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那天,尸体开始散发气味。这是我从未闻到过的。开始时气味淡淡的,但越来越重,有点像被遗忘在花瓶里已经腐臭的水里的花所散发出的味道。
母亲只在葬礼当天才让咖啡店歇业一天。否则她会失去顾客,而她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就这样,我死去的父亲躺在楼上,母亲仍在楼下继续卖她的茴香酒和红葡萄酒。对于上流社会来说,眼泪、沉默和尊严是当亲人去世时人们应有的表现。而母亲像邻居们那样遵守丧事礼节,但与尊严的考虑丝毫无关。父亲是星期日去世的,星期三下葬,这期间,咖啡店的常客们进来,刚坐下便会小声地、简单地说上两句:“他走得太快了。”也有的人半开玩笑地说:“好啦,这下老板真的让自己解脱了!”他们表达了得知这个消息后的情绪:“我真是心里难过!”“我悲痛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他们想以此宽慰我的母亲,让她知道对于父亲的去世感到难过的不只她一个人,而这只不过是一种礼貌的形式而已。许多人在回忆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我父亲时的情景,努力追忆着他们见面时的每一个细节,如见面的确切地点、时间、当时的天气以及交流的话语。在一个生命自然逝去的时候,如此这般地详尽回忆他的往事,有助于表达他们对我父亲的死感到震惊。他们出于礼貌提出要见一见父亲的遗容,母亲没有答应所有人的要求,她只接受了那些真正出于同情的人,拒绝了那些出于好奇的非善之人。几乎咖啡店所有的老顾客们都得到允许向父亲告别。但是住在附近的一位工厂主的太太被拒绝了,因为父亲在世时就对这位善于甜言蜜语的太太没有任何好感。
周一,殡仪馆的人员到了。厨房通向卧室的楼梯太狭窄了,棺材无法通过。于是,只得把棺材停放在楼下咖啡馆的中央,尸体被包裹在一个大塑料袋里,与其说是被抬着,还不如说是被拖下楼,咖啡厅因此关闭了一个小时。殡葬员们不停地对下楼的最佳方式、转弯时的支点等发表着意见,整个过程简直太长了。
枕头被压出来一个凹陷,自星期日以来父亲一直躺在上面。只要遗体放在那里时,我们就一直没有收拾房间。父亲穿过的衣服还搭在椅子上。我从他的工作服带拉链的衣兜里掏出一沓钞票,那是咖啡店上周三的收入。我扔掉药片,把工作服和脏衣服放在一起。
在下葬的前一天,我们为葬礼仪式的用餐烹制了一大块小牛肉。如果让那些前来参加葬礼、给你增光的人饿着肚子离开,那是不合适的。傍晚,我丈夫来了,他晒得黝黑,因这场与他无关的葬礼而感到有些拘谨。他当时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格格不入。晚上,我们就睡在家里唯一的一张双人床上,就是我父亲去世时躺的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