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下午六点半。
我看了一眼手表,心想这是今天最后一班巴士的时间啊。我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以这种形式错过巴士。
神服再一次把我们集中到了餐厅,然后走进了先见的房间,回来后这样说:
“先见大人已经睡下了。她很少跟外面的人说话,想必是累了。”
“哪能这么不负责任!”
狮狮田强烈抗议道。
“你再怎么对先见大人表达不满,也不可能凭空出现一座新桥吧。”
神服尖锐的反驳让大学教授沮丧地咕哝了一句:“话是这么说……”不过,他也可能只是生气生累了。
“我想各位一定有很多事情想问,不过先吃个晚饭如何?现在马上能做好的只有半成品食物。”
神服娴熟地打开厨房餐柜,拿出几包熟食咖喱,并开始烧水。情况没有一丝好转,但仅仅因为有吃的东西,我感觉人们的不安就有所缓和了。
可是看到神服盛出来的饭,我感到了异样。
“神服女士,这里除了先见女士,还有别的人居住吗?”
“没有。除了先见大人,这里只有我这个负责照顾她的人出入了。而我又住在好见,所以很少在这里过夜。”
我的疑惑越来越强烈了。
“那些米饭,先见女士一个人吃有点多了吧?那是为谁准备的?”
我的提问让周围意气消沉的人纷纷抬起了头。
盛在盘子里的饭有一碗多,而神服已经拿起了第四个盘子,却没有做出调整饭量的动作。照她这个盛法,就需要九碗以上的米饭。而且我们初次踏进餐厅时,电饭煲已经在煮饭了。也就是说,锅里一开始就煮上了先见一个人绝对吃不完的米饭。难道是把接下来这几天的饭也一并煮好了吗?可是刚才神服说马上能做好的只有半成品食物。一点菜都没有,只煮这么多米饭,实在太不自然了。
神服听了我的话,愣了片刻,随后面无表情地继续盛饭的动作。
“你听到先见大人的预言了吗?”
没有跟先见碰面的狮狮田一脸怀疑地皱起了眉,十色和茎泽听到“预言”两个字猛地抬起了头,朱鹭野则恶狠狠地说了一声:“果然!”
“先见大人知道桥会着火,对吧?太过分了。要是她早点说出来,我们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了。”
“先见大人预言的不是桥着火。”
神服先驳斥了神情激昂的朱鹭野,然后说出了预言内容:
“十一月的最后两天,真雁将有男女各二人,共计四人死去。
“先见大人的预言一定会应验,所以我知道十一月的最后两天,也就是明天和后天之前会有四人左右的来访者。而臼井先生已经到了,于是我就多煮了米饭,以备人数继续增加的情况。”
没有人被她说服。因为桥被烧毁,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里,神服的态度却过于冷静了。
王寺用紧张的声音质问道:
“难道连你也跟‘那帮人’是一伙的吗?”
那帮人说的应该是疑似在桥上纵火的那几个人吧。可是,神服仿佛在跟米饭对话一般,眼神专注着手边,摇了摇头。
“那些是好见村村民,但我没想到他们会把桥给烧掉。电话之所以打不通,恐怕也是因为他们把电话线给切断了吧。”
“什么?!”臼井声色俱厉地正要说下去,却被比留子同学抢先了一步。
“那他们白天是躲起来了吗,这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害怕预言。他们并没有躲起来,只是在这几天离开了好见,各自找亲戚和熟人投靠,准备熬过预言的日子。因为预言说真雁会死人,要是继续待在好见,说不定会被卷入其中。此外,他们离开期间,说不定会有熟人或朋友突然来访,所以那个禁止进入的栏杆就是为了防止不速之客的出入而临时设置的东西。”
“给我等等!照这么说,那个叫先见的女人为什么留在这里?她不是发出预言的人吗?”
狮狮田指着盛好饭的神服咆哮道。旁边的纯吓得缩起了肩膀。
神服依旧一脸平静地把冒着热气的咖喱摆到我们面前。我低头道了声谢。
“先见大人并没有说谁会死,而且人终有一死啊。先见大人不会恐惧或逃避未来,而是决心像平时一样生活。不过她倒是很关心我,吩咐我提前离开这里。”
她可能想把饭准备好再离开,没想到桥竟被烧毁了。
“或许好见村村民并没有故意困住各位的意图,只想断绝好见和真雁的交通而已。只要把唯一能通往真雁的桥烧掉,就无须担心有人误入这个地方了。所以他们才会等到我平时回家的时间,再把桥点燃。没过多久,被困在真雁的各位出现在桥头,想必他们也吃了一惊吧。”
“可是他们没来救人,而是直接离开了啊。”
“他们应该是意识到日期变更前不太可能把人救出来。如果只是拉一条绳索倒还有可能,然而让没有经验的人仅靠绳索移动到另一端肯定很危险。就算联系警察或消防队,至少也要等到天黑才能见到人过来,而且救助也需要时间。为了说明情况,那几个人肯定也要留在现场。这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态。”
“就因为这个?”
狮狮田说到这里,好像耗尽了所有怒气,肩膀耷拉下来。
然后是茎泽忍无可忍地喊了起来:
“那我们不就等于被他们见死不救了吗?这算非法监禁吧?为了逃避预言,甚至不惜干这种犯罪的事,简直太本末倒置了。”
“不,也不能这样说。”
回答他的人不是神服,而是比留子同学。
“如果只考虑村民的安全,他们可能不会做得这么绝。可是,万一像我们这种碰巧从外面来到这里的人真的死在了真雁,你觉得世间之人会怎么想?而且偏偏在这一天,好见村村民全都离开了。”
听到这里,我也猛然醒悟了。
“如果称其为偶然,那就太可疑了。世间之人肯定会怀疑好见的人在其中做了手脚。警方肯定也会这样想。因为他们不可能相信预言,再者,光是说出这种话,就显得更加可疑了。”
“对,村民们不仅要防止自己死掉,还要避免事后背上加害者的嫌疑。为此,他们就要让人死在自己无法出手的地方。所以他们才会把桥烧毁,断绝好见与真雁的交通。这样一来,仅仅是不明原因的火灾,他们能编出各种说法来。”
村民为了自保而舍弃了我们。这实在绝情得有些缺乏现实感,我们只能惊愕地面面相觑。
“果然是这样啊。”
愤恨低语的人是有一段时间没说话的朱鹭野。
“好见村村民一直都很恐惧先见大人的预言。只是没想到,他们竟会为了自保做出这种事来。”
她原本是这里的村民,可能隐约感觉到了好见的异变和先见的预言之间不无关系。
“太过分了。”王寺仰天长叹,“没想到竟会变成这样。我的护身符跟钱包一块儿落在机车上了啊。早知道就该一起带过来。”
“不要连你都讲这种不理性的话。”
狮狮田厌恶地说完,王寺顶了一句:“信的人自然灵验。”随后是一阵沉默。
比留子同学提出“我们吃吧”,所有人才吃起了自己的咖喱饭。纯吃了一口就说“好辣”,还对父亲吐出了舌头。接着,安静的餐厅里就只有餐具的声音了。
不过话说回来——
我越是试图理解这场骚动,就越感到好见村村民受先见预言的影响实在太异常了。这个时代竟然还有人盲目相信那种超常力量吗?
然而,在一片不安的气氛中,还有一人喜不自胜。那就是《月刊亚特兰蒂斯》的记者臼井。
他拿出记事本,记下了刚才比留子同学和神服说的话,歪嘴笑着唠叨起来:
“这下事情可闹大了啊。我还以为只能听到老太婆的蹩脚预言,没想到竟会变成这种骚动。这是一个搞不好就要上全国新闻的事件,而我竟然就在现场,真是福祸同船啊。神服小姐,要是之前也有跟预言有关的事件,能讲给我听听吗?”
“我不知道。”
神服可能不喜欢听他把先见称为老太婆,态度一下就冷了。尽管如此,臼井还是对她纠缠不休,试图“攻陷”她。
“你们最好考虑考虑以后的事情哦。我可是会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全都写成文章。现在的网络一下就能查出具体地点和姓名,肯定会有很多好事之徒闻风而来。要是现在不配合我,将来后悔的可是你们哦。”
怀柔不行就恐吓吗?真是个让人忍不住翻白眼的记者。王寺也对臼井产生了反感,开始指责他的态度。
“你最好别乱说话吧,记者先生。现在的信息源并不只有杂志,说不定社交网络上还会出现对你不利的信息呢。”
刚才还揪着神服不放的狮狮田也抱起胳膊点了点头说:“写字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臼井看了一眼其他人,似乎意识到自己落了下风,便“哼”了一声,使劲挠着稀薄的头发。
“算了。不过有一点我必须问。这座房子是怎么回事?我们收到的信上还提到了神秘机构的研究设施呢。”
我和比留子同学都面无表情,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倾听上。
神服的回答很简单:
“我听说,大约五十年前,有人对先见大人和其他几名超能力者进行过研究。那个组织应该叫班目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