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漢魏晉南北朝石刻語素的研究價值

第一節 漢魏晉南北朝石刻特點及研究現狀

一 石刻語料特點

1．語料的豐富性

漢魏晉南北朝石刻是石刻勃興，發展的重要時期。現存經專家鑒定確認的、毛遠明先生考察并整理的漢魏晉南北朝石刻有一千四百多通碑，我們把這些剔除了石經和殘碑，比較完整的漢魏晉南北朝石刻文獻作為研究對象，字數近80萬字。尤其很多材料是其他文獻沒有記載的，如幽埋塚墓碑刻、造像題記、刻經記、題名碑等，就更加珍貴。內容的豐富、廣泛，便爲利用石刻從事語言科學研究提供了十分廣闊的空間。研究者可以根據需要，從不同的角度切入，進行斷代、分域、分項、分專題研究，也可以進行語言的綜合研究，前景十分廣闊。

2．語料的真實可靠性

石刻屬地下出土材料，未經人為篡改，材料可靠，具體年代、地點大多明確且貫穿整個漢魏晉南北朝時期。按一般文學史的演進，如屬西漢前期（漢高祖元年至漢景帝後元三年，即公元前206—前141年）的《羣臣上醻刻石》（後元六年八月二十四日，即公元前158年），屬西漢中期（漢武帝建元元年至漢宣帝黃龍元年，即公元前140—前49年）的《楊量買山刻石》（地節二年正月，即公元前68年）、《魯孝王刻石》（五鳳二年六月四日，即公元前56年）、治河刻石（甘露五年二月十六日，即公元前49年），屬西漢晚期（漢元帝初元元年至孺子嬰初始元年，即公元前48—前8年）的《麃孝禹刻石》（河平三年八月一日，即公元前26年）、上谷府卿墳壇（居攝二年二月，即公元7年）等，以後依此類推。正因為這些石刻材料年代可考，又刻寫在石碑上，不能輕易改動，從而保存了研究的可信度。

雖然少數石刻自身沒有明確的鐫刻時間，但是可以通過與之同時出土的相關材料、鐫刻工藝、書法風格、文字書體、用詞特征、攷察石刻出土的環境等，作出比較準確的判斷。如西漢《徐州龜山楚王墓塞石刻銘》，石刻沒有注明具體年月，據毛遠明在《漢魏六朝石刻校注》考證，“楚王”即為“西漢時楚國第六代諸侯王劉注”[1]。據《漢書·楚元王劉交傳》（卷三十六）載：“漢已平吳楚，景帝乃立宗正平陸侯禮為楚王，奉元王後，是為文王。四年薨，子安王道嗣。二十二年薨，子襄王注嗣。十四年薨，子節王純嗣。”由此可知，此墓碑應在西漢中期公元116年後所刻。

雖然也有翻刻和僞刻，但是就文獻而不是從文物的角度說，好的翻刻一般不怎麼失真，尤其是內容一般不會有大的變動。至於僞刻，大都能夠識別出來，前人在這方面曾經做過很多工作，有不少成果可供我們利用。比較有代表性的著作，如趙超《中國古代石刻概論》（1997）、黃永年《碑刻學》（1999）、毛遠明《碑刻文獻通論》（2007）、王壯弘《碑帖鑒別常識》（2008）等，都對石刻及拓片的辨偽與鑒定作了專門性的論述；單篇論文，如魯才全《北魏 〈元伯陽墓誌〉 辨偽》（1997）、王家葵《漢肥致碑考疑》（2001）、冀英俊《〈張飛立馬銘〉 乃偽刻之作》（2006）、宮萬琳《對幾件北朝造像碑的考疑》（2006）、程章燦《讀 〈張遷碑〉 志疑》及《讀 〈張遷碑〉 再志疑》（2008、2009）等。

3．石刻种类多样，内容所涉社会生活面广

漢代多以墓碑、功德碑、紀事碑為主，還有神道碑、碣、表、頌、摩崖、畫像題刻、題字、題名等許多品種；功能涉及如敘事、述亡、紀功、頌德等；內容上涉及政治、經濟、軍事、宗教、建築、神仙鬼怪、災禍祥瑞等方面；石刻所載人物，上至王侯將相、好漢豪傑，下至寒士布衣、平民百姓等諸階層。六朝時修陵墓之風日盛和佛教的傳入，因而，墓誌和造像石、造像題記成為主要石刻文字資料的載體，大量的造像記記載了佛教的各個方面，如造像記上的人名，“僧尼”即冠以比丘、比丘尼、沙門、沙門統、沙彌、邑師、門師等稱；若屬邑義成員，即加冠“邑主”“邑子”“邑老”等衔。透過這些人名，一則可看看當時、當地慣常取用之人名姓氏，二則姓名上的頭銜、造像記所載之事蹟，亦可彌補一般傳世文獻的不足。

4．通俗和典雅的語言風格並存

漢代墓碑一般行文簡練，語言風格肅穆典雅；六朝碑刻碑銘在文體上，一般是其前有較長的散文作序，後有簡短的銘辭，可謂行文工整，駢散並行；但因立碑撰文的目的是彰功表績，昭示後人，因此撰碑者行文雅俗並存，往往又“散”多於“駢”，還增加了不少的口語成分。如氣力（東漢《武梁祠堂畫像題字》）、功夫1（東漢《□臨爲父通作封記》）、長1夜（東漢《□臨爲父通作封記》）、出門（北魏《元襲墓誌》）、創1楚（東漢《西狹頌》）、終久（西魏《韋隆夫人梁氏墓誌》）、久後（北魏《張神洛買田券》）等等。

在北朝造像記中也有相當一部分世俗詞語，特別是下層民衆造像所題的那部分，與一般傳世文獻比，口語化程度較高。表宗教的，如天堂（北魏《翟蠻造像記》）、天上《清信女高思雍造像記》）、火爐（北魏《嵩陽寺碑》）、漏土（北魏《柴季蘭等四十餘人造四面像記》）等；表親屬的，如祖公（北魏《朱舍捨宅造寺記》）（指祖父）、祖親（北魏《元燮造像記》）（指祖母）、郎君（北魏《李文遷等造像記》）（指兒子）、女郎（北魏《李文遷等造像記》）（指女兒）等；表死亡的，如歸去（北魏《南宗和尚塔銘》）、舍逝（北魏《杜文雍等十四人造像記》）、亡過（北魏《杜文慶等二十人造像記》）、過去（北魏《張元造像記》）、邁終（北魏《冗從仆射造像記》）、潛魂（北魏《朱永隆等七十人造像銘》）等。語料的特殊性決定了漢魏晉南北朝碑刻語料成為這時期詞彙研究不可多得的寶貴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