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彩毫赡墨论诸子　青眼高歌醉昔贤
——美国汉学家戴维·亨顿译山水诗

“是笔在绝望中开花，是花反抗着必然的旅程。”北岛以创作具有强烈思辨色彩的诗歌而被人们熟知，其作品的英译者之一戴维·亨顿（David Hinton，1954—　）也是如此。亨顿是美国著名诗人、翻译家，曾任教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Columbia University）和德国柏林自由大学（Free University of Berlin）。作为诗人，他在诗歌形式方面进行了大胆的革新。除了北岛之外，亨顿还深受中国诗人杜甫的影响，前后在美国康奈尔大学（Cornell University）、中国台湾学习汉语和中国文学。他的诗歌以“地图”的形式呈现给读者，以期通过这种方式给予读者更多的地理方面的信息，唤起读者独特的阅读感受。亨顿著有一部散文集和两部诗歌集。作为译者，亨顿以翻译山水诗人谢灵运和孟浩然的诗作而闻名于世，但他对中国诗歌的翻译绝不仅限于此，还有《王维诗选》（The Selected Poems of Wang Wei，2006）、《李白诗选》（The Selected Poems of Li Po，1996）、《杜甫诗选》（The Selected Poems of Tu Fu，1989）和《白居易诗选》（The Selected Poems of Po Chü-I，1999）等10余部中国古代诗歌的译作以及关于当代诗人北岛的多部译诗。同时，亨顿也是将五部中国经典哲学著作——《道德经》《孟子》《孔子》《庄子》和《易经》——翻译成英文的海外第一人。

由于成绩斐然，亨顿已得到包括古根汉姆（Guggenheim）奖学金在内的众多奖励。他的荣誉包括来自维特·宾纳（Witter Bynner）和英格拉姆·米瑞尔（Ingram Merrill）基金会的奖学金以及来自国家艺术基金会和人文科学基金会的奖学金。同时，亨顿也斩获了美国诗人学院哈罗德·莫顿·兰登（Harold Morton Langdon）翻译奖，被授予了美国艺术与文学学院终身成就奖。戴维·亨顿不仅创作了多部诗集和散文，其贡献还在于翻译了许多中国古典诗歌和哲学典籍。亨顿在这些译本中向读者传达了原著的文学结构和哲学内涵，在自己的散文和诗歌创作中也融汇了中国古典哲学思想，真正做到了中西汇融，译著共通。

（一）初识汉学，三启感召

戴维·亨顿于1954年出生于素有美国“人口稠密之州”之称的犹他州。1981年，他从美国康奈尔大学毕业，获得艺术硕士学位。接着，亨顿选择前往中国台湾学习汉语，开展关于中国诗歌语言的研究，并于1984年到台湾暂居，此举为他日后的汉学之路奠定了重要基础。除了在台湾生活和学习过之外，亨顿也在法国居住过几年，目前亨顿以学者和作家的身份定居在美国东北部的佛蒙特州。在汉学研究中，亨顿通过翻译实践积累了大量的中国文学知识。若对亨顿的汉学之路进行追踪溯源，我们可以发现有三重因素在影响着他的研究，包括杜甫诗、中国文学的生态思维和亨顿本人所生活的地理环境。大学期间，亨顿便对中国古代文学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当时他阅读了包括《道德经》在内的多部中国哲学典籍，便开始带着对中国古典文学的热爱尝试阅读和翻译中国古诗与哲学典籍，并进行诗歌创作。在此期间，亨顿被唐代诗人杜甫的作品感染，他将杜甫视为“历史上最伟大的抒情诗人”。杜甫以写自然界中看似平淡无奇的题材而闻名，这直接影响了亨顿日后的翻译和创作理念。杜甫成为亨顿在诗歌译介之路上的引路人，此为其一。亨顿因在大学期间读到加里·斯奈德的诗集而开启了对中国文学的探索之路。通过阅读，亨顿挖掘出渗透在中国古代艺术创作中的思维范式，即中国文学所独有的生态思维，“它总是抒情而美丽——对我们来说充满现代和激进的色彩”。这种独特的生态思维帮助亨顿更好地认识和理解了中国文学、中国文化，此为其二。亨顿虽然成年后长期定居于佛蒙特州，但犹他州是他的故乡，是其成长的地方，当地高耸入云的山脉和一望无际的天空所构成的开阔空间定义了亨顿，定义了他的思想。地理环境的影响为亨顿日后培养中国古代哲学思维提供了很大的帮助，此为其三。纵观亨顿的汉学之路，包括大卫·霍克思的《杜诗初阶》等在内的众多研究者和作品均对亨顿产生过或大或小的影响，但以上提到的三重因素是最重要也最具代表性的，助力亨顿开启汉学研究的道路。这三重因素不仅推动了亨顿汉学之路的进程，也使其在研究中国古代诗歌和哲学的过程中聚焦中国生态问题，思考人类目前所面临的自然困境。

戴维·亨顿自1989年出版第一部译作以来，30余载笔耕不辍，佳译频出。在三重启迪的感召下，亨顿开启了一段迷人的学术历程。这期间，他作为一名智者和雄辩者，充分运用了自己对于中国诗歌、哲学、艺术、语言和文字系统等众多文化层面的了解，把握翻译的准则，描绘出了一幅宏大壮丽的汉学画卷。如果要说“当你翻译一首诗时，你最终会得到一首新诗，这是译者的作品”，那么亨顿也不例外，他对于中国古代诗歌的翻译清新易懂，充分展现了翻译水准和语言技巧，其译作既忠实于原作，又符合英文的语言表达习惯。亨顿用通俗易懂且清新质朴的语言把中国古典哲学的核心思想传达给西方读者，向世界传递中国声音，为中国文学和文化走向世界贡献了力量。自此，亨顿在汉学译介之路上开始一路高歌。

（二）以诗为马，游走译坛

出于对杜诗的无限热爱，亨顿尝试翻译和研究中国诗歌。陶渊明、谢灵运、孟浩然、王维、李白、杜甫、孟郊和王安石等这些中国古诗词大家的作品都成为亨顿关注的对象。亨顿的目光并不局限于古代诗歌的翻译和研究，他对当代中国诗歌也有独到的见解。自1994年起，亨顿开始翻译中国当代诗人和作家北岛的诗作，迄今已有三部译作问世，成功将北岛的作品介绍到欧美国家。

2008年，亨顿翻译并出版了《中国古典诗歌选集》（Classical Chinese Poetry：An Anthology）。该集包括了众多经典诗词，从《诗经》《楚辞》《乐府》，到王安石、苏东坡和李清照的作品，同时，他也将《道德经》作为诗词的一部分选入其中。在《中国古典诗歌选集》中，亨顿梳理了中国诗歌传统的历史脉络，从公元前1500年一直延续到现在的3000多年里，中国诗歌传统成为世界文学之林中规模最大且持续时间最长的文学传统。从图画文字到象形文字的演变历程，亨顿结合道家宇宙观的思想范式，在该书中探讨了古代汉语的特点及其对诗歌这种特殊文学体裁的影响。从亨顿对于古代汉语语法结构的认识中可见其汉语功底之扎实，而这除了源自他对中国文学的痴迷和热爱，也离不开他多年的翻译和研究经验的积累。亨顿在翻译中国诗歌的过程中，既传递了中国古代诗歌之韵的独特之美，也以简单易懂的现代英语风格感染了众多英美读者，身体力行地彰显了其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亨顿因翻译中国山水诗而被人们熟知。对中国山水画也有一定研究的亨顿，在受到中国诗人创作思想的启蒙后，开启了他翻译中国山水诗歌的旅程。亨顿发现，中国传统山水画以不同的色彩呈现方式传递着某些相同的概念，其中包含了大量的空虚意象，同时也发现中国书法家渴望借助宇宙本身的自发性和原始能量来创作，这种能量改变了表意文字，激活了它们周围的空虚。亨顿不仅通过对中国山水画意象的理解与许多诗人达成共鸣，更重要的是推动了其自身对于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的研究进程。诗歌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学体裁，表达了作者在创作时的思想感情，其丰富的诗学内涵与哲学伦理思想具有关联性。亨顿正是发现了诗歌这一独特性，进而进入了其汉学研究生涯，并获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除了诗画意象外，很多诗人的哲学思想也推动了亨顿的翻译事业，激发了其创作理念。例如，王安石在晚年间修行，游山玩水，其诗作是在山水境界的道教文化中形成的；对亨顿影响颇深的诗人杜甫在其诗作中大量融入了个人哲学的深度思考；白居易在其诗歌中也涉及禅的思想，亨顿在翻译白居易的诗歌时“注重白诗中儒释道特别是禅的哲学内涵的翻译”。由此可见，亨顿的中国古代文学翻译都不是平行独立的，它们之间存在某种关联性。亨顿关注到了这一特性，领略到了中国特有的山水诗画意象，逐步形成了中国哲学思维，拓宽了其中国古代哲典的翻译视野。

此外，亨顿还以翻译北岛的诗作而闻名。作为一位高产的诗人，北岛及其作品备受海外汉学界的关注，他特殊的旅居经历和鲜明独特的创作风格触动了亨顿。自1994年起，亨顿先后翻译了北岛的三部诗集，分别是《距离的形式》（Forms of Distance，1994）、《零度以上的风景》（Landscapes Over Zero，1996）和《在天涯》（At the Sky'S Edge：Poems 1991-1996，2001）。此外，值得一提的还有《时间的玫瑰：新诗与诗选》（The Rose of Time：New and Selected Poems，2010），该作品是北岛创作生涯中一部热情洋溢的诗集，由艾略特·温伯格（Eliot Weinberger，1949）主编，亨顿与其他五位译者合译，以双语版形式发行。亨顿翻译北岛诗歌绝非机缘巧合。作为朦胧诗派的代表之一，北岛在其创作中融入了中国古典哲学思想，使得其诗歌具有冷峻、严肃和极强的思辨性。亨顿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特点，从而展开了对北岛诗歌的翻译，并通过翻译展现了北岛诗歌的音乐性和情感浓郁度。在翻译的过程中，亨顿的个人创作风格受到了北岛的诗歌理念的影响。他将杜甫和李白等人的中国古代诗歌思想维度与当代诗人北岛的创作理念结合在一起，开辟出一条其特有的关于诗歌研究的思想脉络。就连北岛本人在看过亨顿的译作之后，也不禁感慨道：

鉴于亨顿惊人的能力和他的整体计划，他正在创造的是一种新的英语文学传统，一项真正重要的事业，不仅对英国文学，对于中国语言文学更是如此。我不得不承认他的工作价值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对亨顿而言，翻译作品的价值受到肯定，也激励其在汉学研究之路上越走越远。

（三）哲典先锋，“易”通中西

值得一提的是，亨顿是20世纪以来，首位将五部中国经典哲学著作即《道德经》《孟子》《孔子》《庄子》和《易经》翻译成英文的人。海外汉学界，翻译过这几部哲学经典著作的学者不在少数，但是将五部作品悉数翻译出来的人却寥寥无几，亨顿是当之无愧的先行者。亨顿在翻译这些哲学典籍时意识到了语言翻译的曲解现象。英语作为印欧语系的分支语言，与汉语在语法构造上截然不同，这便决定了它无法将很多中国特殊词汇以其原本的含义呈现出来，反而会改变甚至曲解了“道（Tao）”“禅（Zen）”“易（I）”等中国古代特有哲学词语的真正内涵。

无论是中国智慧源泉之《论语》、儒家之再经典的《孟子》、道家哲学源泉之《老子》，还是将哲学思想诗意化了的《庄子》，都被亨顿赋予了新的生命。亨顿在分别出版了这些哲学典籍的英译本之后，美国康特珀因特出版社（Counterpoint Press）于2013年发行了合集《中国四大典籍：〈道德经〉〈庄子〉〈论语〉〈孟子〉》（The Four Chinese Classics：Tao Te Ching，Chuang Tzu，Analects，Mencius）。译出以上四部中国哲学典籍之后，亨顿并未停下翻译的脚步，他于2015年出版了《易经》的英译本，即I Ching：The Book of Change。作为中国传统思想中自然哲学与人文实践的理论来源，《易经》是中国古代文化和民族思想智慧的结晶，是中国古代哲学经典之作。亨顿通过译介，对于《易经》和“卦”有了深层认识，对于宇宙的两大基本原理（“阴”和“阳”）也形成了自己独有的思维认知体系。亨顿自称其对算卦并不感兴趣，但却对中国古代诗人、艺术家和知识分子阅读《易经》的方式十分感兴趣：这些群体主要把《易经》看作一本哲学书籍，而不是一种算命的系统。亨顿认为《易经》是一种神奇的文本，能够使读者不断获得新的阅读体验：

每次你开始阅读时，都将在一个由“机会”决定的新地方开始，而非从头到尾的阅读，此为借助“占卜”来进行的阅读体验。当然，这本书的体系结构也邀请了另一种阅读文本的方式：通过阅读随机选择的段落来漫步文本。无论是占卜还是随机游荡，文本都是千变万化、永无止境的，对于每个阅读它的人来说都是不同的文本。在一个令人迷惑的体系结构中设置了一个谜团，通常是相互矛盾的，这本书永远不会让读者陷入一个已经达到某种稳定理解的静止状态。

同时他指出，在《易经》中，从某种意义上讲，没有混乱的概念——《易经》将宇宙看作一个和谐的整体，并以这个整体为基础开展哲学论述。

此外，亨顿对于中国传统的“道”也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和认识，他将自身置于自然环境或者说是宇宙本源世界之中来思考“道”。他认为，通晓和顿悟出“道”的内涵是没有场地限制的，可以漫居城市，也可以隐居山林。这一点同样适用于中国诗歌。亨顿发现中国古代诗人认为任何事物都可以成为其创作的主题，深奥和平庸看似无所交集，但在中国古代诗人的笔下是可以联系在一起的。亨顿所关注的是城市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更倾向于在自然原始环境中思考哲学、品味诗歌。

亨顿对《易经》与《道德经》之间的关系，以及两部哲典对于宇宙起源本质的描绘均有自己的深刻理解，并在译本中明确探讨了“有”“无”“无为”等哲学概念。此外，亨顿于2018年出版了《无门关口：〈无门关〉之源》（No-Gate Gateway：The Original Wu-Men Kuan），他通过其独特的译文向人们展现了一种全新的理解禅宗的方式，将传统的“禅宗困惑”转化为更加平易近人的神秘思想。亨顿并不是一个单纯翻译中国文学作品的译者和汉学家。他勤于思考，从读大学时起便对中国道家哲学非常感兴趣。他探究过人类本源、人类与宇宙间的关联以及人类进化论的历史进程等多重哲学问题。一个出色的译者，必然会在翻译作品之前对作者和作品了如指掌，从而在译出语和译入语之间自由转换。亨顿在开始翻译中国文学作品之前，仔细阅读了中国本土出版的原著，形成自己的理解和思维范式。他致力于将文学作品拉回到原始背景下进行解读和翻译，通过联系历史和文化等社会背景，把握文学作品的本质，这样便于海外学者对中国文学尤其是古典文学的内涵进行理论建构。连亨顿本人也宣称，他所做的工作不仅仅是在翻译中国文学文字，更重要的是在翻译“中国文化”。

（四）地图诗人，聚焦生态

戴维·亨顿钟爱中国诗歌和哲学典籍，但并未只译不创。除了拥有译者身份之外，亨顿还是诗人和作家，创作了多部学术著作、诗歌和散文。作为“地图诗人”，亨顿在众多中国古代诗歌的英译本中加入了地图标识，便于读者对诗人所生活的地理位置和环境进行直观地认识和了解。此外，他在原创作品中也进一步丰富了对于地理位置标识的运用。他的散文集《饥饿之山：心灵与风景的实地指南》（Hunger Mountain：A Field Guide to Mind and Landscape，2012，简称《饥饿之山》）、原创诗集《化石天空》（Fossil Sky，2004）和《沙漠》（Desert，2018）一经出版便引起轰动，来自各界的赞美络绎不绝。这些作品均是“诗意地图”的表征，展现了亨顿地图化风格的创作理念。亨顿用创作证明了他不仅是一位善于译介中国文学作品的汉学家，也是一名出色的诗人和作家，他的原创作品同样应该受到关注。

《饥饿之山》是亨顿多来年翻译和研究中国诗歌的成果性指南。“饥饿之山”指的是他现居住所佛蒙特州宅邸附近的一片荒野。亨顿沿着饥饿之山游历，以散文的形式在书中描述他的郊游思考和经历，同时也体现了他多年来翻译中国诗歌所吸收的宇宙观，即一种看待自然的方式，一种界定我们在其中地位的认识方式，一种看待我们自己和宇宙之间关系的特殊方式。这本散文集也是亨顿将中国诗歌和艺术思想观念内化之后的成果，既凸显了亨顿在其译介之路上关注生态的显像特征，也代表了这是一部亨顿进行中西文化融合的成功案例。而诗集《化石天空》是一部精彩绝伦的诗意地图，彰显了亨顿作为诗人的独创性和审美。这部作品起初写在一张大纸上，亨顿的目的是把诗歌从传统纸张和书本的惯例中解放出来。与《饥饿之山》相似，《化石天空》也是取材于亨顿在家园附近一年左右的散步经历，追溯了个人在风景、历史和构思中走过的路径。亨顿在书中运用了中国古代山水画和诗歌的空虚意象与哲学思想，通过刻画个人内心的声音，打破了时空界限，再次思考了自然和无为等方面的哲学问题。亨顿于2018年出版了诗集《沙漠》，是其近十年间的唯一一部原创诗集。在《沙漠》中，亨顿将注意力转向了美国西部的超然景观，关注自然生态，他的当代声音也在此情此景下不言而喻。亨顿借这部诗集再次深入探讨了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的内涵价值，更新了他的中国见解，将沙漠景象的奇观与中国古代奥秘结合起来，呈现出独特的诗学效果。此前，亨顿在《诗歌的荒野：心灵与风景的冒险》（The Wilds of Poetry：Adventures in Mind and Landscape，2017）中论证了那些古老的中国见解如何塑造当今时代下具有创新性的美国诗歌。在《沙漠》中，亨顿将这种传统延伸到了像旷野一样宽阔而开放的诗歌中，更新个人中国见解的同时也建构了中国古代哲学的思想范式。亨顿的目的是将自身对于中国古典诗歌文化内涵的理解，注入诗歌创作的思想中去，以求打破自我身份话语和西方知识传统的局限性。

除了个人诗作之外，亨顿也通过多年对于中国经典诗歌和古典哲学著作的翻译和研究，创作出了《觉醒的宇宙：中国古典诗歌思想》（Awakened Cosmos：The Mind of Classical Chinese Poetry，2019）和《中国文化之根：道教和禅宗》（China Root：Taoism，Ch'an，and Original Zen，2020）。这两本书是其本人基于多年翻译经验的研究成果。亨顿在其中再次说明了中国文学经过英译后的“变味”，强调了禅宗文献的英译对禅宗的道教传统思想造成重大损害的问题。亨顿将禅视为中国本土精神的产物，是中国道教哲学思想的一种延伸。禅虽然也受到过佛教的影响，但不同于佛教的抽象和感性特征，中国的禅根植于朴实的思想价值理念和传统经验的感官认知当中。在《觉醒的宇宙：中国古典诗歌思想》中，亨顿以诗人杜甫为代表，通过对具体诗歌和诗人思想的分析，揭示了道家和禅宗对人类生活全方位体验的洞察，对其进行了深刻而原始的分析探索。作者赋予禅以独特内涵，即实现人类的感官同自然风景乃至宇宙的和谐统一。而《中国文化之根：道教和禅宗》中的每章内容都探讨了中国禅宗的核心思想，包括冥想、专注、感悟和觉醒等。此外，“作者还揭示了，正是因为中国禅宗在经日本传至西方的过程中精髓有所遗失，导致中国古代对禅的这种原始理解和实践在当代美国禅宗中几乎消失殆尽”。

无论是翻译中国诗歌和哲学典籍，还是创作散文和诗歌，亨顿都没有局限于表面的学术理念之中。他通过这些研究最终将视角立足于具体问题上，深入思考和分析这些问题形成的原因。例如，他曾提出中国传统社会性别歧视所导致的中国古典诗人“阳盛阴衰”的社会问题，以及通过对中国环境问题的探讨进一步思考全人类的生态问题等。尤其是环境生态的问题，人口压力和自然资源成为近些年来备受关注的话题，中国古代诗歌和哲学典籍可以通过文字语言来转变人类对于自然的认识，但真正所需要的是人类自身用实际行动去改善自然环境。亨顿通过翻译中国文学作品，意识到了中国环境问题的严重性，认为中国的古典精神和诗歌传统并未改变中国的环境问题，西方社会亦然。亨顿在翻译和创作时聚焦作品中的自然景观，结合历史维度进行研究，不仅在翻译和重塑中达到了有机的良好的平衡，而且通过深层次社会问题的探讨使得其作品具有了新的生命力。

戴维·亨顿用一部部杰出的译作向世人证明了优秀的译者所需要坚守的准则。他用英语文字最大限度还原和诠释了中国古典诗歌和哲学典籍的核心思想，其自然朴素且不失清新明晰的翻译风格带领英语世界的读者们领略到了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作为中国文化的传播者，亨顿展现了其细致严谨的翻译风格和对于中国文学的特别喜爱。其个人网站显示，亨顿有个长远的计划，他计划将中国主要的古典诗人都重译一遍，自成一个系列，既表现中华诗歌千年的众声喧哗，亦反映各代诗人的独特声音。其宗旨是以严肃的学术态度对待原文，以地道纯正的英诗取悦大众，游走于学术和商业出版之间。

戴维·亨顿主要汉学著译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