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辈子去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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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的世界只有你最懂

早上我醒得很早,我是典型的上班起不来,休息睡不着。

没想到有人比我更早,我睡眼蒙眬地去浴室时,差点踢到他。

殷禛手里捧着一本书,瞧得挺带劲。

那是一本《阎崇年说清史》的彩图珍藏版,我刚买来不多久,因为不时拿出来翻翻,就随手放在了沙发上。

“你还挺好学的。”

他瞅我一眼,“过奖。”

看他神清气爽的模样,看样子昨晚一定睡得很好,只可怜了我,家里莫名多了个陌生人,即便我艺高胆大,也不可能睡得踏实。

“麻烦您老把脚抬一下。”

他微笑,换了个姿势,给我让路。

我洗漱完毕,煎了两个荷包蛋,用烤箱烤了几片面包,又在奶箱里取了鲜奶倒上,端到他面前,没好气地说:“吃吧。”为什么我有种越来越强烈的预感,我请了个大爷回家来伺候着。

他先是轻轻咬了口面包,似乎觉得味道还不差,端正坐下,细嚼慢咽,这时终于想到我,“你也坐。”

“谢了,”我瞪眼。

吃完早点,又看了会早间新闻,我琢磨着商店也快开门了,说:“走,我带你出去理发买衣服。”

他指指身上的睡衣,“你就准备让我穿这身出去?”

我笑了,“穿睡衣或者穿我的衣服,你选。”

他郁闷了半晌,屈服道:“那走吧。”

难得他也有说不话来的时候,我心情忽然大好。

“等等,”我在衣柜里翻了半天找出一顶绒线帽,“你戴上。”他要是顶着这一头乱发出去,估计一会警察叔叔就该来找我了。

我先带他去了小区附近的美发店。

“年小姐,今天这么早。”4号小吴是我的“御用”理发师,整个美发店都知道我对4有执念。

“嗯,带个朋友来剪头发,你看怎么顺眼就帮他怎么弄。”

小吴抓起殷禛的一把头发,目瞪口呆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发型。”

我满嘴扯皮,“你真没文化,清宫戏里不是一堆吗。”

小吴点头,“看着像。”

我继续胡编乱造,“人家可是敬职敬业的群众演员,这不,才从片场回来。”

小吴恍然大悟。“得,要不剃个光头吧,等头发都养出来了我再给设计个适合他的发型。”

我见殷禛不反对,就替他做了主,“行,你看着办吧。”

小吴手中的剪子刷刷几下,一缕缕的发丝掉在地上,我看着汗颜,他的头发比我这姑娘家都长,这是怎么留的啊,他家里人也不说说他吗。

殷禛面无表情地看着镜面,嘴角抽动几下,忍住没说话。

我自言自语,“现在心疼也晚了。”

小吴一边给殷禛理发,一边有的没的说上几句,“年小姐,他是您亲戚啊?”

“嗯,我表哥。”我拿着一本杂志百无聊赖地翻看。

“长得不像。”

我说:“他像他爸,我像我妈。”

小吴似乎理了很久也没整理出我和殷禛之间的关系来,挠挠头皮,“年小姐,您真幽默。”

我也挠挠头皮,“我没开玩笑。”

小吴只是一个劲地笑。

殷禛闭了闭眼,微微叹口气。不知是在感叹他的头发,还是在叹息我的不着调。

“好了,”小吴轻吁口气。

我一见镜子里的大光头,立马把帽子给殷禛戴上,这锃亮的头皮,大冬天的走在街上警察叔叔还是要来找我。

我把贵宾卡递过去,小吴腼腆道:“年小姐是我们的常客,这次就不收钱了。”

“还是算钱吧,要不我总觉得欠你一个人情。”

“真不用。”小吴连连摆手。

我从包里找出十元钱扔在桌上,“就这样吧,少了我也不管了。”

我拉着殷禛出门,犯难地看着这个身穿睡衣、头戴绒线帽的年轻男人,估摸着没进商场的大门就得被人赶出来,去大卖场的话,可能情况会好一点。我也曾在大型超市看到不少中年妇女穿着睡衣买米拣菜。

我不文雅地打了个响指,“走,去下一站。”

殷禛神情稍显局促,伸手摸摸头,又不自然地放下。

我没放在心上,“哎呀,别舍不得了,最多两个月就长出来了,先将就下吧。”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神情闪现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我带他去了武宁路上的家乐福,打车去的。

考出驾照有好几年了,但我一直不敢开车,原因在于我拿到本儿的这天,在高速公路上目睹了一场重大交通事故,给我留下极大的心理阴影。

我宁可每天打车上下班,也不愿意买辆车供着,就为这事,已经被崔怀玉嘲笑过很多次了。她说:难不成吃饭噎死的,别人就不吃饭了?电梯掉下来摔死过人,就没人敢乘电梯了?你这纯粹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但不管她怎么说,我还是我行我素。

我就是这样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听不进半分劝。

对男装我没有研究,随手扯了几件丢给殷禛,一指试衣间,“进去试试。”

他也二话不说,利落地抓起衣服钻进更衣室。

一旁的售货员紧盯着他,又把视线投向我,指了指脑袋,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姐,这人,这儿有毛病?”

我大怒,“你才有毛病呢。”

许是被我的气势吓到,她立马改了口,“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我瞪她两眼,气愤不已。

大概是要弥补刚才的过失,那售货员又屁颠颠地献殷勤,“小姐,您对您男朋友真好。”

我一甩长发,一本正经地说:“你果然有毛病,眼睛出了问题。”

她:“……”

我不再理她,也不想再光顾她的生意,打算一会殷禛出来拉上他就走。

她苦着张脸,一定觉得自己霉星高照,说什么都是错。

就在殷禛走出来的一刹那,我改变了主意。

五十元的衬衫,七十元的毛衣,一百元的牛仔裤,还有一百五十元的羽绒服,八十元的皮鞋,全身上下不到五佰元的行头,竟被他穿出了贵族的感觉。尽管戴着一顶有些年头的绒线帽,却丝毫无损于他的气质。甚至,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眼神,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势,让人只能臣服,却不敢对他有一丁点儿的轻视。

那售货员也是个人精,见我两眼发直,早就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这套衣服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太合适了。我就没见有人穿得比他更帅气了。”

我瞟了她一眼,太言过其实了吧。虽然,我也觉得他穿着挺好看。

我淡定道:“那你就穿着吧。”颇有些心疼地拿出五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换回来一张皱巴巴的五十。

“走了。”天气太冷,我对着掌心哈了口气,再用力地搓搓手。

殷禛走得很慢,我回头一瞧,忍不住就笑了。

他双手背在身后,迈着方步,很有种老学究的感觉。“喂,你入戏太深了,还以为在拍清宫戏呢。”

他犹豫了一下,说:“买衣服的钱,我以后会还你的。”

“你得了吧你,你吃我的,睡我的。房租不要钱啊,水电气不要钱啊,我告诉你,你呀,这辈子都还不清咯。”

我本是一句玩笑话,他却涨红了脸,被我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我琢磨着,是不是玩笑开大了,就捅捅他,“行了,我说笑呢,以后用你的工资慢慢还吧。”

他这才点点头,神情略微恢复自然。

我想,我今天出门前应该看下黄历的。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倒霉撞见我妈的好朋友、好姐妹张阿姨。

我想装作没看见她,趁早溜之大吉,她却先叫了我的名字。“哟,这不是小颖吗?”

“张阿姨,您好。”我硬着头皮和她打招呼。

不能怪我躲她,这位张阿姨平生有两大嗜好,一是好八卦,左邻右舍的那些事儿没有她不清楚的;二是替人介绍对象,她最大的恨事就是没把我给顺利推销出去,就为这事,她没少在我妈跟前唠叨。

她悄悄拉我到角落,“小颖啊,那是你男朋友?”

我无语,为什么都这么认为。除了男朋友,我就不能和异性逛街了?

“长得还不错,就是有点呆,人都不会叫,哪有我们家小勇懂事。”张阿姨义愤填膺,她上次介绍了她家表侄给我认识,被我“三振出局”,到现在她还在为他抱不平呢。

我嘿嘿干笑。暂且让她错认吧,至少她不会再挖空心思地替我找男朋友了,我的耳根也能清净好一阵子。

但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张阿姨知道了,意味着离我妈知道也就不远了。

终于把张阿姨敷衍走,我像是刚干了场恶战似的,大口喘气。

殷禛张口问,“接着去哪?”

我斜眼看他,“你不是要找份工作吗,带你去瞧瞧。”

他微笑,“好。”

“先别得意,也不知道你能干得了吗。”

他沉默不语,然神色间流露出不屑。

我把殷禛带到我开的花店。

花店在陕西南路的一条小巷子里,取名为“脱颖而出”,离我上班的公司也不远,方便我照应。

周日,已近中午,按理说应该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但门庭冷落,除了员工,连一名顾客也看不到。

我唉声叹气地推开门,两名员工笑着向我打招呼:“颖姐。”

余小青和郑小云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就被我请来花店帮忙,因为我性格懒散,又得过且过,她们跟着我自由惯了,再也不愿意去过朝九晚五、被约束的生活。

小青长相甜美,温柔体贴,小云性子洒脱,不拘小节,两人却是很要好的朋友。平时吃饭、玩乐都在一起,唯有一点,小青是八爷党,而小云是铁杆四爷党,只要一说到这个,哪怕关系再好,也会吵起来。

这个时候就该轮到我出场了。我是很护短的,结果如何,你们懂得。

“颖姐,一上午就只做成一单生意,最近也不知怎么了,生意好差。”快人快语的小云说。

“是啊颖姐,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小青努努嘴,“又该到时间交租金了。”

“我会想办法的,你俩别着急。”其实我挺无语的,我是老板,我才是应该被安慰的那个,怎么现在情形反过来了。

“咦,颖姐,他是谁?”小青指着站在我身后一言不发的殷禛。

“哦,是我新请来的员工。”

小青轻声说:“颖姐你疯了,花店现在这种情况,再请一个人岂不是又多笔开支。”

“你别管了,我自有打算。”老道士的话暂时还不能讲给这两个妮子听,否则会吓到她们的。

小云笑眯眯地,“颖姐,那你不介绍一下吗?”

“殷禛,你过来。”

小青和小云,均目瞪口呆,她俩异口同声地道:“胤禛?”

我自豪地大声回答:“是的。”我得意地笑。

“四爷啊,”小云顿时眼冒心心,小青则一脸沮丧,“我家八爷在哪里呢?”

殷禛淡定地道:“胤禩这个时候应该在乾清宫聆听皇上教诲。”

小青:“……”

小云:“……”

我:“……”

殷禛又说:“接着他就该回府见客了。”

小青:“……”

小云:“……”

我:“……”

“颖姐,他是做清史研究的?”小青问。

“颖姐,他的笑话真冷。”小云说。

我挑眉,“地扫过了吗?没扫过的话让他去扫。”

殷禛:“……”

小青:“……”

小云:“……”

我瞅一眼墙上的挂钟,“到饭点了,我去买饭,花店的事你俩先跟他讲讲。”

“好的,颖姐。”小云兴冲冲地说,“就冲着他这名字,我也得跟他好好相处。”

我戳她的脑门,“想吃什么?”

“嘿嘿,”小云笑着躲过,“老样子。”

我耸肩,拎着小包一甩一甩地走了。

小云爱吃辣,我给她买了份麻婆豆腐饭。

小青比较挑剔,不过她喜欢吃鱼,我拣大块的红烧鱼给她装了一盒。

殷禛……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过昨晚在小肥羊我尽点素菜了,今天好歹也弄点荤腥给他,就鸭腿饭好了。

我嘛,下午还得和桑悦、怀玉碰面,三个女人在一起没其他嗜好,就是吃吃喝喝,我中午来份素交饭就可以了。

我拎着四个饭盒慢吞吞地往回走,今天晴天,微风,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心情也变得格外舒畅。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我把饭盒交到左手,艰难地摸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心里先咯噔一下。

可是,老妈的电话,不敢不接啊。

“嘿嘿,妈,”我嬉皮笑脸的。

“刚才张阿姨上我这来过了。”

我一听这开场白,就明白她这通电话所为何事了,我先发制人:“是张阿姨说我有男朋友了是吧,呵呵,我跟她开玩笑呢,那人就是我花店刚请的一个伙计。”

“是吗?”老妈狐疑道。

“不信,您亲自过来看看呗。”我装作满不在乎的调调,用对付我哥那套对付她。

“我可没空,你要是真有了男朋友,就带回来给妈看看。”她在电话那一头说,“等一下,九筒,碰。”

我差点当场吐出一口血来。我讪笑:“知道了,您继续玩吧。”

“嗯,挂了。”

母亲嫌市区空气不好,一个人住在郊区,我大概一个月会回去看她一次。她也挺会给自己找乐子,每天早上晨练,然后买菜做饭,和邻居聊聊家常,下午一场麻将,吃好晚饭跳跳广场舞,看会电视,一天就过去了。她的日子过得可比我滋润多了。

我从酸麻的左手接过俩塑料袋,走了几步,眼瞅着就要回到花店了,谁知,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人抢过我的拎包就跑。

我脑子一片空白,迟钝了几分钟后才大叫:“抓小偷!”

“别叫了,”殷禛把包扔还给我,“人抓住了,被捕快带回衙门去了。”

“你,你是哪儿冒出来的?”我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包包,心情复杂。

“她们说你一个人拿不了很多东西,让我来接应一下,”殷禛面无表情地说,“然后就瞧见有贼人对你不利,我追了几步,幸好有公差帮忙,合力将他擒住。”

我觉得我的脑子更加混乱了,不假思索地道:“你还能说这么长的话呢。”

他:“……”

我把装着饭盒的袋子递给他,“呵呵,谢谢。”

他微微停顿了下,“以后,出门小心点。”

“嗯,”我漫不经心地踢着脚下的碎石。

“嗨,老妹,”我刚走进花店,我哥就给我一个热情的拥抱。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殷禛的眉头皱了皱。

“哥,你咋跑这来了。”

“定的酒店就在这附近,现在没啥事就过来看看你。”他像摸小狗似的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避过他的魔掌,瞪他,“讨厌。”

说起我这位大哥,我不得不隆重介绍一下。他叫穆寒,是电台的DJ,醇厚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不知迷倒过多少无知少女。

譬如:我店里的这两位。

话说回来,余小青和郑小云这两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心甘情愿地留在我的小花店里,我哥的魅力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素之一。

“哥你吃饭没?”

“颖姐,穆大哥说请我们吃饭呢。”小青兴奋得两眼发亮。

“我都买好饭了。”我说,现在的粮食多贵啊,怎么能浪费。

“那怎么办?”小青捏着衣角,眼角偷瞟穆寒。少女怀春啊,早把她的八爷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看来她下午也不会有心思干活了,我直摇头,“那你去吧,我留下来看店就好。”

“既然有你看店,那小云也一块儿去吧。”瞧瞧,这就是所谓的兄妹情深,啧啧,简直重色轻友。小青暗恋穆寒已久,而穆寒又比较中意小云,这混乱的三角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行,没问题,你们早去早回,我下午约了人。”我摆摆手,这种事情就交给当事人自己处理去吧。

于是我哥得意地带着两个红颜知己走了。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饭盒,难道这四份饭要我一个人吃?

这时我才想起店里还有一个人呢,我扭头找他,见殷禛望着桌上的电脑屏幕发呆。我笑了笑,“改天让小云教你用,现在先把这些饭菜解决掉。”

他应了声,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屏幕一眼,才走过来。

“看什么呢这么带劲,”我喃喃自语,放下饭盒,一瞧,也乐了,那是小云写到一半的小说,内容是爱新觉罗·胤禛和某位穿越女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这小妮子,上班偷偷写小说,回头扣她工资。”我抿唇,以玩笑的口吻说。

殷禛斯文地扒口饭,没搭理我。

我无聊得很,又东扯西扯几句,想逗他说话。

他微微蹙眉,低声说:“食不言,寝不语。”

我:“……”

以前和小云、小青两个哪一次不是叽叽喳喳有说有笑的,这是我吃过的有史以来最沉默的一顿饭。

我扔了饭盒,把电脑里写有销售记录的表格打开,意外地发现,在我去买饭的短短时间里,居然做成了几单生意。

我浏览了下,虽然数目不大,但都是买了直接捧走的,不用专门送货上门,能省不少精力和费用。“嗨,不错嘛。”

殷禛瞥我一眼,“那是。”

“这又关你什么事了?”

他大言不惭地道:“由我坐镇在此,生意哪会不好。”

虽然我很想抽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但老道士的话又适时地再度出现我脑中。或者,他还真是我的福星。

我把原本准备的满肚子的冷嘲热讽收了回来,换上干笑数声。

又过了一个小时,和桑悦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穆寒他们还没回来,我不断地看表,正要打电话过去催促,那三个人吃得满脸油光地回来了。

“吃了啥?”我怨念道。

小青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仿佛意犹未尽,“金钱豹。”

我哥为了追女孩子还真舍得下血本。

“喏,给你带的,别说我不疼你。”穆寒递给我一串儿糖葫芦。

我哭笑不得,说他吝啬吧,还真有点委屈他,我最爱吃糖葫芦,那种在商店里码成一排挂着北京前门大街抬头的我看不上眼,非要小摊小贩扎在稻草上那种不可。可要说他真稀罕我,请俩小妹妹吃金钱豹,却拿这一元五毛钱一串的糖葫芦打发我,也太厚此薄彼了。

不过现在也没时间和他计较这个,我抓起包,简单交代了几句,拉起穆寒就走,“哥,你送我去。”

“我又没车,怎么送你?”

“打车费你付不就得了。”

穆寒:“……”

到了约定的避风塘,我刚要下车,穆寒叫住我,“别太辛苦了,看你又要上班又要打理花店,人都瘦了不少。”

“没事的,我强壮着呢。”

“钱不够花就跟我说,一家人,不要不好意思开口。”

我重重地点头。

“走了,”穆寒吩咐司机掉头。

我望着车绝尘而去,微微一笑。

别以为我和我哥两个一个姓年,一个姓穆就不是亲兄妹,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他随我爸,我跟着我妈。

老爸和老妈像有深仇大恨似的,老死不相往来。我爸每个月都会寄生活费来,但我妈从来不花一分钱,都给我存账户上,她自己同时打几份工将我抚育成人。我大学毕业以后就不想让她再辛苦,虽然稳定的工作有不菲的收入,我还是努力开发第三产业。当初开花店的本钱用的就是我爸十几年来给的那笔生活费。

我坐下就很自觉地说:“我迟到了,这顿我买单。”

崔怀玉似笑非笑,“你以为你不迟到这顿就不用买单了吗?”

“就是。”桑悦附和道。

“算你狠,想吃什么尽管点吧,我来杯奶茶就好。”中午吃撑了,两个人吃了四个人的量,我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能吃过。

桑悦笑着拍我的头,“刚才送你来的帅哥是谁?”

我有气无力地说:“还能是谁,我哥呗。”

“没意思,我还以为有八卦好挖呢。”怀玉指着菜单一通乱点,我没阻止她,因为我知道就算我阻止也是没用的。

“我对男人没兴趣,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嘻嘻哈哈地歪在怀玉身上,趁机在她胸前蹭蹭。

“滚,让我男人看到,还不杀了你。”怀玉叉腰做泼妇状。

桑悦笑得嘴都歪了,“小颖,那是人家老公专用的地方,你可不能侵占。”

我一口茶喷了出来。

怀玉揪住桑悦一顿猛捶。“让你挤兑我,让你挤兑我。”

“小颖救命啊,”桑悦阵阵惨叫。

我边嗑瓜子边欣赏这一暴力场面,自然不会自讨苦吃。

说起怀玉和她老公,那是相当活宝的一对。

从名字来看,就很有笑点。她老公也姓崔,名叫崔十元,有个外号叫十块钱。

而崔怀玉呢,念的不好就成了催怀孕。

事实上,她也的确被她母上大人催促得快吐血了。

不知过了多久,怀玉的发泄终于告一段落,她捋了捋头发,冷哼数声。

桑悦小媳妇般地捧颊端坐,小脸儿绯红。

我不紧不慢地说:“大庭广众之下,你们悠着点。”

桑悦使劲瞪我,“你现在开口了,刚才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上哪去了?”

我转向怀玉,“你听到有人在说话吗?没有吧。”

怀玉憋着笑,“这就我们俩,没其他人了。”

桑悦咬着小手绢蹲墙角画圈圈诅咒去了。

怀玉吃饱喝足了才口齿不清地说:“我马上要常住上海了,以后我们可以天天腐败。”

我斜眼看她,“十块钱肯放你走?”

“他工作调动,我跟着来。”

“原来是夫唱妇随。”桑悦终于有机会插上嘴。

“羡慕吧?”

“羡慕嫉妒恨。”

我笑,接得还挺流畅的。

桑悦搂过我,“我们有四爷罩着,你这个人妻,难怪四爷不待见你。”

我晕死,每次见面必定扯上这个话题,还乐此不彼。

又笑闹了一会,桑悦才想到关心起我来,“昨晚你捡来的那人,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怀玉一听,眼睛都直了,“什么?什么?竟然有事瞒着我。”

我只得把昨天的事儿又说了一遍。

怀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胆还真大。”

“对于一个好几次经历生死边缘的人来说,这已经算不得什么了。”第一次差点被车撞死,第二次差点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死,还有什么危险等着我,我都不敢往下想。

“那你觉得把他捡回来后,有什么改变没?”

“没那么快吧,”我想了想,“不过花店的生意似乎好了些。”

桑悦猛地一捶桌子,“有门啊。”

怀玉撇撇嘴,“总之你自己当心。”

“我会的。”我忽而眨眨眼,“你们猜我给他取了个啥名?”

“啥名?”桑悦和怀玉异口同声问道。

“殷禛。”我就等着看她俩的反应了。

桑悦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怀玉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表情千变万化。

良久,两人同时啐我一口:“呸,你真不要脸。”

我大人有大量,懒得理会她们,就当她们羡慕嫉妒恨吧。

我和桑悦把怀玉送上了火车,摆摆手,并没有以往的不舍,因为据说这家伙下个月就要随老公一起搬来上海了,用她的话说,以后可以天天见面。

我问:“再去我花店坐会?”

“不了,天太冷,早点回家钻被窝去。”

“好吧。”我看着她上了车才打车回花店。

花店里只有小青一个人在,我随口问:“小云和殷禛呢?”

“他们送货去了,颖姐,下午你走以后,生意突然好得出奇。”小青得意的笑。

作为老板我当然比她还高兴,“那还有要送的吗,我也帮忙。”

“颖姐你看下桌上的送货单,我记不太清。”

桌上还剩下一张单子,送货地点不远,“花束扎好了没,我送过去吧。”

“好了,就在那放着,不过颖姐,顾客要求写张生日卡片,你知道我的字,狗爬似的,嘿嘿,辛苦你了。”

“行了,我知道了。”

我按照顾客的要求写上:亲爱的玲,这是郁金香的日子,也是你的日子。愿你年年这一天吉祥如意,芬芳馥郁!爱你的峰。

我手捧着十二朵粉色郁金香出了门。半路上碰见小云,我指指手中的鲜花,她会意地点头。

寻到地方,我按响了门铃。门一开,我的笑容消失殆尽。

“哟,我当谁呢,原来是小颖啊,真是稀客。”

我僵着脸,不发一言。

“进来坐啊,我们真有很久没见过面了。”

我把花递给她,“麻烦签收。”

“急什么,不过小颖,你怎么沦落到替人送花了,呵呵。”

我扭头就走,连签收单都懒得拿回来。

唐晓玲,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

也是她,让我尝到被背叛的滋味。

虽然她和我的初恋男友曾旭成最后也没在一起,但我和她再不可能回到从前。

讽刺的是,曾旭成又回过头来找过我,可我怎么还会接受一名曾经伤过我的人。

我拧着眉头一路走回,小云问,“颖姐,签收单呢,我得归档。”

“丢了,”我说。

“哦,”小云见我神色不对,不敢多问。

我看看表,快七点了,我的花店一般七点半打烊,可是殷禛还没回来。

“殷禛送的是哪里的地址?”

“我怕他迷路,只让他送江宁路那家。”小青回答。

“我去找他,你们一会就关门回去吧。”

小青和小云欢呼雀跃。

从陕西路走到江宁路也能走丢,我不禁佩服殷禛的本事。可想想不对,昨天从小肥羊到我捡到他的地方,他可是走得丝毫不差。那段路,可难认多了。

我在想,往后是不是得给他配个手机。

走着走着,我停下脚步。

那个正站在小书摊旁,拿着一本书瞧得津津有味的背影,不是他还是谁?

“喂,”我悄悄走过去,重重地拍他的背,就是想吓他一跳。

他挑眉,淡定从容道:“早就看到你了。”

倒是我讨了个没趣。“你怎么不回花店?”

他扬了扬手中的书,笑得灿烂,“我看会书。”

这孩子还真好学,我好奇地翻到书的正面,书皮上赫然写着《上下五千年》。

“小姐,他把这书都快翻烂了,让我还怎么卖啊?”卖书的小贩不乐意了。

我啪的扔下一张十元纸币,“拿回去再看。”我这么爽快付钱的原因是,这是本盗版书。

“等等。”

“怎么?”

殷禛又拿起一本《实用五笔字型》,巴巴地望着我。

很庆幸这是盗版书摊,我潇洒地丢下五枚硬币,“现在可以走了?”

殷禛抱着两本书乖乖地跟在我身后。

回到家,我又累又饿的瘫倒在沙发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在冰箱里翻了半天,找出两袋速冻水饺,探头问:“晚上吃水饺成不?”

“好,”殷禛头也没抬。

我在厨房倒腾了半晌,端出两碗快被煮烂的饺子,一碗给他,“吃吧。”

他边吃,边还用手比画着字根。

我笑,“你还挺有上进心的,废寝忘食到这种地步。”

殷禛抬眼瞅瞅我,“多学一点总是没错的。”

我从卧室里搬了笔记本出来,“你光这样是没用的,一会用电脑练习吧。”

他一听,连饭都不吃了,把碗筷一扔就开始忙活。

我故意不教他,看他怎么弄。

他把本本上所有按钮都按了一遍,顺利开机。

我哭笑不得,多被他这么折腾几回,我的本本可以提前更新换代了。

我给他开了个新文档,“就在这里练,其他文件一概不准动。”

他点点头。

我洗好碗,又冲了两杯柚子茶。

殷禛浓眉紧蹙,看来进行得不太顺畅。

我把储藏室的东西略微收拾了一下,架起一张钢丝床,“殷禛,你以后就睡这里。”每次叫他的名字,感觉都不错。

“嗯,”他应道,还是没有抬头。

我自顾自地洗澡,换上舒适的睡衣,窝在沙发上翻看刚从储藏室搬出来的一箱子书。

好些都是前几年清穿大红大紫的时候买的言情小说,买的时候兴冲冲的,可又没时间看,就这么随意堆着。

我拿起一本,翻了几页,扔下。

又拿起一本,直接看结尾,又丢开。

后几本几乎让我气得要吐血。

我重重地把书拍在茶几上,咬牙切齿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殷禛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怎么了?”

“我是四爷党,你知道吧?”

“啊……哦……”

“你写小说可以,但不能乱写。我平生最恨两件事,第一件就是恶言中伤四爷,把一些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事,全抹黑到四爷身上。第二件就是写四爷最后假死和穿越女主隐居。四爷胸怀天下,金刚不可夺其志,如果他为了小情小爱放弃一生的抱负,还值得我尊重吗?”我说得痛快,又有些激动,脸颊涨得通红。“可叹他一心只为天下励精图治,却在身后骂名累累。”

殷禛神色复杂难言,良久才说道:“俯仰不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我瞬时睁大眼,“你也是四爷党?这话可是四爷说的。”

他淡淡勾唇,“别气了,我想如果四爷泉下有知,会视你为知己。”

“切,”我白他一眼,“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的想法。再说,你也代表不了他。”

殷禛唇畔漾起稀薄的笑意,没再说话。

我打了个哈欠,“早点睡吧。”

“嗯。”他嘴上答应着,眼睛仍盯着电脑,手指还在敲敲打打。

我把被子卷起拿进储藏室,想想沙发上面的绒毯很久没换,便掀起打算明天拿去干洗,谁知,才掀到一半,一捆东西掉了下来。

我嘴里嘟囔着“什么呀”边捡起,沉甸甸的,还包得挺好。

当我打开一看,我愣住了,那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厚叠百元人民币。

只一会儿的工夫我就完全反应过来。

我妈说了身边得放点钱以备不时之需,但又怕小偷入室,就一定得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这是我想了一夜才想出的好点子,果然是个好地方,好到连我自己都忘了这回事。

我傻笑,简直跟飞来横财似的。

许是听到我的笑声,殷禛扭过头,也笑了,“自己也忘了吧?”

我嘴硬:“哪有,我当然记得。”

殷禛没揭穿我,继续和字根做斗争。

我也懒得管他,笑眯眯地抱着那天上掉下的一万元钱回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