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张仪使楚

张仪欺骗楚怀王

自从得到苏秦的资助，张仪在秦国成功说动秦王，获得重用。但张仪似乎并没有遵守和苏秦的约定，里应外合，一起让秦国变弱，以保证六国的合纵不受影响。事实上，张仪去秦国之后，秦军不断东征，主要是进攻魏国。苏秦合纵之约签订的第二年（前332），秦国就联合魏、齐伐赵。但魏国屈膝投秦，也没得到好处：当年又献出阴晋，讨好秦国。公元前330年，秦国再攻打魏国，魏国又献出少梁与河西之地。但秦国并不满足，公元前329年，还是伐魏，攻取汾阴、皮氏两县。公元前328年，张仪协同秦公子华伐魏，攻取蒲阳，又假装劝秦王把蒲阳还给魏国，趁势对魏王威逼利诱：“秦国对魏国这么好，大王不想报答一点吗？”魏国只好把上郡十五县全部割给秦国作为感谢。秦王大喜，拜张仪为丞相。

但张仪最大的功劳，是为秦国欺骗楚国，把楚怀王耍得团团转。周赧王二年（前313），秦王想伐齐，但当时齐和楚有盟约，一方被攻，另一方必须相救。秦王于是派张仪去楚国，搞定这件事。

张仪到了楚国，对楚怀王说：“大王，如果您真的能听臣的话，和齐国绝交，互相驱逐使臣，关闭边境，臣可以让秦国给大王献地六百里，把秦国公主嫁给大王，秦、楚两国互相嫁娶，永为兄弟。”

楚怀王两眼放光：“真的，太好了，我马上开会下令。”当即召集群臣，宣布这一决定。群臣都齐声歌颂：“恭喜大王，祝贺大王！”只有陈轸（zhěn）与众不同：“这还祝贺啊？我看应该慰问才对。”楚怀王恼羞成怒：“寡人不打仗，就弄到六百里地，还不好吗？”陈轸说：“天上掉馅饼呢，世上哪有这样的美事？这分明是骗局啊，大王。”楚怀王说：“骗局？为什么是骗局？”

陈轸说：“很简单。最近一段时间，秦国之所以对楚国还比较尊重，是因为楚国和齐国结盟。一旦我们和齐国绝交，它就不怕了。楚国失去齐国这个盟友，能是秦国的对手吗？秦国凭什么还要给楚国六百里地呢？张仪回国后，一定会矢口否认送地。我们如果不依不饶，秦国就会发怒；而我们因为贪图利益，悍然和齐国绝交，齐国也肯定愤恨；到时秦、齐顺势结盟，联合起来打我们，我们不但得不到地，还会成为天下的笑柄。请大王三思，总之臣以为，地肯定得不到，他们不来打我们，就谢天谢地了。不如假装答应秦国和齐国绝交，派人跟着张仪去秦国收地，收到了，再和齐国绝交也不迟。”

楚怀王说：“你给我闭嘴，等寡人收了地，有你好看的。”当即拜张仪为相国，重重赏赐，派一名将军跟着张仪去秦国收地；同时高调宣布，和齐国绝交，驱逐其使臣。

秦、楚交战

张仪一回到秦国，就假装从车上跌落下来，摔伤了腿，声称无法办公，躲在家里休养了三个月。跟随他来收地的楚国将军派人向楚怀王报告，楚怀王心想：“张仪可能认为我和齐国绝交做得不够决绝吧？”于是派勇士宋遗跑到宋国，向宋国借了通关符节，顺利进入齐国境内，见到齐王，破口大骂。齐王气得直哆嗦，立刻派人去秦国，低声下气请求做秦国的跟班，一起伐楚。张仪听说后，腿伤立刻痊愈，召见楚国将军，说：“您怎么还不收地啊？这都几个月了。”

楚国将军说：“您没叫我收啊，我倒着急呢。”

“哦，我忘了。”张仪命人拿来地图，指着地图说，“您看，从这里到这里，方圆六里，您赶紧去签字办手续。”

楚国将军说：“什么六里？您分明说的是六百里。”

张仪干笑道：“想得美，我说的就是六里。你们耳朵都背了吧。”

楚国将军知道无理可说，怒气冲冲回到楚国，把事情报告给楚怀王。楚怀王大怒，要立刻发兵攻秦。陈轸劝道：“大王，能听我一言吗？攻秦，不如贿赂秦国一座大城，请他一起伐齐。这样的话，虽然我们丢了地给秦国，却也从齐国找补回来。否则秦国一定联合齐国来打我们。一个秦国就够我们头疼的，何况腹背受敌？”

楚怀王不听，拜屈匄为大将，率兵伐秦。秦国也派庶长魏章带兵迎击。周赧王三年（前312）春天，两军在丹阳遭遇，楚军大败，士兵战死八万，屈匄和其他高级将领、官员等七十多人被俘，楚汉中郡尽入秦手。楚怀王不服，下令全国紧急动员，征发所有精锐甲士运往前线，在蓝田和秦军发生大战，楚军又大败。韩、魏两国听说，也趁火打劫，发兵南下攻楚。楚怀王无奈，只好从蓝田前线撤回残兵，迎击韩、魏。为了讨好秦国，还割了两个城邑献上，请求讲和。

第二年，秦惠文王又派人告诉楚怀王，说愿意用武关之外的国土，换取楚国的黔中。楚怀王恨恨地说：“不愿得地，愿得张仪就开心了。为了报答，情愿把黔中献上。”张仪听说后，主动请求去楚国。秦王说：“你去了就没命，知道吗？”张仪说：“有大王在，楚王应该不敢杀臣。而且臣和楚王的宠臣靳尚关系不错，靳尚又和楚王的宠妃郑袖关系很好。郑袖的话，楚王无不听从。”秦王说：“那你自己珍重。”

张仪到了楚国，当即被五花大绑，扔进了监狱，准备选个好日子杀了。靳尚就劝郑袖：“秦王特别器重张仪，听说要用上庸的六个县和美女赎他回去。我们君王看重地，又害怕秦国，一定会答应，到时秦国的美女一来，您的地位就难保了。”

郑袖一听，当即跑到楚王面前哭诉：“张仪欺骗大王，诚然可恶，但人臣各为其主，也不算什么大错。大王今天杀了张仪，明天秦兵就可能来为他报仇。妾请求大王将妾母子都流放江南，免得成为秦兵的砧上鱼肉。”

张仪再骗楚怀王

楚王难过美人关，不但赦免了张仪，并且更加礼遇。张仪暗笑楚怀王是个蠢人，又骗楚王说：“大王以前相信合纵抗秦，其实等于驱使群羊去斗猛虎，怎么可能打得过嘛。目前来看，大王只有侍奉秦国一条路，否则秦胁迫韩、魏攻楚，楚就危险了。与此同时，秦国从巴、蜀集聚兵力，沿着岷江顺流而下，一天都可行五百多里，不到十天，就能到达秦楚边界扞关。扞关一旦被攻破，黔中、巫两地就不再属于大王所有了。这还不算什么，秦国的步卒还会同时抵达楚的北边边境武关，到时大王还有什么办法吗？即使能请求到诸侯来相救，只怕也来不及了。况且那些个弱国，都害怕秦国，谁敢救援？这是臣为大王深深忧虑的事啊。大王想保平安，不如听臣一言，臣保证让秦、楚成为兄弟之国，永不再战。”

因为之前楚怀王答应了给秦国黔中换取张仪，但地还没有交接，他想，如果张仪真能帮忙在两国斡旋，搞好关系，秦国也许不会问他要地。于是他答应了，放张仪离开了楚国。

张仪没有直接去秦国，而且跑到韩国，威胁韩王向秦国臣服，进攻楚国。韩王被吓得赶紧点头照办。张仪这才归报秦王，秦王大喜，封给他六个城邑，号称武信君，又派他去齐国、燕国、赵国，继续瓦解六国的合纵之策。后来，秦惠文王死了，秦武王即位，他不喜欢张仪。张仪离开秦国，去了魏国，最后死在那里。

【读史点评】

苏秦、张仪虽然都是纵横家，但论两人的人品和行事，张仪显然要不堪得多。至少像欺骗楚怀王那样的阴损手段，今天的人读了，恐怕都会觉得十分卑劣。而这种手段，苏秦却没有用过。当然，楚怀王自己愚蠢、贪婪，也是被骗受辱的重要原因。

史书上说苏秦和张仪是师兄弟的关系，但据马王堆出土的《战国纵横家书》，他们两人并非处在同一时代，根本不是什么师兄弟。苏秦活跃的时间段，远比《史记》的记载要晚，他的身份主要是间谍。当然，也有些学者认为《战国纵横家书》不一定可信。但不管怎样，传世古书的记载是值得怀疑的，因为有很多事情对不上，也过于传奇。史书中说苏秦号称合纵成功，导致秦国不敢出函谷关达十五年之久，但事实上，自反秦合纵的第二年开始，秦兵就连续不断地攻魏。可知张仪并没有遵守和苏秦的约定，况且说两人合谋颠覆秦国，属于阴谋论，根本不可能做到。司马迁当初也不过是采用最有传奇色彩，也最有可读性的史料写进自己的书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