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夜

三天的时间，身处于压力其中的人才能明白这72小时的短暂。

拿着案卷蹲厕所，滴着眼药看监控，叼着包子敲键盘恢复手机数据。

诸葛阳在内的警局所有人，都熬成了动物园里啃竹子的那位模样。就连局长肥厚的两片香肠嘴都冒起了一圈水泡。

命案的证据链依旧不完善，凶手的身份还是扑朔迷离。唯一的进展，就是二队查出了失踪男童江江的最新线索。

江江确实没有坠海，而是被人故意带走藏匿。

男童失踪案发酵了这么久，又牵扯上了命案，带走江江的人接下来会怎么做，也是他们所担心的。

诸葛阳知道二队的同事会尽快追踪偷走男童的嫌疑人，将其抓获后才会对外公布最新消息。到时候网络上的谣言将会不攻自破，烟消云散。

所以他要做的，是找到破解命案的关键点。

受害人冯耀中与付明阳的交友关系、同事关系，以及家庭关系全部都调查了一遍又一遍。诸葛阳也找过和雅姐妹两次，都是无功而返。

和雅的表现一次比一次淡漠，而妹妹和芝要么闭口不言，要么口不择言的表示付明阳死了正好。

为什么付明阳死了正好？

再多的，诸葛阳一句也问不出来。

如果诸葛阳与她们讲，配合民警办案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和雅姐妹就会态度诚恳的表示：我们在配合啊。

2020年4月13日傍晚，北戴河的热闹景象堪比过年、灯会、啤酒节。

警局最大的会议室内，密密麻麻或坐或站的挤满了人。不管是在编制的，还是不在编制的，全部到位，从没这么整齐过。

正中央的桌面上撑着两只手，局长一脸的肃杀之气，嘴边的一圈深红色水泡格外显眼。他将视线几乎扫过每个人的脸。

坐着的人全部垂头丧气，站着的人个个摇摇欲坠。

局长看了一圈，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不管你们是累的要倒下，还是困的想趴下，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所有人坐直，站挺。

诸葛阳狠狠的瞪了瞪眼，瞳孔中会议桌上那盆黄了叶子的绿萝才重新恢复成了一盆。

“今晚意味着什么，你们明白吗？”

萎靡且不整齐的回复音如同过年买到的受潮鞭炮：“明白，明明白”。

警局全员，被要求出警巡逻，保证今晚不会让凶手有可乘之机。但是在出发之前，必须每人去卫生间洗把脸。

局长的原话是自己和接话员小李留守，其余所有人出警巡逻。总有那耳朵不灵光，嘴又快的人多问一句。

“局长，我用去吗？我手头上的事还没忙完呢。”

诸葛阳走的比较落后，听到技术部的长臂猿问出口，他就好心的将人给拽走了。

长臂猿本名叫袁裳，长的胳膊长腿也长的，就有了这么个外号。

他负责恢复手机数据，本来昨天就将付明阳手机删除的软件和聊天内容给恢复了。一高兴伸了个懒腰，把桌子上的水杯打翻了，电脑手机一连串黑屏。

别说局长了，诸葛阳想劈了他的心都有了。

局里警车不够用，还征用了几辆警员家里的私车。一辆接一辆的驶出警局，按着部署好的位置开去。

诸葛阳与小江被分为一组，到海宁路小学附近巡逻。他开的是自家的那辆黑色现代，车内简单的连个坐垫都没装饰上。

小江坐在副驾驶，先是调整靠背角度，接着系上安全带。脑袋后靠过去的时候，嘀咕着要是有个颈枕就好了。

从警局出来，驶出联峰北路，进入海宁路。路边的灌木丛旁，车辆夹角处，墙根下，不管哪里隐秘的角落都能看到手持自拍杆的短视频博主们。

“他们就不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小江烦躁的拨了拨额前的碎发。

诸葛阳转了一圈，最终将车卡了一半马路牙子，停在了人行道上。有车位的地方，全都被占满了。

“他们手里拿着直播设备，凶手不会找这个麻烦的。其实可以换个方向考虑，这些博主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算是变相的为我们做部署了。你看。”诸葛阳指了指灯火通明的店铺和居民楼。

小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所有人都在等着今晚的结果。有的人兴奋期待，有的人忐忑不安，更多的是好奇观望。我猜，凶手今天不会下手了。”

小江赞同的点头，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一家铁板烧的摊子上。

没吃晚饭的肚子在见到滋滋作响的鱿鱼板被按在铁板上摩擦的时候，不争气的咕噜噜抗议起来。

其实诸葛阳也饿了，一直收腹忍着呢。

他侧头看了眼在路灯下脸蛋格外晶莹温柔的小江，努了努下巴：“走吧，我请你。”

两人也没贪心，要了两个鱿鱼板两根火腿肠，沿着路边巡逻三两口就吃完了。

没走出多远就遇到一对夫妻主播。

他们蹲坐在路边车位的空隙处，男的举着自拍杆，女的拿着面包和矿泉水。

诸葛阳和小江要从人行道经过，就必然会出现在对方的直播镜头里。于是两人止步，从马路中间绕过去。

期间，就听夫妻两人不停的对着手机低声喊：“家人们，来给主播点点关注啊。还差57个就破万了啊，家人们，动动你们发财的小手。我们蹲的不容易啊......”

诸葛阳绕过去后再次望了一眼那对夫妻，妻子的嘴里嚼着面包，手举着矿泉水瓶喂丈夫喝水。

他突然想起师傅穿的衣服件件都是板板正正的，那日师母递还他的衣服时，也是叠的整整齐齐。

还有师傅的私家车，车内夏季是凉席垫，冬天是小熊图案的绒垫。车头粘着一个摇头晃脑的机器猫，靠背上是灰色的绒布颈枕。

师母记性差总是忘带钥匙，师傅数落完还要问一句晚上吃什么。师傅不懂浪漫，却会在每个月发工资后给师母买一份烤榴莲。

诸葛阳突然抓住走在里侧的小江的胳膊。她的胳膊很纤细，一手就能握一圈。

“嗯？怎么了。”小江先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然后眸光落在诸葛阳泛着油光的脸上。

诸葛阳嘴唇张合了两下，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他知道小江喜欢自己，可自己对小江投来的一次次明示暗示从没做出过回复。他在犹豫什么呢，他在逃避什么呢？

看着面前的这张小巧可爱的脸，他承认自己是害怕错过的。

“小江，我想说...”“站住！”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小江却似被惊到的兔子般蹿了出去。

空掉的掌心还有余温，马路中间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诸葛阳回过头去，小江已经在柏油路面上翻滚了四五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