个春秋没见却一直思念的人,我要释怀了。
后来看《我与地坛》,记住了一段话,霎时间呼吸停滞。
“等待就是结果。”
“那,不是悲剧吗?”
“不,是秋天。”
对,不是悲剧,只是又一个秋来临。
三十一岁那年,我结婚了。
新郎叫陈牧,比我小两岁,是学校里的数学老师。
陈牧和江野不同,他运动细胞缺失,却是唱歌奇才。
永远记得,元旦晚会他在台上唱着歌陶醉的模样。
也记得,我混在一群数学老师中去听他的公开课,他紧张到和学生争论大题答案,最后发现自己看错题号时的可爱模样。
还记得,他在办公室打游戏,输了却惩罚自己多写几份教案的孩子气模样。
虽然陈牧很幼稚,但也会在各种节日精心准备礼物,然后大喊一声:“许夏夏,节日快乐!”
是吧,真的很幼稚。
但我永远会对他身上这份干净的少年气心动。
没想到,人到了中年,也能体会一次年轻人的恋爱。
在化妆间准备时,林芝抱着她三岁的儿子推门而入:“来,点点,祝你夏夏阿姨新婚快乐!”
小小的点点,咿咿呀呀的说:“姨姨,快快!”
我捏了捏他的脸,递过一个红包,被林芝截胡收下,神神秘秘的说:“等下有个惊喜。”
我无语:“哎呀,小点点,你妈妈私吞红包咯。”
婚礼正式开始,我还是免不了紧张。
但是连说话都抖得要命的陈牧握紧我的手安抚道:“没事,别紧张,我在。”
我回握住他的手浅笑,被他后来的话感动到一塌糊涂。
泪眼朦胧间,我瞥到了台下的江野。
他微笑着鼓掌,无声的说着:“新婚快乐,许夏夏。”
那一瞬间,我真的释怀了。
过去的十几年,我似飞蛾扑火,虽然结果没那么惨烈,却也是半死不活了。
回过头,我笑着和陈牧对视,他眼里有一个小小的我。
接过话筒,我坚声道:“我愿意。”
往后的几十年,我要做一只振翅高飞的蝴蝶。
一路鲜花与阳光,从此,与过去一刀两断。
有些人,真的需要见一面,才能彻底和解。
他祝我新婚,
那我便祝自己,
新生快乐,许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