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被遗忘之人
在书店中，其实一直都存在的第四个人。一个的确存在、却无法被察觉的人。
火枪手让娜此刻靠在一个书架上，并且在翻阅着一本厚实的硬壳书。她现在有些适应了自己的这种状态，即被所有人忽略的状态。
她将这种情况称之为虚化，而之所以她会这么命名，是源于之前一段非常不愉快的“经历”。
抑止力消散、英灵座陨落，那个位面在陷入毁灭的深渊之后，她这个被阿赖耶囚禁的真正本体虽然获得了自由、甚至还因此成为了某些概念和力量的唯一承载体，但她也因此成为了游荡在虚空之中的幽魂。
在那片虚空中，不存在位置、方向，时间的流逝也是无法描述的，甚至连对自我存在的感知都极度困难。若非她一直怀着极其强烈的自我意志，同时也是有一系列强大概念的加持，才让她不会像其他陷入位面虚空中的个体一样，彻底迷失、消散在其中。
但也正因如此，她才看到了那个存在——不应该用“看”这个词，因为祂是无法用任何非抽象的方式描述的，甚至应该说，祂根本就不能用“存在”这个词来描述。
因为祂就是那片虚空本身，祂就是绝对的虚无。
作为没有位面墙庇护、直接暴露于位面虚空中的个体，让娜似乎是直接吸引了到了祂的注意力——虽然她根本无法表述出当时的抽象经历，但一段印象被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记忆中，成为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是愤怒的、空洞的、吞噬一切的尖啸声，表达着对一切存在之物的憎恨。
她无法描述当时的发生的事情，但毫无疑问的是，她一度要被虚无所完全吞噬，并即将成为那不知多少无名的消逝之人中的一员。
当她的记忆能够再次以正常形式表达时，她就已经来到了这个未知的新位面。而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斩杀了当时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黑色怪物，救下了那位利用血媒仪式将她从虚空中召唤出的少女。
她当时还无法理解，为什么没有任何令咒或是契约的束缚，她却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击杀那个畸形的黑怪、以保护那名少女——而现在让娜明白了，那不是因为她是什么善人，而只是因为她对那些从裂缝中钻出的虚空恶魔充满了恶意，并且下意识地想要保护住自己的召唤者，以避免自己重新陷入那可怕的抽象虚无中。
不过现在她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个必要，因为就算那个叫罗塔琳的小姑娘死了，也不会对她造成多大影响——她已经逃入了一个新的位面宇宙中，而由于她是以本体存在，因此她无需依靠任何人就能停留在这里。
一开始，她对于自己重获新生感到欣喜若狂，但残酷的现实很快就告诉她，她依旧是在向一个绝望的结局迈进：由于她没有任何保护地进入了位面虚空，她被那片绝对的虚无所污染了，自身的概念、存在和意识则无时不刻地在被侵蚀、削弱，直到她彻底被虚无同化。
虚化为她带来了特别的能力，一种“被遗忘”的能力，其本质就是弱化自我的存在，让自己能暂时成为处于存在和不存在界限间的幽灵，以此来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隐匿效果，比任何暗匿者的气息遮断都要强。这是虚化的第一阶段。
但就在今晚，她突然来到了虚化的第二阶段，也就是自身的存在将会强制性被遗忘。与先前能够利用虚化来隐藏自身不同，现在她的虚化隐匿是无法被解除的。
从某一刻开始，原先书店里的人已经彻底将她所遗忘。而她无论如何呼喊，他们也不会给出任何回应，因为她的存在太弱了。
如果到了第三阶段，那么结果就应该很显然了——她将回归无尽的虚无，从现实中彻底消失。
“即使现在写出了任何字迹，也会被直接消除复原……”她自言自语道，“拿走任何东西、做了什么事，也会对现实没有影响，对于别人来说就没有发生……么？”
她咬紧了嘴唇，表情变得无比复杂。在沉默了将近几分钟后，她才缓缓地合上这本书，将其放回了书架上原先的位置。
“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还以为是华丽登场，结果却是……”她古怪地笑了起来，又逐渐沉寂，神情中透露着悲哀和绝望，“……什么都没有留下。”
在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地方后，她选择了离开。
……
……
……
有些人表面上享受与捉弄别人的过程，但在此之后，总是会做点补偿，来缓解被捉弄者的情绪。
此刻罗杰就抱着一大袋现做的炸鱼薯条走在街道上，用自己的毛巾包裹住了这袋给阿尔托莉雅的宵夜——他当然不会作死到吃夜宵不带上那位剑士小姐，否则他接下来可能就要遭受到这位报复心极强的姑娘的针对。
“不对……应该说是我心善，看不得剑士小姐饿肚子。嗯，我真是一位道德高尚的市民。”罗杰转念一想，又是直接给自己合理化一番，并同时还像那些政客一样，恬不知耻地为自己扣上了美名——他不去竞选简直屈才。
他走过了最后一个街角，回到了一百八十八号大街上。由于圣诞节还没过去多久，因此许多节日的装饰还保留着，再搭配上缓缓落下的雪花，倒是一幅相当不错的画面。
想到这里，罗杰又是直接从手中变出了那个拍立得相机。虽说他从来没有正经学过摄影，但自从那位鸢娓小姐把这个相机送给他之后，他就莫名其妙地会经常出现“拍下看上去不错的画面”的想法。
他对准了路灯下的人行道，然后按下了快门。十秒钟之后，一张照片缓缓地从相机上方被送出。
罗杰走到了路灯下，看了看那张照片。虽然说他根本没有什么对灯光背景的技巧，但这张照片意外地拍得不错，几乎就是完美复刻了他之前看到的画面。
“这算是型号老，但易上手且拍摄效果优秀？”罗杰自言自语道。在他印象中，似乎用这个相机拍出的照片就从来没有出现新人常出现的这样那样的问题，“谁知道呢……”
而他走到了书店门口不远处后，又心念一动，给门口来了一个侧面特写。十秒过后，他又抽出了那张照片，一如既往地如同复刻视野场景。
等一下，书店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突然注意到了这个被拍摄下的细节，并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前方。但在这一条人行道上，他是现在唯一的人。罗杰再次将目光挪到手中的新照片上，但上面并没有什么人影了。
“幻觉？不可能啊……”罗杰对此感到相当疑惑。由于某些原因，他理论上不可能出现各类常见的幻觉，即使是利用最强效的精神药物和致幻剂也做不到——但直到最近，他却会频繁地出现一些并不存在的感知。
“莫非……是那群虚空破界者的缘故吗？”很快，罗杰就联系到了一个可能的线索，“它们到底是什么玩意……又是用了什么手段？”
很快，他的心思就放在了对那些界外之敌的思考上，而一开始引起他这一系列想法的原因，却无痕迹地被他所遗忘了。
而在书店的门前，确实还存在着一个人。她感到了那个“类伪装者”投来的目光，还以为自己被观察到了。但看起来，对方仅瞥到了一眼，并将其忽略了——她的存在还是太弱了。
虚无的火枪手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并消失在了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