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生态位的悖论

生活在21世纪的人类，正面临着与最早进入新世界的那些白令人相似的机遇和困境。技术和科学的快速创新，使人类能够越来越多地进入以前无法想象的全新领域。但是，有一点与当初的白令人不同，那就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们没有办法重新回到“祖先的”土地上去，因为我们的所作所为已经影响了整个地球。我们今天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狩猎、采集、耕种和加工制造，我们每迈出一步，地球就会随之改变。人类在按照自己的意愿改变全球景观的同时，也将其他许多生物推向了崩溃和灭绝的边缘。

有一些人在回顾人类这个物种以往的成功经历之后，例如，白令人的成功经历，就会立即提出如下假设：人类可以引导自然、控制自然。但是这是一个错误的假设。实际上，人类无法控制自然，不仅现在不能，以后也永远不能（至少在地球上是这样）。而且说到底，正是这样一种错误的假设导致了我们今天面临的诸多问题。要想纠正这个错误，唯一的途径是透彻了解我们之所以为人的真实本质——我们是什么、我们可能成为什么，进而明确我们应如何让这方面的智慧服务于全人类的利益。

人类这个物种长着大大的脑袋，用双足直立行走，善于社交且十分健谈。我们能够制造工具、耕种土地、创作神话故事、发明各种“魔法”。随着时空变换，我们一次又一次成功地重塑了自己，占据了一个又一个栖息地。

物种是由许多事物来定义的——形态和功能、基因和发育，以及该物种与其他物种的关系等。然而，最重要的也许是，物种是由各自的生态位定义的，而生态位就是指物种通过与环境互动找到的、在环境中生存下去的特定方式。那么，鉴于人类极其丰富的经历和无比广泛的地理分布，人类的生态位究竟是什么呢？

随着人类这个物种的进化，我们似乎已经摆脱了一条基本的自然法则，即“万事通必无事精”（the jack-of-all-trades is the master of none）。一般来说，任何一个物种，要想在任何一个生态位中占据主导地位，通常都必须实现“专业化”，即牺牲广度和通用性。正是这种对专业化的需要，阻碍了真正的万事通的出现。这个法则非常普遍，它在各种书籍中整整被引用了四个多世纪。早在1592年，就有人用这句话对从演员摇身一变成为剧作家的威廉·莎士比亚大加抨击。7万事通必无事精法则应用的范围非常广泛，从工程界到体育界，再到生态科学领域，都可以见到这种说法。至少在这个意义上，物种就像工具：它们要做的工作越多，做出的东西就越粗糙。

然而不知为何，人类这个物种到今天不仅成为几乎所有可以想象到的行业的行家里手，也成了地球上几乎每一个栖息地的主人。人类的生态位几乎是无限的，而且，每当发现一条边界，我们就几乎立即会开始对它提出“挑战”，就好像我们从不相信会存在最终边界似的。

而且，我们还不能说智人这种能力仅仅是一个例外。事实上，人类确实极其出色。8人类的适应性、独创性和开发能力无与伦比，经过数十万年的进化的锤炼，人类已经能够在一切事物上实现专业化了。我们享受着成为专家的竞争优势，同时又无须付出一般物种通常因缺乏广度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就是人类生态位的悖论。9

在科学研究中，悖论就像是藏宝图上的×标记，它告诉我们应该在哪里深挖下去。人类专业化的、无与伦比的广度就是这样一个悖论。它无疑也是“这里蕴藏着一个极其巨大的宝库”的标志，只不过不是财富的宝库，而是工具的宝库。只要解开了这个人类悖论，我们就可以构建一个概念框架，而有了这个概念框架，我们就能够理解自身，从而有目的地、有技巧地驾驭自己的生活。本书解开了人类悖论，并描述了我们在那里发现的各种工具。事实上，本书就是应用这些工具完成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