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空巢老人
饮马桥虽然地处城乡结合部，但公共硬件设施配备还算齐全。学校、医院等自然也一应俱全，光是公立医院附近就有四所。既然周老爷子发病之后没有在现场被发现，那么一定是被好心人发现及时送到了医院里，而且铁定是就近就医。唐海城心中暗自推断，他甚至对自己还有些佩服，果然警校的刑侦推理课没白上。于是，他从附近的医院一所所逐渐开始排查。
果然不出他所料，等排查到第二家医院时，院方表示确实在中午时接收了一名突发心脏病的老人，病人被发现时就躺在距离饮马桥不远的一处街心公园中。当医生看了唐海城提供的周老爷子的照片后，立刻确认送诊病人就是周国柱，并且表示经过及时抢救，周老爷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然处于昏迷状态，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唐海城抬手抹掉额头上的汗珠，然后又长出了一口气，问题终于解决了。
医生看唐海城如释重负的表情，立刻对他进行了批评：“你这儿子太不像话了，老爷子那么大岁数了，你也放心让他自己出来转悠？今天算你运气好，碰到了好心人把你爸送到医院。要某一天再发生类似情况，没人发现后果会怎样，你想过吗？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一天就知道工作和事业，家里的老人你关心过吗？别等到人没了才知道后悔！”
唐海城连连摆手，急忙解释道：“医生，你误会了，我是警察啊！”
医生听了之后，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虽然说你是警察，经常忙于一线工作，但是为人民服务的同时你也应该对家人多注意一点。心系群众是好事，可也不能忘了自己的父母。毕竟，空巢老人也需要后辈的关心。”
唐海城是有口难辩，他现在又累又饿，也不想辩解，只一个地劲点头承认，对医生千恩万谢。待医生离开后，唐海城赶紧通知了李老太和协勤，自己则在医院里等待。
不一会儿，协勤带着李老太来到了医院，李老太情绪还是有些激动。唐海城眼看李老太又要开启吐槽模式，赶紧一把搀住老太太，做了一个要保持安静的动作：“大妈，这里是医院，您可不能大声，病人需要静养。万一打扰了我大爷，恢复不好可就问题大了。”
李老太被唐海城先发制人，怯生生地点了点头。三人随即跟着医生来到了病房中，看到了一直没有现身的周老爷子。像医生说的那样，老爷子并无大碍，只是剧烈运动之后心脏超负荷，加上之前就有冠心病的前兆，突然病发而已。此时，老爷子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还没有从昏迷中醒来。李老太看着病床上病殃殃的丈夫，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泪水，刚要扯着嗓子嚎出来，又想到唐海城刚刚叮嘱自己的事，硬生生憋了回去。
病房中，众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老爷子，完全没注意身后赶来的一名行色匆匆的女子。
女子一进病房，看到李老太和病床上的老爷子，就忍不住叫出声来：“妈，这是怎么了？我爸怎么了？”闻声转头的众人看到病房中陌生的女子，自然是表情各异。李老太再也把持不住，扑向女儿，埋头在她怀中痛哭。
唐海城观察着这个一脸疲惫、神色憔悴的女子，很难将她和李老太家中墙上那个充满灵气的女子联系在一起。但看到这一家人团聚的场面，唐海城心中又有些触动。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现在的情形只在他的梦里出现过。梦里，他的父母来找他了，一家人相认后过着开心的日子。
在一阵子喧嚷之后，女子和李老太一起来到病床前。女子望着床上连接着心电监测仪的父亲，也忍不住潸然泪下，握起父亲的手默默流泪。也许是病房里太多人吵醒了周老爷子，老爷子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就在眼前的妻子和女儿，脸上显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李老太看到丈夫醒来，也喜不自胜，对着病床上的人连连发问：“老头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难受吗？心口还疼不？”然后，扭过头，一溜小跑着去办公室叫医生去了。
周老爷子看着病床前哭花了妆的女儿，他不禁有些心疼，抬起手摸了摸女儿的脸，声音虚弱地问女儿：“小雨，你怎么回来了……公司里的事都忙完了吗？”
名叫小雨的女子点了点头，擦干眼泪对着父亲挤出来一个笑容：“忙完了，爸，我都忙完了。这次回来，我能多陪你几天。”
周老爷子脸上浮现出开心的神色，突然间，仿佛又想到了什么，抓住女儿的手问道：“对了，小雨找到了没？”
小雨有些疑惑，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身后李老太带着医生已经来到了病房，听到周老爷子一醒来就问那条叫小雨的狗怎么样了，她的脸瞬间变了。唐海城看着晴转阴霾的李老太，心里暗自替周老爷子捏了把汗。他暗想，要不是老爷子在病床上躺着，现在李老太早就上去扯他的耳朵责问了。
果然，李老太也没忍住，冲女儿抱怨：“你赶紧把狗送走，你爸这次病发是因为追它！”
病床上的周老爷子一听李老太告诉女儿送走狗，竟然忍不住流下了几滴泪水。李老太看丈夫有些激动，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上去给老头子擦了擦泪，给自己找个了台阶下：“不送走，你只要给我好好的就行，我也是怕你因为狗再伤了身体。”
周老爷子这才止住哭，伸手拉着女儿小雨的手像个孩子，断断续续地说了些词段：“小狗是女儿送的……它能陪陪我这个空巢老人……”
小雨听到父亲说的话，泪水瞬间决堤。她转身跑出了病房。这时，医生也提议，让众人先出病房，只留下一名家属照看。李老太向唐海城和协勤表示感谢。随后，两人与老太太老爷子告别后，也走出了病房。
唐海城看着靠在墙边还在哭泣的小雨，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于是，学着医生的模样把医生对他说的一段话原样转述给她。小雨也对唐海城表达了感谢。客套一番之后，唐海城与协勤才走出医院。
二人走在路上，唐海城心里百感交集，这是他真正意义上接手的第一个案子。虽然途中有不少曲折困难，最后还算成功解决了。唐海城抬手看了看手表，居然都下午四点多了。一天几乎没有吃饭的他早已饥肠辘辘，而且还臭汗满身。现在的他只想赶紧下班，回家洗个冷水澡，然后饱餐一顿，直接睡到明天早上。
想到此处，唐海城又开始犯愁了。他的电动车没电了，咋回所里去呢？难道还要自己用脚蹬？一旁的协勤摊了摊手，表示没啥法子。唐海城已经崩溃了，朝着协勤说道：“就不能给咱也配个警车吗？非要骑电动车？到头来，还不是掉咱自己的面子。”
协勤也是个实在人，一点不给唐海城面子：“哥们儿，你以为咱们是出警来兜风？这警用电动车还是前面刚分配下来的东西，在这之前，我们出警近的都步行或者跑着去，远的自行解决。”
唐海城不放过任何一个吹牛皮的机会：“这样，你等着，等回头我当了领导，我就给每个人都配一辆跑车出警，专门选底盘较低，只有两个座位的那种。”
协勤不想跟唐海城瞎扯淡，狠蹬了几下车蹬，把唐海城甩了好大一截。
唐海城在后面边喊边追：“嘿，大兄弟，你等等我啊！”
等唐海城再次回到所里，已经快下午五点。他人才刚进去，就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只见唐海城黑红相间的脸庞，爆炸头一般的奇特发型，近距离闻闻身上还有一股臊味儿。
李墨白看着唐海城目瞪口呆：“海城，你这是出警去了还是要饭去了？咋这么狼狈？”
唐海城将头一昂，用衣领扇扇风：“嗨，别提了，今天解决了个大案子，把我给累坏了。”
白烟烟在一旁一脸不屑，给了唐海城一记白眼，嘴动了动，最后也还是没挤兑他。反而李墨白听到这，眼睛放光，赞扬道：“不错嘛，海城你可以啊，第一天就办了个大案子，我真是对你另眼相看了。赶紧跟哥们儿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墨白的话让唐海城越发得意，正想着怎么把今天下午的事添油加醋一番讲给众人听。
结果，古董从办公室里背着手出来了，看着唐海城的熊样也有些不解，不过很快就明白了。
“唐海城，让你去给老太太解决个事，你怎么用了一天？我听说就是狗丢了？”
唐海城瞬间哑然失声，身后的白烟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连带所里别的同事也哄笑起来。李墨白瞬间失望至极，他摇摇头说道：“闹了半天就是找狗去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案子。”
人群也逐渐散开，留下唐海城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怎么解释。他挠了挠头发：“哎，不是狗丢了，是狗丢人了，狗把人弄丢了，你们听我说……”
古董目的也达成了，转身回了办公室。协勤走到唐海城身边，让唐海城补一下今天出警的工作记录。唐海城瞬间又蔫儿了，他忍不住吐槽道：“写什么事儿嘛，我一天写的东西比我在警校一个月写的东西都多。工作记录怎么写？大兄弟，你教教我。”唐海城跟在协勤屁股后面，开始纠缠对方。
皇天不负有心人，唐海城终于赶在下班前补完了工作记录。这一天的经历，真是让他身心俱疲。不过，唐海城总感觉自己好像还忘了点什么东西。正愣神着回想，古董从办公室里迈着慢悠悠地步子出来了。
“唐海城，你进来一下。”古董突然开口命令道。
领导单独叫你，一准没好事。唐海城垂头丧气，走进了古董办公室。他就发现桌上摊开的三份检查，他知道是李墨白代写的检查被发现了，脑袋开始高速运转想着对策。
古董直接说道：“你还敢找人代写检查？拿回去重写一份，你把另外两份念给我听。”
唐海城硬着头皮拿起自己的检查，无奈字迹太丑，他压根看不明白写了些啥。
唐海城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报告，我念不了，因为字太丑了。”
古董也不客气：“哦，那这两份也拿回去重写，明天上班时交给我。”
唐海城听得双腿发软。古董看出来他有苦难言，又补了一刀：“怎么？是写不来吗？我还以为想当领导的人干啥都行，搞了半天连检查都不会写？”
原本打算服软的唐海城，瞬间又刚了起来：“明天一早，保准放在您桌上。”说完，又敬了个礼，转身出了办公室。
一出办公室，唐海城秒怂了，冲着李墨白就开始唠叨抱怨。可半句话还没说完，古董又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对了，唐海城，今天的《着装规范准则》抄完别忘了交给白烟烟。”坐在一旁的白烟烟立马比了一个OK的手势。唐海城听了这话，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趴在桌上，一蹶不振。
许久之后，唐海城强撑着坐起身来，握着笔双手颤抖开始抄写。
“老古董，总有一天，我会证明自己比你强！”唐海城心中默默哀嚎，他入职派出所的第一天，就在各种啼笑皆非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