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沉默的羔羊（十三）
“警察叔叔，我可以吃点儿东西吗？我特别饿，饿的头有点儿晕了。”吴彤坐在后座上，抱着晚餐咽口水。
赵起云的外卖纸袋放在副驾上，牛排的香味隐隐飘出来。
“你随意。”他淡淡的说。
不知道为什么，吴彤可怜巴巴瞅着他、跟他说自己饿的得头晕的样子，让他忽然想起了江微。
江微是个很特别的人，安静的时候仿佛不存在，发起呆来样子有些憨傻，木讷的时候把人急得跳脚，可是……她逻辑思维严谨、做事有自己的思路和章法、行动力强且直觉敏锐、敢于冒险却能把握分寸，那些发呆、木讷、胆小，都是她刻意伪装。
脑子里闪过她看吴建斌时的凌厉眼神，那种冰冷的寒意，冷到连赵起云当时的面部肌肉都绷紧了，那是一种大敌当前时的状态。
但这不可能啊，这个身高才到他肩膀的女孩儿，跟威胁二字差得太远。
“真好吃！”身后的小姑娘擦了擦嘴说，“妈妈以前工作太忙，没时间照顾我就会给我叫外卖。偶尔她会从工作的地方给我带宵夜，我最喜欢她给我带的鸡排饭和虾仁馄饨。”
两天一夜没睡觉，赵起云此时完全没有陪小女孩儿聊天的闲心。
但想到十三岁的吴彤在两天之内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又遇见家暴的父亲，他觉得小女孩儿挺可怜，于是没话找话：“凯悦百货楼上的餐厅你都吃过吗?”
“对啊，都吃过。不过……”她抿了抿嘴，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说，“有家店的素食餐特别好吃，但不在百货商场。妈妈说那是她私人会所的朋友给的，只此一次，以后就吃不到了。”
会所、朋友，两个敏感词汇冲进赵起云的耳朵，他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
“会所？什么朋友？”赵起云问。
吴彤摇头：“我不知道，但妈妈那天穿的很漂亮，应该是去了一个很高级的地方。”
……
“……她说要去一个什么会所见个挺重要的人，还特意找我借包……”
……
“……周美玲买衣服、借包到底是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如果查清楚就离真相不远了……”
……
“……那人给我的牛皮纸袋上有酒味儿，可能是酒吧或夜店工作人员！”
……
私人会所、名牌衣服、酒保……线索终于串在一起了。
汽车打着双闪，停在吴彤家小区门口。
赵起云送走小女孩儿，立给蔡闻打电话。蔡闻刚洗完澡，正准备与久违的被窝相亲相爱，接到赵起云电话全身立刻上了发条。
“老大，怎么了?”
赵起云坐在车里说：“帮我查一下，江北一共有几家私人会所。”
“好的，稍等。”不到一分钟，蔡闻回话，“一共六家，其中一家是去年年底新开的。”
“你再帮我看看，有没有一家只做素食餐。”
“好的。”过了两分钟，蔡闻回话，“有一家，就是去年新开的那个店，位于长嘉汇附近，叫长乐宫。”
* *
……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女孩儿穿着不合身的宽大睡袍，光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寻着琴声穿过挂满油画的走廊，缓缓来到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户，映照在那人清俊的侧脸上。他微低着头，柔软的额发垂到眼睫，细长的眼尾带了一丝笑意，整个人看上去都是温暖的。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为什么喜欢这首歌?”女孩儿仰起头问他。
她的长发披散着，发尾微微打着卷，好像一个漂亮的洋娃娃。
那个人唇边含笑，眼睛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这是我家乡的一首歌。你想学钢琴吗？”
女孩儿微笑，点点头。
他环住她的肩膀，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弹起这首曲子。
他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如雕刻大师刀下的艺术品。
Tell her to fine me an acre of land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画面陡然间一变，小女孩儿慢慢长大了。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于是跟着他，来到他的家乡。
他说他的家乡是一个被蓝色海洋包围的国度，她一定会喜欢。
Washes the grave with silvery tears
A soldier cleans and publishes a gun
女孩儿赤脚站在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
地面染上了鲜红的血，刺得人眼睛发痛。血一圈一圈慢慢扩散，染红了女孩儿的脚底。她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牙关打颤，用尽全力呼吸才能说出一句话：“你……你答应过我，会放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Generals order their soldiers to kill
砍断手脚的尸体泡在冰冷的酒缸里，那个人坐在钢琴边，一遍一遍默默弹着他最爱的曲子。
“因为她帮助你离开我。”许久，琴音止住了，他低声开口，如润物细无声的清泉，一丝一丝冷透人的四肢百骸。
“未未，不要离开我，否则我会杀了那些帮助过你的人。”
这一刻女孩儿才知道，那个人是个魔鬼，一个披着温和面具的魔鬼！
“不要背叛我，未未。所有人都可以背叛我，只有你不可以。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And gather it all in a bunch of heather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
“啊！”江微骤然惊醒，后背被冷汗浸透。
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卧室墙上的挂钟嗒嗒的走着，几秒后，时针分针同时指向12点，已经凌晨了。
突然，身下的抽屉里传出嘀嘀嘀的响声。
梦魇的恐惧令江微足足愣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是那部手机在响。
J：你要找的人我查到了。林天南，男性，49岁，现任程氏集团财务总监。明天晚上8点，他受邀参加庆功晚会，地点在长乐宫。
江微：你真的不怕他吗？
帮过她的人，可能都会死。
过了许久，她收到J的回复：不怕，早晚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他。
——杀了他——
江微怔住了，全身冰凉的血液渐渐变得炽热滚烫。
审讯室里，辛梅被刑侦队的人带走了，与她擦肩而过的一瞬，辛梅低下头，轻轻张了下口。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有江微看懂了。
她在说：“童未，杀了他。”
江微全身冰凉的坐在床前，目光却摄人心魄的凌厉。
十六岁的童未像个丧家犬一样，跟着那个人去了他的家乡。七年过去，二十三岁的她隐姓埋名成为江微，终于回来了。
这一次，她不会再落到他的手里。
* *
八零四杀人抛尸案已经过去两天，距离破案期限只剩三天。
八月七日。
清晨，整个大办公室弥漫着一股方便面和香烟混合的味道，值夜班的同事哗啦啦倒了一片。
根据陆大勇提供的照片线下交易地点，警方连夜调取凯悦百货地下车库的监控录像。
车库厕所周围是监控盲区，嫌疑人选择在这里交易，说明他对百货公司很熟悉，且具备一定反侦察能力。
警方按陆大勇口供描述的早上8点到下午1点，逐一排查近两年每月3号在这一时间段出现在地下车库的所有人。
经图侦反复比对，有三人在这个时间段多次出现。除了车库管理员和收费员定点交接班，还有一个戴墨镜的神秘男子。
那个人每次都低着头，形色匆忙的走过，有时上午10点出现，有时中午12点出现，没什么规律。
夏天戴墨镜可以理解，冬天戴墨镜就太奇怪了，尤其还是在地库里。
警方重点追查墨镜男，他背着一个单肩包，出了百货公司大楼就摘下墨镜，径直朝马路对面的小胡同走。
根据交通大队调取的监控显示，男子把车停在胡同，上车立刻就走，去年2月因为太匆忙，他没交停车费被管理员追了半条街。因为涉及的费用不多，管理员懒得报警，骂几句解气就算完事儿。
根据车牌号调查，车主名叫冯峰，31岁，外企公司职员，无前科无案底无不良嗜好，是嫌疑人里的“三好学生”。
被警察连夜抓来的时候，冯峰依然很懵，直到警方给他看了监控录像，他大叫一声道：“这是我的车，但开车的人不是我，是我弟弟冯宇。我上班坐地铁，车借出去一两年了。请问警官，我弟弟出什么事了?”
“案件还在调查阶段，很抱歉，我们不能透露太多。”
警方依冯峰的供述，连夜抓捕他的弟弟冯宇。行动持续到今天早上，嫌疑人冯宇落网。
早班的陆续到岗，辛苦了整晚的夜班同事终于可以回家喘口气了。蔡闻正和几个刑侦翻看资料，商量接下来的侦破方向，只见自家老大踩着风火轮的走进办公室。
三更半夜被抓捕冯宇的行动叫回分局，可“铁人”赵起云依然不知疲倦，浑身上下的精神头宛如喝了十罐红牛加五瓶脉动，几米开外都能感受到他的干劲十足。行动结束后，他回家换了身衣服，又急忙赶回来。
他穿了一身白衬衣，一条休闲西裤，浓密的头发是早上刚刚洗吹过的，整个人显得十分干爽硬朗。
刑侦队员别的不说，就自家老大这钢铁侠般的战斗力，就无人能敌！
“老大，你昨天晚上太拼了吧！”见到赵起云，蔡闻拿着一摞违规罚单走过去，“今早交通大队的小许拿给我的，说老大你昨晚在一桥和南坪地区违规掉头、超速加闯红灯，快要吊销驾照了。你执行任务怎么也不去交通队备个案？”
如果蔡闻观察的再仔细点，就会发现违章拍照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根本不是抓捕冯宇的时候。
赵起云一把夺过罚单：“无事，交通队那边我去解释。”他冲办公室角落张望了一眼，问，“江微呢？”
蔡闻赶忙说：“思远带小宋审冯宇，小江来的早，去监控室旁听。”
赵起云略一点头，蔡闻又说：“长乐宫的事我调查清楚了，它隶属南区支队分管，事情有点儿棘手。跨区办案手续复杂，可能需要跟刘局打招呼了。”
“先别声张，一小时后来我办公室。”赵起云简单吩咐一句，转身朝监控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