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牟子才
眼看着天色是愈来愈黑，可这些禁军仍然未有退去，牟子才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这官家也未离开。
牟子才大抵是能够猜出官家在做什么的。因为先前的时候，官家就曾多次从宫外招来女妓供自己享乐，甚至还有年轻美貌的女道士也被官家一同召来。官家的好色之举，朝中几乎无人不知晓，只不过，大家都怕触怒官家，触怒董宋臣、卢允升等人，以至于自己的官位不保，这才因此少有人去规劝官家。
牟子才这般想着，捋了捋胡须，自言道：“看样子，今日非得冒险劝谏官家一程。”
可牟子才想见到官家，却绝非易事。方才就是，他只是向稍微靠近西湖方向一点，就叫那些禁军遮拦住了。
不过牟子才现在只想直奔进去，好让官家能够迷途知返。可他却没办法进去，只是不停捋着胡须，或是薅着头发，不时就会有几根又黑又白的长发掉落下来。
牟子才看着那几根头发，笑着自言自语说道：“真是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呢。”
一旁陪同的下人心里也着急，转向牟子才道：“官人在这等着，也不是个事，不如我们先到一旁的茶馆坐一会，等一等说不定这些士卒就退了。”
牟子才看向下人手指去的方向，旋即想到了什么，然后道：“给我从那茶馆拿个椅子过来。”
“呃，椅子，您确定不要过去坐一坐喝杯茶吗？”
“嗯，有道理，能端一壶茶来更好。”说罢，牟子才从袖口里掏出了两粒碎银子。
下人看着那银子，有些迷茫：“官人，这……”
“去吧，把椅子搬过来，凳子也行。”
这下人便去了那家茶馆，看到桌子四侧的长凳，指着凳子道：“店家，借你的凳子一用。”
那店家连忙摆手：“凳子不借，我这生意做得正好，哪有让你借凳子的说法？”
“既然不能借，就当我买下这凳子吧。”说罢，下人掏出那两粒碎银，展现在店家眼前。
店家看了后，却连连摇头：“不成，不成。我这里只卖茶水，不卖凳子。”
“这……你就不能行个方便吗？通融我这一次？”
“通融？不是我不想通融，是你这要求太怪了，我这是茶馆，哪里可能卖凳子？再说了，临安城有一百多万人，难不成每个人过来叫我通融一下，我就答应了，那哪成！”
这下人一时间也没了办法，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或许可以通报上自己老爷的名字，也就是牟子才，说不定这小厮也就答应了。可想想又觉得不行，因为牟官人平日里出去办事，向来是不打自己的旗号的，以免惊扰了他人，但是今日……
下人觉得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便道：“其实要这凳子的，不是我，而是我家官人。”
“你家官人，叫什么名字啊？”
“我不敢直称我家官人的名讳，不过我家官人便是如今官家身边的起居舍人，姓牟，牟舍人。”下人还是选择了报上牟子才朝中的官职，觉得可以吓唬一下。
店家也的确感到震惊，却是脱口而出一句：“这牟舍人，可是叫牟子才的？”
“啊，你如何知道的？！”下人不敢相信这临安城中的一位普通百姓也能知晓朝中的官员。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牟子、牟舍人，就是我的老乡啊！我也是四川井研的，和牟舍人是一个地方的！”
“原来如此。”
“原来是牟舍人要这凳子，你尽管拿去就好了。”店家客气说道。
下人道：“没事，我们只是坐一会，到时候便会还过来。”
“没事没事，你尽管拿去就行。茶水，再给你配上一壶！”
店家很是客气，不过下人仍然坚持付了银子，后才端着凳子跑到牟子才身边。
“就搁这吧。”牟子才道，然后直接坐在凳子上。
“官人就这样等吗？”
“对，我要一直等到官家出来，我今天非要见到官家一面。”
而远处的几个禁军士兵也发现了异常。
起先，他们只是以为这位坐姿端正的老头是个倔强的角色，竟然为了等而就直接坐在这里了，后来，他们愈发觉得奇怪，敢跟官家杠上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小人物。
这些士兵当然从未见过牟子才，更不知道他就是朝中的大臣。
不过，他们很聪明，当即选择告诉官家，其实也就是告诉董宋臣。
此时的赵昀正喝得烂醉如泥，瘫坐在船上，还不忘搂着几个美人。
董宋臣听后士兵的报告，虽然不知道在外面的人是谁，却实在感到压力。
先前，他就听卢允升差人来讲，左丞相谢方叔有事找官家却没找着，当时心里就微微一凉，本想着就此过去了，可没想到外边又来了一个等待着的怪人。
根据董宋臣的猜测，敢这么大胆在外面影响官家玩乐的人，恐怕只有那些自诩为国为民的谏臣了。也是董宋臣一直以来视之为敌的人。
董宋臣心里不禁感概着：这些人好生不懂得安分哦！若朝中大臣都能如丁大全、贾似道那般，让官家心里舒畅该有多好！
天色已然黑透，可赵昀却说要多待一会儿，只因为这西湖的夜色比美人还美。赵昀便要多待一会。
赵昀这一待，一拖延时间，弄得董宋臣心里都急了。本来他预想只是天黑之前，或是天黑不久，就可以同陛下回去的，可如今再过一会儿，恐怕就夜半了。
“官家，要不，咱们还是走吧！”董宋臣恳请道。
可赵昀却仍然未有尽兴，又加之他喝得烂醉，哪里会觉得晚不晚的事情。
董宋臣却是担心，他知道若官家在外游玩一晚的事被朝中大臣知道，又知道是自己所为，那估计就得有一堆大臣来弹劾自己。虽然说他们不一定就能把董宋臣怎么样，可还是凭空生了许多麻烦。
事实总是如此，本来享乐是皇帝的事，可当大臣们怪罪下来，却只能怪罪皇帝的狗，也只能打皇帝的狗。
直至夜半，赵昀仍然未有归去。而这牟子才，就这样一直等着，等着官家，然后当即劝谏官家。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个危险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