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家家有哀，户户焚衣
翌日清晨。
曹平安在给面前篝火当中丢了一段木柴之后，就轻手轻脚地将曹颖的小脑袋从腿上挪了下去，顺带用一摞叠起来的衣裳垫在她脑袋下面。
起身之后，他就略微舒展了下身子。
一夜未眠啊！
身子骨都有点发酸了。
而后他就迈开步子往已经交替了四轮，守在匪兵俘虏前的几个汉子走了过去。
“如何？没冻死人吧？”
与百姓不同，匪兵俘虏这边就只给他们点了一座篝火。
保证他们冻不死就够了。
“小将军。”
那几个汉子起身，先给曹平安打了个招呼，而后回头大致扫了眼匪兵俘虏，立马摇头道：“没有！”
冻死应该是没有冻死的，要是有人冻死，这群匪兵早就出动静了。
但是不是有人冻废了……那就不好说了。
“没有就行，先去换人吧，去烤会儿火暖和暖和。”
“是！”
一众汉子拱手行礼，也没有人客气什么的。
毕竟冬日的凌晨本就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段。
随着新一轮交替的结束，王大树就急匆匆地带着几个人手赶了回来。
“小将军！那边已经都收拾好了！”
隔得老远，他嘴里传出的声音就炸开了这个还算寂静的清晨。
瞬间，所有人，包括曹平安的目光就汇聚到了王大树等几人的身上。
不过这粗人却完全好似看不到诸多目光一般，丝毫不在意，只是匆匆赶来，又匆匆在曹平安面前停下。
“小将军，那边坑已经挖好了，尸体也都已经丢进去了……”
“停！”
曹平安当即伸手制止他再继续说下去，颇有些头疼地将目光从周遭诸多已经醒来的百姓身上挪开。
这糙人……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啊！
“地方选在了哪儿？”
“就在官府不远处！”
“……”
曹平安满脸古怪地看了眼擎着火把的王大树。
这人……真会选地方！这是要把唐廷鞭尸到死么？
不过也无所了。
弄个王铎这样的废物来江陵，结果人跑了，作为他直系部下的刘汉宏又纵兵祸乱江陵，把老百姓祸害成这个样子……于江陵百姓而言，这样的唐廷，别说鞭尸了，就算挫骨扬灰都不算过分。
只是王大树却没能反应过来，依旧那样憨憨地在一旁站着。
见状，曹平安只能是无奈摇头，随即转身面向百姓，提高了声音。
“大家！”
“那些在这一场祸事当中不幸逝世的人的尸首，我已经让人全部汇聚到了官府那边准备入土为安……大家若是有愿意过去一观者，就去官府那边！”
说完，他就抿紧了嘴，目光缓缓扫过诸多老弱妇孺：“我会给所有百姓立碑！所以，现在大家也可以暂不过去，等过后，大家亦可再观！”
声音落下，曹平安就拉起了已经凑到身边来的曹颖的手，转身对王大树点头：“走吧！”
“你去前面给大家带路！”
虽然并未再回头去看，但从身后的响动中曹平安也能听出来，有不少人跟了上来。
他甚至都能想到此刻身后是怎样一番景象。
老少搀扶、妇孺互依……
也不过就是多半柱香的时间，随着王大树脚步停下，曹平安就立马伸手捂住了曹颖的眼睛。
面前的巨坑当中，已经堆满了形色各异的尸体。
最少……千余！
而且其中还有着不少极其悲惨的尸体，明显都是小孩子的。
曹平安眼白当即就泛起了血丝。
努力将那股子郁气压下，而后他就转身看向了后面所剩寥寥无多的妇孺。
“小将军，接下来要怎么做？”
王大树疑惑。
但曹平安却只是摇头：“等！”
先前跟上来的那些百姓，虽然都散去了，但他清楚，他们肯定会再次回来这里的。
尤其是那些年老者。
不为别的，就为了给至亲之人送行。
只是还没等上多久，灰暗的天空中就缓缓飘起了雪花。
很细，很小。
落到人脸上瞬间就能融化。
曹平安面色平静，只是站得越发直了。
跟他一样，众多围绕在巨坑周围的汉子也在沉默中站直了身子。
没有人命令他们这样去做，也没有人给他们解释为何要这样去做，但大家就是下意识在此刻都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就连一向迟钝的糙汉子王大树，也抿紧嘴将身子绷直了。
渐渐地……
一个老妇人在一个小孩子的搀扶下走了回来，一老一少，怀里的衣裳鼓鼓囊囊的。
而后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人汇聚到了曹平安前方。
所有百姓，无一例外，怀里都藏着东西。
曹平安松开了他一直紧握着的手，转身面向坑边的汉子们。
最后他的目光就汇聚到了王大树的身上。
“火把给我吧。”
拿到火把之后，曹平安就长舒了一口气出来，眼中复杂的情绪很快清空。
下一刻，他就直接将火把往坑中丢了进去。
几乎同时，一道嘤嘤啜泣就在曹平安身后的百姓当中响了起来。
火借风势，人泣助悲。
很快，坑中火焰就愈发旺了，百姓当中，原本稀稀拉拉的悲泣声也大了。
“小将军……”
就在曹平安正看着火焰愣神时，一道苍老的嘶哑声音就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下意识转身，看到的正是那最先回到这里的祖孙二人！
此时这祖孙二人早就已经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拿在了手上：“可否让老婆子给我那孩子、让我孙儿给他爹，送几件旧衣裳和纸钱过去……”
瞬间，曹平安就咬紧了牙关。
仅仅几个呼吸，他就做出了决定：“可以！但是阿婆，你不能……”
还不等他说完，老妇人就摸着身旁孙儿的脑袋笑了：“小将军你放心，我还要帮我那孩子将孙儿养大成人呢！”
听到这里，曹平安便不再挡路，直接拉着曹颖侧身让开，同时高声冲坑边众汉子喊道：“都放开一条路，让大家将东西送进去！”
“快，谢谢小将军。”
老妇人催促着她的孙儿。
“谢谢将军哥哥！”
一句很是乖巧的话，却像是一把利刃般狠狠扎在了曹平安心头。
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
“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