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商议生财之道
这本书讲的是我们千方百计寻觅财宝的故事。我想你们一读就知道,我们寻起宝来勤快极了。
在开始讲这个寻宝的故事之前,有些事情得先交代清楚,因为我自己也读过书,知道一个故事要是像下面这样开头有多招人讨厌。“唉!”希尔德加德深深地叹道,“我们必须在这间祖屋里最后找一找。”随后另一个人又接着说了点什么——说了一页又一页,你还是不知道这间祖屋在哪儿,这个希尔德加德是何许人,什么也不明白。
我们的祖屋在刘易舍姆街,是一幢半独立的房子。房子不大,有一个花园。我们家姓巴斯塔布尔,除去爸爸,总共有我们六个孩子。我们的妈妈去世了,如果你们因为我接下来没有多讲她,就以为我们不把她放在心上,那只能说明你们根本不理解人。我们六个孩子中多拉最大,接下来是奥斯瓦德,再下来是迪基。奥斯瓦德在预备学校里拉丁语得过奖,迪基的算术特别棒。爱丽丝和诺埃尔是双胞胎,都是十岁。霍勒斯·奥克塔维厄斯是最小的弟弟。这个故事的讲述者就是我们其中的一个——但我不会告诉你们是哪一个。可能到了结尾,我会说出来。在接下来讲故事的时候,你们或许会试图猜测,不过我敢打赌,你们准猜不出。第一个想到要寻宝的是奥斯瓦德。奥斯瓦德总能想到非常好玩的事,而且他一想到就会告诉大家,不像有些男孩那样藏着掖着。他说:
“我跟你们说,我们得去寻宝,这是重振败落家业的惯常做法。”
多拉说很好。她总是说很好。她正在努力缝补诺埃尔袜子上的一个大窟窿。这个窟窿是钉子钩的,当时我们正在鸡棚顶上扮演沉船的水手。那天霍·奥还摔了下来,跌破了下巴,现在还有疤痕。我们几个当中,从来只有多拉想着缝缝补补。爱丽丝有时候会努力缝制一些东西。有一次她给诺埃尔织了一条红围巾,因为他的肺部很娇弱,可是围巾的一头比另一头宽了好多,诺埃尔不肯戴,于是我们拿它当长矛上的三角旗,效果很好。因为自打妈妈去世以后,我们的东西大多不是黑就是灰,来点鲜红的颜色换一换很不错。爸爸不爱听我们说要买新东西。正是这一点让我们知道,古老的巴斯塔布尔家族真的败落了。另外还有一点,我们再也没有零用钱了——除了几个小的偶尔拿到一个便士。也再没有客人来吃饭了,过去他们常常穿着漂亮衣服,坐着马车来。如今地毯上有洞,家具断了腿也不送去修。只有房前的花园还用着园丁,而且不经常打理。橡木大餐具柜里排在绿毛呢上的银器被一股脑送去了修理剐擦和凹痕的店,却再也没有拿回来。我们猜是爸爸没有足够的钱给银匠支付修理费。新的勺子和叉子是淡黄色的,没有旧的重,一两天以后就不亮了。
爸爸在妈妈去世后大病了一场,生病期间,他的生意合伙人去了西班牙,打那以后钱就不多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用人们一个个地走了,只剩下一个打杂的。家里面舒适快乐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有好的用人。我们剩下的这最后一个以前是很好的,她经常给我们做好吃的葡萄干布丁,还让我们把盘子放在地板上吃,假装盘子里的布丁是野猪,让我们用叉子宰杀。不过现在我们这位女用人几乎只做西米布丁,而且软趴趴的,没办法假装成任何的东西,连跟麦片粥一样扮作小岛都不成。
再后来我们就不去上学了,爸爸说我们应该上一所好学校,等他一腾出手就来安排。他说我们大家先放放假挺好。我们认为他说得对,不过我们希望他说实话是他付不起学费,我们心里当然明白。
接着有许多人拿着不贴邮票的信封,频繁地登门,有时候他们的火气非常大,声称这是他们在交与别人处理前最后一次登门。我问女用人伊莱扎这话是什么意思,听了她婉转的解释后,我太为爸爸难过了。
有一天,来了一份长长的蓝色文件,是警察送来的,我们都吓坏了。爸爸说没事,只是女孩子们说,晚上上床后,爸爸上楼来亲吻她们的时候哭过了。但我断定这是没有的事,因为只有懦夫和哭包才哭哭啼啼,我爸爸可是天底下最勇敢的男子汉。
所以你们瞧该是我们寻宝的时候了,因此奥斯瓦德提了出来。虽然多拉随口说很好很好,但是其他人都赞成,于是我们开会商量。多拉坐在椅子里主持会议——就是十一月五号,我们几个出麻疹,不能去花园玩烟火那回,被我们在上面燃放烟火的那把餐厅的大椅子,因为烧出的洞一直没有补,所以现在被搁在儿童房里。大概是我们男孩买的鞭炮是便宜货,才把椅子烧出了洞。
有一天,来了一份长长的蓝色文件,是警察送来的,我们都吓坏了。爸爸说没事,只是女孩子们说,晚上上床后,爸爸上楼来亲吻她们的时候哭过了。
“我们必须要做点什么了,”爱丽丝说,“金库已经空了。”她一边说话一边哐啷啷地摇晃着钱盒。钱盒是真的在哐啷啷地响,因为我们为了讨吉利,一直把那个六便士的废铜币放在盒子里。
“话是不错——可我们做什么好呢?”迪基说,“光嘴上说说要做点什么可太简单了。”迪基向来希望万事都有确切的安排,爸爸总叫他“定冠词”。
“我们把书统统再读上一遍吧。从书里应该能得到许多的点子。”提出这一建议的是诺埃尔,可我们叫他闭上嘴,因为我们很清楚,他只是想要回到他的旧书堆里去。诺埃尔是一个诗人。有一回他还真卖掉了几首诗——而且印出来了,不过眼下这个故事里还讲不到。
于是迪基说:“听我说,我们大家静上十分钟——然后每个人想出个寻宝的办法来。想出来以后,我们就把所有的法子一个个地试试,从最大的孩子的主意试起。”
“十分钟我想不出来,半个小时吧。”霍·奥说。霍·奥的真名是霍勒斯·奥克塔维厄斯,不过我们管他叫霍·奥却是因为霍奥比牌燕麦片的广告。在不久以前,他还害怕经过上面用大字写着“请吃霍奥”的临时广告墙。他现在说那是他小时候的事,可我记得就在前年圣诞,他半夜醒来号啕大哭,大伙说他是布丁吃撑了,但他后来告诉我,他梦到人们真的来吃霍奥了。你们想一想,原因太显而易见了,不可能是布丁的事。
话说回来,我们把时间改成了半个小时——大伙全都静静地坐着,想了又想。我两分钟不到就想好了。我看其他人也想出来了,只除了多拉,她任何事情都要苦想上半天。一动不动坐这么久,我的腿都麻了。七分钟的时候,霍·奥叫了起来:
“噢,半个钟头肯定已经过了!”
霍·奥八岁了,却还不会看钟。奥斯瓦德六岁就会了。
大伙舒展了一下身子,同时说了起来,可是多拉捂住耳朵说:
“请一个一个地讲,我们不是在玩同时说话。”(“同时说话”是一个非常好玩的游戏,你们玩过吗?)
于是多拉让我们按照年龄大小在地板上坐成一排,然后用戴着铜顶针的手指来点我们。她的银顶针在上上上个用人离开时不见了。我们觉得一定是那个姑娘忘了那是多拉的顶针,把它错放在了自己的针线盒里。那个姑娘很健忘,她经常忘记把钱花在了什么地方,所以找回来的零钱总有点对不上。
奥斯瓦德第一个发言:“我想我们可以戴上绉纱面具,拿着马枪,拦截布莱克希思的人,说:‘要钱还是要命!反抗也没有用,我们可是全副武装。’——就像拦路的好汉迪克·特平和克劳德·杜瓦尔那样。没有马也没关系,因为老式马车也没了。”
多拉皱起了鼻子,她准备跟书里完美的长姐一样说话的时候总是这样把鼻子皱起来。她说:“这是极其错误的办法,就跟当扒手,或者从爸爸挂在厅里的大衣里头偷拿便士一样。”
我得说,我觉得多拉这话没有必要讲,尤其还当着几个弟弟妹妹的面。
但是奥斯瓦德不打算让多拉看出他心头介意,于是他说:
“噢,好吧,别的办法我能想出来很多。我们可以从拦路抢匪的手里救下一位老绅士。”
“如今没有抢匪。”多拉说。
“哦,这个,那把他从致命的危险里救出来也是一样。致命的险情可多得很。救下来以后,结果发现他是威尔士王子,而他会说:‘亲爱的高尚的救命恩人!我要给你一百万镑的年金。请起身吧,奥斯瓦德·巴斯塔布尔爵士。’”
可其他人看来不这么想。接下来轮到爱丽丝说。
她说:“我想我们或许可以试一试魔杖。我相信这我肯定能做,我常在书里读到。你双手握住魔杖,到了地下有金子的地方,魔杖就会动来动去,这样你就知道了,然后就开挖。”
“啊,”多拉忽然说,“我有主意了。不过我最后说吧。魔杖这个办法但愿没有错处,可好像《圣经》里说这是不对的。”
“在《圣经》里吃猪肉和鸭子还不对呢,”迪基说,“以那个为标准什么也干不了。”
“反正我们先试试其他的办法,”多拉说,“现在霍·奥说吧。”
“我们当土匪好不好?”霍·奥说,“这当然是不对的,可是扮土匪很好玩儿。”
“这肯定是不对的。”多拉说。
迪基接口说:“在多拉看来没有事情是对的。”多拉说她不是这样,迪基很不高兴。奥斯瓦德只好出来调停说:
“多拉不想玩可以不玩儿。没有人请她玩儿。还有你,迪基,不要犯傻,别说了,我们来听听诺埃尔有什么主意。”
多拉和迪基都一脸的不高兴,我用脚在桌子底下踢了踢诺埃尔,催他快说。这下诺埃尔说不想再玩了。这真是糟得不能再糟,大伙眼瞅着就要吵起来。我叫诺埃尔要做男子汉,不要做哭哭啼啼的傻瓜,终于他说他还没有拿定主意,是把他的诗印成书卖呢,还是找一位公主结婚。
“不管是哪个主意,”他补充说,“你们全都会生活富足,什么也不缺,虽然奥斯瓦德踢了我,还说我是哭哭啼啼的傻瓜。”
“我没有,”奥斯瓦德说,“我是让你不要当哭哭啼啼的傻瓜。”爱丽丝随后向诺埃尔解释说,他完全想反了话的意思,于是他答应不提了。
然后是迪基发言。
“报纸上的广告你们大家一定都看到了,说女士们和先生们用空闲时间,一星期轻松就能赚到两英镑,只要寄去两先令,就能收到仔细密封包装的样品和说明书。现在我们不去上学,全是空闲时间,所以我想,我们每人每周应该能轻松赚到二十镑。那就能让我们过上很好的日子。我们先试着做一些别的事,等一弄到钱就寄去要样品和说明书。另外我还有一个主意,不过我得想想再说。”
大家都说:“说出来吧——另一个主意是什么?”
但是迪基说:“不行。”真是彻头彻尾的迪基的做派。他手头上的事情不等彻底完成,绝不会向你透露分毫,心里的念头也是一样,而你想要知道的样子却让他很高兴。于是奥斯瓦德说:
“那就留着你愚蠢的秘密吧。好了,多拉,说吧,除了你,我们都说了。”
于是多拉跳起身,袜子和顶针全掉在了地上(顶针还滚跑了,我们好几天都没找着)。她说:
“现在就试一试我的办法吧。再说我最大,所以这是完全公平合理的。我们去挖宝藏。不用什么烦人的魔杖——就是平平常常的挖。去挖宝贝的人总能寻到宝。这样一来,我们就有钱了,你们的办法根本不需要尝试。它们有一些很难做,有一些肯定是不对的——我们必须永远记住,不对的事情……”
可我们让她别说了,快点开始干吧。她照办了。
我们下楼去花园的时候,我忍不住奇怪,爸爸为什么从来没想到在那里掘宝,却每天跑去可恶的办公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