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琳

陈琳（？—217），字孔璋，广陵射阳（今江苏宝应）人。他原为袁绍掌书记。曹操平冀州，他归于曹操，曾任军谋祭酒，管记室，徙门下督。有集十卷，今不存。

饮马长城窟行[1]

饮马长城窟[2]，水寒伤马骨。往谓长城吏，慎莫稽留太原卒[3]。官作自有程[4]，举筑谐汝声。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长城何连连，连连三千里。边城多健少，内舍多寡妇。作书与内舍，便嫁莫留住。善侍新姑嫜[5]，时时念我故夫子。报书往边地，君今出语一何鄙。身在祸难中，何为稽留他家子？生男慎莫举[6]，生女哺用脯[7]。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结发行事君，慊慊心意关[8]。明知边地苦，贱妾何能久自全。

鉴赏

《饮马长城窟行》一调，现存最早的作品是传为蔡邕所作的“青青河边草”，为齐言。而此首为杂言，同调而体式不同，不知何故。梁启超认为此首为本调，前者反有可能是后人拟作。其说曰：“此一首纯然汉人音节，窃疑为《饮马长城窟》本调。前节所录‘青青河畔草’一首，或仅是继起之作。”陈琳此作，无疑是有曲调依据的。但汉乐府一个曲名不一定只有一种曲调，如《陌上桑》，写罗敷事的一首是五言，而改变《楚辞·山鬼》的一曲，亦名《陌上桑》，则为三、七字相间的杂言。究竟乐府曲调与歌词的关系如何，可以说还是一个谜。歌词与曲调也是相对的关系，同一支曲，既可以用齐言的歌词，也可以用杂言的歌词。梁氏以后来宋词、元曲的曲词关系来理解汉乐府，认定乐府一个调名只有一种体式，于是生出上述疑问，且率然怀疑“青青河畔草”一曲为后起之作，可谓武断之至。

汉乐府诗中，有一种杂言体，也常用对话。如《妇病行》《孤儿行》《陌上桑》。陈琳这首诗正是学习汉乐府中的这种体裁，但加以文人的匠心，显得更加生动、多变化，在艺术上是很有创意的。它纯用口语提炼而成，能体现最本色的乐府杂言歌曲的风格，晋宋人无法想见这种风格。唐人杂言歌行，多模拟此种。梁启超说：“杜甫《兵车行》不独仿其意境音节，并用其语句。”（《中国之美文及其历史》第102页，东方出版社1996年“民国学术经典文库”本）这首诗的最好的地方，就是将对话的语气、情绪都逼真地表现出来。如开头修城士兵与长城吏的对话，后面士兵与内地妇的书信对话，都是尽量地做到口语化，重视现场感。这样不仅能表现人物的关系与各自的性格，而且能够带出丰富的情节，并能包含着一种环境。对于人物与事件，作者都不做评论，让倾向在场面中自然地流露出来。这是它比后来一些喜欢做道德评价的文人作品高妙的地方。

[1] 《饮马长城窟行》：汉乐府旧曲，《乐府诗集》属相和歌辞中的清商三调中的瑟调曲。古辞《饮马长城窟行·青青河畔草》传为蔡邕所作，是写思妇梦见征人之事。陈琳这一首则直接用“饮马长城窟”本事，但归结仍在于征夫思妇之情的表达。

[2] 长城窟：《乐府诗集》引《广乐府》：“长城南有溪坂，上有土窟，窟中泉流。汉时将士征塞北，皆饮马此水也。”

[3] 稽留：拘检而使其滞留。太原卒：太原郡中之卒。太原郡在今山西中部。

[4] 程：期程。

[5] 姑嫜（zhānɡ）：妇人对公公婆婆的称呼。

[6] 慎莫举：慎勿养育。举，养育。

[7] 哺（bǔ）：喂。脯：干肉，即肉脯。

[8] 慊（qiàn）慊：心有所思及不安的样子。“慊慊”句，指两心各怀着同样的思念及不安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