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带着青草味道的姑娘
黄昏,重生回到三十四凹的李二狗,坐在椿树底下地抽着旱烟。
他很熟练地用大拇指和中指夹起几根烟丝,塞进包着铁皮的竹杆烟嘴里,眯起眼睛,“吧唧吧唧”地抽着。
他抽几下,就拿起旱烟杆在身边的石头上磕磕,铁皮的烟嘴就会发出一种“叮叮叮”的响声。
听着这无比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时,李二狗好陶醉啊。
进城后,他再也没碰过这玩意,卷烟再高级,他就是抽不出旱烟的这股呛冲味。
一如城里的小媳妇再水嫩香气,他就是闻不到如武春花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青草味。
一想到武春花,李二狗的心,如同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攒住一般,悸动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正准备放下旱烟杆,去后山坡上眺望武春花的村子时,从自家那三间土坯屋子里传出弟弟趾高气扬的使唤声。
“二狗子,二狗子,夜里村子里放电影,你快搬两把椅子去帮我占两个好位子,我约了隔壁村的武春花来村里看电影,我得把她给办了。”
李二狗的弟弟李三狗一边用水抹着头发,一边扯着嗓子叫唤着。
李二狗虽然已经重生一周了,知道现在是1978年的夏天,这年自已22岁。
此时,被弟弟直呼着小名叫唤时,他极不适应。
上辈子,他在城里承包了一个建筑队,人家都喊他李老板。
他的学名叫李良超,弟弟的学名叫李良营。
李二狗想得正走神时,小脚母亲金红慧和哑巴苕大哥,一前一后,抬着一只马桶从屋里走了出来。
一股臭气瞬间钻入了李二狗的鼻孔之中,他本能地抬手捏住了鼻子。
金红慧一见李二狗捏鼻子,没好气地损道:“二狗子,这粪味熏着你了?一个种庄稼的,瞧你金贵的哟。”
“粪桶满了也不挑一下,你弟喊你,你也不应一声。这几天,你总是怪里怪气,谁招你惹你了?”
金红慧嘴里唠叨着,和大儿子抬马桶的步子却一点也没落下。
屋子里的三狗子,一听金红慧数落李二狗,格外来精神。
抢过母亲的话头扯着嗓子嚷:“二狗子,你这几天魂丢了还是怎么?我大的话,你听到没?”
“粪桶不挑就算了,赶紧的,去给我占两个最好的位子啊,去晚了,就没啥好位子可占了。”
“哦,对了,拿家里最好的那两把椅子去啊。”
用水还在抹着头发的三狗子,照着家里唯一的破镜子,边梳着发型,边冲着屋门口说着。
李二狗坐着没动,也没接三狗子的话,整个人却恍惚得厉害。
可已经走到了池塘口的金红慧,偏偏不放过他,扭过头冲着他又损道:“你弟喊你去占两个位子,你没听到吗?”
“你说话结巴,耳朵又不聋,你倒是起个身,快去占两个位置啊。”
他大从小就惯着三狗子,上辈子,李二狗是个结巴,特别是见了女伢子,更是结巴得不行。
他爷死得早,家里就剩下三狗子一个灵光人,又念过书,母亲处处护着三狗子,以三狗子能说会道而骄傲着。
从前,李二狗也没觉得不对,可此时,他大的话,他觉得异样刺耳。
他不信他大不知道三狗子今夜要搞么事。
上辈子,那个无辜的女伢,就因为今夜三狗子的冲动,让她在村子里一辈子没抬起过头来做人。
可李二狗这时没有和他大辩驳,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他大对三狗子的偏心满村人都知道。
他的话,他大也不会听。
李二狗不想再听他大唠叨,沉闷地应了一个“好”字。
应完后,抓起椿树叉上的大布白褂子,搭在了黝黑得如同上了一层桐油的肩膀上,急急地朝着堂屋走去。
一进屋,看到三狗子正在用母亲的头油,那留得象个二流子似的长发,被他拨过来梳过去地折腾着。
李二狗不由得重重地“哼”了一声,三狗子大约还沉浸在梳个什么发型中,没理会李二狗的冷哼。
李二狗也不愿和这个弟弟再废话,一米七、八的他,在村子里个头是最高的。
可长期营养跟不上,整个人瘦成了一竹杆。
一走路,打着好几个补丁的黑大布裤子,空空荡荡地摆来摆去。
老远望去,象两只黑蝴蝶在起舞。
李二狗这时走到家里唯一能坐的两张好椅子边上,伸出瘦长的手臂,左右各挂上一把椅子,大步朝屋外走去。
椅子在手膀上晃晃荡荡,不时撞在了李二狗的大腿,痛得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裸日的,这不是年,不是月的,放个么事电影。”
骂归骂,李二狗内心却乱成了一团。
上辈子的这天,李三狗就是借着看电影为名,把武春花骗进了菜沟地里,三下五除二地占有她了。
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家怀上了他的种,私奔到了穷得连张好椅子都没坐的李家。
可三狗子娶了武春花后,把怀着孕的新媳妇丢在家里,自已却住进了茶厂。
没几天,就和采茶的小嫂子们频频传出艳闻。
后来,他背着茶叶进城了,冒充领导侄子行骗,被判了十多年。
出狱后,他连家都不回,在城里和一个年长他十多岁的女人,不清不楚地同居着。
等花光女人的钱后,他又继续冒充领导侄子,倒卖国家政策性的学习资料,被判了十多年。
直到李二狗重生,李三狗还在狱中没有出来。
一想到这些,李二狗的心情沉重得无法正视。
“救不救武春花?”
“怎么救?”
他一点思路都没有。
想着心事,人却不知不觉来到了露天放电影的山谷。
一群小孩子无忧无虑地在放电影场边嘻闹着,每当大队放电影时,就是他们最欢乐之际。
不管学校有没有作业,他们都会留恋往返于电影场边,任凭大人们喊破喉咙,也不肯离去。
除了孩子们,还有大姑娘,后生汉们也格外春心荡漾。
想讨好女伢的,想约会后生伢的,更是早早就来抢位子,再去村头等心上人来看电影。
李二狗以前从没给女伢占过位子。
他在弟弟眼里就是一个见了女伢,碾子也碾不出一个屁来的可怜虫。
除了处处使唤他,三狗子从来没喊过他一声二哥。
上辈子这些糟心事,一幕又幕,如放电影般,又在李二狗大脑里播着。
重生归来,他不能再让武春花落入三狗子之手,更不能再让三狗子滑进大牢里。
李二狗这么想时,手却没停下来,还是把两把椅子摆得端端正正。
摆弄椅子时,“啪啦”一声,后背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李二狗扭头正要发火时,从小玩到大的伙姐李永清,笑得极不正经地凑过来问:
“伙姐,这太阳打西头出来了喂,你这是替那个村的女伢占位置。”
李二狗一听这话,满脸尴尬得涨红一片,却下意识地瞪着李永清,叹了口气。
李永清见二狗子这模样,一拳捅了过去,咧着嘴骂道:
“你个裸日的,替你弟来占位子的吧?”
“他天天欺负你,逼你做这做那的。”
“如今追个女伢,还要你来占位子,占他娘个大苕啊。”
李永清一边说,一边气呼呼举起李二狗搬来的椅子,就要往山下扔。
李二狗赶紧扯住了他,重新把椅子摆好后,拉着他来到了一无人处。
“清伢子,三狗子说今夜要把隔壁村的武春花给办了。”
“你快给我出个主意,把这事搅黄它。”
李二狗急急地说着。
李永清一怔,平时结里结巴的二狗子,怎么一点都不结巴了?
平时从不谈论女伢的二狗子,今天怎么也讨论起女伢来了?
(注:三十四凹管母亲叫大,父亲有的叫爷,有的叫伯,管爷爷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