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师承有得
第一节 梁乃津教授经验总结
一、梁乃津教授学术思想探讨
梁乃津(1915—1998),广东南海县人。梁乃津教授从事医教研工作50余年,治学严谨,精究医理,临床经验丰富,在国内较早提倡中西医结合,擅长用中医药治疗内、妇、儿科疾病,尤其在治疗脾胃病方面有独特经验和卓著疗效,曾发表多篇学术论文,其弟子亦在各类中医杂志上介绍其临床经验。现试将梁乃津教授学术思想归纳如下。
(一)主张经典医籍和后世各家学说并重
梁乃津教授一生潜心研究中医基础理论,他认为,中医经典性著作是学习和研究中医必不可少的,是中医学发展史上的几座光彩夺目的丰碑,也是奠定中医理法方药的代表性著作。他自入医门始,便潜心研读《黄帝内经》《难经》《神农本草经》和《伤寒杂病论》等经典医籍,并在学习中颇有心得,融会贯通,谙熟阴阳五行学说,重视中医学的整体观、辨证观,并一直用于指导临床。他根据五脏相关从肝论治脾胃病,根据邪正关系采用标本兼顾治疗疾病等,往往得心应手,屡用屡效。同时,梁老尊古并不泥古,曾说:“医经确是既有精华,也有糟粕,更有不尽之处。这就需要后世之修正、补充、完善和丰富。”他认为,宋金时期之后,百家争鸣,名家辈出。新学论肇端于北宋庞安时之寒毒学说;金元四大家如刘完素的火热论、张元素的脏腑病机论、李杲的脾胃气之源论、朱震亨的阴常不足论,还有清代温病四大家叶桂、薛雪、吴瑭和王孟英等新学说如雨后春笋般地不断涌现,使整个中医学术诊疗体系得到突破和飞跃。梁乃津还十分推崇民国和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张锡纯、孔伯华、施今墨等吸取新知的中西医结合杰出者,并对以上医家的学说潜心研究,集各家之长,最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学术体系。
(二)提倡中医药为主,并重视中西医结合
梁乃津教授中医基本功扎实,谙熟四大经典和后世各家学说,同时注意学习和运用现代科学,尤其是现代医学的先进理论和手段,一贯主张中医为主、中西医结合。他非常推崇近代名医张锡纯所著的《医学衷中参西录》。早在20世纪40年代就发表过数篇有关中西医结合的论文,倡导中西医理论应互相验证,互为弥补,取长补短。尽快利用现代科学手段以发展中医,提高中医,完善中医。梁老在临床中除了以中医传统理论为指导,采用中医的四诊手段对疾病进行辨证施治以外,还往往结合西医诊断,并根据疾病的基本病理和中药传统药性与现代药理学而遣方用药。例如,在治疗慢性胃炎之胃脘痛时,除了辨证施治外,还根据胃镜及病理检查是否伴胃黏膜的溃疡、出血点、息肉、异型增生和肠腺化生等,选用具有改善胃黏膜血液循环、消除炎症细胞浸润、防止组织异常增生的活血祛瘀药,如三七、血竭、莪术等;根据是否有幽门螺杆菌(Hp)感染,选用具有清除Hp作用的清热解毒药,如蒲公英、黄芩、人工牛黄等。他认为,辨病与辨证相结合的临床新思维,并不违背中医辨证论治和整体观念精神,而是克服了传统中医对疾病微观认识不足和辨证思维方法上的某些局限性,也弥补了西医对疾病过程中机体整体反映及动态变化重视不够的弊端。他融会中西医之长于一炉,从而大大提高了临床诊疗水平。梁老一直认为,中医与现代医学结合更能显示出优势,主张中西医双方应该围绕着认识疾病、提高疗效这一共同目标,从实践中检验各自理论与方法的长短,为创造新理论、新疗法而奠基。
梁乃津教授不但在临床中积极研究中西医结合模式,而且对中西医结合的教育工作也十分关注。他曾多次撰文探讨中西医结合教育的思路和方法,认为自开办中医学院以来,中医入学均统一考试,中西医的培养条件比较接近,新一代的中医学者在中医的医疗和教学中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在这种形势下,不但要组织西医学习中医,也应该根据条件,组织中医学习西医,从另一角度培养中西医结合的骨干力量。不要顾虑中医学了西医就会丢掉中医。中医学习西医应着重在基础理论及其实验手段方面,尽量学得透彻一些。他始终认为西医学习中医和中医学习西医,是造就中西医结合骨干队伍的两条并行不悖的道路,这两种中西医结合工作者由于成长过程的不同,他们观察问题的角度,以及逻辑思维的方法就会有具体的差异,在科学工作中,有种种不同倾向是大好事。总之,在中西医结合的过程中要重视中医理论。两种医学的结合不是一方强加于另一方或者以一方否定另一方,他主张求同存异,尤其要重视存异。中医学若失去自己的理论特色连生存都成问题,更谈不上中西医结合了。这些观点的提出对于现时正在进行的中医药现代化工作具有深远的指导意义。
(三)强调患者为本、疗效为先,主张多种治疗方法的结合
梁乃津教授一贯奉行患者为本、疗效为先的行医宗旨。他认为业医之目的,根本在于以高效快捷的手段为患者解除痛苦、挽救生命。因此,治疗宜多方法、多途径,不必拘泥于中医与西医界限。他极力主张治疗方法要“三个结合”。
(1)中药与西药结合,即在以中医药为主体的基础上,对危、重、急之症,有必要地结合使用应有的西医药,以取西医药之长补中医药之短。如对胃脘痛并发呕血和黑便者,结合使用西药以止血和抑酸;对胸痹之真心痛者,结合使用西药以扩张冠状动脉和镇静止痛。
(2)整体治疗与局部治疗相结合,即可通过内服或注射法给药,对某些病证还可结合局部用药法,如外敷法、灌肠法等。
(3)药物疗法与非药物疗法结合,即在使用各种药物的基础上,结合使用如针灸、按摩、物理疗法、体育疗法、饮食疗法、心理咨询及现代科学介入疗法等。
梁老的“三个结合”临床思维的本质是以患者为根本,以疗效为中心,形成了对疾病较为合理的诊疗体系,对当代中医院的临床工作仍具有借鉴意义。
梁乃津教授对中药剂型的使用颇有体会。除了汤剂之外,还结合使用丸、散、片、胶囊、浸酒等剂型。他所擅长治疗的脾胃病多为慢性病变,反复发作,需要较长时间的调治。使用中成药不但简便易服,适合家庭备用,而且量少效高,节约药源。因此,梁老针对各种疾病的主要病机,根据其积累的经验研制了各种剂型的新药,如胃乃安胶囊、金佛止痛丸、胃爱片、梁氏抗风湿冲剂与酒剂等,方便了患者使用。同时为了克服固定的药方不能随症加减、有局限性的缺点,梁老采用汤剂与成药合用,长短互补,其研制系列中成药过程中所进行的一系列工作对剂型改革意义深远。其中胃乃安胶囊和金佛止痛丸两项科研成果获得1985年度广东省科学技术进步奖,并由广州中药一厂生产为中成药,取得了巨大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四)擅长治疗脾胃病,亦专于治疗疑难病
1.治脾胃病
梁乃津教授尤擅长治疗脾胃病,认为慢性胃炎的主要病机是脾胃虚弱,气滞血瘀,热瘀湿困。辨证论治主张从肝脾胃入手,遣方用药往往通补并用,标本兼顾。他认为,“调肝理气是遣方的通用之法,活血化瘀是遣方的要着之法,清热祛湿是遣方的变通之法,健脾和胃是遣方的固本之法,其他治法是遣方的辅助之法”。运用该理论指导治疗疑难脾胃病患者,屡获奇效。镇痛丸、金佛元芍汤均为梁老治疗慢性胃炎之验方,被后辈用于临床,每奏良效。萎缩性胃炎是胃癌癌前病变之一,梁老临证强调本病“疼痛多为虚实夹杂,治当通补兼施;痞满多属寒热错杂,治宜温清并用”。
梁老治疗胃脘痛强调“辨证为主,证病结合;其痛在胃,其系肝脾;调治肝脏,以安胃腑;胃脘痛证,虚多于实,实在寒、热、气滞,虚在脾胃虚弱,胃阴不足”。如1989年,患者周某因胃脘痛屡治不效,体重持续减轻,胃镜检查诊断为“萎缩性胃炎伴肠上皮化生”,辗转求治梁老门下,处方如下:黄芪、党参、白花蛇舌草、白芍、谷芽、麦芽各30g,郁金、佛手、延胡索、川厚朴、乌梅各15g,半枝莲20g,三七末3g(冲)。水煎服,连服4周,胃脘胀痛明显减轻,胃纳增进,舌苔薄白,脉细弱。继用健脾养胃、疏肝理气、活血化瘀为法。处方:黄芪、党参、白芍各30g,沙参、麦冬、郁金、佛手、延胡索各15g,三七末3g(冲)。同时随症加减,配服胃乃安胶囊,连服4年半,患者症状消失,体重增加,胃镜复查及病理活检结果示“慢性浅表性胃炎”。继续服用胃乃安胶囊以巩固疗效。本病例病机属本虚标实,以脾胃气虚为本虚,气滞血瘀、湿郁化热为标实,故治疗着重清热祛湿,兼以健脾益气,待湿热已去则滋补通三法并举,守法守方。
梁乃津教授治疗消化性溃疡经验丰富,擅用清热制酸护膜止血法,以大黄、海螵蛸、白及、珍珠层粉等为基础方,结合辨证配伍,强调“配泻火降泄药,治热伤胃络出血;伍活血祛瘀药,治胃络血瘀出血;佐补气养血药,治气随血脱出血”。对于老年胃溃疡的治疗,梁老强调其“本为脾胃虚弱,标系气滞血瘀,治以健脾养胃,行气活血清毒”。1990年,患者曹某因饮食不当患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并幽门梗阻,反复胃脘疼痛并出现恶心呕吐症状,各大医院中西医治疗均不效,请梁老会诊。处方:黄连、橘红各10g,竹茹、法半夏、枳壳、郁金、佛手、延胡索各15g,蒲公英、白芍、海螵蛸各30g。嘱其稀粥饮食,服3剂后胃胀痛欲呕吐缓解。再服原方7剂,患者胃部症状消失,但见口淡,舌淡红,苔少津。辨证为气阴不足,气滞血瘀,改用太子参、党参、白芍、海螵蛸各30g,沙参、麦冬、郁金、佛手、延胡索各15g,三七末3g(冲),珍珠层粉1支(冲)为基础方,并随症加减,再服药1个月,胃镜复查显示为十二指肠球部溃疡愈合期。本病例标实为急,本虚为缓,故先行清、通、降三法治标,待标实有减则标本兼顾,通补并用,通而勿伤,补而勿滞。
对于单纯性便秘的治疗,梁老根据大肠性喜润泽,传导糟粕以通降为顺的特点,认为中医药治疗本病应以油润滑肠,行气降气为主。常选用火麻仁、郁李仁、柏子仁及枳壳(或枳实)、厚朴、木香(或沉香)等,结合辨气血阴阳虚实加减治疗,取得较好的疗效。
2.其他消化系统疾病
梁乃津教授擅用清热通腑法治疗胆石症并发症,认为胆为奇恒之腑,内藏清净之液,以通降下行为顺。肝与胆相表里,肝主疏泄,参与胆汁分泌与排泄。倘若情志所伤,外邪所犯,则肝胆失于疏泄;或饮食不节,脾伤湿生,妨碍肝胆疏泄;肝胆气机失畅,泌泄胆汁阻滞,气血胆汁结聚不散,积于肝胆发为胆石。
梁乃津教授认为,肝硬化多为感受湿热蛊疫之毒,或长期嗜酒及肥腻,以致脾失健运,肝失疏泄,湿生气滞,血运不畅,肝脾脉络血瘀而发病。辨证着重于调肝健脾,行气活血,清热祛湿。梁老辨治本病失代偿期所出现的腹水、上消化道出血及肝性脑病昏迷等颇具特色。消腹水,利水消胀为主,兼行气活血补虚;治出血,收涩止血为先,或泻火养阴益气;醒肝昏,芳香宣窍宜早,并清热化痰辟秽。
3.杂病
梁乃津教授运用中医药治疗杂病亦每每奏效。他认为杂病的治疗要辨证准确,初病在经可行气活血,久病入络脉必化痰祛瘀通络,在治疗上配虫类药通窜搜络祛瘀,攻补兼施。其弟子总结了梁乃津教授临床使用虫类药的经验,如治疗顽痛证(血管性头痛、类风湿关节炎、腰椎骨质增生、慢性咽炎急性发作等)。梁乃津教授告诫后辈,若滥用误用虫类药,则有可能出现各种毒副反应及过敏反应,所以,不宜用量过大过久;对体弱老幼、过敏体质者慎用;若发生不良反应立即停用,并要积极处理。对于前列腺肥大,梁老认为乃肺脾肾虚,湿热瘀阻所致,治疗强调益气化瘀、虚实并治,内外结合、食疗同治;慢性阻塞性肺病本属肺、脾、肾虚,标乃风痰瘀阻,治标以风痰为先,固本以补肾为要;老年病病机特点是脏腑虚损、阴阳失调、气血亏虚及痰瘀阻滞,具有本虚为主,兼夹标实,正虚易致邪犯,邪犯加重正虚的内在联系,主张治疗应补虚为主导,祛实慎攻伐,缓急辨分明,标本同施治。
梁乃津教授治病擅于将中医基础理论与临床紧密结合,遣方用药往往通补并用,标本兼顾。治疗手段多样,根据病情需要采用外敷、灌肠、针灸、理疗等局部给药方式,必要时运用西药。梁老不但诊治脾胃疾病疗效卓著,对肠道疾病、老年病、痛证等多种疑难杂症均有独特的经验,值得中医后学者继承与发扬。
二、名老中医梁乃津辨治慢性胃病经验拾萃
梁乃津教授从医五十多载,在辨治慢性胃病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认为慢性胃病的病机主要是脾胃虚弱、气滞血瘀、热郁湿困。辨证论治主张从肝脾胃入手,遣方用药往往同施多法,通补并用、标本兼顾。吾辈有幸从师,收益良多。
(一)调肝理气
慢性胃病包括消化性溃疡、慢性胃炎、胃神经官能症等。主要表现为胃脘疼痛或胀满不适,中医称之为“胃痛”“胃痞”等。根据中医肝主疏泄理论,认为肝可调畅脏腑气机,助脾胃运化受纳。肝疏泄功能正常,则脾升胃降,运化健旺。否则,可影响中焦的纳降与升清,致胃中气机郁滞,不通则痛,不降则痞。梁老认为,肝疏泄失常,影响脾胃主要有两种情况:一为疏泄不及,土失木疏,气壅而滞;二为疏泄太过,横逆脾胃,肝脾(胃)不和。一般来说,治疗前者以疏肝为主,后者则以敛肝为主。然而,肝气本身复杂,气郁日久可化之为亢,气旺日久又可耗之成郁,两者可互相转化,所以,从肝论治慢性胃病不能单纯疏肝或敛肝,而应调肝之用。临床上常以疏肝解郁与抑肝缓急两法先后或同时运用。梁老的常用方金佛止痛丸就是由郁金、延胡索、佛手、白芍等中药组成。方中郁金、延胡索善入肝经,辛散苦降,疏解肝气,行气活血;佛手亦入肝经,功专理气快膈,唯肝脾胃气滞者宜之;白芍入肝经,重用以敛肝柔肝见长,取酸以抑肝之旺。诸药相伍,既可辛散解郁,又可酸柔敛肝。这种疏敛并用的组方原则,体现了对肝用病态的双向性调节作用。刚中有柔,柔中有刚,旨在调肝之用。肝疏泄功能正常,气顺则通,胃自安和,即所谓“治肝可以安胃”。当然,并不是所有慢性胃病都是肝疏泄异常所引起,但素体脾胃虚弱,或饮食劳累损伤脾胃,中焦运化失职,气机壅滞,也会影响肝之疏泄功能,即“土壅木郁”。况且调肝之品多属于辛散理气药,理气药可行气止痛,或降气消胀,最适用于胃病之胃痛脘痞,嗳气恶心者。所以梁老遣方必用理气药。胃痛用郁金、延胡索;脘痞用枳壳、川厚朴;嗳气用苏梗、香附;恶心用法半夏、竹茹。但理气药多辛散,用之不当会损伤气阴,梁老治胃病除了疏敛并用、燥润并举的组方原则外,对于气阴虚者,一定要配伍益气养阴之品,以防理气药之辛燥耗气伤阴。
(二)活血祛瘀
梁老认为,慢性胃病的发病主要是情志伤肝,肝失疏泄,木郁土壅,或饮食劳倦,损伤脾胃,土壅木郁,以致胃中气机阻滞。然“气为血帅”,气行则血行,气滞则血瘀,故胃病初起在气,气滞日久则影响血络通畅,以致血瘀胃络。所以说,慢性胃病多兼有血瘀,患者表现为胃痛固定、持续,时而刺痛,或有包块,舌暗红或有瘀斑、瘀点等,但部分患者并无此证候特点,而是通过纤维胃镜可见到胃黏膜的凹凸不平、溃疡、出血点、息肉及胃黏膜活检示胃黏膜不典型增生或肠腺化生,极个别还可发展成胃癌。对此,梁老认为属于胃络瘀阻所致,同样是血瘀。治疗应重视活血祛瘀药的运用。他常用郁金、延胡索、田三七、莪术、川红花、赤芍等,尤郁金、延胡两味既活血,又行气。气行血活,血脉流畅,通则不痛,确为治胃病良药。田七除了活血祛瘀外,尚可活血止血,止血不留瘀,最适用于伴有黑便、吐血者。在运用活血祛瘀法组方时,要根据辨证配合其他治法方药。瘀热者,配用赤芍、茜根等以凉血活血;瘀毒者,配用半枝莲、白花蛇舌草等以解毒祛瘀;气虚者,配用黄芪、党参等以益气行血;阴虚者,配用沙参、麦冬等以养阴畅血。从现代医学角度分析,活血祛瘀药不但有止痛止血的作用,还可改善胃黏膜的血液循环,消除炎症细胞浸润,促进病灶恢复,防止组织异型增生,对顽固性难治性溃疡、萎缩性胃炎伴癌前病变者尤为适宜。
(三)清热祛湿
慢性胃病中以溃疡病和慢性胃炎占绝大多数。但溃疡的“疡”和胃炎的“炎”是否一定就属于中医的热证而从痈从热论治呢?梁老认为,慢性胃病者多为病程迁延日久,或反复发作,致脾胃受损,出现面色萎黄,胃胀纳呆,腹胀便溏,体倦乏力,舌淡、脉弱等脾胃气虚症状,这些患者即使处于消化性溃疡或慢性胃炎的活动期,也不一定能表现出热象。但热当患者出现口干口苦,舌苔变黄之时,此不必热象俱悉,亦属郁热。治疗可适当选用清热药,如蒲公英、黄芩、黄连、柴胡、天花粉等。但不能一概用清热之品,且要适可而止,因为这种热多在脾胃虚弱(气虚或阴虚)、气滞血瘀的基础上产生,过用苦寒,势必损伤脾胃,弊大于利。临床实践表明,清热药确能清除引起胃病的幽门螺杆菌,但对于体虚者配合使用益气养阴等扶正药,其疗效比单纯使用清热药者更佳。
对于慢性胃病的“湿”,梁老认为此多因脾胃虚弱(气虚或阴虚)、脾失健运、胃失和降、气机壅滞、水谷精微反变为湿,湿浊内生。患者主要表现为舌苔厚浊或腻。治疗可配合燥化渗湿,如用厚朴、藿香、薏苡仁等。但胃喜润恶燥,若过用祛湿,反损及胃。故用祛湿剂要湿除则止。尤其要注意:舌质红、苔粗黄干者,即使舌苔厚,此亦为湿郁化热伤阴津。阴伤易生内热,胃络枯涩,营络不畅,易出现热伤血络,出现便血、呕血等变证。此时用清热祛湿剂,宜适当配用石斛、天花粉、赤芍,甚或生地等阴分药,以求祛湿而不伤阴。由上可见,运用清热祛湿药要辨阴阳气血,灵活变通,非实热湿浊者不可盲目投之。
(四)健脾养胃
慢性胃病病程长,病情缠绵。梁老认为,从起病原因看,本病多在脾胃虚弱的基础上而发。从虚实辨证看,虚多于实,每实而兼虚,虚证贯穿全过程,所以治疗本病要补虚以固本。慢性胃病的虚证主要有脾气虚弱和胃阴不足,前者主症为食后饱胀,口淡乏力,舌淡,脉弱,以虚寒象为主;后者主症为胃脘灼痛,口干欲饮,舌红,脉细,以虚热象为主。梁老常用李东垣的升阳益气法以健脾益气,方用补中益气汤加减,重用黄芪、党参;或用叶天士的甘凉润燥法以养阴益胃,方用沙参麦门冬汤加减,常用沙参、麦冬、石斛等养阴又不过于滋腻有碍脾胃之品。临床上我们常可见患者同时存在脾气虚弱和胃阴不足,具有气阴两虚之候。治疗上可益气养阴,健脾养胃并举,补气生津,气阴两顾。脾气得升,胃得润降,清升浊降,出入有序,胃则安和。对于虚实夹杂者,健脾养胃法可与行气活血或清热祛湿法等同用,这既可防止辛散药的伤津耗气和苦寒药的损气伤阳之弊,又可调整人体阴阳气血,增强抗病能力,对整个病情的恢复和防止其复发均非常有利。按梁老的经验方所研制的全国著名胃药“胃乃安胶囊”就是以健脾清热活血的中药为主组成。治疗慢性胃病可起到标本同治之效。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健脾益胃药能增强机体免疫功能,改善胃肠的消化、吸收、运动功能,从而改善人体自身营养状态,促进胃黏膜的修复与再生过程。
(五)其他治法
梁老认为,治疗慢性胃病除了上述几种方法之外,还要根据病情需要予以调胃酸度、消食导滞、护膜生肌等治法,对于溃疡病者,多为胃中酸度增高,尤伴泛酸者,可用乌贼骨、瓦楞子、浙贝母等以制酸。即使非溃疡病,出现口泛酸水者亦可使用制酸药。对于萎缩性胃炎、胃酸缺乏、食后痞胀者,则加用酸甘敛阴之乌梅、山楂、川木瓜等,开胃进食,增进化源,改善营养。对于进食不慎,胃痞纳差,舌苔厚腻者,加用川厚朴、枳实、谷芽、麦芽、布渣叶、鸡内金等以消食导滞,食滞得消,则痞除纳进。对于胃黏膜溃疡、糜烂,十二指肠球部溃疡者均可加用珍珠层粉、白及粉、田三七末等,以起到护膜生肌,祛病生新的作用。治疗慢性胃病除了内服中药之外,还可在胃脘局部外敷中药。梁老常用如意金黄散加云南白药、冰片等,用鸡蛋清调敷,解除和减轻胃部症状,疗效甚佳。平素的饮食起居,精神情志和体育锻炼等对慢性胃病的影响都较大,要注意合理调节。
(六)病案举例
例1:周某,男,65岁,干部。1989年3月因“胃胀痛反复,5年,纳差、消瘦2个月”初诊。患者5年前因饮食不慎出现经常性胃胀痛,进食后明显。曾在某院行胃镜检查诊断为“慢性浅表性胃炎”,口服维酶素等西药,效果不显,症状逐渐加重,纳差,体重减轻5kg。1周前在本院行胃镜复查并病理检查,诊断为“萎缩性胃炎伴肠上皮化生”。刻诊:胃胀,纳差,消瘦,疲乏,口苦,舌暗红、苔黄厚,脉细弱。梁老辨为胃痞,证属脾胃气虚,湿郁化热,气滞血瘀。治当健脾益胃、清热祛湿、行气活血诸法并用。处方:黄芪、党参、白花蛇舌草、白芍、谷芽、麦芽各30g,郁金、佛手、延胡索、川厚朴、乌梅各15g,半枝莲20g,田三七末3g(冲)。连服4周,胃胀痛明显减轻,胃纳增进。舌苔薄白,脉细弱。改用健脾养胃、疏肝理气、活血祛瘀为法。处方:黄芪、党参、白芍各30g,沙参、麦冬、郁金、佛手、延胡索各15g,田三七末3g(冲)。并随症加减,配服“胃乃安胶囊”,连服半年,患者胃部症状消失,面色红润,体重增加6kg。复查胃镜病理活检为“慢性浅表性胃炎”。嘱继续口服胃乃安胶囊以巩固疗效。
例2:曹某,男,38岁,司机。1990年11月30日以“胃脘痛反复10多年,加重伴恶心呕吐2周”入院。患者10多年前因饮食不定时出现经常性胃痛,以空腹时为多发,伴嗳气、泛酸。当时胃镜检查诊断为“十二指肠球部溃疡(活动期)”,服用雷尼替丁等药症状不能缓解。2周前因工作忙,出现胃痛加重进食后胀痛,伴恶心,每日呕吐出宿食多次,服雷尼替丁、胃复安等药症状无好转。西医诊断为“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并幽门梗阻”。刻下患者胃胀痛,进食则加甚,恶心呕吐,胃有振水声。舌淡红、苔厚腻微黄,脉弦滑。中医诊断为“胃脘痛”“呕吐”。证属湿热中阻,胃失和降,以标实为主。急则治其标,以清热祛湿、理气降逆为法。处方:黄连、橘红各10g,竹茹、法半夏、川厚朴、枳壳、郁金、佛手、延胡索各15g,蒲公英、白芍、海螵蛸各30g。嘱宜稀粥饮。服3剂后胃胀痛、呕吐缓解。再服原方7剂,患者胃部症状消失,但口淡,舌淡红、苔少津。辨证为脾胃气阴不足,气滞血瘀,改用太子参、党参、白芍、海螵蛸各30g,沙参、麦冬、郁金、佛手、延胡索各15g,田三七末3g(冲),珍珠层粉1支(冲)为基础方,并随症加减,再服药1个月。复查胃镜为“十二指肠球部溃疡愈合期”。
三、梁乃津治疗慢性胃病经验
梁乃津教授在辨治慢性胃病中有丰富的经验。他认为,慢性胃病包括消化性溃疡、慢性胃炎、胃神经官能症等。其病机主要是脾胃虚弱、气滞血瘀、热郁湿困。临床表现为胃脘胀痛或胀满不适。他辨治慢性胃病主张从肝脾胃入手,常通补并用,标本兼顾。现概括为五法如下。
(一)调肝和,是通用之法
肝疏泄正常,脾胃健运,升降如常。肝疏泄失常则气滞而壅,土失木疏;或肝疏泄太过,横逆脾胃。治疗时前者以疏肝为主,后者以敛肝为主,然二者又常互相转化,故从肝论治慢性胃病不能单纯疏肝或敛肝,而应调肝之用。他的常用方“金佛止痛方”(郁金、延胡、佛手、白芍等)便是此法所成。
(二)活血化瘀为必要手段
梁乃津教授认为,胃病初起在气,气滞日久则血络失畅,血瘀胃络,故慢性胃病“久病入络”,多兼血瘀。患者胃痛处固定、持续、时有刺痛,或有包块,舌质暗红或有瘀斑瘀点等也反映了瘀血的存在。但亦有无此症状者,通过胃镜可见到胃黏膜凹凸不平、溃疡、出血点、息肉及活检提示胃黏膜不典型增生或肠腺化生。梁乃津教授认为此属胃络瘀阻,同样是血瘀。活血化瘀法对顽固性难治性溃疡、萎缩性胃炎伴癌前病变者尤为适宜。他常用郁金、延胡、田七、莪术、川红花、赤芍等。三七尤适宜黑便、吐血者。瘀热者配赤芍、茜草;瘀毒者合半枝莲、白花蛇舌草等解毒祛瘀;气虚者用北黄芪、党参等;阴虚者用沙参、麦冬。
(三)清热祛湿为变通之法
非实热湿浊相兼者不可妄投。慢性胃病以溃疡病和慢性胃炎占绝大多数。“炎”未必尽属热证。但当患者出现口干口苦,舌苔黄,则必有郁热,梁乃津教授选用公英、黄芩、黄连、柴胡、天花粉等治之,体虚者配益气药,疗效尤佳。慢性胃病可夹湿,表现为舌苔厚浊或腻,配用厚朴、藿香、蔻仁等,中病即止,以防过燥伤胃。尤要注意舌质红、苔粗黄干者,必为湿郁化热伤津,阴伤易生内热而便血、吐血,此时清热祛湿宜适当配用石斛、天花粉、生地等,祛湿而不伤阴。
(四)健脾养胃乃固本之法
慢性胃病病程长,属脾胃虚弱者多,或虚中夹实,故治疗上要健脾养胃固本之法贯穿全过程。虚分脾气虚和胃阴虚。脾气虚者食后饱胀、口淡乏力,舌淡脉弱,常用李东垣的升阳益气法,如补中益气汤加减治之,重用黄芪、党参。胃阴虚者,取叶天士的沙参麦门冬汤加减,甘凉润燥。脾气虚与胃阴虚同时并见者,上述两法合用。
(五)其他辅助之法
梁乃津教授认为,治疗慢性胃病除上述四种方法之外,还要根据病情予以调和胃酸、消食导滞、护膜生肌等辅助方法。胃酸多者,选乌贼骨、瓦楞子、浙贝等制酸和胃;胃酸少者,选用乌梅、山楂、川木瓜等;食滞胃痞者,选用厚朴、枳实、谷芽、麦芽、鸡内金等消食导滞;对胃、十二指肠溃疡者,加用珍珠层粉、白及粉、三七粉等护膜生肌、祛瘀生新。此外,饮食有节、起居有常、情志调养等对慢性胃病的治疗和预后均有影响,不可忽视。
四、梁乃津辨治萎缩性胃炎经验
萎缩性胃炎以胃脘疼痛或痞满为主要症状,属于中医“胃痛”“痞满”范畴。目前尚无特效疗法,病情发展可致胃黏膜肠上皮化生或异型增生,甚至癌变,是胃癌癌前疾病之一。梁乃津教授运用中医药辨治本病经验丰富,疗效满意,现介绍如下。
(一)疼痛多为虚实夹杂,治当通补兼施
萎缩性胃炎多由慢性浅表性胃炎迁延不愈演变而成。从中医病因病机学看,本病胃痛乃因饮食、情志、劳倦异常致肝、脾、胃皆病。肝气犯胃,脾失健运,胃气郁滞,不通则痛。且因气滞日久,累及血分,气血壅塞致胃络瘀阻。《临证指南医案》云:“凡气既久阻,血亦应病,循行之脉络自痹。而辛香理气,辛柔和血之法,实为必然之理。”梁老宗此法为治疗本病之大法,常用自拟“加味金佛止痛方”,以郁金、佛手、延胡索、五灵脂、蒲黄、田三七、血竭等行气活血药,借其辛通之性以促进气血运行,消散胃络瘀血,使营血流畅,癖结消散,络通痛止。对于顽痛难愈者,还可酌情加用三棱、莪术、䗪虫等破血逐瘀药,以求加强通络止痛。中药药理学证明,行气活血祛瘀药不但有止痛作用,还可调节血液循环,抑制病原体与炎症反应,抑制组织异常增生,从而起到逆转胃腺萎缩、防治肠上皮化生与异型增生作用。
此外,本病发病还与先天禀赋不足密切相关。而且本病往往因日久不愈,水谷难化,精微乏源,后天失养,致阴阳气血亏虚。阳气虚,脉运无力,不能行血;阴血亏,脉络枯涩,不能畅血。因实致虚,又由虚致实,形成恶性循环。因此,梁老治本病在“通”的同时,必施补法,寓补于通,通补兼施。胃为阳土,喜润恶燥,阴阳之虚所偏,以阴虚为多。患者常表现为口干,舌苔少或无,脉细。故常选用沙参、麦冬、石斛、白芍、玉竹、乌梅、五味子等以生发胃阴,濡润胃络,缓急止痛。对于舌质红干、口干甚者还可用生地黄以养阴生津。因阴阳互根,胃之阴津有赖于脾气健运才得以生化,故梁老常加用太子参、党参或黄芪以益气生阴。梁老治疗本病胃痛的常用基本方(沙参、麦冬、白芍、党参、黄芪、郁金、佛手、延胡索)就反映出其辨本病为虚实夹杂,治以通补兼施,行气活血,益气养阴的学术观点。
(二)痞满多属寒热错杂,治宜温清并用
萎缩性胃炎部分是以胃脘胀满、痞塞不通、食后尤甚、按之无形为主症。中医学认为脾胃同居中焦,最易互相影响。胃病日久,累及脾脏,脾之阳气受损,运化失职,清气不升,加重胃气不降,中焦升降失常,不得流通,故作胃痞。梁老治本病之痞满在和胃降气的同时,重视健脾益气法的运用,常用黄芪、党参、升麻、柴胡、白术等以升清阳降浊气。脾胃虚寒者可加干姜、吴茱萸等以温中祛寒。但脾以运为健,健脾先运脾,运脾可调气。梁老常配合醒脾运脾法,选用砂仁、木香、枳壳、石菖蒲、陈皮、法半夏等芳香辛散药。胃为谷海,纳食磨谷。脾失健运,胃失和降,谷积食停于中州,阻滞气机,则胃痞加重,故梁老常配伍消食导滞之品,选用鸡内金、谷芽、麦芽、山楂肉、枳实等。以上各法所用之品,多为甘温辛燥,属于温补法范畴,仅适用于虚寒之痞满。而萎缩性胃炎之痞满多是病久郁而化热,热可伤津,出现胃脘痞满、疲倦纳呆、口苦而干、舌质淡而苔微黄腻等寒热错杂、虚实互见之证候,梁老效法仲景诸泻心汤,用温清并用法。温补辛开可健脾运脾,苦降清泻可解除郁热。在配伍清热药方面,常选用柴胡、黄芩、黄连、蒲公英、人工牛黄等。但他常告诫后辈,本病郁热多在气滞血瘀、脾胃虚弱的基础上产生,过用苦寒之品势必损伤脾胃。治疗应在行气活血、健脾益胃的前提下使用清热药,且要适可而止。临床实践证明,单纯较长时间使用清热解毒药虽可清除慢性胃炎的幽门螺杆菌,但往往因其损伤脾胃而降低患者接受治疗的顺从性。如果结合运用扶正补益药,则不但减少清热解毒药之弊端,还可提高临床疗效。这是一种调整药性,提高药效的配伍形式,疗效基础与增强机体免疫功能密切相关。梁老治疗寒热错杂之痞满常用方:党参、白术、木香、枳实、法半夏、陈皮、柴胡、人工牛黄、鸡内金等。用药虽平淡,验之临床,甚为有效。
(三)病案举例
例1:黄某,女,62岁,退休干部。因胃脘疼痛反复10年于1993年3月1日初诊。患者10年前起因情绪不畅而经常胃脘疼痛,餐后明显,呈顶痛感,时伴嗳气,曾经胃镜诊断为浅表性胃炎,常服西药维酶素、胃加强及中药煎剂治疗,但症状无减轻。近来胃脘疼痛加重,时有灼热感,口干。经纤维胃镜与病理活检诊断为萎缩性胃炎伴肠上皮化生。患者舌质暗红少津、苔少,脉细。中医诊断为胃痛。辨证属气滞血瘀郁热,胃阴不足。治以行气祛瘀,养阴清热。处方:太子参、白芍、蒲公英各30g,沙参、麦冬、山楂、郁金、佛手、延胡索、五灵脂各15g,血竭、三七末(另冲)各3g,人工牛黄1g(另冲)。水煎服,日1剂。连服7剂,胃痛减轻,无灼热感,胃纳增进。此后用原方加减化裁调治1年,诸症悉除,复查纤维胃镜与病理活检诊断为“浅表性胃炎,未见胃腺萎缩与肠上皮化生”。
例2:林某,男,35岁,教师。因胃脘胀满2年于1991年8月29日初诊。患者于1989年因工作劳累而经常胃脘胀满,伴恶心,纳呆,便溏。曾服用吗丁啉、三九胃泰、补脾益肠丸等治疗,症状无好转。近日外院胃镜检查示萎缩性胃炎。刻诊:胃脘胀满,食后尤甚,嗳气,纳呆,便溏,神疲,舌质淡、苔腻微黄,脉弱。中医诊断为痞满。辨证属脾气虚弱,胃气失降,湿阻化热。治以健脾益气,和胃降气,清热祛湿。处方:党参30g,白术、法半夏、枳壳、佛手各15g,石菖蒲、木香(后下)、苏梗、柴胡、黄芩、黄连各12g,陈皮6g。水煎服,日1剂。服药1周,胃胀减轻,胃纳增进,大便成形,舌苔白略腻,上方去黄连,加五灵脂15g、三七末3g(另冲),调治月余,诸症悉除,精神体力转佳。
五、梁乃津教授辨治老年胃溃疡经验
老年胃溃疡具有症状隐匿、痊愈较难、并发症多、易于癌变等特点,属于中医“胃痛”“痞满”等范畴。我院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梁乃津主任医师认为本病属本虚标实、虚实夹杂之证,治宜通补并用,疗效卓著。现将其辨治本病的经验介绍如下。
(一)本为脾胃虚弱,标系气滞血瘀
老年胃溃疡主要症状为胃脘痛,但不少患者仅是进食后胃脘胀满,或胃纳不佳,甚或以排黑色烂便而求诊。其发病及症状特点之因,梁老归咎于老年脾胃虚弱,反应性差。中医认为,脾胃属中焦,同属于土。脾为脏属阴,主运化升清,喜燥而恶润;胃为腑属阳,主受纳和降,喜润而恶燥。老年脾胃虚弱,则以脾气虚和胃阴虚为多。若脾气虚弱,健运失职,不为胃升清,胃失和降,气机不畅,则致胃痛痞满纳呆等症。
脾失统摄,血外溢随粪而下则排黑便。若胃阴不足,也可因胃失润降,虚热伤络而致上述症状。由此可见,脾气虚与胃阴虚均可致病。因脾胃以膜相连,脾胃之气赖脾胃之阴以生,脾胃之阴赖脾胃之气以化,气阴两者相互依存,相互协调,才能完成正常的纳化升降功能。所以,梁老认为本病之脾气虚与胃阴虚病机并不是孤立的、对立的,而是在致病过程中密切联系。脾气虚可因气不化津致胃阴虚,胃阴虚可因影响脾阴而累及脾气。临床上脾气虚与胃阴虚同时存在者甚多,只是两者孰轻孰重而已。因此,本病的发病基础为脾胃虚弱,或气虚,或阴虚,或气阴两虚。然而,“气为血帅”“气行则血行”,老年胃溃疡之血瘀病机除因脾胃虚弱,升降失常,气机不畅所致外,更重要的是因老年形气俱虚,无力推动血行,或因老年阴血亏虚,脉络枯涩不畅,以致出现后期的胃痛持续,痛有定处,伴有黑便,舌质紫暗,脉涩等血瘀见症。
这是因虚致实,本虚标实的病理过程。气虚阴虚导致气滞血瘀是本病病机的主要环节。部分患者可因气郁日久化热,血瘀日久结毒,病情加重,发生变证。梁老认识本病病机与现代医学认为年老机体免疫功能减退,胃黏膜血流量缓慢,胃黏膜屏障及胃动力功能减弱,幽门螺杆菌感染,胃黏膜异型增生与肠上皮化生等病理机制是相吻合的。
(二)治以健脾养胃,行气活血清毒
基于对老年胃溃疡病机特点的认识,梁老在确定治疗大法上通补并用,主以健脾益气,养阴益胃,兼以行气活血,清热解毒。在补法中,梁老常用李东垣的升阳益气法以健脾益气,方用补中益气汤加减,重用黄芪、党参;用叶天士的甘凉润燥法以养阴益胃,方用沙参麦门冬汤加味,酌加石斛、玉竹。对于脾胃气阴两虚者,则根据患者阴阳所偏,或补阳气为主,兼以养阴;或养阴津为主,兼以益气。通过气阴兼顾,补气以生津,养阴以化气,脾气得升,胃得润降,清升浊降,出入有序,胃则安和。在通法中,梁老认为气滞血瘀为标病,多是继发于脾胃虚弱,所以治气虚所为者,通过温补脾胃,振奋元气,可畅通气机,推血运行,甘温益气寓于行气活血之内;治阴虚所为者,通过甘凉阴柔,滋润增液,可生发胃阴,濡畅胃络,寓滋阴养胃于润降畅血之中。但对于气滞血瘀证重者,这些补虚行气化瘀之法尚不足用,还要兼以行气活血,标本同治。在选理气药方面,因脾升胃降赖肝气冲和而顺达,梁老常选用入肝经、辛散苦降且能行血中之气之药,如郁金、延胡索、香附等。因脾胃升降影响中焦气机出入,常根据升降失常选用调节气机药,如脾虚下陷者加柴胡、升麻等以升清,对胃失和降者加橘皮、法半夏等以降浊。因气郁日久可化热,化热者加柴胡、黄芩以清郁热。在选活血药方面,除常用行气活血之郁金、延胡索外,还根据血瘀寒热属性选用其他药物,如瘀热者,选赤芍、丹皮,阴虚内热配生地、玄参等。血瘀寒凝者,用川芎、五灵脂等,脾胃虚寒配桂枝、干姜等。因三七、血竭较为平和,祛瘀且止血,故临床最常用,尤伴黑便者。若溃疡面积大,恐有癌变者,则要祛瘀解毒,选加三棱、莪术、蒲公英、半枝莲、白花蛇舌草等。梁老认为在运用行气活血清毒之法时,一定要在健脾养胃的前提下酌情选用,扶正以祛邪,祛邪不伤正。从现代药理研究分析,这种通补并用法能提高机体免疫功能,改善胃黏膜血液循环,增强胃黏膜保护作用,调整胃肠运动及分泌功能,抑杀幽门螺杆菌,逆转胃癌前病变等,故不失为治疗老年胃溃疡的重要法则。
(三)病案举例
例1:李某,男,93岁,退休工人。1995年6月26日因“排黑色烂便3天”初诊。患者平素并无胃脘痛史,但常口干多饮,大便干结。于就诊前3天无诱因出现排黑色烂如柏油样大便,每日2~3次,每次约小半碗,伴头晕目眩,神疲乏力,面色㿠白,口干甚,胃纳差,舌质暗红、苔黄干,脉细数。查:BP13/9kPa,腹平软,剑突下压痛,肠鸣音亢进,大便隐血(+++),血RBC 2.8×1012/L,Hb 82g/L。纤维胃镜:胃体上部后壁见1个1.2cm×1.2cm溃疡,表披腐苔,周围充血肿胀,少许渗血。病理活检为“胃体慢性溃疡”。中医诊断为便血,辨证为胃阴不足夹瘀,瘀热损伤胃络。治以养阴畅血,凉血止血。处方:生地、地稔根、紫珠草各30g,玄参、麦冬、茜根、海螵蛸各15g,大黄6g,田七末3g(冲服)。连服3剂,大便转黄色条状,口干减轻,但仍疲倦乏力,面色苍白。改方为太子参30g,沙参、麦冬、石斛、海螵蛸、郁金、延胡索、佛手、白芍各15g,阿胶20g(烊),田七末3g(另冲)。加减调治2个月,精神、胃纳佳,面色转红润,大小便正常,复查胃镜为“胃溃疡愈合期”。
例2:许某,男,60岁,退休工人。于1995年6月27日因胃脘胀痛反复2个月来诊。患者2个月前因饮食生冷后出现了胃脘胀痛,以餐后或下午多发,伴嗳气,无泛酸,偶出现呕吐胃内容物,神疲乏力,口淡不欲饮水,胃纳差,大便溏,舌质淡暗、苔薄腻,脉弱无力。纤维胃镜:胃体2cm×3cm凹陷性溃疡,表披厚苔,周边充血肿胀。病理活检:慢性溃疡病,未见恶性变。中医诊断胃痛、痞满,证属脾胃气虚,气滞血瘀。治以健脾益气,行气活血。处方:黄芪、党参各30g,白术、茯苓、枳壳、郁金、五灵脂、苏梗各15g,蒲黄、柴胡、川芎各10g,砂仁6g。经服5剂,胃胀痛明显减轻,精神胃纳好转。继续调治半个月,胃胀痛缓解,胃纳可,大便常,但口略干,舌淡少津。复查胃镜:胃体溃疡缩小为1.5cm×2cm。再以上方去茯苓、川芎、蒲黄、砂仁,加沙参、麦冬、三棱、莪术各15g,调治2个多月后,复查胃溃疡已愈合。
六、梁乃津教授治疗溃疡病并出血经验
溃疡病(胃、十二指肠溃疡)最常并发上消化道出血,其表现为黑便甚或呕血,属于中医“血证”范畴。梁乃津教授治疗本证经验丰富,善用清热制酸护膜止血法,以大黄、海螵蛸、白及、珍珠层粉等为基础方,结合辨证配伍,疗效显著。现将其经验介绍如下。
(一)配泻火降泄药,治热伤胃络出血
梁老辨溃疡病之出血,重在闻味望舌切脉。尽管患者面色苍白,但口臭口苦,舌红、苔黄,脉数有力,理当辨为火热。“盖动者多由火,火盛则迫血妄行”“动血之由,唯火唯气”(《景岳全书·杂证谟·血证》)。然火有胃、肝之分,胃者多因嗜食辛辣燥热之品致胃火炽盛;肝者多由肝气郁滞而化热犯胃。临床所见,不少患者本有胃热,又有肝郁之火,助长胃热之势,以致热伤胃络,血离经而溢。故梁老辨火热之吐血、便血,属热伤胃络者,治以泻火之法。常用基础方加黄连、黄芩、焦山栀、紫珠草等以泻实火,方中诸药以苦味泻火降泄以求止血,尤大黄走下,降泄力强,最为常用。若火热伤阴见口干舌燥者,宜加生地,既可清热凉血,又防苦味之品燥而伤阴;若为胃阴不足,虚火灼络致出血者,则用基础方加生地、麦冬、玄参、知母、紫珠草等,而不用芩、连、栀等苦寒燥湿药。
例1:谭某,男,15岁,学生。患者平素学习紧张,常以饼干为餐。4年来常见胃脘疼痛,今因食辛辣之品后呕吐咖啡样物2次,并排黑色柏油样大便而就医。刻下:面色苍白,口干口苦口臭,舌红、苔黄厚,脉弦数。查BP 14/9kPa,血RBC 2.35×109/L,Hb 60g/L,大便隐血(++++)。胃镜:十二指肠球部0.8cm大的溃疡(A1期),球腔变窄。中医诊断为血证(吐血、便血)。辨证为肝胃郁热,热伤胃络。治以清热泻火,收涩止血。处方:大黄、黄连、焦山栀子各10g,黄芩、白及、海螵蛸各15g,紫珠草、蒲公英各30g。水煎凉服。另冲服白及粉3g,珍珠层粉2支,每日3次。结合禁食、输液。治疗后2天无吐血及排大便,第3天排大便转黄色,隐血试验阴性,出血止。
(二)伍活血祛瘀药,治胃络血瘀出血
活血祛瘀止血法创始于明代李梴。他在《医学入门·卷之五·血类》中提出:“血来未多,必有瘀于胸膈,必先消瘀,而后凉之。”其后清代唐容川也提出消瘀为治疗失血四大法则之一。祛瘀法是否适用于溃疡病出血?梁老认为中医最强调辨证施治,对于便血色黑,量不甚多,迁延多日,出血后胃痛仍不止,舌质暗或有瘀点(斑)者,应结合活血祛瘀法。祛瘀可开通阻血之络,胃腑脉络通畅,血能随经运行,出血乃止。但所用之药,要选用活血祛瘀又能止血之品,如田三七、血竭、茜根、蒲黄、云南白药等,而不宜用活血动血之川芎、红花、桃仁等。此外,因瘀血可阻滞气机,气机壅塞又加重血瘀,两者相互影响,形成恶性循环。故消瘀止血时要遵唐容川之言“以散气为止血之法”,适加行气之品,选用枳壳、郁金、延胡索、佛手等,但量不宜多,选一二味而已。
例2:马某,女,74岁,退休工人。患者有20多年胃脘痛史,开始为空腹时多作,近来胃痛呈持续性,固定拒按。近周出现排黑色大便,呈条状,量不多,日1次,遂就诊。患者伴见面色晦暗,胃脘痛,口干苦,舌暗红有瘀点、苔薄黄,脉细涩。查:血压正常,血RBC 2.69×1012/L,Hb 83g/L,大便隐血(++)。胃镜:十二指肠球部见1cm大小的凹陷性溃疡,披厚腐苔,周边充血肿胀明显。中医诊断为便血、胃痛,辨证属胃络血瘀,血不循经。治以收涩止血,消瘀行气。处方:白及粉、三七末各3g(均冲服),珍珠层粉2支(冲服),大黄、郁金、延胡索各10g,生地、紫珠草各30g,海螵蛸、茜根各15g,血竭5g。水煎服,每日1剂。服药3剂,便血止,胃痛消。1周后复查血常规RBC 3.63×1012/L,Hb 112g/L。后继续治疗溃疡病。
(三)佐补气养血药,治气随血脱出血
大多数溃疡病出血量并不甚多,而无气血脱证。但部分患者肝胃火盛,猝暴失血,致气随血脱,出现面色苍白,爪甲无华,虚汗淋漓,四肢厥冷,头晕心悸,脉速无力诸症。梁老认为,此时患者虽然口气秽臭,舌苔黄厚,但证情已由火热向气脱转变,邪实致正虚,证候错综复杂,治当扶正祛邪,在清热收涩止血的同时,急予补气固脱,正所谓:“有形之血,不能速生;无形之气,所当急固”(《医贯·血证论》)。固真气,脱可挽。常用独参汤或参芪汤、参附汤等。笔者据此更常用参麦液、生脉液注射剂稀释后静脉输入,收效更快。所用汤剂在基础方上可加党参、黄芪等。方中虽有苦寒之大黄,又有甘温之参芪,但寒温补泻,各取所用,最适用于寒热错综,虚实夹杂之患者。此外“气为血帅,血为气母”,气摄血,血载气。补气可固脱摄血,养血也可生发精气。故补气时应养血,梁老常选用阿胶烊服。对于气随血脱之溃疡病出血,最好要结合输血治疗,以挽救患者生命为重。
例3:黄某,女,48岁,工人。平素无胃脘痛史。近1个月因嗜食辛热之品出现四肢关节疼痛,服用温通胶囊、刺五加片、野木瓜片等治疗。就诊当天早上出现排大量柏油样大便,头晕心悸,汗出肢冷,面色苍白,口干且臭,舌红、苔黄,脉数无力。查:BP 11/7kPa,血RBC 2.90×1012/L,Hb 83g/L,大便隐血(++++)。胃镜:十二指肠球腔0.7cm大小凹陷性溃疡,并附有新鲜血痂,周边充血肿胀。中医诊断为便血,辨证为胃热伤络,气随血脱,治以清热收涩止血,补气生血固脱。处方:大黄、黄连各10g,黄芩、海螵蛸各15g,生地黄、紫珠草各30g,边条参10g(另炖),阿胶20g(烊)。水煎凉服,每日1剂。另服白及粉3g,珍珠层粉1支,每日3次。结合禁食、补液,治疗2天大便转黄色,隐血阴性。无头晕肢冷,精神体力好转,调治半个月,面色红润,复查血RBC 3.38×1012/L,Hb 105g/L。继续调治溃疡病。
七、梁乃津治疗食管贲门失弛缓症的经验
食管贲门失弛缓症属于中医“噎膈”范畴,为“风”“痨”“鼓”“膈”四大证之一。梁乃津教授辨治本病经验丰富。兹将随师学习所得整理如下。
(一)病因病机
中医认为,食管即为脘管,其连接胃。胃属中焦,与脾土相表里,胃主受纳,以通降为和;脾主运化,以升清为顺,脾升有助于胃降;肝主疏泄,能调节脾升胃降。故倘若胃、脾、肝之病变,均可致胃失和降。梁老认为,本病之发,多因食思伤脾,脾失健运,痰浊内生;或恼怒郁思伤肝,肝气横胃,气机郁滞;或饮食燥热,耗伤津液,胃阴受损。痰浊与郁气交结阻于脘管,或阴津不得以上承,脘管涩滞,均可致胃气不通,难以顺降,产生胸脘疼痛,吞咽受阻,食入即吐之症。本病以气滞痰阻为标,以气阴不足为本。初起标实为主,中期虚实夹杂,后期多为本虚。有的病例可因水谷不入,精微乏源,气血不得生化,五脏失养俱虚,最终致面色㿠白,头晕目眩,形体羸瘦,肢体浮肿等阴伤血枯,阳气虚亏之危候。
(二)辨治特色
梁老认为,辨治本病关键在于早期诊断和早期治疗。初起的临床表现是吞咽困难、食物反流和胸骨后疼痛三大症状。辨治主要根据其脉症分为气郁不舒、痰气交阻和津伤热结3型,分别施以疏肝理气、开郁化痰、养阴清热之法,选用柴胡疏肝汤、半夏厚朴汤、沙参麦冬汤等。梁老认为辨证分型选药固然重要,但还应重视抓主症,定专法,用专药。其辨治本病的主要方法有以下几种。
1.辛开苦泄法
辛开苦泄法即以辛味药与苦味药合用。梁老认为,本病之吞咽不顺、胸骨后疼痛与情绪因素关系密切,常因情绪波动而时轻时重,这是肝郁不畅所致。当胸骨后呈烧灼样痛,则为气郁化热,灼伤脘管。所以要重视用辛开苦泄法。辛开可宣通气机,苦泄可清泻郁热,两者合用,调和寒热以止噎。常用的辛开药有郁金、法半夏、橘皮、香附等;苦泄药有黄连、黄芩、蒲公英、枳壳等。本法之运用,难免有伤阴之弊,因而遣方之中可适加柔润之品以防过燥,如麦冬、花粉、白芍等。
2.降逆止呕法
病情稍重患者除进食吞咽不顺、胸骨后疼痛外,还可出现食入即吐之候。梁老认为,此病虽在脘管,但脘管乃属胃气所主,此症因胃失和降反而上逆所致。所以降逆止呕是治疗本症的重要法则。常用药有法半夏、生姜、橘皮、藿香,适用于痰阻气滞者。若为燥热伤阴,则选用竹茹配芦根,或竹茹配花粉,以清润降逆。对于用一般降逆止呕法不效者,常用重镇降逆法,选用代赭石配旋覆花。但梁老指出,在用降逆止呕法时,勿忘行气解郁,因本病之胃气上逆与肝气郁结有关,故常配用郁金、枳壳、佛手、香附等,意在“泄厥阴以和阳明”。
3.升阳降浊法
本病之发,有部分是因为脾气虚弱,痰浊内生,阻滞气机,胃失和降。对于此类患者,梁老主张运用升阳降浊法。升阳即升脾之阳气,降浊乃降胃之痰浊。常用黄芪、党参配柴胡、升麻以升清阳,用法半夏、陈皮、藿香、沉香以降浊阴。笔者始恐用升提药会加重吞咽不顺及食入即呕症状,后来在临床实践中体验到患者不但不会因服升提药而使胃气上逆,反而其胃之和降较顺畅,吞咽困难及呕吐症状减轻或缓解,此乃“脾升促胃降”之理。当然,这并不能单纯用健脾益气升阳法,而是要结合运用和胃降浊法或降逆止呕法,通过健脾、醒脾、燥脾,以断痰浊之源,配合化痰、降浊、和胃以顺胃降之气,从而起到畅膈顺咽止呕的作用。
4.祛风解痉法
一般医家较少运用祛风解痉法治疗脾胃病,而梁老认为脾胃病与肝的关系密切,肝主疏泄功能可调整脾之运化、胃之受纳功能。肝为刚脏,体阴用阳,性烈主动。即使肝气郁结,郁久也可化气为亢,旺气为风。肝气过尤,则“侮己所不胜”“木侮乘土”,影响脾升胃降功能。所以,对于肝气由郁致亢,化旺为风之噎膈者,梁老常结合运用敛肝祛风解痉法,如方中选加白芍、威灵仙、僵蚕、干地龙、全蝎等。根据现代中药药理研究,此类药有解除平滑肌痉挛作用。但虫类药若滥用误用会有毒副作用,体虚者要慎用、少用。
(三)病案举例
例1:张某,男,45岁。因吞咽不顺反复发作2个月来诊。患者于2个月前因工作紧张后出现吞咽不顺畅,进食时胸骨后顶痛感,症状时作时止,有时饮水亦发。曾行纤维胃镜检查未发现食管、胃、十二指肠器质性病变,X线钡餐检查示钡剂通过贲门困难。诊断为“食管贲门失弛缓症”。服用安定、心痛定、普鲁苯辛等药治疗,症状时有发作,不能完全缓解,遂来求诊。症伴口干苦,睡眠差,易烦躁,舌质红、苔微黄腻,脉弦略数。中医诊断为噎膈。辨证为肝郁气滞,痰气交阻,兼有郁热,胃失和降。治以疏肝化痰、清热和胃。处方:郁金、佛手、延胡索、枳壳、瓜蒌皮、竹茹、麦冬各15g,川黄连、僵蚕、木香(后下)各10g,蒲公英、白芍各30g。连服7剂,吞咽顺畅,胸痛缓解。后续以原方加减调治,一直无发作,精神状态颇佳。
例2:陈某,女,38岁。因发作性吞咽不顺3个月,食入即吐5天而来诊。患者3个月前因过食生冷后出现吞咽不畅,曾在外院检查诊断为食管贲门失弛缓症。近5天来食入即吐,伴疲倦,面色㿠白,胸闷不畅,胃纳不佳,腹胀便溏,舌质淡胖、苔白腻,脉缓无力。中医诊断为噎膈。辨证为脾胃气虚,痰浊中阻。治以健脾益气、升清降浊。处方:黄芪、党参、代赭石各30g,白术、法半夏、枳壳、旋覆花、威灵仙各15g,柴胡、藿香各10g,橘皮、升麻各6g。服药1周,吞咽困难及食入即吐症状减轻。继续调治2个月,精神、胃纳均转佳,面色红润,大便正常,腹胀缓解,无吞咽不顺及呕吐发作。
八、梁乃津教授辨治单纯性便秘的经验
便秘,尤其单纯性便秘在临床上十分常见。对此即使注意增加摄取膳食纤维及水分,便秘也往往难于解除,故治疗多用泻药通便。但这只求效于一时,且有愈泻愈秘之可能。梁乃津教授根据大肠性喜润泽,传导糟粕以通降为顺的特点,认为中医药治疗本病应以油润滑肠,行气降气为主。常选用火麻仁、郁李仁、柏子仁及枳壳(或枳实)、厚朴、木香(或沉香)等,结合辨气血阴阳虚实加减化裁治疗本病取得较好的疗效。
(一)气机郁大肠滞之便秘
刘某,女,38岁。因便秘反复1年,于1992年3月28日初诊。患者于1年前因精神紧张后出现排便困难,间中服便塞停片治疗,但停药后便秘反复。近因忧思过度致便秘加重,多日一行,状若羊屎,排便艰辛,时要用“开塞露”塞肛刺激直肠排便。伴心烦寐差,胁肋不舒,时而嗳气,无腹痛腹胀,舌淡红、苔白略厚干,脉弦滑。查体:心肺正常,腹部无异常体征,纤维结肠镜检查未发现大肠器质性病变。诊断为单纯性便秘。处方:火麻仁30g,郁李仁、柏子仁、北杏仁、郁金、枳壳、厚朴、合欢皮、槟榔各15g,木香10g(后下),柴胡10g。水煎服,日1剂。连服5剂,大便通畅,隔日1解。再以原方加减治疗2个月,服药期间大便正常,诸症悉除。停药后3个月跟踪观察,大便一直正常。
按:本病古称“气秘”,乃因紧张忧思,久坐少动等致肝脾气机郁滞,大肠传导失职。其证候特点为便秘发作及加重与情志异常有关,多伴心烦寐差,或胸胁胀满。正如《奇效良方·秘结》云:“气秘者,因气滞后重迫痛,烦闷,胀满,大便结燥而不通。”治宜行气导滞为主。因气郁而化热,伤津致肠道失润,故兼以润肠通便。方中柴胡、枳壳、郁金、木香、合欢皮疏理肝脾之气;槟榔、厚朴破气导滞;火麻仁、郁李仁、柏子仁、北杏仁润肠通便。其中北杏仁配枳壳可宣利上焦肺气,上窍开泄则下窍自通矣。柴胡与枳壳相合,升降胃肠气机,清解肝之郁热。近年来胃肠动力学研究也证实枳壳、枳实、厚朴、木香等理气类中药确有促肠动力作用;火麻仁、郁李仁等润肠药除了有润滑粪便作用外,还有促肠蠕动作用。
(二)阴津亏大肠涩之便秘
叶某,男,63岁。于1995年12月18日以便秘反复2年,加重2个月初诊。患者平素嗜食煎炸辛燥之品,近2年来常便秘,服用“泻药”或用“开塞露”才能畅排大便。近2个月来便秘加重,每周才排1次大便,量少质硬,排便艰难,有时致肛裂出血,伴口干欲饮,无腹痛胀。舌红、苔薄黄干,脉细数。查体:心肺正常,腹部无异常体征,纤维结肠镜未发现大肠异常。诊断为单纯性便秘。处方:生地、火麻仁、黄芪各30g,熟地、玉竹各20g,郁李仁、柏子仁、北杏仁、麦冬、玄参、枳壳、川厚朴各15g,木香10g(后下)。水煎服,日1剂。服药1周,大便较易排出,3日1解,再以原方加减治疗半个月,大便始转为软条状,口干减轻。继用益胃汤、沙参麦冬汤、地黄汤等加减调治。
按:梁老认为阴津虚便秘主要病机为脾阴不足,大肠津亏,小肠液涸。病因除了肝肾之水不足,脾阴亦亏外,还可因饮食不节、忧思劳倦而耗伤脾胃之气阴。正如《脾胃论》云:“大肠主津,小肠主液,大肠小肠受胃之营气……若饮食不节,胃气不及,大小肠无所禀受,故津液涸竭焉。”治疗此类型便秘,一方面要用甘寒(或甘凉)滋养脾阴,药用生地、麦冬、玉竹、石斛、花粉等增液行舟;另一方面要参考《伤寒论·辨阳明病脉证并治》的“脾约”证治,方用脾约九(即麻子仁丸)润肠通便。因脾阴与脾气关系密切,气津同源,故养脾阴之时可兼益脾气,加用黄芪、党参、太子参等以求益气生津。本案证属年老肾水亏虚,水不济火,再因嗜食辛燥,灼伤胃津,损及脾阴,肠涸燥涩致大便秘结。故治以滋阴润肠,并酌加少量行气药,使气机流动,便秘得通。
(三)阳气衰大肠痹之便秘
汤某,女,55岁。以大便难排半年于1991年12月2日初诊。患者平时工作较忙,饮食不定时,半年来大便多日1行。且临厕努挣乏力,排便时间常在30分钟以上,粪质时硬时软,量不多。伴头晕气短,疲倦乏力,腰膝酸软,小便清长,无腹痛,胃纳欠佳。舌淡、苔白略腻,脉弱无力。查体:心肺正常,腹部无异常体征,纤维结肠镜未发现异常。诊断为单纯性便秘。处方:黄芪、肉苁蓉、党参、白术、火麻仁各30g,怀牛膝、郁李仁、枳壳各15g,柴胡、石菖蒲、木香(后下)各10g,升麻6g。水煎服。日1剂,服药5天,大便通畅,精神转佳,无头晕气短,胃纳增进,去郁李仁,加菟丝子、益智仁各20g。调治2个月,大便正常,无任何不适感。
按:肺为华盖,主一身之气,肺与大肠相表里,肺气的强弱与大肠传导息息相关。然脾土为后天之本,生化之源,升降之枢,脾气旺才能生金,升清降浊。否则,正如《黄帝内经》所云:“中气不足,溲便为之变。”故梁老认为,大便异常,与肺脾关系密切。本病案乃属肺脾气虚,升降之气壅塞,大肠推动乏力,气机痹阻,阻碍清气上升及浊气下降。其症状特点为大便不通,临厕努挣乏力,身倦气短。故治宜补益肺脾之气,升清阳,降浊阴。方选黄芪汤、补中益气汤加减,粪便燥结者应配伍油润滑肠药。方中黄芪为君补气升阳,使中气斡旋;党参益气健脾,加柴胡、升麻以助黄芪升提清阳,木香配石菖蒲开窍通肠痹,用大量白术配枳壳取“枳术丸”之意,可健脾益气通便;升麻配枳壳升清阳而宽肠下气,配怀牛膝则升清气而降浊阴。因肾司二便,患者年近八七,肾气渐虚,腰酸尿多,故用肉苁蓉、菟丝子、益智仁等以补肾缩泉以利排大便。诸药合用,补气升阳,通痹降浊,缩泉润肠,故能奏效。
九、梁乃津从肝论治肠易激综合征经验
肠易激综合征(IrritableBowelsyndrome,简称IBS)是消化内科常见且难治疾病。主要病理是异常的神经体液因素导致肠运动和分泌功能紊乱。中医认为本病与脾、肾、肝诸脏失调有关,治多以抑肝扶脾补肾之法。梁乃津教授根据中医脏腑相关理论,着重从肝论治本病,取得满意的疗效。现将其经验总结于下,供同道参考。
(一)从肝论治IBS的理论依据
中医认为,肝属木,脾属土,肝脾之间具有相克关系。若肝疏泄太过,肝强凌弱,横逆脾土,或疏泄不及,木不疏土,土壅失运,均可致脾失健运,出现脾胃病。IBS以慢性腹泻,便秘、腹痛及精神经症状的交替或综合出现为特点,属于中医脾胃病的范畴。梁老认为本病的发生与肝密切相关。
1.腹泻与肝的关系
正常生理情况下,脾的运化功能有赖于肝之疏泄。肝疏泄有度,则水谷精微正常输布全身,残余糟粕正常下传大肠。《素问·宝命全形论》所谓“土得木而达”就概括了此点。若情志所伤,肝疏泄失常,肝气乘脾或土失木疏,均可导致脾失健运,肠排泄糟粕异常,泄泻乃作。正如《景岳全书,泄泻》所云:“凡遇怒气便作泄者,必先以怒时夹食,致伤脾胃。故但有所犯,即随触而发,此肝脾二脏之病也。盖以肝木克土,脾气受伤而然。”《血证论》也云:“木之性主于疏泄。食气入胃,全赖肝木之气以疏泄之,而水谷乃化。设肝之清阳不升,则不能疏泄水谷,濡泄中满之症,在所不免。”可见,泄泻可因肝之疏泄功能失常而致。
2.便秘与肝的关系
便秘,或便秘与腹泻交替常见于IBS病者。情志所伤,肝气郁结,气机不畅,升降失调,肠传导失职,粪便内停,久之为秘。《证治要诀·大便秘》有云:“气秘者,因气滞后重迫痛,烦闷胀满,大便结燥而不通。”除气秘外,尚有阴结、阳结均与肝有关。因肝肾同源,均属下焦。若肝郁日久化热,灼烁阴津,或肝之阴血素虚,津失输布,大肠失润,以致大便干结而难排。若肝经虚寒,肾阳受累,温煦无权,寒自内生,凝滞肠道,亦致排便艰难。正如《景岳全书·秘结》中所说:“下焦阴虚,则精血枯燥,津液不行而肠腑干槁,此阴虚而阳结。下焦阳虚,则阳气不行,阳气不行则不能传送,阴凝于下,此阳虚而阴结也。”
3.腹痛与肝的关系
IBS以乙状结肠激惹为多,故常伴左下腹痛,中医称“少腹痛”。少腹为肝足厥阴经所过部位,其痛多与肝有关。而腹痛的发生,有“不通则痛”“不荣则痛”和“不松则痛”之说。少腹痛与肝之虚实有关。若情志所伤,肝失疏泄,气机不畅,经脉不通,不通则痛。若肝郁日久,内耗阴血,或肝阴素虚,经脉失养,不荣亦痛。正如《金匮翼》云:“肝虚者,肝阴虚也。阴虚缺荣,则经脉失养而痛。”《素问·举痛论》亦曰:“脉寒则缩蜷,缩蜷则脉绌急,绌急则外引小络,故卒然而痛。”这种少腹痛既可因肝经虚寒,寒引络脉,挛缩而痛,又可因肝失疏泄,气机不畅,阳郁于里,温通失职,肠肌急引,不松而痛。
(二)从肝论治IBS的常用方法
基于对IBS发病机理的认识,其根本在肝体,变化在肝气,表现在脾胃肠,梁老着重从肝论治本病。肝实者宜疏泄肝气,肝虚者宜养暖肝体,旨在调肝之用。
1.疏肝解郁法
肝郁失疏,木不疏土,土壅失运,大便异常。其证候特点:大便不调,或稀烂便,次数多,但量少;或大便干结,排出不爽,有后重感。常伴脘腹胀痛不舒,嗳气太息,夜寐不安,妇女月事不调。舌淡红、苔薄白,脉弦。治宜疏肝解郁为主,方选四逆散、柴胡疏肝散加减。腹泻者加藿香、白术、茯苓,以祛湿实大便;便秘者加用槟榔、沉香、郁李仁以降气通大便。
2.抑肝缓急法
疏泄太过,肝强凌弱,肝脾不和,大便异常。其证候特点:常因情绪激动或饮食过急而出现腹痛欲便,甚则腹痛奔迫,便质稀烂,便后痛解。舌淡红、苔薄白少津,脉弦细缓。治宜抑肝缓急,兼以扶脾,方选痛泻要方、芍药甘草汤加味。
3.滋肝养阴法
肝阴不足,水亏火旺,灼伤津液,大肠失润。其症见:大便干结,腹痛不甚,头晕心悸,咽干欲饮,头面阵热,夜寐不安,舌质红干、少苔或无苔,脉细略数。治宜滋养肝阴,润肠通便。方选滋水清肝饮合增液汤加减。
4.暖肝温阳法
肝经虚寒,累及肾阳,脾失温煦,运化失常或阴寒凝滞。腹泻者伴腹中冷痛,肠鸣泄泻,五更为多,饮冷诱发,形寒肢冷,舌淡、苔白,脉沉细。便秘者见少腹冷痛,大便艰涩,小便清长,四肢不温,腰脊酸冷,舌淡、苔白,脉沉迟紧。治宜暖肝温阳。腹泻者方选暖肝煎合四神丸加减;便秘者方选暖肝煎合济川煎加减。
此外,因肝为风脏,肝气常夹风;且肝性刚烈,肝郁日久可化热;而肝经虚寒,寒自内生;脾因肝疏泄失常而健运失职,可生湿成痰致滞。故IBS患者常因不同的证型而兼有风、热、寒、湿、痰、食滞诸症。兼风者,肠鸣如雷,腹痛奔迫欲便,大便稀烂,脘痞口渴,舌红、少苔,脉弦细。宜加用防风、地龙、钩藤等以泄肝之风;兼热者,泻下不爽,大便黄褐臭,肛门灼热,烦热口渴,小便黄短,舌红、苔黄,脉数。腹泻时加黄连、救必应;便秘时加大黄、芦荟叶,以清泻肝脾之热;兼寒者,腹中冷痛,喜温热敷,形寒肢冷,舌淡、苔白,脉沉或紧。可加桂枝、熟附片、台乌药等以祛寒温中;兼湿者,泄泻水样,胸闷食少,肢体倦怠,舌苔白腻,宜加苍术、白术、茯苓、车前、藿香等以燥湿化湿;兼痰者,大便夹多量白色黏液,状如冻胶,宜加法半夏、陈皮、石菖蒲等以导痰化浊;兼食滞者,大便含未消化之物,脘腹痞满,嗳腐酸臭,不思饮食,舌苔厚腻,脉滑,宜加谷芽、麦芽、神曲、布渣叶等以消食导滞。
(三)病案举例
例1:廖某,女,21岁,学生,1991年4月11日初诊。患者于1年前因学习紧张而出现经常左下腹疼痛,大便稀烂,日行2~3次,无黏液,以考试前复习时症状加重,伴心烦失眠,胃纳不佳,但无明显消瘦。舌质红、苔黄腻,脉弦数。曾查T3、T4,均正常,腹部B超正常。纤维结肠镜检查:结肠激惹现象,未见器质性病变。西医诊断为肠易激综合征。中医诊断:泄泻、腹痛。辨证为肝气乘脾,大肠湿热。治以抑肝扶脾,清热燥湿。处方:白芍、太子参、珍珠母各30g,郁金、佛手、延胡索、白术各15g,川黄连、木香(后下)、藿香、布渣叶、防风各10g。每日1剂,水煎服,连服7剂,腹痛缓解,大便条状,每日1次,心烦失眠减轻,胃纳增进。嘱注意合理安排学习休息,适当体育锻炼,保持乐观情绪。
例2:姜某,女,39岁,干部。1991年5月9日初诊。患者于8年前因工作劳累而出现经常左下腹痛,大便稀烂,日行多次,早上为甚。稍吃生冷或瓜菜则症状加重,伴腹冷感,喜热敷,疲倦乏力,肠鸣肢冷。舌质淡、苔白滑,脉沉。近日经纤维结肠镜检查未发现大肠器质性病变,钡餐示小肠蠕动加快。西医诊断为肠易激综合征。中医诊断为泄泻。辨证属下焦虚寒,脾失温煦。治以暖肝温肾,升发清阳。处方:黄芪、党参各30g,补骨脂、益智仁、台乌药、白术、云苓等各15g,干姜、五味子各10g,吴茱萸、小茴香、肉豆蔻各6g,肉桂3g(焗服)。每日1剂,水煎温服,连服5剂,左下腹冷痛缓解,大便成形,日1~2次,精神体力好转。继续用暖肝煎合四神丸加减调治。
十、梁乃津辨治肝硬化失代偿期经验
肝硬化失代偿期证候复杂,并发症多,较难治愈,致死率高,乃疑难危重之症。梁乃津主任医师认为,肝硬化多因感受湿热蛊疫之毒,或长期嗜酒肥腻,以致脾失健运,肝失疏泄,湿阻气滞,血运不畅,肝脾脉络血瘀而发病。辨治着重于调肝健脾,行气治血,清热祛湿。其辨治本病失代偿期所出现的腹水、上消化道出血及肝性脑病昏迷等颇具特色,疗效满意,现介绍如下。
(一)消腹水,利水消胀为主,兼行气活血补虚
肝硬化腹水以腹大如鼓,或腹部脉络显露为特征,属于中医“鼓胀”范畴。鼓胀之发,乃因感受湿热蛊疫之毒,或饮食不节,致肝脾同病,气血失于调畅,水湿不得运化,病久则累及肾脏。若脾肾阳气虚衰,肾失开合,则水鼓俱增;若肝肾阴血亏虚,阳无以化,水津失布,亦水停日重。无论是阳虚阴虚,皆为水湿内停,阻碍气机升降出入,血脉流通不畅,气滞、血瘀、水停三者相互影响,错综复杂,且其胀愈甚则正虚益重,形成恶性循环。梁老认为治疗关键在于利水湿以消腹水,鼓胀除则气畅脉通,正伤得救,病有转机。他善用自拟五苓汤(茯苓、猪苓、泽泻、车前子、白术)治之。本方利水祛湿而不伤正,虚实鼓胀皆可用、当腹水甚多时,治宜泻下逐水,可选用十枣汤或舟车丸,但须衰其大半而止。由于水湿内停与气滞血瘀密切相关,故在利水祛湿之时应结合行气活血、软坚散结。行气可宣畅滞气,疏通水道,即气行水运;活血可消散肝脾血瘀,恢复肝藏血、脾运湿功能。常选用枳壳、郁金、大腹皮、丹参、田三七、䗪虫、鳖甲等。因正气旺盛是祛除水湿之必要前提,故梁老重视在利水时配合补虚扶正之法。阳气虚者,兼温补脾肾以助阳运水,方选四君子汤、附桂理中汤、真武汤、金匮肾气丸之类;阴血虚者,兼滋养肝肾以化湿,方选增液汤、一贯煎、地黄汤之类。梁老认为,阳虚腹水是属顺候,较易治愈;而阴虚腹水乃属逆候,治颇棘手。因为养阴易助湿增水,利湿又易伤阴耗液,且阴虚易生内热,虚阳容易浮动,阴虚血脉枯涩,营络运血不畅,易动风出血。所以在治阴虚腹水时尽量做到利水而不伤阴,养阴而不碍湿,有动风倾向者加祛风药,如钩藤、羚羊角骨等,有出血倾向者加养阴畅血止血药,如生地、茜根等。
例1:李某,男,58岁,退休干部。于1995年9月13日以“腹胀反复出现5年,加重1周”就诊。患者于1983年患乙型肝炎,1990年始出现腹胀,多次住院确诊为肝硬化失代偿期。10天前曾排暗红色大便,呕吐咖啡样物而急诊留观,经治疗已止血,但现腹胀加重,腹大如鼓,腹络显露,下肢浮肿,阴囊肿大,精神疲惫,肢体瘦削,不能下床,腰骶褥疮,面色晦暗,口干咽燥,小便短少,舌红干、无苔,脉细数。查体:见腹水征,腹围101cm。实验室检查:血清A 25g/L,G 50g/L,HBsAg阳性,腹水常规示漏出液。腹部B超:肝硬化声像,脾厚5.8cm,腹腔液性暗区10.9cm。腹部CT:肝体积缩小,腹腔大量积液。中医诊断为鼓胀。以水湿内停,气滞血瘀为标,肝肾阴虚为本。治以利水消胀、行气活血,滋养肝肾。处方:生地、鳖甲、太子参各30g,玄参、麦冬、茯苓、猪苓、泽泻、车前子、赤芍、茜草根、丹参、大腹皮、枳壳各15g。另冲服三七末3g,配合服大黄䗪虫丸、六味地黄丸等成药。治疗1个月后腹水消尽,腹围减为74cm,精神佳、可步行,继以上方去利水药,加山萸肉15g、女贞子20g调治,以加强补虚扶正。
(二)治出血,收涩止血为先,或泻火养阴益气
肝硬化之出血,轻则鼻齿之衄,皮下瘀斑,重则呕血便血,危及生命,总属中医“血证”范畴。轻缓出血多因肝不藏血,脾不统血,脉络枯涩,阴虚热灼所致,而呕血便血则多为肝胃热盛、火伤胃络引起。梁老认为,不论属何种出血,皆以收涩止血为先。盖涩可凝滞血液外溢之道,使血固运于脉内,以防气随血出而脱。梁老常用白及、地稔根、紫珠草、藕节等,其中藕节炒黑用之,取前贤“血见黑则止”之理,因血为阴精,性本宁静,失其性则离经外溢,故要宁血以止血。宁血要明了虚实,分辨寒热。若肝胃火热、迫血妄行者,宜配合泻火止血,梁老常用三黄泻心汤加味,其中大黄苦寒,直入肝胃之经,泻热制火,止血又不留瘀,最为好用。若肝肾阴虚,虚火伤络者,宜配合养阴止血,用甘柔滋阴以润畅脉络。梁老常用一贯煎、知柏地黄汤、玉女煎之类,尤选用生地、丹皮、赤芍、旱莲草、茜草根等养阴清热、凉血止血之品。若脾气虚弱,气虚失摄者,宜配合补益脾胃,鼓舞中气,用甘补温运以激发生化之源,借此使脾气健旺,统摄有权,失统离经之阴血得以内守,血载气,气摄血,营血随经,不失其常。此乃阳中求阴存,动中求安静,以达阴血随经之目的。梁老常用独参汤、补中益气汤等。其中人参大补元气,黄芪补脾益气,两者合用补气统血之力更强,最适用于气虚失摄之出血。
例2:潘某,女,58岁,退休护士。于1993年1月1日以腹胀反复出现3年,排黑便1天就诊。患者于1989年始出现腹胀,且多次因症状加重在本院住院,诊断为肝硬化失代偿期。近2年来多次排黑色烂便。钡餐检查:胃窦黏膜粗乱。胃镜检查:胃黏膜广泛糜烂充血。1天前因食辛燥之品后又排柏油样黑便3次,每次约大半碗,伴头晕,口干苦,舌红、苔薄黄,脉细数。检查:BP 12/9kPa,大便隐血(+++),血WBC 3.78×109/L。腹部B超:肝硬化声象,脾厚6.5cm,腹腔液性暗区2.5cm。中医诊断为血证(便血)。辨证为肝胃郁热,热伤胃络,阴津受损。治以清热泻火,收涩止血。处方:地稔根、紫珠草、生地各30g,茜草根、海螵蛸各20g,旱莲草、黄芩、浙贝母、白及各15g,大黄、黄连各10g,另冲服三七末、白及粉各3g,配合输液疗法。服药3天,排大便黄色、条状,化验大便隐血阴性。患者精神转佳,口干苦减轻,舌红干少苔,乃去收涩止血药,改用养阴清热法调治。
(三)醒肝昏,芳香宣窍宜早,并清热化痰辟泄
肝昏迷即肝性脑病,主要表现为精神错乱,动作反常,进而嗜睡神昏,属中医“癫狂”“昏迷”范畴。梁老认为,此为正虚邪陷所致。正虚即阴竭阳脱,邪陷即痰热秽浊蒙心。缘厥阴肝木内寓相火,若阴虚火旺,则火炼水液为痰,痰热胶结,木化风火,故阴竭者多为痰热蒙心,夹有虚风,表现为烦躁身热,甚则怒目狂叫,肢体震颤或抽搐,口臭便秘,喉有痰声,舌红、苔黄干。而太阴脾土靠肾温煦,若脾肾阳虚,则阴寒内盛,水湿不运,痰浊内生,故阳脱者多为秽浊蒙心,并有寒凝,表现为情志淡漠,行为呆滞,或朦胧嗜睡,昏迷不醒,口有秽气,舌淡、苔白腻。由于肝昏迷病情险恶,因此梁老主张要早期诊断和及时积极治疗,且尽可能使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中医辨治方面,他常用芳香宣窍法,合理使用“三宝”和苏合香丸有利于减轻精神症状,延缓或阻止进入昏迷期,以及促使昏迷患者苏醒。对痰热蒙心者常选用安宫牛黄丸,并配合苦寒泻下,重坠豁痰,镇肝息风。煎剂以黄连温胆汤、三黄泻心汤加减为多,加用羚羊角骨、干地龙、珍珠母等。待痰火清化,则改用甘寒柔润,滋阴生津,壮水之主,以制虚火,水不足则余焰难消,切忌一攻再攻。对秽浊蒙心者,常选用苏合香丸,并配合甘补温阳,辟秽涤痰,祛寒化浊,以求痰浊之源得断,心窍为之开宣,清灵之性复,神明有所主。煎剂多用参附汤合涤痰汤,加黄芪、干姜、肉桂等。待痰浊化,神志清后,亦可继续甘温峻补,激发命火,振发脾胃,以防蒙心之痰再生。
例3:潘某,女,60岁。于1994年11月25日以腹胀反复5年,尿急痛伴发热2天,烦躁不安1天就诊。患者近5年来因反复出现腹胀、排黑便而住院诊治,已确诊为肝硬化失代偿期。2天前出现尿急痛、发热,于就诊当天早上出现烦躁不宁,坐立不安,言多不达意,肢体常挛搐,口臭难闻。舌质红、苔黄腻,脉滑数。体温38℃,定向、计算及理解力严重障碍。巩膜皮肤黄染,腹部移动性浊音。尿常规白细胞(+),血WBC 6.8×109/L,N 0.88,A/G倒置,DBIL 16μmol/L,TBIL 30μmol/L。HBsAg阳性。腹部B超:肝硬化,少量腹水。诊断为肝功能衰竭、尿路感染诱发肝昏迷(Ⅰ级)。此属中医癫狂,辨证为痰热蒙闭心窍,兼肝风内动,治以清热化痰,开窍息风,予口服安宫牛黄丸。另处方:大黄、石菖蒲各10g,黄芩、胆南星、竺黄、法半夏、茯苓、枳实各15g,羚羊角骨、绵茵陈各20g,配合西药护肝支持疗法,治疗2天后精神意识恢复正常。为巩固疗效,继续以原方加减治疗。
十一、梁乃津用清热通腑法治疗胆石症并发症的经验
胆石症并发症起病急骤,见症多端,变化迅速,病势凶险,乃属危重急症。梁乃津教授善用清热通腑法治之,每获良效。梁老认为,胆为奇恒之腑,内藏清精之液,以通降下行为顺。肝与胆相表里,肝主疏泄,参与胆汁分泌与排泄。倘若情志所伤,外邪所犯,则肝胆失于疏泄;或饮食不节,脾伤湿生,妨碍肝胆疏泄;肝胆气机失畅,泌泄胆汁阻滞,气血胆汁结聚不散,积于肝胆发为胆石。胆石所成,更阻气机,湿浊易生,郁滞化热,湿热蕴结,熏蒸肝胆,阻滞中焦,郁遏胆道,热毒内陷,产生各种变证。现将其代表性病案介绍如下。
(一)胆石症并发急性胆囊炎
例1:赵某,女,67岁。1994年5月23日初诊。患者右胁持续性疼痛伴发热恶寒1周。刻诊:时身黄、目黄、尿黄,口干苦,胃纳差,大便秘结,舌红、苔黄厚,脉弦数。查体:体温39.4℃,右上腹压痛,墨菲征阳性。实验室检查:白细胞11×109/L,杆状细胞0.05,分叶核细胞0.70;DBIL 36μmol/L,TBIL 54.8μmol/L。B超与CT:胆囊增大,胆囊壁增厚,左叶胆管结石。西医诊断为胆石症并发急性胆囊炎。中医诊断“胁痛”“黄疸”。证属肝胆湿热,蕴结熏蒸。治当清热祛湿,行气通腑。处方:大黄10g(后下),芒硝3g(冲服),柴胡、龙胆草各12g,黄芩、山栀子、川楝子、枳壳各15g,绵茵陈、金钱草、车前草各30g,甘草6g。水煎服,每日1剂,并配合静脉输液。3天后胁痛明显减轻,发热恶寒消退。再服3剂,胁痛缓解,黄疸消失。复查血常规及血清胆红素均在正常范围。
按:胆石症最常并发急性胆道感染,如胆囊炎、胆管炎。中医认为其发病之理乃胆石影响胆之通降,胆道郁滞,湿热内生,蕴结不通,不通则痛;湿热交蒸,胆汁外溢,故作胁痛、黄疸(阳黄)。正如《灵枢·胆胀论》曰:“胆胀者,胁下痛胀,口干苦,善太息”及《临证指南医案·疸》曰:“阳黄之作,湿从火化”。其病机特点在于郁(胆郁)、滞(气滞)、热(湿热),故梁老主张治以开胆郁,通气滞,清湿热。方用承气汤类合龙胆泻肝汤、茵陈蒿汤加减。本案辨证准确,用药精当,故获效迅速。
(二)胆石症并发急性胰腺炎
例2:苏某,男,55岁。1995年1月20日初诊。患者反复右胁肋部疼痛3年。1个月前曾因胁痛加重伴身黄、目黄、尿黄住院检查,诊断为胆囊结石、胆道感染,经治疗症状缓解出院。此次因左上腹剧痛伴黄疸1天就诊。伴口干苦,胃纳差,大便秘结,舌红、苔黄腻,脉弦滑。查体:左上腹压痛,腹肌稍紧张,右上腹无压痛,墨菲征阴性。实验室检查:血常规正常,血清淀粉酶779U(碘比色法),尿液淀粉酶1560U(碘比色法),DBIL 24μmol/L,TBIL 52μmol/L。腹部B超和CT:胆囊结石。西医诊断为胆囊结石并发急性胰腺炎。中医诊断“腹痛”“黄疸”,辨证为湿热阻滞中焦熏蒸肝胆。治以清热祛湿,行气通腑。处方:大黄10g(后下),虎杖、枳实、延胡索、郁金、黄芩各15g,绵茵陈、金钱草、车前草各30g,柴胡10g,木香6g(后下)。配合禁食补液。治疗5天,腹痛缓解,黄疸消退。实验室检查血清、尿液淀粉酶与血清胆红素等均正常,急性胰腺炎告愈。
按:胆源性急性胰腺炎往往在胁痛之后出现持续性上腹部剧痛,伴血清、尿液淀粉酶增高,属中医“腹痛”范畴。梁老认为,肝胆结石在内,则碍肝胆疏泄,胆汁郁滞不畅,脾胃升降失常,中焦腑气不通,精微酿成湿浊,湿郁化热,湿热蕴结,气机不通,不通则痛,故发腹痛。若湿热熏蒸肝胆,胆汁外溢亦可伴发黄疸。病机特点为脾胃中焦气结,湿热结聚邪实。甚可致血行不通,气血逆乱,发生厥闭脱证,危及生命。对于这种大病重症,梁老敢于用峻药,行气降气,因势利导,釜底抽薪,使气畅腑通,邪有出路。常用方为承气汤类、大柴胡汤及清胰汤,合并黄疸加茵陈蒿汤,关键在于早用足量。
(三)胆石症并发阻塞性黄疸与肝损害
例3:池某,女,37岁。1994年8月22日初诊。患者右胁部疼痛伴身黄、目黄、尿黄反复3年,加重4天。既往有胆囊结石史。本次因饮食不节,右胁痛发作继而出现黄疸,身黄色鲜明,伴身热口苦,大便干结,舌红、苔黄腻,脉弦数。查体:右上腹压痛,未扣及包块,墨菲征阴性,肝区叩击痛,肝脾肋下未扣及。实验室检查:血常规正常,DBIL 68μmol/L,TBIL 130μmol/L,SGPT 2000.4nmol·S-1/L,SGOT 966.86nmol·S-1/L。HAV-IgM、HBsAg及HCV均阴性。腹部B超:胆囊多发性结石,胆总管上段结石并扩张。西医诊断为胆石症并阻塞性黄疸,肝损害。中医诊断“黄疸”“胁痛”。证属湿热阻遏胆道。治法宜清热祛湿,利胆通腑。处方:大黄10g(后下),黄芩、枳壳、鸡内金、白芍、郁金、延胡索各15g,柴胡、木香(后下)各10g,金钱草30g,田七末3g(冲)。水煎服,日1剂,结合静脉输液。治疗10天,胁痛明显减轻,黄疸日渐消退,精神胃纳好转。后以原方加减一二味,连服20剂,胁痛缓解,黄疸完全消退。复查血清胆红素、转氨酶均正常。腹部B超与CT:“胆囊多发性结石”“未见胆管扩张”。阻塞性黄疸及肝损害治愈。
按:中医认为,此症乃结石存内,阻遏胆道,一则易滋生湿热,熏蒸肝胆;二则使胆汁不循常道,反而上行泄越,外浸肌肤则身黄,上染睛目则目黄,下注膀胱则尿黄。若结石湿热胆汁郁滞日久,气血不通致肝之脉络瘀阻,出现胁下痞块,腹部青筋暴露,红丝赤缕等症。所以,梁老治疗本症抓住湿热瘀阻,胆道不畅之病机要点,用清热祛湿、行气活血、泻下畅胆之法,方用大柴胡汤加郁金、延胡索、木香、三七、丹参等行气活血祛瘀药,症药合拍,因而获效。
十二、梁乃津老中医用虫类药治疗顽痛证经验
临床痛证尤其常见,病因多端,病机则一,气血不通,不通则痛。梁乃津教授认为,治痛之证,务必止痛,止痛要法,行气活血,通则不痛。一般痛证,病在经脉,行气活血可效;怪症顽症之痛,络脉痰结瘀阻,非散结祛瘀通络难愈,故梁老治疗顽痛证常配伍具有通窜作用的虫类药,每获良效。现将其临床经验介绍如下,以飨读者。
(一)血管神经性头痛(头风)
本病多因风邪上犯头部,清阳被扰,气血不畅,阻遏经络,头痛不已矣。且风者善行数变,可化火、夹痰、致瘀,上扰清空,壅遏脉络而为痛,久病者可伤阴耗气,兼有虚损。梁老在辨治头痛之时,重辨风、火、痰、瘀、虚。在祛风的基础上,或兼泻火,或兼化痰,或兼祛瘀,或兼补虚。因本病头痛较甚,屡发难愈,病程较长,故常用全蝎、地龙、僵蚕、蜈蚣、蝉蜕等虫类药以搜剔风邪,祛瘀通络,以图提高疗效。
例1:温某,女,32岁,1991年6月6日初诊。头痛1年余,以右侧多发,精神紧张或经期加重,常伴烦躁眠差,大便干结,舌暗红、苔薄白,脉弦细。颅脑CT检查未发现异常,颈椎摄片正常。西医诊断为血管神经性头痛。中医诊断为头风。辨证属肝风夹火上扰清空,兼气滞血瘀。治以祛风清热,活血通络。处方:地龙、僵蚕、桑叶、菊花、蔓荆子、藁本、枳壳、白芍各15g,柴胡、蝉蜕、川红花、桃仁各10g。7剂,每日1剂,水煎服。药后头痛明显减轻,无烦躁,睡眠安,大便畅,唯口干,原方去菊花,加麦冬15g,白芍重用至30g以养阴敛肝,又服7剂,药后头痛除,余症亦消失。
(二)慢性咽炎急性发作(喉痹)
咽喉外通口鼻,归属于肺。肺虚之人,更易受邪。邪以风多,且夹燥热,壅灼咽喉,炼津为痰,痰阻气滞,血行不畅,痰瘀互结,致咽喉不利作痛。病情缠绵不愈,再遇风燥热邪则急性发作,咽痛加重。梁老对喉痹辨证,分风、燥、热、痰、瘀、虚六端,治以祛风、润燥、清热、化痰、散结、补虚,常用僵蚕、蝉蜕、地龙等虫类祛风散结之品,以求痰瘀结散,咽喉自利。
例2:李某,女,49岁,1991年4月30日初诊。咽痛反复5年,平素咽中痰阻气顶感,稍受风或食辛燥物后咽痛加重,来诊时咽痛甚,影响进食,伴气短、口干,二便正常,舌质偏红、苔薄白,脉细。检查:咽部前后腭弓充血,咽后壁淋巴滤泡增生。西医诊断为慢性咽炎急性发作。中医诊为喉痹。辨证属风燥热邪客咽,致咽喉不利,痰结血瘀为标实,肺阴不足为本虚。治以疏风清热,化痰散结,兼以养阴润燥。处方:僵蚕、牛蒡子、连翘、桑白皮、桑叶、瓜蒌仁、浙贝母、沙参、麦冬各15g,蝉蜕、桔梗各10g,玄参30g。7剂,每日1剂,水煎服。药后咽痛缓解,进食正常,但仍口干咽燥,咽中异物感,话多时气短,舌淡红少津,脉细。原方去桑叶、连翘,加太子参、毛冬青各30g以益气生津、清热活血,调治3个月,症状除,检查咽部好转。
(三)腰椎骨质增生(腰腿痛)
本病多发于中老年人,多以肾虚为本,邪客气滞血瘀为标。梁老辨证着重辨肾之阴阳孰虚,邪属风寒湿热,气滞血瘀孰重?常用通补兼施,补肾填精,壮腰强筋,行气活血,祛邪通络之法,常配伍蜈蚣、全蝎、地龙等虫类药以通痹止痛。
例3:陈某,女,55岁,1992年1月23日初诊。患者腰痛1年,并向双下肢牵拉痛1个月。现仍腰痛连腿后侧,活动不便,行走困难,舌暗淡、苔薄白,脉细弱。查体:弯腰受限,直腿抬高试验阳性。抗链“O”、血沉正常。腰椎X线摄片:腰椎骨质增生,第4、5腰椎间隙变窄。西医诊断为腰椎骨质增生并坐骨神经痛。中医诊断为腰腿痛。治以壮腰补肾,通络止痛。处方:桑寄生、海风藤、海桐皮各30g,川续断、杜仲、独活、牛膝、威灵仙、秦艽各15g,全蝎、地龙各10g,蜈蚣(去头足)2条。连服7剂,腰腿痛明显减轻,可自己行走,仍口干咽燥,舌暗红、苔薄干,脉细。络通痛轻,原方减全蝎为6g、蜈蚣1条,加生地30g、山萸肉15g,治疗月余,腰痛除,继以六味地黄汤调治,病愈。
(四)类风湿关节炎(顽痹)
梁老认为,本病之初,病在经脉,多为风寒湿热之邪,致气血痹阻,关节疼痛,屈伸不利,日久则由经入络,湿浊聚积为痰,寒凝热郁为瘀,痰瘀胶结关节,致关节变形,难以屈伸,病久则耗损下元,累及肝肾,肝肾亏虚,精血匮乏,筋失所养,骨无以充,致筋骨拘急,肌肉萎缩,肢体废而不用。综观整个病程,以标实致本虚也。标实究之有风寒湿热痰瘀,本虚责之于肝肾亏虚,精血不足。标实易治,本虚难愈。所以,治疗应针对痰浊瘀阻、痹塞不通这一病机特点,行祛瘀化痰、活血通痹之法,配以蜈蚣、全蝎、地龙、乌梢蛇等虫类药以通络宣痹,使气行血活,经络通畅,风寒湿热之邪得以外解。
例4:马某,女,55岁,1992年1月2日初诊。患者四肢关节痛10年,开始因受凉后出现双手指关节痛,活动不便,此后发展为四肢关节均痛。多次住院检查确诊为类风湿关节炎,曾服中西药不效。现以指、腕、肩、踝关节痛为主,指关节呈梭形,活动受限,暗红不热,行走困难,舌暗红、苔腻微黄,脉弱。检查:血沉增高,类风湿因子阳性,抗链“O”正常。西医诊断为类风湿关节炎。中医诊断为顽痹。辨证属风寒湿化热,关节气血痹阻,兼气血损伤。治以祛风散寒、除湿通痹,佐以清热治标、补益气血以固本。通补兼施,寒热并用。处方:秦艽、威灵仙、独活、羌活、当归、赤芍各15g,海风藤、海桐皮、熟地各20g,黄芪、党参、桑枝、生薏苡仁各30g,川芎、全蝎各10g,蜈蚣2条,乌梢蛇12g。连服7剂,关节痛减轻,可扶行走,精神转佳,热有所清,上方去桑枝、薏苡仁,续服7剂,关节痛明显减轻,方中去蜈蚣,减全蝎为6g,调治2个月,关节痛缓解。嘱继续治疗以防急发。
(五)癌肿性疼痛(癌痛)
癌肿成因,异常复杂。外感邪毒,情志所伤,饥饱劳累,脏腑虚损,气血亏虚,均可致癌。梁老认为,癌肿望之可见,切之可及,此乃有形之物。究其病理特点,多为湿聚痰凝,瘀毒互结,影响气机升降出入,阻滞经络气血流通,不通则痛,导致相应部位疼痛,因此,治疗中缓解疼痛实属必要。虫类中药既有抗癌作用,与其他类药相伍又可增强止痛功效。
例5:邓某,男,53岁,1992年2月13日初诊。患者2年前患鼻咽癌在肿瘤医院行放射治疗,半年前发现左颈肿块,且增大迅速,近1个月来颈痛难忍,灼热胀感,活动受限,咽干痰阻,痰稠难咯,在该院复诊为右颈转移癌,遂来求诊。查:右颈肿物如鸭蛋大,坚实不移,表面暗红,且有热感,舌暗红、苔白厚燥少津,脉细数。西医诊断为鼻咽癌右颈淋巴结转移并感染。中医诊断为单瘰疬痛。证属痰瘀热毒互结,损伤元气真阴。宜清热解毒、化痰散结以治标,益气养阴生津以固本。处方:半枝莲、白花蛇舌草、猫爪草、玄参、生地、炒穿山甲、太子参各30g,浙贝母、胆南星、法半夏、三棱、莪术、地鳖虫、沙参、麦冬、玉竹各15g。连7剂,右颈热痛稍有减轻,痰易咯出,口不甚干,但右颈肿块仍坚实色暗,舌暗红、苔稍转薄,脉细数。此津伤得救,上方去玉竹,加夏枯草15g、海蛤壳30g以加强清热化痰,软坚散结。以上方调治2个月,颈热痛缓解,肿块无增大,精神体力转佳。
虫类药由于其药力峻猛而走窜止痛效果卓著,因而被广泛运用于临床各科痛证。梁老除用治上述顽痛证外,对一些顽固难愈的胃痛、胁痛和腹痛诸症也常常使用虫类药。但他也告诫后辈,若滥用误用虫类药,则有可能出现各种毒副反应、过敏反应,所以,不宜用量过大过久,体弱老幼、过敏体质者慎用。若发生不良反应立即停用,并要积极处理。
十三、梁乃津教授验方医案4则
梁乃津教授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总结出许多验方,兹介绍其中的4首验方以飨读者。
(一)口疮验方
组成:玄参30g,麦冬、僵蚕各15g,瓜蒌仁12g。
功效:养阴清热,化痰散结。
主治:心脾实热,阴虚火旺之口疮。相当于西医复发性口腔溃疡。
用法:3碗水煎至大半碗,服时口中稍停片刻,徐徐饮下,每日1剂。
辨证加减:心脾实热者加山栀子、连翘、生石膏、蒲公英;大便秘结者加大黄;阴虚火旺者加生地、知母、黄柏、丹皮、泽泻、金樱子、山萸肉。
例1:谭某,男,41岁,干部。1992年9月12日初诊。口腔溃烂伴疼痛反复发作3年,每因工作劳累而发,有周期性,每月1~2次,常伴咽干痛,烦躁,寐差,大便不畅。舌红、苔薄黄少津,脉细中带滑。检查:口腔黏膜有2个溃烂点,各约0.3cm×0.4cm,中央凹陷,表披黄膜,周边充血。诊断为口疮(复发性口腔溃疡)。辨证为阴虚痰火,上炎灼膜。治以养阴清热,化痰散结。处方:生地、熟地、金樱子、怀山药、玄参各30g,瓜蒌仁、泽泻、丹皮各12g,沙参、麦冬、牛膝、僵蚕各15g,大黄6g。连服7剂,口疮愈合,大便通畅,仍口干咽燥,夜寐欠安,去大黄,加五味子10g,调治2个月口疮未复发。
按:口疮一症,实证多为心脾积热,虚证多见心肾阴虚。梁老认为,此病纯虚纯实者少,经常复发者多因心脾肾阴不足,虚火灼津为疾,痰火内结伤膜,每因风燥热邪诱发。治以养阴清热,化痰散结。方取玄参清热泻火,麦冬滋阴生津,瓜蒌仁化痰清热,僵蚕祛风散结。本例以阴虚内热为主,兼有脾胃积热,故在验方的基础上加强养阴泻虚火,并短时清热通下以存阴。药症合拍而获效。
(二)牙痛验方
组成:细辛6~10g,露蜂房15g,生石膏、生地黄各30g。
功效:清热止痛。
主治:风热、胃热、虚火牙痛。相当于西医牙周炎、牙髓病、龋牙等以牙痛为主症者。
用法:3碗水煎至大半碗,服时口中稍停片刻,徐徐饮下,每日1剂。可复煎漱口。
辨证加减:风热牙痛者加银花、连翘、牛蒡子、桑叶等以疏风清热;胃热牙痛者加黄连、大黄、芦根、蒲公英等以清胃泻火;虚火牙痛者加知母、黄柏、泽泻、丹皮、麦冬等以滋阴降火。
例2:王某,男,53岁,干部。1992年2月13日初诊。牙痛反复发作1年,多因受风或辛燥热食后而发。口腔科诊断为牙周炎,服抗生素可减轻,但难于根治。现右侧牙痛,咀嚼加重,硬物难食,伴口干咽痛,尿黄便秘,舌红、苔黄,脉弦细数。查:咽部充血,右下颌1~3磨牙龈充血微肿胀。诊断为牙痛(牙周炎),辨证为胃肾阴虚,风热夹虚火上冲。治以疏风清热,泻火止痛,兼以养阴。处方:生石膏、生地黄、玄参各30g,露蜂房、牛蒡子、怀牛膝各15g,细辛、蝉蜕各10g,薄荷、大黄(均后下)各6g。连服7剂,牙痛缓解,口干咽痛减轻,大便畅通,舌红、苔干,脉细。去生石膏、露蜂房、细辛,加丹皮、泽泻、山萸肉各12g。兼服六味地黄丸,以巩固疗效。
按:牙痛有风热、胃火和虚火之分。梁老认为,此症皆为火热上蒸,伤及牙龈,气血不通。治以清热泻火止痛为要。方中生地黄配生石膏,虚实之火皆可清泻。伍细辛、露蜂房,旨在取其止牙痛力专。后两味性温,但有前两者之寒性制约,全方之性似属寒凉。本病例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痛发之时以实火为主,故以疏风清胃、泻火止痛为先。风热胃火得以清泻,牙痛缓解,则滋阴清热以治本,以知柏地黄汤为基础方。先治标后治本,牙痛无再发。
(三)瘾疹验方
组成:荆芥、防风各12g,白鲜皮、地肤子各15g。
功效:祛风止痒。
主治:风寒湿热、气血不足或阴虚之瘾疹。相当于西医的急慢性荨麻疹。
用法:水煎服。可复渣再煎外洗患处。
辨证加减:风热者加桑叶、菊花、蝉蜕、牛蒡子、丹皮疏风清热凉血;风寒者加桂枝、白芍、大枣、生姜祛风寒调营卫;湿热者加黄芩、山栀子、绵茵陈、滑石清热祛湿;气虚者加黄芪、党参、白术、茯苓补肺健脾;血虚者加熟地、当归、首乌、川芎养血祛风;阴虚者加生地、沙参、麦冬、赤芍养阴祛风。
例3:吴某,男,42岁,干部。1992年2月2日就诊。四肢皮肤起风团并瘙痒反复10年。常因劳累及外感风邪后发作。今天早上因冷风吹后风团突起,瘙痒。舌淡、苔薄白,脉弱迟。检查:四肢近末端风团如云状,色多为白。诊断为瘾疹(寒凉性荨麻疹)。辨证为肺卫气虚,风寒外袭,营卫不和。治以益气固表、祛风散寒、调和营卫。处方:荆芥、防风各12g,白鲜皮、地肤子、白术、茯苓、白芍、大枣各15g,黄芪、党参各30g,桂枝9g。仅服1剂,诸症消失。此后每于冬季,用玉屏风散合桂枝汤调治以求根治。
按:梁老认为,此病多与风有关。然风有外风与内风之分。因外风者多有肺卫气虚,因内风者多有阴血不足。治以祛风止痒为要法。方中荆芥、防风味辛性温,祛风胜湿止痒;地肤子、白鲜皮味苦性寒,止痒力强。四味相配,寒热并用,共奏祛风除湿止痒之功,适用于各种证型之瘾疹,并在此基础上随症加味。本病例乃虚实夹杂,本虚标实。故治以扶正祛邪,标本同治,以验方合四君子汤、玉屏风散、桂枝汤化裁而收佳效。
(四)汗证验方
组成:糯稻根、浮小麦、煅龙骨、煅牡蛎各30g。
功效:收敛止汗。
主治:气虚或阴虚之自汗、盗汗。类似西医植物神经功能紊乱多汗证。
用法:水煎服,每日1剂,可复渣再煎服。
辨证加减:肺气虚者加黄芪、党参、白术、防风补肺益气,固表止汗;阴血虚者加地黄、山萸肉、麦冬、白芍、五味子、阿胶滋阴养血,收敛止汗。
例4:颜某,女,24岁,工人。1991年9月26日初诊。夜寐汗出10天。患者因工作劳累后起病。每夜睡时汗出湿衣,醒后汗止身凉。伴梦多易醒,倦怠气短,口干咽燥,舌红、苔干少,脉细弱。查体无异常,实验室检查T3、T4正常。诊断为盗汗证(植物神经功能紊乱性多汗证)。辨证为肺肾气阴两虚,虚火迫津外泄。治以益气养阴,收敛止汗。处方:糯稻根、浮小麦、煅龙骨、煅牡蛎各30g,太子参、白芍、玄参、生地、熟地各20g,麦冬、山萸肉、黄芪各15g,五味子10g。连服7剂,盗汗明显减少,睡眠安静,精神转佳,口不干燥。续服7剂,盗汗止,一切如常。
按:梁老认为自汗、盗汗皆有阴阳气血之别,此多与虚有关。治以收敛止汗为要,方中糯稻根、浮小麦味甘,益气生津,养心健脾,收敛止汗为专;龙骨、牡蛎味涩,平肝潜阳,煅用则功擅收敛固涩,止汗力强。临床运用时尚须着重辨气虚、阴虚、气阴两虚,在验方基础上结合调节阴阳,阳气虚者宜补宜固,阴血虚者宜育宜敛。本病例气阴两虚,以阴虚为主,气虚为次。治以滋阴敛汗为主,验方中加地黄、麦冬、白芍、山萸肉、五味子等,并佐以黄芪、太子参以补气固表,实卫止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