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大鱼
是夜,傅肜正在邛海沿岸带人巡逻,忽然发现邛海上隐隐约约有几艘小船,正从邛都城南悄悄沿湖而下,不知是要往何处去。
他心下疑惑,马上派人盯紧这些船只,可这些船发现他的人后,不仅不害怕,反而朝着他们的方向快速划来。
傅肜命手下持刃戒备,静观其变。
只见小船陆续靠岸停泊,从船上走下百十来人,都带着大包小裹,却没有持械,仿佛是在搬家。
为首一名中年蛮人,走路一瘸一拐,自称摩娑部首领狼岑,是旄牛部朗路的老友,前来投降汉军,并有重要情报报告。
傅肜不敢擅作主张,马上派人快马将消息通知周默等人。随后亲自押着这些人,前往中军大帐。
周默正在和大舅哥朗路下棋,听傅肜手下来报告,说摩娑部首领狼岑前来投诚。
朗路道:“这狼岑是我旧识,但他为人狡诈,绝对不值得信任。我想,这必是邛都诸酋的诡计。”
“我建议,不要和他多浪费口舌,直接杀了了事。”
周默却道:“莫急。先听听他怎么说,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狼岑一进来,便跪倒在朗路脚下,大声哭诉道:“朗路兄弟,我后悔啊!后悔当年骗了你,跟了狐蓬,没跟随你们旄牛啊!”
“那狐蓬真不是个东西,他爱吃新鲜大鱼,命我在邛海里给他捕鱼。可这些日子邛海周围都是汉军,我只敢在北岸沿岸捕鱼,可岸边水浅,都是小鱼,哪有大鱼啊。这大鱼没捕到,回去便挨了打。”
“你看他把我打的。”说着,狼岑把裤子一脱,露出屁股和大腿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来。
周默一看,皱了皱眉头,为了吃口鱼,这下手确实够狠,看着都有点渗人。
“他把我打成这样,还要让我连夜去给他捕大鱼,捕不到不准回来。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便带着我的部族,连夜逃命来了。”
“朗路兄弟,看在我们两从小便认识的份上,请饶恕我过去的过错,可怜可怜我,收留我吧。”
狼岑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着实凄惨。如果是演的,那绝对是影帝级别。
朗路眼里流露出一丝厌烦,淡淡地道:“这位是我们的周将军。你有什么话,就跟周将军说吧。”
狼岑又跪倒周默面前,哭喊道:“周将军,求求你啦。”
周默问:“你说你有重要情报?是什么?”
狼岑见周默上钩,心觉有戏,便添油加醋,将城中各酋长的兵力,器械,粮草,布防,城外不为人知的山路,乃至酋长们之间的矛盾,凡是他知道的,全都一股脑告诉了周默。
这次,他说的大都是真的。
他来当卧底打探消息,首先却将自家的消息泄露了个精光,也是个人才。
当然,他的真实想法,其实是想两头讨好,谁也不得罪。
毕竟,谁知道这邛都城还守不守得住呢,如果真守不住,他这个卧底,翻个身直接就叛变了,不也挺好?
周默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都是些于大局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也懒得琢磨。
他心里在酝酿一个计划。
为了这个计划,狼岑所说,就必须是真的。
于是言辞恳切地对朗路道:“兄长,我看狼岑所说,都是实话。”
朗路道:“我也这么觉得。”
周默道:“狼岑,你带你的人,就归于朗路帐下吧。这几日你受伤了,也不给你安排别的任务。你的情报很有价值,不要走太远,随时听调即可。”
“只是说到捕鱼,搞的我也有些馋了,正好你有几艘船只,闲来无事,你就回邛海上继续捕鱼好了。我心善,不管你捕了大鱼小鱼,我都很高兴,绝不会打你的,你放心吧。”
狼岑一脸欢喜,连连磕头道:“谢将军收留,谢将军大恩大德,狼岑一定捕到邛海里最大的大鱼,献给将军。”
狼岑的欢喜,也不是假的,他的内心,比表现出来的更加喜出望外,他就怕被扣在营里,与邛都城无法联系。还好这年轻的周将军是个馋鬼,想吃鱼,邛海周边地势宽阔,他自然多了很多可以与城中沟通的机会。
……
第二日一早,汉军继续攻城。
只是攻城的部队又替换为黄元部。
黄元经前日一败,折损颇多,低迷的士气还未恢复,便又被派来啃硬骨头,士兵们自然有些不情愿。
所以,他们打的很消极,在城下灰头土脸折腾了一天,士兵们只顾保命,不愿出死力,一点积极进取敢打敢拼的精神都没有,自然也没什么更进一步的战果。
当晚归营,周默大怒,直接就在大营外面拦住了黄元,当着众军官、士卒的面,一耳光将黄元抽得跌倒在地:
“怂!丢人!就你这种打法,不知道的,还他妈以为是女子绣花呢!”
黄元不服道:“前日折损了很多将士,还需时日修整。将军强行命我今日出战,能打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周默骂道:“狡辩!前日折损,也能怨到我的头上吗?”
黄元大声道:“前日折损是前日,我说的是今日。你今日就不该命我部出战。攻城本就艰难,折损极大,你自己老家招的兵舍不得用,你大舅哥的兵也舍不得用,就知道用老子,老子的人都快死光了!”
围观的众士兵听到黄元的话,都吓得不敢高声语。敢这么对主帅说话的,他们还是头一次看见。而且仔细一琢磨,说得还他妈挺对。
周默怒道:“你跟谁老子呢?我问你,你是老子,那我是谁?”
“你是陛下的兄长,阆中头号豪族,旄牛部的女婿,二十来岁,仗都没打过一场,就统领万人大军。我黄元可是佩服的很啊。”
这句话阴阳怪气,极具嘲讽,士兵们都知道此话一出,事态必然要严重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周默气急,直接一脚将黄元踢倒在地,对左右道:“取我符节来,我要杀了此人!”
傅肜,张嶷,陈到,朗路四人及时出现,死死将周默拽住,劝谏道:“将军息怒啊。黄元虽有错误,但罪不至死啊!”
“匹夫辱我太甚,我今日誓杀汝!”
陈到对黄元道:“黄太守,你赶紧先带人走吧,先去苏祁县暂驻。等过几日将军息怒了,再作计较。”
周默怒道:“黄元匹夫,你敢走试试!”
黄元面无表情,拱手道:“将军,属下告辞了。”
说完,便去营中点了本部嫡系兵马千余人,头也不回地奔着北部苏祁县而去了。
其余部队并没有带走,可能也是想着不想把事做绝,留了回旋的余地。
周默一边怒骂,一边被张嶷等人硬生生拖回了中军大营。
大营前,围观的士兵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大家都联想到上次黄元攻城被设伏,传闻他一回来便挨了一耳光,都觉得二人矛盾早已有之,今日激化至此,也不足为奇。
人群之中,有一名谁都不认识的蛮族年轻小兵,一双眼珠骨碌碌转着,把眼前看到的,和人们所说的,全都牢牢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