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众所周知,钱多多是个武痴。
他留下的那张纸条里的“宝贝”有些不妥,可付骁却也没吃味地以为他是看上了季遥。
不然,他这么好的身手,轻松出入豪门大派,不当个采花贼不可惜了么。
明显,钱多多敢作敢当,还留了言。
以他的行事风格,把别人家的“宝贝”用完,还会送回来。
付骁不担心钱多多会对季遥不利,只是害怕,他与季遥之间的误会,拖一日,便会疏远十分。
若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这辈子都会追悔莫及。
付骁这一番推理猜测,基于对钱多多粗浅的了解。
事实上,却也是猜得极为正确。
钱多多这人,爱武成痴,也是挺单纯的一人,看透也简单。
就拿他现在扛着季遥这么一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与扛着一袋面没什么区别的态度上,可见一斑。
钱多多能想到假扮车夫这一出来,不过是因为前阵子才读了本古早秘籍。
那书简的主人怕是从来没打开来瞧过,以至于那一批竹简当中还混着两篇兵书。
一为“兵不厌诈”,二为“孤胆英雄”,正巧被钱多多顺带着读了去,这不正巧用上了。
付骁之前猜测,钱多多是在胥城的时候跟上他们的,其实不然……他坠在后面当尾巴的时间,比付骁想象的还要更早。
说实话,钱多多觊觎付骁他们家的棍法很久了。
在付骁他老爹付传还坐镇锦音山庄的时候,他就时常来逛一逛,淘一淘宝贝。
虽然翻遍了锦音山庄所有可能藏书的地方,学了些不痛不痒的功法,可就是没找到精髓所在。
钱多多也不喜欢挂在一棵树上吊死,只当付传藏得严实,隔三差五来一趟找不到,就转头去找别人家的秘籍去了。
他也是听闻说锦音山庄内部有动荡,又想起这事来,再次到访时发现少庄主付骁开始当权,这才生出了,要跟在付骁屁股后面的心思。
姜是老的辣,付传身上没有突破口,说不定付骁身上会有。
这一跟,就让钱多多听到了不少不该听的东西。
比如二皇子万淙黎大逆不道的需求,以及,付骁接下来的规划打算。
钱多多对这么多天的潜伏没有被发现表示很满足,甚至觉得这是人生的一大乐趣,就跟着付骁就来了福之镇。
在钱多多看来,付骁明显也是碰运气,随便找个地儿就开启隐藏任务。
却见付骁没待两天,就用下三滥的法子拐了一姑娘出来。
他也挺好奇,小心地伏在马车顶上,把季遥身上的异能听全乎了。
至此,钱多多只觉得自己后半生都在发光,自己为了寻一棵树,竟找到了一整片森林。
若是他把季遥带在身边,这世上还有他学不到的秘籍么?
钱多多在付骁不在胥城的那么些天,本来是有机会直接带季遥走的。
可是出于礼貌考虑。
钱多多认为,这样和抢没什么区别,正主看不到字条,那便算不上借用。
这才动了脑筋,搞出了这样一番事情出来。
季遥和付骁在驿站里的对话,钱多多都听了去,二人的情感纠葛他不想去深挖,只想尽快得到那些等待他钻研的武林秘籍。
于是,他终于展开了行动。
钱多多的轻功糅合了好些门派的步伐,诡谲多变,来去无踪。
在付骁背对着他收拾那三个不长眼的家伙的时候,落在季遥身后,一记重砍,就让她晕了过去。
然后把她往肩上一扛,撒丫子便撤。
待付骁注意到他们二人消失不见,钱多多早就带着季遥走出十万八千里了,饶是阻止大批人马搜山,估计都难找得到。
钱多少找了个避风的山洞,把季遥往地上随便一扔,就在洞口捡了些枯枝来。
他艰难地生了火,把鞋一脱,烤着因奔波而出了汗的脚丫子,舒舒服服地享受这份安逸。
只不过,在这通风并不怎么好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别提有多么酸爽。
季遥就是被这味道熏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还以为是谁又拿着什么易容膏给她换脸,好不容易睁开眼,就见红彤彤的火光中映着两只大脚。
季遥惊得大叫一声,魂都吓掉了一半。
她这才顾得上观察环境。
这哪里是那个要啥啥没有的驿站啊?地界也太原始了吧,顶上山石突兀的,分明是在野外啊。
她刚刚趴在地上,没看清对面的人是谁,这会儿撑起身来,对上了正在烤脚的那人。
钱多多咧嘴冲她就是一笑:“嘿嘿,大妹子醒了啊?”
就见季遥惊恐万分,往后蹭着,问道:“您……哪位啊?”
钱多多倒是没藏着掖着,直接报了名号,他说:“又没伤着脑子,怎么着还失忆了?”
他活动了活动脚趾,拿布袜随便一裹,把脚塞到靴子里去,站起来提了提裤子。
季遥努力辨认着,只觉得这口音耳熟,像是赶车的那老四。可眼前这位的身材相貌好像并不能与他在季遥印象中的形象相匹配。
“四……四哥?”季遥试探地问道。
“可不就是我么!”
钱多多抚掌大笑,“哦我倒是忘了,先前那一通缩骨易容的,大妹子认不出也是正常。你四哥就是我,我就是那钱多多。”
季遥无语。
敢情这群人出门在外都一个毛病,惯不爱用自己的脸,也不爱用自己的名,一个个马后炮似的,非要时候到了,才告知他人……
这就又让季遥想起了付骁。
“干。”
季遥暗戳戳地骂了一句,四下张望也不见付骁的影子,这才开始把记忆往回拨——她明明是在一边观战一边生着气。
之后的事情,怎么就记不住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番,记忆就只停留在当时似乎脑后一痛,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明显不是正常的情节展开,外加上这老四说变脸就变脸,又是身处这么个简陋原始的环境……
季遥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是又被人带走暗算了?
她紧了紧外裳,咽了口唾沫。钱多多正在一旁活动着筋骨,冷不丁对季遥说道:“那什么,大妹子,我听你昨儿个晚上在院里和那个付骁吵架,为了啥啊?”
还没等季遥回答,钱多多又自顾自地说道:“你们年轻人也别那么玩不起,吵吵没啥用,遇着事了,各自退一步,怎么着都能解决了。”
季遥猛地抬头:“这事哪能那么轻易解决!”
钱多多忙不迭顺着她点头称是,道:“这事确实是他有错在先,我理解你,生气是对的。这不老哥就把你带出来了么,让自己冷静冷静。”
“啊?”
这又是什么话?
季遥有些摸不清头脑,她弱弱的问了一句:“四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钱多多理直气壮地道:“远离渣男,出来散心啊!”
“啥?”季遥惊诧地向前探出了脖子。
钱多多说话没着没落的,这时候又转到另一个话题之上,接着道:“别叫我四哥了,我姓钱,名多多。你叫我钱哥或者多哥都行,那老四,不过是个化名,老这么叫我还要反应一会。”
季遥一下子颓废了不少,交流实在是太费劲了。
她背靠着山石,无助地怀疑人生。
自己究竟是什么命啊……
但凡是个会武的人,都能把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从来没人征求她本人的意见。
季遥的两条腿都没了力气,干脆岔开了,毫无仪态地坐着。
她盯着身上那条水色的裙子和月白的袖口,原本清雅的衣裳现下哪哪儿都沾着灰,更觉得绝望。
别说她身边没有先前带出来的包袱,就是钱多多那边也没见有什么行李可言。
果真是毫无预警地跑路。
“那什么,钱哥。”
季遥挂着生硬地微笑,呼唤钱多多:“敢问您究竟是何方神圣,要管我和付骁那档子破事?”
季遥又不是傻子,重点这种东西,还是会抓的。
付骁在外可都宣称自己姓肖,她也没怎么在老四面前喊过他的全名,他是从哪儿听来的?
这钱多多说自己是之前那个老四,季遥暂且相信。
只是这钱多多是何人,又是如何知道他们二人闹别扭的个中细节?
就单拿他提到的“是他有错在先”。
老四,哦不,钱多多当时与他们二人之间隔着一堵墙,说话声音也不至于那么大,怎么着就能听得那么清楚?
只怕这钱多多也不是常人。
“嘿嘿。”
钱多多被季遥这么追问,竟不好意思起来。
他挠了挠头,憨憨地一笑:“大妹子我也不瞒你了,我眼馋你这寻物探物的能力很久了。你俩的事我也不是想管,就是怕你再见着他来气,就趁这个机会,把你给带出来了。”
得,把掳人这事说的这么有理有据,非要让她承他的情,这钱多多也是个人才。
季遥只觉得脑瓜疼。
不过,这又是一个图她寻物能耐的……
都到了这种地步,季遥已经懒得审时度势,只得破罐子破摔地问道:“你又要我找什么玩意?”
听见季遥这般开口,钱多多的眼睛里立刻绽开了光芒。
“就这些秘籍本子!”
他忙不迭从怀里抽出来了一叠纸,在里面翻翻找找了半天,然后递给季遥,眼巴巴地望着,等着她作答。
这钱多多之前扮作老四的时候,是一个矮墩又结实的中年黑脸汉子,现在恢复了原貌,卸了锁骨的密法,他那肤色依旧没有变白,只是五官展开了,个子也拔高了不少。
壮是真的壮,肩宽背厚的,跟一只大黑熊似的。
这样一个大汉蹲在自个儿脚边,还摆出这样一副乖巧无害的表情,季遥一时难以接受,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她清了清嗓子,这才接过那张被涂改了好些次,又是画着圈圈又是画着叉叉的纸,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什么阳神功,还有什么花秘技都被墨疙瘩抹掉了。
为数不多的几个都还能看清,写着《柳刀诀》、《火凤心经》还有《筑经》、《瓦事》。
前者季遥还有所耳闻,都是江湖上的传奇人物所著的稀罕功法,这后边的……名字这般接地气,当真是武林秘籍?
季遥疑惑地看了满怀期待的钱多多一眼,晃了晃那片纸,问道:“这,到底是要我看什么啊?能看清的不怎么多啊。”
钱多多的眼睛随着季遥手里的那片纸左右摇摆着,看得出来宝贝的很。
要不是怕生拉硬拽把纸撕破了,说不定就要上手夺回来。
他伸手,指着上面的《筑经》和《瓦事》,小心地建议道:“要不,就先这两本吧……”
“你确定?”
季遥将信将疑。
钱多多极为认真地点:“对。”
而后又有些害羞地低下了脑袋:“我原先住的地儿需要修缮了……我得学学怎么建房子。”
季遥的嘴角抽搐,都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表情。
这位敢在锦音山庄少庄主眼皮子底下把人掳走的能耐人,放着大好的机会不用,不去优先寻找那些失传已久的武林秘籍,偏偏要做个泥瓦匠,学怎么建房子。
当真是个奇人,套路也是让人捉摸不透。
“行吧。”
季遥认命地答应了。
钱多多的眼睛亮晶晶的,似是十分高兴。
他急切地搓着手,问道:“大妹子你快帮我过一过脑子,把地方告诉我!我们今儿个就出发。”
“过一过脑子”这措辞实在新鲜,季遥忍不住抠了抠自己的脑门。
“我是能告诉你不错,可我想先问一下,我们如何去?”
季遥一低头,见手背上多出了两个鼓起来的红包,估计是被地上的小虫咬了,她一边挠着,一边强调说:“我可不会什么轻功,骑马也跑不了远程。”
钱多多一拍胸脯:“我扛着你啊,大妹子你又不沉,跟棉花似的。我脚程也还算快,不费什么事的。”
虽说钱多多夸她不胖季遥也挺乐得听,可他半句不提如何住宿,如何吃饭的事,季遥也是心慌慌。
他还真是个对秘籍偏执的狂人,旁的东西丝毫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