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广玉兰
今天是2016年11月21号,登船的时候还是夏天,转眼间已经是冬天了,刚下船时汉洋踩在踏实的路上还有些不习惯。
到码头之后要转两趟巴士才能到家,下车后汉洋拖着很慢的步伐往家走,那种强烈的抗拒感又来了,身体在告诉他:再慢一点。直到一个来自堂哥汉怀的电话打破了他这悠闲,他催促着汉洋快点回家帮忙。
一进门最先看到的必须是家里的汪汪,半年不见它看到汉洋时还是那么热情。汪汪长大的速度很快,现在站起来都跟汉洋一般高了。
汉洋的父亲从厨房走出来,他看了看汉洋,打了声招呼就叫汉洋先去给爷爷上香。父亲这半年老了好多,眼里也看不到对汉洋的嘲笑和不屑了。
家里挤满了各路亲戚,他们变化都不大,汉洋与他们站在一起显得他很黑,看着这肤色他心里还挺骄傲的。突然,二舅摸了摸他的头,说到:“汉洋长这么大了。船上过的怎么样啊?”
汉洋心里在抱怨自己都二十七岁了,竟然还要被摸头打招呼。他假笑着回应还好,期待对方能看出他的不满。
汉洋家乱七八糟的亲戚很多,有些是真的,有些是他爸原来在村子里认的。现在汉洋也叫不清他们的称谓了,只会说声你好。
汉洋找到个缝隙问到堂哥:“奶奶呢?”
汉怀在阳台指了指楼下的广玉兰,奶奶一个人坐在枯枯的树前。只有奶奶一个人在认真思念爷爷。
汉洋立马下楼去找奶奶了,他开玩笑地点了点奶奶的左肩然后绕到了她的右前方,试图让这个场景看起来没有那么悲凉。
“你还好吗?奶奶。”汉洋微笑着问道。
“汉洋回来啦!”出乎意料的,奶奶没有在哭,她看到汉洋时一脸笑容,告诉他说:“现在已经不是广玉兰的花期了,闻不着它的香味了。”
它开花时确实很香,这棵树是爷爷生前栽的。
“这是南方的树,你爷爷是南方人,当初是为了我来的青岛。”奶奶不紧不慢地说着。
“当时不是分配的吗?”汉洋乖乖蹲坐在奶奶旁边问道,奶奶没有爷爷的脾气好,之前爷爷在的时候她老爱生气,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愿意心平气和地讲讲话,汉洋觉得很难得。
“是分配的,可是他放弃了更好的机会。”
汉洋看奶奶有些自责,安慰她道:“没事啊,咱们青岛港的工作也挺好的。爷爷这一辈子挺顺利的。”
“但他想做的是种植业,这棵树可能是最接近他理想的地方了。”奶奶一直盯着光秃秃的树干。
汉洋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小小的广玉兰竟然承载了爷爷的另一种人生。
“小兰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呢。”
汉洋恍然大悟:原来奶奶不是在思念爷爷,她是在替爷爷思念他的理想,一种他本可以尝试却最终都没有尝试的生活。
“那奶奶呢?奶奶年轻时的理想是什么?”逝者已逝,汉洋想把话题的重心拉回到活着的人身上。
“哈哈哈,奶奶没有理想。所以一度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奶奶虽然在笑,可是不难听出,她笑得有些苦涩,原来真的有人一辈子没有理想。
“您现在知道了,它是爷爷的广玉兰。”
“现在知道没用了,身子都埋到土里了。奶奶现在的理想就是你们都过的好,离家别太远。”
奶奶一直反对汉洋的工作,之前话里话外言辞还有些犀利,说父母在不远游,远了就是不孝。汉洋每每听到就把责任往哥哥身上推。哪怕现在奶奶能理解爷爷那样的人了,她也永远无法成为那样的人。
“开饭了,汉洋带奶奶上来吃饭。”汉洋的父亲在厨房的窗口朝下喊着。汉洋掺起奶奶慢慢上楼,身后的枯树被风吹得颤颤巍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