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6]

乙卯吴兴寒食

龙头舴艋吴儿竞[7]，笋柱秋千游女并[8]。芳洲拾翠暮忘归[9]，秀野踏青来不定[10]。 行云去后遥山暝，已放笙歌池院静[11]。中庭月色正清明，无数杨花过无影。

鉴赏

此词描写江南水乡的寒食节，它的写法很独特：上片专写游人，用浓墨重彩渲染热闹欢快的节日气氛：吴人善于操舟，值此佳节，小伙子驾着轻便的龙舟进行比赛。姑娘们则停下女红，走出闺房来荡秋千。一个“竞”字，活画出驾舟少年争先恐后、奋力划舟的壮健。一个“并”字，形容秋千索上一对少女双飞双落的优美。“竞”“并”二字本来相当抽象，但由于赛龙舟、荡秋千皆是人们常见之活动，故仅缀二字于句尾，便栩栩如生，颇有画龙点睛之妙。三四句写人们游兴甚浓，至暮不归。下片专写自身，用清新雅淡之笔描写清风明月的夜景：游人散去，笙歌消歇，池院重归寂静。月光中有无数杨花随风飞舞，但地下却不见其影。词人身为年过八十的老翁，虽然很欣赏白日里游人如织的节庆风光，但内心更加欣赏夜深人静的清幽境界。既能与人同乐，亦能孤芳自赏，这种襟怀正是宋代士大夫所推崇的人生态度。

此词遣字构句之妙亦值得关注。《后山诗话》云：“尚书郎张先，善著词，有‘云破月来花弄影’、‘帘幕卷花影’、‘堕轻絮无影’，世称颂云‘张三影’。”其实此词的尾句更为工细精妙，清人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云：“张子野吴兴寒食词：‘中庭月色正清明，无数杨花过无影。’余尝叹其工绝，在世所传‘三影’之上。”确实，杨花轻细如絮，飘忽无定，只有心静如水者才能看到它在月光中飞舞。至于“无影”，则更是心细如发的观察结果。如此澄澈幽静之美景，衬托出词人悠闲自得的心境，引人入胜。

[1] 本词选自《全宋词》第一册，第70页。作年不详。张先于庆历元年至四年（1041—1044）任秀州通判，此词当作于其间。

[2] 嘉禾：即秀州（今浙江嘉兴）。倅（cuì）：佐贰副官，此指通判。

[3] 水调：曲名。

[4] 流景：流逝的时光。“景”指日光。

[5] 并禽：双栖的禽鸟。

[6] 本词选自《全宋词》第一册，第75页。作于宋神宗熙宁八年（1075），时张先在吴兴。

[7] 龙头：船头翘起且作龙形。舴艋（zé měnɡ）：小舟。按此句描写赛龙舟。

[8] 笋柱：竹架。

[9] 拾翠：拾取翠羽，指妇女游春。杜甫《秋兴》：“佳人拾翠春相问。”

[10] 来不定：指归家时间没有定准，意即游兴甚浓，不想早归。

[11] 放：即“放队”，宋代教坊内的行话，指演出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