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凉风徐徐至
第二天上午9:30，睡得正香的寥寥被穗宝摇醒:“干妈是个大懒虫！大懒虫——”寥寥眯着眼睛，缓了好久才清醒过来。
年纪大了，熬不了夜了。
穗宝大名张穗青，青色饱满的谷穗，没有成熟，寓意永远蓬勃生机，透露希望。
寥寥洗漱好，来到餐桌上，美抒已经做好了早餐。
穗宝坐在儿童座椅上，晃着白嫩嫩、肉嘟嘟的小脚丫，自己拿着小勺子乖巧地吃着食物。
美抒把穗宝教的很好，很多3岁的小朋友都是家长喂饭，每次喂饭都是场体力活。
美抒边吃边说：“等会我们去万林吧，穗穗过两天就要上学啦，我们去给她准备上学要用的东西。”说完，美抒把穗宝脸颊上的饭屑擦干净。
万林，莞城有名的教辅汇集地，售卖学生用品，种类齐全，物品精良，批发的话，价格更是便宜。
寥寥点点头，惊喜地配合：“哇塞！我们家女儿都要上幼儿园啦！好棒呀！”
“那可不嘛！我们张穗青已经是个大宝宝啦，不是小宝宝啦！”
……
穗宝在两个妈妈的一唱一和下，激动得满脸通红，觉得能上幼儿园真是太光荣了！她已经是个大宝宝了！好厉害呀！
幼儿园要准备的东西也不少，最重要的就是贴纸，幼儿园小朋友的东西，什么都要贴一贴——水杯、书包、衣服……不然只要一离身，就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孩子的，孩子自己也记不住自己的东西，觉得什么都是自己的。
恰逢周末，又是开学在即，万林哪哪都是人。
买好了幼儿园要用的东西，已经12:30了，穗宝禁不住饿，所以她们娘仨在附近商场吃的午饭。
下午，两人带着穗宝去游乐场玩了。
寥寥很宠穗宝，穗宝喜欢什么就给买什么，喜欢玩什么就给玩什么，有求有应。穗宝玩出了一身汗，带的汗巾都用完了。因为没午休，穗宝还不到5点就哈欠连天，所以两个妈决定打道回府。穗宝睡了一路，到家才醒。
晚上，寥寥和穗宝在客厅玩磁力片，城堡还没搭好，张锐就回家了，估计公司要解决的事务太多，肉眼可见的憔悴。
休息的时候，寥寥很有眼色地说要带着穗宝睡。穗宝兴奋地说要听上次的故事——呃，寥寥随口瞎编的故事。
穗宝很粘寥寥。接下来的两天，干什么都要和干妈一起。
寥寥离开的那天晚上，穗宝抱着寥寥的脖子不松手，哭着不让干妈走。两个妈和一个爸哄了好久，穗宝才放人。
第二天8:50。许寥寥出现在学校的会议室里，和相熟的同事打过招呼后，就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
寥寥是莞城第二实验学校小学部的语文老师。这是她工作的第4个年头，第7个学期。刚工作的第一年，寥寥跟着一个很有经验的语文老师学习，一起带六年级毕业班。第二年，她就独当一面，开始带一年级了，只要没什么特殊情况，她会跟着这个班一起到六年级。
莞城第二实验学校，不在四大名校的名单里，综合实力排名全市第六。虽是第六，但是在莞城，也是八大之列。
莞城的学校圈里，是有排名的。全城共有十大名校，排名前四的叫“四大”，加上第五到第八名叫“八大”，再加上第九名到第十名叫“十大”。第十一名后面的学校不在“大”的圈里。
其实，按寥寥的专业能力，进四大不是问题，但是考虑到名气越大，压力自然也越大，她不想那么快秃头，所以就找了个第二梯队的学校。最重要的原因是第二实验学校位属市中心南市，离她家近，坐公车不堵车的话20分钟能到。
跟每学期开学前的会议一样，校领导依次讲话，欢迎新入职的老师，布置新学期尤其是第一周的任务。但是也有不一样的——每次会议的压轴人物——校长，今天竟然不在。
会议快结束时，副校长安排了一下三（5）班的人员安排问题。副校长直接点名许寥寥担任三（5）班的班主任。因为搭班的数学老师退休了，替补上来的数学老师刚毕业，没什么经验。原本是教龄5年的英语老师顶上班主任的缺，但是英语老师却在昨天确诊怀孕。所以校方决定，将由许寥寥担任班主任。
在大家的鼓掌声中，寥寥一时回不过神来，这从天而降的指派实在堪比泰山压顶，果然应了那句“新学期，新气象”。
回到办公室，三（5）班的所有任课老师开了个小会，互相认识了下，替补的数学老师是个长相斯文的男生，叫王横溢，刚研究生毕业。除此之外，还有2个新老师，都是女生。一个是科学老师杜琳，之前在私立学校教了6年，今年才考上公办；一个是音乐老师蔡华，刚毕业。有缘的是，蔡华跟寥寥竟然是同一个学校的，两人激动得来了个拥抱，互喊“师姐”“师妹”。
开完小会，家委会成员也到了，寥寥这个新上任的班主任给家委们和三个新老师互相介绍了一下，家委们和其他老师都是熟人了，毕竟从一年级就认识了。接着，寥寥有条不紊地安排教室卫生、教室装扮、书本搬运与分发等一系列的事宜。毕竟已经经历过6次开学了，寥寥上岗前有培训过班主任，之前也有认真留意过班主任的工作，所以安排起来驾轻就熟。
下午5点，三（5）班的开学事宜准备妥当，其他老师和家委已经离开了。办公室只剩下三年级的班主任们还没离开，蔡华也没离开，她此刻正和寥寥追忆着大学的校园时光——尤其是学校食堂的饭菜。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引得大家纷纷侧目。
“这一层都是三年级，一共10个班，这间是我们三年级的教师办公室……”教导主任洪亮的声音传来。不过瞬息，以校长为首的几个校领导正领着3个板正、挺拔如松的青年人从走廊经过。
寥寥的办公桌靠近走廊窗户，闻言抬头看过去，正好和教导主任视线相对，寥寥冲教导主任微笑点头。
就在这时，寥寥的视线被一个身穿白色衬衣的身影挡住，白皙的面庞上被投下一片黑影，还没来得及收敛笑容的她仰头看向衬衣的主人，却因主人背着夕阳瞧不真切他的面容，她只看到他肩头的白衬衣被落日的余晖镀上了一层金色。
办公室里的吊顶风扇不知疲倦地转动着，扇叶转出的凉风，掀起了靠近寥寥这边的白色纱帘，纱帘像涌动的波浪，“哗啦”地唱着歌。隔着一层纱帘，寥寥只觉得这人的身影模糊得像远峰，不过却依稀可以看出此人的身姿挺拔就如山峰上的青松。
蔡华正对着寥寥的办公桌而坐，她那边的窗帘倒是乖顺，因此她看了窗外一眼，好像还小声地哼了一声，接着拉着寥寥继续说话。寥寥转回头，笑着认真听师妹说话，说到哪了？哦，学校第二食堂的蜜汁烤翅。
不过几秒，白色的纱帘便像听话的学生似的，乖觉地待在窗边。寥寥面庞上的阴影散去，校长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师姐，你不知道，有一次那打饭阿姨的手就跟得了肌肉无力似的，一直抖啊抖的，明明我买的是大份的鸡翅，被她抖成了小份，我肯定不干啊，就跟她吵了起来……”蔡华一边说，一边比划，寥寥被逗得哈哈大笑。
接着蔡华神秘兮兮，一脸八卦的神情，小声说道：“师姐，刚刚那3个人就是今年学校新购买的教育安保服务，都是退役军人。据说去年的安保服务不给力……”
原来是军人啊，怪不得身姿那么挺拔。
18:00，反复检查完班级后，寥寥背着单肩包，往校门口走去。还没走到校门口，寥寥就听见了一阵吵闹声……还夹杂着哭声？
“我真的不清楚，我就是一保安，干完今天我明天就不来了，这事你得问学校领导啊！”是学校保安陈庆的声音，“你快别哭了，整得好像我欺负你。”
“求求你了，帮我找找领导！都是为了孩子上学啊……”
“这个点，学校领导估计都下班了，我刚刚不帮你打电话了吗？没通啊！你也赶紧回家吧？明天一早再来。”
“可是明天就是开学了，我的证明正在邮寄过来，万一我好不容易排上的号，就因为少了证明给了其他人怎么办？”
“哎呀！你问我，我问谁去啊？”保安特别无奈，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寥寥，就跟看到了救星似的，“哎！许老师！许老师你快来救救我！”
寥寥被陈庆这一嗓子喊得有些怔愣，她走上前去问：“怎么了？”
“许老师你帮帮我！”
“领导您帮帮我！”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寥寥看看脸皱成一团的陈庆，看看哭成泪人的女家长，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先问谁，因为这二人的目光太过炙热了。
寥寥选择先给家长递一张纸巾再问，这家长哭得太可怜了。
十五分钟后，寥寥终于搞清楚了事情：这位女家长的孩子要从老家转校到第二实验学校，本来所有手续都办好了，可是今天却发现转学证明被孩子不小心淋湿了，看都看不清上面的字迹。眼看明天就要开学了，家长担心孩子的上学问题。
“我们夫妻俩……为了让孩子能早点从老家出来和我们团聚，我们努力工作，孩子他爸更是多打了一份工，我们借钱买房，落户莞城，就是希望孩子能接受更好的教育……这明天孩子要是上不了学，不就荒废了一个学期了……”一提到孩子的上学问题，家长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起波澜，她嗓子都哭哑了。
为了不让家长继续哭，寥寥正色问道：“孩子的户口迁过来了吗？”
“迁过来了。孩子的学位就是第二实验。”
“那我们学校有给你开‘同意接收涵’吗？”
“有的有的！我当时就是凭你们学校的‘同意接收涵’回老家学校开转学证明和转学籍的。可是……现在转学证明毁了，这要怎么办啊？”说着，家长又要哭了。
“怎么回事啊？”就在这时，校长出现在学校门口，身后跟着3个高他一头左右的年轻人。
三个年轻人一色的白衬衣黑西裤，其中两个长相端正，小麦肤色。另一个皮肤稍白些，个头也最高。
寥寥心下明了，这是刚刚走廊上的那些人，也就是蔡华口中的退伍军人，就是不知道挡住她视线的是哪一个白衬衫。
“校长还没下班啊？”陈庆堆着一脸笑跟校长打招呼。
“校长好。”寥寥笑着打招呼。
家长一听是校长，情绪激动地喊了一声“校长”，然后就说不出话来了——哽咽住了。
寥寥看着家长这情况，就把事情言简意赅地跟校长说了一遍。
校长原本看见家长哭得泪流满面，还想着是不是学生在学校出了什么大事，他身后还跟着合作方呢，刚签完合同就出洋相，这也太没面子了。一听是这事，他绷紧的脸色瞬间放松：“转学证明毁了也没事，原来的学校是有留底存档的，我给你我的传真号，你打个电话让那边的老师传真过来就行。明天让孩子准时来上学。”
家长一听这话，眼泪又来了，不停地说“谢谢”。擦完眼泪，立刻打电话给孩子的原来班主任去了。
也是运气好，孩子原来的班主任还在学校忙，听完后立刻传真过来。
校长看着手机里的文件说：“好了，我收到了，我把它发给我们学校的学籍老师，明天你带上其他资料去找学籍老师就行。”
家长哭着，万分感谢地走了。
这真是个爱哭的家长啊。
不过能随时随地地哭出来，也挺好。
寥寥觉得自己被人注视着，这感觉从校长他们出现后就有了，只不过刚刚她的注意力一直家长身上，所以感觉不甚分明。现在事情解决了，主观感受回笼到自己身上，这股注视就变得有点灼人了。
她转头看过去，撞上一双坚定有力的眸子，是的，坚定有力，寥寥还从来没有在谁的目光里感受到“坚定有力”。寥寥觉得这是因为对方是退伍军人的身份所致，没有他们在我们身后坚定地护国安民，我们哪里来的岁月安稳。
视线的主人是皮肤稍白些、个头也最高的那个白衬衫。
可能是两人对视时间过长，校长看到就笑呵呵地给寥寥介绍：“许老师，这是我们学校的新合作方——安怀集团的老板季凉风先生，我们学校新学期的安保就交给季先生了。”
接着他对着季凉风说道：“季先生，这是我们小学部三年级5班的班主任，也是我们学校的优秀青年教师——许寥寥老师。以后就是同事了，你们认识一下。”
季凉风“嗯”了一声，微微俯下身、低下头，向寥寥伸出手：“许老师你好，请多关照。”
寥寥这是第一次见活生生的军人啊，而且还这么礼貌、热情，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她眼睛弯弯的、亮亮的，看着对方的手：“你好季先生，也请你多关照。”寥寥摩擦了一下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想半握一下对方的手，可是没想到，对方的手往前一伸，将寥寥的整个右手都握住了。
寥寥笑容一僵，看向季凉风。季凉风的骨相不错，眉峰如剑，深黑的瞳孔如墨般浓稠，黑得发亮，亮得有些灼人；可是山脊似的鼻峰和板寸头的发型却衬得他整个人有些冷意。可能是来自军人的严肃吧，寥寥心想。
不过他的手怎么那么烫人。寥寥眉头一皱，她夏天特别畏热。
下一秒，季凉风把手松开，站直身子，眼睛盯着寥寥头顶上的丸子头，因为要搞卫生，所以寥寥随意扎了个丸子头，忙碌了一天，丸子头此刻有些凌乱，几缕头发从皮筋里跑了出来。
好高！得有180以上吧？寥寥仰着头看了眼季凉风。
校长看着新合作方和本校老师这么友爱，心下大定，这季凉风看着不好接近，没想到为人倒是热络啊。
“季先生，那我们学校的安全问题就交给你们了，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你直接跟我说，我一定倾本校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
“好的，合作愉快。”季凉风微微俯着上半身说，视线却投向寥寥，寥寥对此毫无察觉，她现在一心只想快点回家，夕阳都回家了。
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四拨人各自离开了学校：季凉风和另外两个白衬衫上车走了，校长随后也上车走了，寥寥往不远处的公交站台走去，陈庆关好校门、锁好保安室，骑着一辆粉色小电瓶也走了。
坐上公车，寥寥看了眼还有些温度的右手，心里嘀咕：季凉风，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啊？
季凉风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一道电话铃声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嗯。”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许寥寥了没？！”是激动的何灼灼。
“见到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
“啊？！什么玩意？！”
“她没认出我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灼灼的嘲笑声太过扎心，季凉风直接挂了电话，继续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