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感想·感悟·感知

第一章
来自闵行区肿瘤医院临床生命的故事

1．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爱是会在世间生根发芽的

莫晓晨

故事主人公：放疗科护士长，19岁鼻咽癌患者

见惯了中老年肿瘤患者，虽然也会感到遗憾与同情，但我从来没有这么为一个肿瘤患者心生怜惜。或许因为这个19岁的孩子跟我自己的孩子年龄相近；也或许是他的生活际遇让我从心里感到心疼，所以对他的照护特别耐心。为了走进他的内心世界，我还特地翻阅了很多关于青少年心理的书，以期许能走进这个孩子的心里，让他对生命燃起希望；也希望让他感受到世间的美好与生命的可贵。

最近，病房来了一名19岁的男孩，鼻咽癌患者。除了入院时父亲陪着他一起办理手续外，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父亲，只是偶尔听说续费或者需要签字时来过几次。

男孩一个人接受着各种各样的治疗，吃饭也是点外卖应付着，没有定制特别的肿瘤患者营养餐。他每晚打游戏到深更半夜。每个晨间交班，我都喊不醒他。癌症患者接受治疗本身免疫力就会下降、容易发生各种疾病。我知道生物钟的破坏非常不利于肿瘤疾病的治疗与恢复，也知道对于这个年龄逆反心理的孩子，如果直接命令，配合度就会很差。于是趁着晚间查房，我帮他整理了床单，递给他一盒西瓜霜润喉糖，尝试与他沟通：“孩子，放疗的过程中很难过吧？是不是因为身体不适，夜间想用打游戏来转移注意力？润喉糖可能会让你缓解放疗后喉咙干痒的症状，你要不要试一下，你今晚准备几点睡觉？”男孩顾虑地回答：“十一点，嗯，十二点左右吧，平常习惯了这个点睡。”其实我内心有点想像教训儿子一样教训他，但很快按压了自己的情绪，轻声细语征求他意见：“这两天要化疗，身体跟打仗一样，需要好好休息才能更好地跟敌人斗争，九点睡可以吗？”他往嘴巴里塞了一颗润喉片，“好，这润喉糖真甜，谢谢阿姨。”

第二天晨间交班，发现男孩已经起来了，精神也明显好了些，听夜班护士说，他昨晚早早就睡下了。其实，并非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听话，而是要把话讲进孩子的心里，让他知道你在关心他，并且以平等的身份在跟他交流，而不是命令他。

进一步了解这个男孩，是在之后的某一天查房时听家属说，有个男孩因外出和保安发生了冲突，我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可能是这个男孩。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验证了我的预感。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无助地坐在椅子上哭，一个一米八的大男孩，坐在椅子上哭得很伤心。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也从没有在放化疗时看到男孩哭过，这是得在多无助的状态下才会出现这种情景。跟保安交流后，我把这男孩带到了我办公室，想跟他聊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这么伤心。“你今天要出去吗？是不是有非出去不能办的事情？”“嗯，我要去隔壁院区拿报告，但保安不让我出去，拿不到报告，我后面的治疗就不能跟进。”“保安为啥拦住你？是不是你没有按照医院要求走患者外出的相关流程呢？这个入院的时候阿姨跟你说明过的，因为现在疫情防控严，不严的话我们就都处于风险之中，保安执行医院制度是不是为咱们患者好？”男孩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答道：“我知道，但我太着急了，就想闯出去，所以就跟保安哥哥吵起来了。”“可以叫你家里人去帮你拿的对不对？这万一出去碰到什么意外情况我们也担心你是不是？你爸爸妈妈呢？”当我说到这里的时候，男孩又一次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或许是压抑了很久的释放……或许是把我当做了可以倾吐的亲人，“阿姨，我没有妈妈，爸爸基本不管我，我平时就是一个人，我没有钱，现在在医院治疗的钱也是学校里捐的8万元，还有奶奶养老的5万元，钱花完，我也就不治了，估计我也活不了太久。”

倾诉完，心理慢慢平静下来，男孩把帽檐压了压，似乎不想让我看见他哭的窘态，我给他递了纸巾，把手拉过来稍稍用力握住，与其说握，不如说是用手传递一种我了解你的无助的无声语言。我只需要做一个倾听者，让孩子把内心的委屈和无助发泄出来。作为一个有两个孩子的母亲，心中泛起母亲独有的怜爱和关怀，劝慰道：“你看，你的老师、你的朋友为了给你治病捐了钱，还有你奶奶，把养老的钱都拿出来了，都是希望你很快好起来，爸爸也因为要给你治病去努力赚钱了，他想要你好起来，所以他去拼命赚钱来给你治疗，我们科室的医生护士也都很关心你，对不对？”

男孩情绪平静下来，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我的话。我松了口气道：“你看，早期鼻咽癌的治愈率达到90%，你这么年轻，是不是有比别人更大的概率？上帝即使关了所有的窗，我们还可以在房顶上挖个天窗爬出来呢，更何况你身边还有老师、同学、亲人以及我们医护人员关心你呢，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要相信自己。”

“阿姨，今天的确是我不对，我一冲动就推了保安，现在我知道他们是在保护我们的安全，他没有做错。”

“你可以向我或者其他护士阿姨们求助的，这个方式你没有试过对不对，动手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

然后男孩去跟保安道了歉，而且深深地跟保安鞠了一躬，说：“谢谢保安大哥每天的守护。”

保安抱了抱这个男孩：“没有关系，也怪我没有再详细地问问情况，缺乏跟护士长进一步沟通，咱们相互支持。”从那以后，保安偶尔下班也会来病房看看男孩，男孩在身体状态好的时候也会去跟保安聊聊天。男孩不再打游戏到深夜，而是积极配合医生护士进行治疗，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等男孩出院时，悄悄地问我：“我以后假期可以来这边做志愿者么？我也想帮助那些像我一样的人，您改变了我，我也想尽我的绵薄之力去帮助别人。”我点了点头，你肯定可以的。“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我们护士所做的不就是把爱撒播到人心里，让它在人间生根发芽吗？这应该就是护士被称为白衣天使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