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七情六脉伤
望族居乃绥国五服之地的帝畿核心,也是历代绥国君主生活起居及议事的地方。此时望族居内群臣聚集,厉渊王端坐于龙椅上,大家都在等一个人。
公子宵不仅姗姗来迟,一群大臣等了他足有一天早就满腹怨言不说,他还不着朝服。群臣纷纷摇头,开始前后交耳,在他们眼里,这是对朝堂的亵渎,对君王的不敬,可公子宵仍满不在乎,踱着闲散的步子,宽松的白袍左右来回摆动,显得相当的闲适。
“儿臣给父君请安!”公子宵双手合于胸前,左手在外,右手在内,身体微倾作揖。
“宵儿你来了,快过来。”
公子宵低着头,好像没听见厉渊王的话一般,不仅不上前,还一动不动保持着作揖的动作。
厉渊王见状微微轻叹,缓身从龙椅上下来朝他走近,可就快要走到他面前只差一步时,公子宵却向后退了一步,“不知父君叫儿臣觐见所谓何事?”
“嗯……许是你已经听说了,宵儿,父君年事已高,不久将会去陪你那已薨逝的母妃,这国事还得有人继续操持才是。你兄君瀛平日附庸风雅就罢了,但无心朝政则实乃难当大业,现今为逃避储君之位,更是藏匿不见踪迹。欸……寡人只能寄希望予你了。今日召集君臣,寡人欲颁指将储君之位传予你,可有异议?”
公子霄正盘算着怎么拿礼教、法制来推辞的好,一个大臣突然冲出来,双膝跪地:“陛下,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你们这群老匹夫,等本殿下坐上这君王之位,‘孤’必将你们一一废掉。”公子宵突然大放厥词,大殿之下顿时掀起轩然大波,四面议声此起彼伏。
“果真是狂妄自大,目无法纪啊!陛下现今还未颁旨,他怎可如此自称,简直大逆不道!”
“传闻他一出生便克死自己的母妃,实属天煞孤星,嗜血杀戮、冷酷无情,看来果不其然啊!”
“无知小儿,让他当上了君王还得了,天下只会大乱,民不聊生啊!”
……
公子宵站在这大殿之上所说之话并非想力排众议,本就无感也就无所谓他们怎么说,只是但凡一提到他的母妃,心中便还是会有一股热血冲过堵在胸口,他紧握的双拳,指甲划破了掌心。
刚才跪在地上复议的大臣接着道:“陛下,我大绥本以仁义冶国,历代君王皆以怜悯、宽容、慈悲之心感恩天下、教化子民,才得以绥国世代昌盛啊……陛下……三思啊!”
“请陛下三思……”此时大殿之下乌压压跟着跪倒一片。
厉渊王很是无奈,但看上去却是心意已决。只见他不紧不慢坐回到龙椅之上,手臂一抬,“众爱卿都起来吧!”
可此时连一个愿意抬头的人都没有,更谈何起身。
“罢了,罢了,寡人就实话和各位爱卿讲了吧,事关储君之位,寡人已请天师巫住算过了,公子宵乃是天命之选。”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哗然,台下一众纷纷抬起头来。
厉渊王继续道:“现在爱卿们看到的公子宵,只是身患怪疾,待公子宵病治愈了,便是我大绥千秋万代之福旺。”
“不知公子霄身患何疾,何时能痊愈?”其中有大臣问道。
“这个嘛,相信天师巫住自有妙法。”
一提到天师巫住,群臣都立刻屏住了呼吸。天师巫住毕竟是扶持绥国先帝建功立业的肱骨之臣,威望甚高。且江山大业一旦大成,他既不拉帮结党,又不涉足党政之争,一生云游四方,无人见其真颜。尽管在祭祀、和一些重大庆典中出现,也是仅以一黑纱遮面示人,在世人眼里他即是能洞悉天地万象的天师,也是从未以真面目视人的“无面人”。
那夜厉渊王情急之下招见天师巫住,得到的答案却意外惊人。
“什么,公子宵乃是天命之选?”
天师巫住一面黑纱站在御前,“不错,陛下,只不过宵殿下他七情六脉中唯一脉不通,致脉脉不连,只有将不通的一脉修复了,才能保以绥国千秋万代,世代不衰。”
“这可如何是好?巫住可有妙法?”
天师轻摇着头叹道:“天地万物芸芸众生,有得必有失,事多无兼得者。这世间的万象,万不可打破个中平衡,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陛下想好拿什么来换?”
“寡人愿以命相抵,只要巫住愿意…..”
天师巫住连连摇头:“非也!陛下心怀大爱、仁慈一生,即便不久将崩辞于世,也该有上天命定的归宿,旁人均无所助从。”
“那巫住说该如何,只要是能救宵儿的,寡人都愿意以此交换。”
“哪怕穿越时空,有可能会而带来时空交错的未知后果,陛下也愿以此代价来交换吗?”
“什么?”厉渊王惊得连连后退,“你是说……”
“不错,绥国镇国法器——叠岩石。”
“小时候只是听祖辈们提过,这叠岩石有开启时光穿梭之神力,但一旦开启,需付出未知的代价,因而自今也未曾有人用过,难道这是真的?”
“嗯…..这千年来,叠岩石一直沉睡于西晴湖底,只有绥国的历代君王才能将它唤出。本座也只能感知到如若去到未来世界,宵殿下的一脉尚有被修复的可能,但却无法预知是何后果。一旦开启了神力,未来谁也无法预知!”
“寡人愿意!既然宵儿乃天命之选,就是绥国唯一的希望,只要能保我绥国千秋万代,寡人什么都愿意!”
“那就待到正月十五月圆之日,便是陛下唤醒叠岩石之时,本座开坛助其开启时光穿梭之门。”
厉渊王又长叹一声道:“唉……只是……只是……终是苦了宵儿。可怜宵儿他自幼丧母,寡人又终日忙于朝政,致他孤苦无依,这将来要面对什么,福祸未知啊!”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如若陛下现在反悔还来的及。”
“不!寡人不悔!寡人相信,如若未来让霄儿他自己重新做一次选择,他同样会这样选。”
“那陛下无须过度忧虑,本座会叫皓儿照料好他,不管现在还是去到未来,哪怕是舍了皓儿的命,皓儿也必将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皓童乃巫住你唯一的徒弟,此人生性虽是放荡无稽了些,但好在心思纯净、灵活有度,宵儿这些年的性情也仅与他尚可共处,有他在宵儿身旁,寡人就放心多了。”
“陛下乃慧眼慧心之人,望他们不负陛下所托,早日回归!”
…….
一盏茶功夫,大殿四下新的一轮热议声又乱成一锅粥。
“陛下,陛下……”此时台下有几个大臣在不住呼唤,厉渊王突然回过神来,刚刚思绪飘的太远,竟没留意四下群臣又在议论些什么。
“众爱卿,还有何议?”
“回禀陛下,既然天师巫住已经预言,我等岂有妄议之理。只待太子宵早日康复,匡扶大绥千秋万代!”
“只待太子宵早日康复,匡扶大绥千秋万代……”台下四面群臣纷纷跪拜,“千秋万代”的呼唤声不绝于耳,在大殿四周的回音壁久久回荡。
太子宵此时已是进退两难,本想着以进为退,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结果,只能以后再想办法。
他转身衣袂一甩,惯用的睥睨天下、藐视苍生的狠厉眼神,将台下一众朝他跪拜的群臣一并吞灭。
“一群废物!”说完太子宵大步踱起拂袖而去,身后“恭迎太子”的呼声仍在他背后此起彼伏地回响。
按天师巫住的计划,明日便是月圆之夜了。
皓童跪在师傅面前,天师巫住将这未来的使命向他道明,他虽惊奇,但心里却没底,一提到助太子宵恢复七情六脉伤乃是国之重事,且还不知是否有违天道,会有怎样的劫数,他心里顿觉压力巨大,恐惧不由袭来。
“师傅,徒儿何得何能被师傅寄予如此厚望,万一徒儿无能,没把事办好,那该怎么办啊?”
“皓儿,只要你谨记,一切皆由顺其自然而行,不强为行之,则无大碍。”
“那,那太子宵七情六脉伤冶好了会是如何啊?平时见他也没什么毛病啊,到那时,我怎么知道他是冶好了还是没好啊?”
“一切皆由顺其自然而行,到那时,你自然会知。”
“那,那如果太子宵的七情六脉伤冶好了,我又要怎样带他回来?叠岩石又在哪儿?该去哪儿找?况且我又不是师傅您,可以在月圆之夜开坛驱动叠岩石开启时光穿梭之门。”
“一切皆由顺其自然而行,到那时,你都会知道的。”
皓童一脸委屈,问再多,不如好好总结一下师傅的思想精髓。皓童只好痛下决心:去肯定是得去了,不过就是得听天由命嘛,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天师巫住递过一杯水让皓童喝下,皓童哭丧道:“师傅,我从小无父无母,不是师傅将我养大成人,我早就死在芒芒大雪中了。我的命本就是师傅的,徒儿愿随时将命还给师傅,绝无怨言。”
“起来吧!”
天师巫住扶起皓童,悠悠道:“此乃魂神水,但凡穿梭了这时光之门,便不再有这前世的记忆,魂神水便是帮你记住这前世记忆的。”
“啊!众人皆醉我独醒啊!不待这么玩的吧!师傅!”
“喝吧!”
皓童没法,只能哭丧着脸一饮而进,与此同时,他还在想,明天用什么办法能将太子宵骗到西晴湖来。
套路可以重演,运气只有唯一。
蓝雪花恰巧在正月十五月圆之夜开了花,其开花后周身淡蓝,叶背处呈白色,花色清雅,五片花瓣呈雪花状,公子宵叹道:“原来如此!”
皓童单手撑着下巴,“什么原来如此?”
“得名蓝雪花。蠢材!”
“好、好、好,我蠢死行了吧!这花也开了,新鲜劲儿也过了,要不现在就去我师傅那儿,把花扔给他,指着他鼻子说,‘谁说这花养不活的,本太子不就养得好好的,一群蠢材!这花以后是生是死就不与本太子相干了。’”
“好像有点道理。”
“就是!正好我师傅最近都没出门云游,此时就在你最喜欢的西晴湖边赏月,我们正好过去搓搓他的锐气,如何?”
太子霄被皓童说动了心,正准备动身,没想皓童竟婆妈起来。一会儿帮太子霄多收拾几件衣物,一会儿要太子霄把随身贵重的物件多拿几件,明眼人还以为太子霄这是要搬家。
太子霄不明就里,瞪着眼前的皓童一阵忙活,不待他收拾完,太子霄就等得不耐烦出了门,皓童捯饬半天的东西他一样没带,仍是一人、一琴、一花,背影绰然,急得皓童在他身后边追边叫。
西晴湖畔,山高月圆,一道金色时光漩涡卷起,还未等太子霄搞清状况,便被卷入了这时光穿梭门。
皓童苦笑,心道:“太子殿下啊,有朝一日如若你知道我这般套路你,你会不会将我生吞活剐啊?罪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