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浓汤
连司有些懵，先是用中文回答，对方果不其然地没有回应。
在又用了英语、日语和在兰斯洛特那儿学的几句二把刀法语都不奏效后，连司有些颓然地坐倒在地。
都说陌生人见面，最重要的就是交流。然而他和门那头的山中少妇连语言都不通，可以说交流从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考虑到他先前不那么友好的暴力开门行为，对方此刻恐怕对他满心戒备。
连司能理解，毕竟他换位思考一下，就能明白那位少妇此刻的恐惧。
从房屋构造来看，她大概率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在某天，她正煮着今天晚上要喝的浓汤，突然门外就传来了动静。
她连忙躲进稍微坚固些的卧室，提防是饿急眼了的狼或者灰熊来讨生活，希望外堂里煮着的一锅浓汤能够让猛兽满足。
没想到是个看起来凶悍至极（指刚刚砍了张肉皮一身杀气的少年）的登山者。
对方一言不合就推开门，在自己的屋子里乱转起来，甚至一声不吭打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当自己试图和对方交流时，对方明显表露出困惑的表情，用另外几种自己根本没听过的语言回答。
......怎么想自己都怎么危险吧！
连司放慢语速和动作，尽量避免刺激到门那头，或许在扒门缝偷偷观察自己的可怜女人，并缓慢地指了指铜锅，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最后左手两指搓了搓，示意给报酬。
他甚至没敢做一个睡觉的动作，表示想要借宿一晚，以免让这个吓坏了的女人误以为自己是要睡她。
果然肢体语言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通用的语言。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女人怯生生地把门推开一条缝，开始观察连司，仿佛是在确认这个一身脏兮兮的年轻男孩是不是暴徒。
可能是连司那张英俊且时常挂着亲和力极强的微笑的脸庞说服了她，她突然莫名其妙地发出一声轻笑，推开门，小心翼翼走出来，在地上盘腿坐起来。
连司为了防止她害怕，只是匆匆扫视一圈女人，先前的惊鸿一瞥实在也没看出多少东西。
对方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气质愁苦，面容却妩媚娇艳，身段儿也丰腴，皮肤好得近乎凝固的冻牛奶。
她穿着明显是自制的麻衣，针脚歪歪扭扭，补丁新一块旧一块，她要双手抱胸，才能勉强不露出大片春光。
她把头发盘起来，用木枝别成方便干活儿的发型。
她看起来明明是南欧人的长相，气质却格外像屈原《九歌》里描写的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可能是两人这么对视着实在太过尴尬，那女人娉婷袅娜走到铜锅前，从一旁的泥地上拾起一只汤碗，装了大半碗洋葱土豆汤，恭恭敬敬地端给连司。
连司抬起头，看着她垂下的头发搭在两肩上，那张妩媚的脸上充满温婉的神色，再看看那双捧着汤碗，骨肉匀停的纤手，连司咽了咽唾沫，接过汤。
在接汤的时候，连司的手碰到了女人的手，他鬼使神差地停住片刻，那麻衣少妇的两颊立刻飞红，双眼雾蒙蒙的，藏着无限的风情。
连司心里暗骂自己失态，轻轻咳了几声，把脑海里的黄色废料清空，埋头喝起浓汤起来。
虽然粗盐很苦，但土豆被炖得软烂，洋葱的味道也渗透到汤里，喝起来暖洋洋的，也是一种享受。
那无名少妇再度温婉地笑一笑，连司这才发现，对方展露出的妩媚或许是内媚自生，她眉眼间都是贤惠温婉的神色。
少妇又轻声说了一段连司听不懂的话，可能她也意识到了两人语言不通，于是轻轻点了点连司捧着的汤碗，又指了指煮着的汤锅，似乎是在示意不够可以再加。
她站起来，用比出来时要坦然一些的神态往卧室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又指了指连司，再指了指里面，最后做了个睡觉的动作，还轻轻开口，吐出一段音节，发音大概是choche。
choche？这是她名字的发音吗？连司咀嚼着嘴里软烂的土豆想。
choche随即轻轻带上了门，但是听声音，别说闩上再加把锁，她连关都没有关严实，门内响起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格外惹人遐想。
连司手一哆嗦，差点没把手里的碗摔在地上。饶是如此，也有一小碗汤泼了出来，他此刻一脑袋糨糊，表示看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这姐姐在山里独居寂寞，看到好不容易有个精壮汉子上门，就很狂野地直接勾引？
那你这未免有点太对不住先前我刚进来的时候那么警觉羞涩了吧。
如果这成年人的邀请是真的，那这勾引未免也有点太直球太硬核，倒是很符合山民质朴狂野的风格。
连司猛灌三大口浓汤，以压制内心过于奔涌不息的胡思乱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choche盐放多了，连司越喝汤越觉得口渴，到最后，甚至饱腹感也变得相当虚假。
那种感觉很奇怪，你说没吃饱吧，的确不饿了。可你要说吃饱了吧，肚子那里有没有显著的饱腹感。
不过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待会儿八成还要睡人家的，连司倒是不好要求人家再给做点......说白了，checho收留他，虽然八成有害怕被威武所屈的因素在里面，但终究给了他吃给了他喝，给了他一处可以栖身休整的遮风挡雨之所。
从小处说是乐于助人，从大处说，甚至拯救了连司那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他实在不太好意思再挑三拣四。
吃完一抹嘴，连司放下汤碗，被铜锅下燎着的火苗一烤，连日赶路、战斗却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所产生的困倦蓦然爆发，将连司整个淹没，连司勉强找了个舒适一点的睡姿，就那么直接倒在泥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那扇卧室门的门缝处，一只眼睛默默看着发出轻轻鼾声的连司，一直注视，仿佛要看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