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凶人馆
兇人邸
晚上十点五十分，货车抵达梦幻城的货运入口。没有门房上前检查，车子径直开了进去。
“这个时间段的门房是我朋友。我提前跟他说好，把门打开了。”
阮文山对我们解释道。他此时已经不再抖腿，也许是计划正式开始后，反倒镇静下来了。
货车缓缓减速，最后停了下来。佣兵们先后起立。
“我们也要去吗？”
我怀着一丝希望问道。他们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但不知能否让我和比留子同学留在这里。然而，里井一脸抱歉地回答道：
“成岛先生的意思是，至少要请剑崎同学一起行动。”
那就没办法了。如果继续抱怨，被单独留在这儿就不好了。
有人从外面打开了货厢门，我们纷纷跳了下去。只有科奇曼还留在驾驶席。我四下一看，发现货车停在了旋转木马背后的隐秘角落里。
虽说已经三月了，晚上还是很冷。山里面气温就更低了。比留子同学回头看了一眼放着外套的座位，但是没回去拿，而是抱着双臂缩起了身子。
“房子距离这里有二百米，万一有人听见汽车的声音就麻烦了，所以我们要步行靠近。先别打开手电筒。猫头鹰打头阵，成岛先生一行跟在后面。”
我们听从老大的指示，排成一列快速行动起来。
整个游乐园没什么照明，加上天空没多少云彩，夜色可以用“月明星稀”来形容。
我收回目光，发现四周有不少怪兽一般的巨大阴影。从轮廓判断，前方是摩天轮，右边远处隐约可见的是空中秋千。
“比留子、让，那就是凶人馆。”
前面的查理回过头来，指着相隔两座游乐设施的阴影对我们说。
“怎么说呢……比我想的要光明正大一些。”
我可以理解比留子同学的无奈。
因为那座宅邸坐落在白天肯定有很多游客来往交错的游乐园中央。宽广的庭院周围竖着高高的栅栏，茂密的树丛深处高耸着巨大的黑影。枝叶间透出了微弱的光亮，像是从哪个房间里散发出来的。
“好有感觉啊。”
前面传来成岛先生的声音。他听起来一点都不紧张，似乎毫不在意自己正在私闯民宅的事实。老大他们已经靠近了疑似宅邸正面的铁门。
门没有上锁，发出尖厉的响声打开了。所有人屏息静气地等了一会儿，确定屋里没有反应后便走了进去。这里是杂草丛生的前庭，建筑物还在十米开外的地方。
近距离观察凶人馆，它的诡异超出了我的想象。这座建筑物的正面就像缩小版的石砌城门，背后连着学校体育馆大小的陈旧房屋，毫无美感的外墙让这座宅邸看起来更像监狱，或者更应该称作病房。嵌着铁栏的窗户更是助长了这个印象。所有窗户都装了磨砂玻璃，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建筑物看上去有三层，每一层都有一定高度，因此总体高度足有普通楼房的五层之高。
我们眼前是一道约有五米高，宽度也足有两米的厚重木墙。本以为那是向两面开的大门，但是我猜错了。
“那是吊桥。”
里井小声说。
“吊桥？这种地方有吊桥？”
“我看过以前的照片，宅邸周围挖了一圈小水沟，只有放下吊桥才能进去。现在如你所见，水沟被填埋了，吊桥也不再使用。”
那我们要从哪里进去？我正想着，阮文山开口了。
“上头叫我去敲房子的侧门。”
于是一行人按照他的话语，向左走向宅邸侧面。
队伍由阮文山打头，后面跟着老大、沉默寡言的日裔猫头鹰、拉丁美女玛丽亚、话痨胖子查理，然后是弓着腰的成岛、里井、比留子同学和我。崇拜传说级拳击运动员的阿里负责殿后。
刚转到侧面，队伍就停了下来，老大首次打开了手电筒。
前面是一扇银色的金属门，显得与废墟一般的建筑物格格不入。
“阮先生，请你按照计划行事。”
阮文山走到门前，按了墙上的门铃。因为门口可能装有摄像头，我们都站在稍远处观望。通话器里传出男人的声音，二者交谈几句后，阮文山朝这边使了个眼色。看来是门开了。
老大他们快步上前，打开门冲进宅邸内部。与此同时，里面传出了不成话语的怒吼。等我们走进去时，声音已经平息了。
老大把一个男人按倒在走廊地上——那是一个看上去起码有七十岁的老人。他个子矮小，袖口和裤脚露出的四肢枯瘦得吓人，整个脑袋只剩下侧面还能看到一些打卷的白发，身上的厚重袍子散发出浓重的麝香味。
猫头鹰跑到前面确认情况，玛丽亚则用对讲机通知科奇曼把车开到院子里。
“你们要干什么？！”
老人轮番看着我们，最后看到阮文山，停下了动作。
“你小子……恩将仇报！”
沙哑而苍老的声音里满是怨毒。阮文山愣了愣，接着用颤抖的声音反驳道：
“我知道你骗走了很多人！”
成岛走上前去，低头看着老人。
“你就是不木玄助？”
对外声称自己是斋藤玄助的老人被叫到这个名字后，突然安静下来。很显然，他意识到眼前这群人并不是单纯的强盗。
“请你交出私藏的东西。”
“你们不是公安的人吧。鬣狗！你们都是现在才认识到那些研究有多大价值的鬣狗！我才不会把东西交给你们！”
老人唾沫横飞地破口大骂，我有点担心他会不会怒火攻心昏死过去。
“你不愿说，那我就自己找。”
成岛游刃有余地说道。因为他很肯定，不木一定不会报警。
就在这时，旁边的比留子同学凑过来悄声说：
“情况有点奇怪。我记得这里有常驻的用人，怎么没人出来呢？”
确实，这么大年纪的主人亲自应门，未免有点太奇怪了。而且不木骂得如此大声，却没有人循声而来，周围反倒静悄悄的。
“是该认栽了吗？”
不木突然改变了态度，变得极为顺从。
“好吧，我指路就是。”
此时，科奇曼也从敞开的侧门走了进来，汇报货车已经移动完毕。
不木竟然放弃了抵抗，我也稍微放下心来。
“我要上锁，钥匙在哪儿？”
成岛发现门上没有可以转动的把手，便回头问了一句。不木摊开左手掌心，把银色的小钥匙交给老大。
那把钥匙并非普通的形状，而是一根细圆棒上布满了形状各异的凸起。
“特制的？”
“侧门和大厅的机关只能用这把钥匙打开。”
侧门内侧也有钥匙孔，只能用这把钥匙开锁。一旦关上，就没有人能进出。
“大厅的机关是什么？”
里井似乎有点在意不木说的这句话。
“去了就知道了。”
凶人馆的主人龇起稀疏的牙齿，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拐过走廊，便是一个八边形的开阔空间。这里就是所谓的大厅吧。
挑高的天花板上挂着古色古香的吊灯，投下了光线。曾经应该在灯光中莹莹发亮的白色墙壁已经布满了污渍，地毯也完全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这个异常煞风景的空间里，唯一称得上装饰品的东西，就是我们正对面的古董老爷钟。但是，它的钟摆已经不再摆动，仿佛也在昭示着宅邸的荒废。表盘的指针停在四点半。
环视四周，我一下就明白了不木说的“机关”。
大厅连着五个通道，从位置来看，较宽的通道应该通往刚才看见的吊桥，我们则站在另一个通道的入口处，另外三条通道呈现扭曲的放射形状。
其中一条走廊明亮宽敞，似乎通往宅邸深处。
然后是两条比较狭窄、入口被纵横交错的铁格封锁的通道。
“好像真正的监狱啊。”
玛丽亚惊讶地说。
两扇格子门都散发着寒光，后面的通道一片漆黑，不知通往何处。
成岛看向老人。
“你藏起来的宝贝在哪儿？”
“你说什么呢？”
“别装傻了，就是你的研究成果。”
“资料在我房间。然而外行就算拿到了——”
成岛烦躁地大吼一声。
“非要我严刑拷打你才承认吗？！我要的是你四十年前趁着研究所的事故带出来的实验对象！”
听到那句话，我和比留子同学都吓了一跳。里井则长叹一声，仿佛早有预料他会说出来。
成岛找的是人！
那么，戒备森严的侧门和这些金属铁栏，都是防止实验对象逃跑的措施吗？
玛丽亚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动摇，回过头来小声说：
“别担心，我们是来救人的。你们可能觉得手段有些残暴，但这也是维护人权的任务。”
原来车上说的“正义”，是这个意思吗？我倒是很想知道成岛带走实验对象后打算怎么办，然而现在不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
“原来如此，那就没必要隐瞒了。”
看到成岛发火，不木似乎很满意，继而抬手指着一条被铁栏挡住的通道说：
“那边有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那孩子就在底下。”
“铁栏挡路了。”
“那东西可以吊起来。只要在墙上的操作面板插进刚才的钥匙接通电源，就可以操作升降。”
老大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看向了通往建筑物深处的最宽敞的走廊。抬头一看，天花板露出了铁栏的下端边缘，看来那里也设置了同样的机关。
“这条路通向哪里？”
不木抬起浑浊的双眼看着老大，嘀嘀咕咕地回答道：
“……私人房间。还有用人起居的房间。”
“这里有几个用人？”
“一男一女，两个人。”
老大想了想，转头对科奇曼发出指示。
“科奇曼，你用钥匙升起地下室的通道门。”
他抬手指着刚才不木说的那条通道，其入口正好与我们走过的通道相邻。科奇曼接过钥匙，插进面板的锁孔一转，上面的电源指示灯就亮起了绿灯。面板上有三根对应铁门的操作杆。
“最左边的。”
不木开口道。科奇曼回头看了一眼老人，推起他说的操作杆。一阵铁链卷起的动静过后，通道口的铁栏缓缓升起。
“科奇曼拿着钥匙出去，锁好侧门后把风，发现异常就用对讲机联络。”
我小声问旁边的查理。
“为什么把钥匙交给科奇曼？老大拿着更方便吧。”
“科奇曼要在外面防备意外情况。要是真的有事，他进不来就没有意义了。而且把钥匙给他，老头子也不会突发奇想去抢。”
他说完，拽了一把挂在大肚子上的腰带。
科奇曼带着钥匙离开后，老大看着其他人说。
“下去之前先控制用人。不木，你带路。成岛先生，你跟剑崎小姐和阮文山他们在这里稍等。可以吗？”
成岛见行动顺利，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到五分钟，老大他们就回来了，看来没出什么意外。就是唯独不见玛丽亚。
“两个用人都是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男的多少做了些抵抗，但很快就安静下来了。现在他们都在女人的房间里，由玛丽亚监视。”
老大汇报道。
“他们没跟外部联系吧？”成岛问。
“不用担心。他们平时就接触不到任何通信手段，也没有侧门的钥匙。”
听到这个，不木吃吃笑了起来。
“他们那种人，就算有通信手段，也不会跟外面联系。”
看来这里的用人跟园区的工作人员一样，都有着不可告人的背景。
接下来，我们就要去找关在地下室的实验对象了。
“社长，不如把工作交给队员，您在这里等候吧。”
里井提了一句，但是被成岛否决了。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身为领导就该落实到最后。”
里井没有再坚持。
一行人在不木的带领下，排成一列穿过敞开的通道，没走几步就看见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好黑啊。”
猫头鹰探头看了一眼，说道。
“你这猫头鹰还怕黑吗？”
阿里调侃道。猫头鹰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刚踏上楼梯，我就感到空气突然变凉了。这道楼梯仿佛通向被废弃了几百年的遗迹，周围连电灯都没有，老大他们都打开了手电筒。
下完楼梯，眼前是一面破烂的墙壁。虽然形状还算完整，但曾经的白漆已经斑驳不堪，到处都能看到裸露的水泥。天花板上残留着相隔一定间距安装过电灯的痕迹。
“什么味道啊？”
走在我前面的成岛闷哼一声。越往前走，那股刺鼻的臭味就越浓郁。这不是发霉的气味，也不是单纯的腐臭。有点像动物园的野兽气味，里面混着刺激性的氨水味……
阿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刚才还胸有成竹的人明显提高了戒备。比留子同学道出了众人的心情。
“尸体的臭味……”
“你能闻出来啊，比留子？”
难怪查理会惊讶，毕竟没有几个日本的大学生真正闻过尸臭。反过来看，查理他们想必是真的有实战经验。
那股尸臭里还混着一丝香气——走在前头的不木身上散发的麝香。这个老人也许是为了盖过渗进衣服里的尸臭，才喷了如此浓郁的香水。
不木在不规则分岔的路上左拐右拐，这里的构造简直跟迷宫一样。走着走着，就能看见一扇门，有的门半掩着，能看见里面的房间，但是那些房间都空荡荡的，貌似只用来储物，看不出有人居住的气息。
“老大，停一下。”
猫头鹰把手电筒的灯光转向旁边的通道，突然厉声喊道。我顺着灯光看过去，发现那里有一堆剥落的墙皮，底下赫然是没有完全被掩盖的褐色污迹。
“是血，而且过了很久。”
老大说道。那摊污迹在我看来跟咖啡渍差不多，但他们显然能认出来。再往旁边一照，墙上也飞溅着同样的痕迹。
“这血是怎么回事？”
老大质问不木。
“也许是老鼠自相残杀吧。”
老人笑着回答道。
听到这里，一直没有说话的阮文山细声问道：
“不木……先生，之前被叫到这里来的工作人员去哪儿了？”
“你说什么呢？”
“请你别装傻。有好几个人像我一样被叫过来了。”
“是吗？看到长相我或许能想起来吧。”
冰冷的走廊上响起了痉挛般的笑声。
这个曾经在班目机构做研究的老人究竟在想什么？如今用人被扣押，自己隐瞒了几十年的秘密马上就要曝光，他的平静生活不可避免地走到了尽头。这种时候的这般态度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像是自暴自弃，也没有丧失理性。莫非他还有什么打算？
众人回到原来的路上，再次由不木打头，走到尽头后见到了一扇陈旧的铁门。
铁门的合页已经生锈。推开吱嘎作响的大门后，一股强烈的恶臭扑鼻而来，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门后面是一个貌似中庭的空间。
我借着照向左右两侧的手电筒光芒，看见地上散落着许多小石块。再看前方，是一道石砌的墙壁。
“石室……”
里井低声说道。仔细打量过后，我发现这里像是个比网球场稍小的长方形空间，对面的墙边有个铁桶。
“地下竟然有这样的地方。”
“这里好臭啊。”
听了查理和阿里的对话，我发现了不自然之处。这里明明是个封闭的空间，却不会产生回响。
“看上面。”
我听见比留子同学的声音，举起手电筒照向头顶，一下就明白了。这里的天花板特别高。走廊的层高只有三米左右，这座石室的高度则相当于贯通了所有楼层，相当于六层楼高的屋顶上覆盖着长方形玻璃天花板。从光照的强度判断，那应该是磨砂玻璃。
“啊啊！”
我猛地转向突如其来的惨叫，只见阮文山一屁股坐在地上，死命往后退。
“人……人！人头！”
拿着手电筒的人朝他指的方向照过去，土地上只有石块。
不，不对！
石块上有很不自然的空洞，还有规则的凹凸。
所有人瞬间察觉了那是什么。
“头盖骨！”
“为什么……”
惊恐的声音就此断绝。我们周围应该还有不少同样的物体。
集中在一点的手电光猛然散开。
人头、人头、人头——
只是匆匆扫过一眼，我已经发现了十几个化作白骨的人头。
“操，这到底是什么？”
慌乱的声音伴随着右侧肩膀的冲击。原来成岛险些踩到一个头盖骨，躲闪时撞到我身上来了。
那一刻，突然响起了掺杂噪声的说话声。
“这里是科奇曼，老大，听到请回答。”
是对讲机。老大伸手拿起了腰间的机器。
“怎么了？”
“有人跑到院子里看见了货车，现在被我抓住了。”
意料之外的汇报让我们瞬间紧张起来。既然抓住了，那么对方应该也发现了我们是非法侵入。
“什么人？”
“看起来不像工作人员。她说自己是自由撰稿人，姓刚力，是个女的。”
“等等，我跟委托人商量商量。”
老大放下对讲机，为难地看着成岛。就算准备得再周全，他们恐怕也没想到会有别人在同一时间潜入这座宅邸。
“怎么办？”
“怎么办啊……”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成岛烦躁地咬起了指甲。
里井在旁边提议道：
“自由撰稿人应该不可能握有班目机构的线索，也许只是想偷拍灵异地点。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控制住了，就有必要跟对方交涉，大事化小。”
“她可能还有同伴，不如我们也暂时返回大厅吧。”
老大话音未落，成岛就否决了。
“不，要优先解救实验对象。让科奇曼把那个人带进来。”
“让她看这个？”
老大照亮了头盖骨。
“说什么蠢话？让他们在一楼大厅等着。”
老大闻言耸了耸肩，仿佛想说后果自负。然后，他对科奇曼做出了指示。在此期间，有人走到一个头盖骨旁蹲了下来。
是比留子同学。
“喂，最好别碰那东西吧。”
她不顾查理的劝阻，还是拿起了头盖骨，像鉴定古董一样仔细观察起来，然后用白皙的手指示意头顶部位，说道：
“这里，裂开了。而且裂缝很大，怀疑是被很长的利器敲击所致。可以肯定是他杀。”
听了比留子同学的话，我大吃一惊。
莫非，其他头盖骨也是被害者？
阮文山惨叫一声。
“这些都是被叫过来的工作人员！你把他们都杀了！”
“哦，你刚才说的原来是这些人啊。”
不木露出了假惺惺的笑容。
“但是不好意思，脸变成这样了，我可认不出来。”
阮文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猛地扑向不木，但很快就被猫头鹰和阿里拉开。
“监禁，杀人，毁坏遗体。你已经疯了。”
成岛恶狠狠地骂道。
“少给我不懂装懂！”
不木突然抬高了音量。
“你们这帮人跟那个无知的研究者一样，只知道给无法理解的事物贴上异端的标签，瞧不起别人！就是因为无知被你们伪装成了正义和常理，人类才无法进步！”
“杀人的不叫疯子叫什么？”
“不是因为疯了才杀人。正因为疯狂中的理智，才把这帮人杀了！他们不是人！杀猴子不正是理智的证据吗——”
老人嘶吼着支离破碎的话语，在两个人的手下挣扎。
“够了！快带我去实验对象那里。”
成岛忍无可忍，一脚把不木踢倒在地。接着，老人又被拽起来，不情不愿地向前走去。从我们进门的角度看，这片空地两侧都安了旧铁门。不木走向了右边那扇门。
“这边。”
再次吱吱嘎嘎地打开锈蚀的铁门，一行人走了进去。
事后回想起来，若动作再慢上几步，在场所有人可能都要死于非命。
*外部·侧门前（刚力京）
“刚力，你跟我到里面等着，老实点，不然有你好受。”
抓住我的外国男人这样说完，把对讲机放回了胸前的口袋。另一头的人管他叫科奇曼。
突如其来的事态让我至今仍未摆脱混乱。
太倒霉了。我花了这么多时间收集梦幻城的情报，好不容易躲过门卫的眼睛潜入进来，凶人馆竟然已经被捷足先登。
而且来的人不止一个。另一头的人被称作老大，可见这是个有组织的团队。再看科奇曼腰上的枪，显然不是普通人。
不过，这场遭遇不算彻头彻尾的倒霉。
托他们的福，我得以顺利进入宅邸。事前的调查显示，凶人馆守卫森严，最大的难关就是怎么溜进去。
“你后面的名字怎么念，Kyo还是Kei？”
科奇曼把我的驾照递回来，同时问道。
“Miyako。不过很少人能一开口就说出正确的发音。”
“你说你是自由撰稿人，但是都私闯民宅了，我怎么看都不像来采访的。”
你不也差不多嘛。我心里这样想，但没有说出来。
“我承认手段不正规。但是这座梦幻城涉嫌雇用非法劳工，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问题。我就是为了辨明真伪，才来调查会长居住的这座宅邸。”
因为早就打好腹稿，我无比流畅地回答了问题。
“你们是什么人？”
“恕不奉告。”
“来干什么？”
“恕不奉告。”
真是软硬不吃。
不过从他的言行判断，这伙人应该不是穷凶极恶的强盗。否则我早就没命了。
科奇曼用钥匙打开了侧门，让我先进去，又在我背后锁上了门。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我们来到了貌似大厅的地方。
此时，我的心情已经稍微松懈下来，开始观察四周。灯光照亮的墙壁上满是污渍，地毯中间已经被磨秃了。除了墙边那座不会走动的老爷钟，大厅里没有任何装饰。
大厅四周都有通道，其中一条通道被铁栏封闭。不愧是曾经模仿监狱修建的迷宫型娱乐设施，整个地方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他肯定在这里。
“让我看看你背包里的东西吧。”
见科奇曼指着我的后背，我不禁暗自咂舌。一开始被没收手机时，我还偷偷期待他能放过背包。看来是太天真了。
我刚要卸下背包，就听见左侧通道深处传来了脚步声。
科奇曼的同伴回来了吗？
情况有点奇怪。
那条通道没亮灯，黑乎乎的，看不清楚。而发出脚步声的人竟没有使用照明工具。
而且，脚步声的间隔有点太大了。
就好像是……
科奇曼也警惕起来，朝那边喊了一句：“是老大吗？”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从黑暗中现出身形。
看到那怪异的形象，我和科奇曼都愣住了。
“不准……”
科奇曼没来得及说完那句话。
“那东西”猛地朝他扑过去，我眼前顿时鲜血飞溅。
*地下（叶村让）
我们在不木的带领下，来到了与石室相连的第二个空间。
这段路程走下来，我意识到这里的走廊应该在长方形的地下大厅四周绕了一圈，中间有几个房间。但是正因为察觉到了这个结构，在不木带着我们拐过第二个弯道时，我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在拖延时间。
成岛见怎么走都走不到头，张嘴就要质问老人。
那一刻，手电筒的灯光照亮了一个没有门的空洞。那是一条短小的走廊，连接几米之外的狭窄楼梯。
“这条路通向哪里？”
老大问道。
“啊啊啊啊啊啊——”
眼前那条楼梯上传来了惨叫声。
由于早已习惯了安静，我条件反射地缩起身子。此时，猫头鹰嘀咕了一句。
“那不是科奇曼吗？怎么在前面？”
“科奇曼，怎么了？”
老大拿起对讲机呼叫，但是没有回应。
“我猜……”比留子同学飞快地说，“大厅不是还有一条被铁栏封锁的通道吗？也许跟这条楼梯相连。”
“什么？”老大皱起眉，“跟我们下来的楼梯位置相反的通道，就是这里？”
这时，对讲机有回应了。是负责监视用人的玛丽亚的声音。
“老大，我这边也听见惨叫了，要不要去看看？”
“操，等等。”
老大高喊一声，冲上了楼梯。我们也跟了上去。
果然如比留子同学所料，那就是还被铁栏封闭着的大厅通道。老大跑过去试图抬起铁栏，但是那东西似乎并非人力所能撼动。他透过铁栏缝隙观察大厅的情况，但视野所及之处看不到科奇曼和那个私自闯入的女人。
不过，大厅中央的地上倒是有很多痕迹。
大量鲜血。
还有——包在连体服袖子里的、疑似手臂的物体。
“搞什么鬼，究竟怎么回事……”
砰！
情况本来已经很诡异，此时宅邸深处又传来了枪声。
“是科奇曼开的枪吗？难道他跟自由撰稿人打起来了？”
接踵而至的意外事态让在场的人陷入了混乱。
老大为了平息众人的慌乱，拿起对讲机冷静地说道。
“玛丽亚原地待命，在我们到达之前，务必不要离开房间。”
不等玛丽亚回答，我们就开始原路返回。
“成岛，我们绕远路返回大厅。”
“这道门打不开吗？”
听了成岛的疑问，不木饶有兴致地插嘴道：
“不行，只有大厅有操作面板。”
成岛瞪了他一眼，但再怎么瞪也解决不了问题。
“现在情况不明，大家准备好枪。”
老大一声令下，周围响起了拔枪的动静。接着，他又尝试跟科奇曼取得联系，还是没有回应。
“这边是玛丽亚。用人情况异常，刚才突然害怕起来了，叫我赶紧堵住通道，不然会没命。”
对讲机里除了玛丽亚的声音，还有貌似女用人的喊声。
下一刻，所有人的对讲机里都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救命！”
是一直没有回应的科奇曼。
“我不想死！”
“冷静点，科奇曼！”
“那东西追过来了！”
科奇曼已经彻底失去了冷静。
他的呼吸很急促，像是在拼命逃跑。
背景里还掺杂着“咣咣”的刺耳声响。
“你在哪里？”
“不知道。手电筒丢了……过了几道门，正在上旋梯。然后……喂，不是吧。啊……”
响动停了下来，科奇曼的声音也失去了力量。
“是死胡同。妈的，这下……”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咚——咚——咚——
不仅是对讲机，宅邸内部也传来了钟声。
“我在这里，快过来！”
敲钟的人是科奇曼吗？
我们完全搞不清情况，不木却了然地摸了摸尖细的下巴。
“是钟楼。”
“钟楼在哪里？”
“刚才的‘首冢’不是还有一扇门吗？从那里进入别馆，向左转就到了。”
原来满地都是头盖骨的石室叫“首冢”。
成岛一把揪住老人的前襟，用力摇晃起来。
“别馆？我就说怎么走来走去都走不到头，实验对象在别馆对不对？不让你吃点苦头，你还意识不到自己的立场啊！”
被揪起来的老人开始咳嗽，老大在旁边劝道：
“还是先去找科奇曼吧。”
成岛并不同意。
“我们去别馆，但是要先找到实验对象。雇你们过来就是为了做这个，别搞错了。”
老大眼中浮现出怒意，但似乎不想浪费时间争吵，而是说道：
“知道了，反正方向相同，赶紧完事吧。科奇曼可能被自由撰稿人袭击了，大家提高警惕。”
说完，他就去前面开路了。
我们返回首冢，灯光打向对面墙壁，照亮了另一扇锈蚀的铁门。
一行人穿过首冢，老大伸手要去开门时——
门的另一头传来了脚步声。
“科奇曼？”
无人回应。
老大察觉情况有异，把老人推到身后，双手端起手枪。
猫头鹰、查理、阿里各自采取了掩护我们的行动，枪口和手电光芒对准了铁门。
吱——铁门朝着我们这边打开了。
是科奇曼的脸。
远远低于我们的视线高度，脖子以下不复存在的科奇曼的脸。
“呜哇啊啊啊！”
我惨叫起来。其他人应该也喊了几声，但很快便安静下来。因为下一个映入眼帘的物体也无比怪异，我们的脑子都转不过弯来。
攥着人头的手足有棒球手套那么大。手的主人弯下身子穿过了铁门。
巨人。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合适的叫法。
粗粗一看，他绝对超过两米，老大和阿里在他面前都成了小矮人。而且这个巨人不仅高，就算隔着衣服也能看出他肌肉极其发达，头部相比之下成了不值一提的附件。更让人害怕的是，他脑袋上套着一个布袋，眼睛位置开了两个大洞。
光是这样已经够诡异了，但他还有两个引人注目的特征。首先，巨人身上穿着灰色连体服，左肩之下缺失，袖笼被缝死了。他只有一只手。其次，他的腰带上挂着一把大刀。
“哈哈哈哈哈！”
一片死寂中，不木发出了疯狂的笑声。
“愣着干什么，你们不是在找他吗？”
这就是，实验对象？
我、老大和比留子同学都像好莱坞恐怖电影里的人物，愣在那里动弹不得，因此造成了致命的时间差。
巨人猛地挥动右臂。
他把手上科奇曼的头扔了过来。头颅像球一样划过空中，落在地上滚出去两米左右，碰到举着枪一动不动的查理，在他脚边停了下来。
只剩下脑袋的科奇曼定定地看着查理。
“呜哇啊啊啊啊！”
查理尖叫着向巨人开枪。
接连不断的闪光迷了众人的眼睛。
打偏的子弹在铁门和石墙上弹动。
一发子弹命中巨人腹部，溅起一片血花。
成岛回过神来，大吼一声。
“别杀了他！先确认这家伙的价值……”
话音未落，巨人消失了。
不。
他跳到了光圈之外。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听见骨肉撕裂的声音，还有一阵带着血腥味的气流扑面而来。
反应慢了半拍的手电光芒再次打在巨人身上，他那宛如圆木的膝盖已经将查理压制在地，右手的大刀朝着脖颈落下——
查理的脑袋和身体就这样流着血泪分开了。
老大吼道：
“避开要害！开枪！”
枪声盖过了惨叫和怒号。
石室顿时成了一片闪光的海洋。
“比留子同学！”
我在突然爆发的战斗中向她跑去。那一刻，巨人再次消失。
“上面！”
猫头鹰刚喊出声，漆黑的巨体已经轰然落在老大身旁。
何等可怕的弹跳力。
老大被他撞飞，从我和比留子同学之间掠过，狠狠撞在墙壁上。
“只能干掉了！”
“不行，住手！”
“不木不见了！”
片刻之后，铁门开启的声音响彻室内。那是我们第一次来的方向。看来不木趁乱跑了。
紧接着又是枪声和吼叫。
不知谁的手电筒灯光扫过地面，我发现不远处掉落了一部对讲机，马上捡了起来。玛丽亚听见枪声，正在询问情况，但是谁也顾不上应答。
“你们快跑！”
阿里大喊道。
我在黑暗中摸索不木离开的那扇门。顺着墙壁一路敲过去，不一会儿就摸到了冰冷的铁门。
“比留子同学！”
我又喊了一声，但是周围光影凌乱，分不清谁是谁。
远处传来了声音。
“叶村君，你快走！”
声音正好来自相反方向。
“可是……”
“够了，快走！”
我又试图寻找比留子同学的身影，此时已经有好几个人跑了过来。
“躲开！”
我刚听见成岛的声音，就被一个人推开了。后面的人接连踩了我两下。对方似乎是里井，他扶着我，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
“现在只能先跑了。赶快！”
流弹击中了头上的墙壁，我心意已决。
下一刻，我便摸索着墙壁，跑出了漆黑的走廊。
*一楼·侧门（刚力京）
快跑，快跑，快跑……
我拼命拉扯侧门。
可是门把岿然不动，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想解开反锁，门上却没有开锁的机关。
“怎么办啊？”
情急之下的声音，显然在颤抖。
这扇门的钥匙应该在科奇曼身上。可是他被那东西打伤，不知逃去哪里了。
独臂巨人。
科奇曼遇袭的瞬间，我吓得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好在，巨人追着他离开了。
莫非，那个巨人就是……
咚——咚——咚——
不知何处传来钟声，我瞬间回过神来。
此前我已经对宅邸做过调查，并未听说这里传出过钟声。
虽然这里充满未知，但是待着不动也不是个办法。
我下定决心，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大厅。
没有人。
于是，我选择了与大厅相连的最宽的通道，因为只有那里透出了亮光。
没走多久，通道就向两边分岔了。我向右拐弯，继续前进。
走到通道尽头，我看见一扇坚固的金属门。
门没有上锁。我轻轻转动门把，厚重的门扉缓缓开启。这里应该能供我躲藏一阵。
一口气还没松懈下来，走廊上就传来了脚步声，而且在向这边靠近。
没时间犹豫了！
我顺着门缝溜进去，发现那是一条短廊，尽头还有一扇门，门后是个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麝香，这里似乎有人居住。房间谈不上豪华，摆放着复古风格的柜子和书桌，像是起居室。
桌上有个电子屏幕，显示着疑似监控的画面。
有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我最先注意到起居室墙上悬挂的短窗帘。那后面有窗户吗？
掀开窗帘一看，那是一个飘窗，上面摆着红眼的黑猫摆件，还有闪闪发光的玻璃烟灰缸和造型奇怪的半兽人金像。
我把那些东西推到一边，蜷缩到了窗帘后面。
紧接着，就有人走进了房间。
那个人喘着粗气。从声音的高度判断，应该是个小个子。得知这至少不是那个巨人，我放心了不少。
那人并未发现我躲在飘窗上，径直走了过去。
我顺着窗帘缝隙小心窥视，发现那是个披着袍子的老人。
那一定是宅邸的主人斋藤玄助了。
他双手撑在桌上，肩膀剧烈起伏，像在拼命喘气，接着竟嘿嘿笑了起来。
“一群蠢货，现在来抢我的研究成果已经晚了，老老实实变成那孩子的祭品吧。”
他像要转过身来，我赶紧向后退去。
房间里突然响起硬物砸在地上的声音。接着，同样的声音又重复了好几遍。
过了一会儿，粗重的呼吸声平复下来，我又听见老人呆滞的说话声。
“对了，难道那家伙……”
我又凑近窗帘的缝隙，看见老人走进里屋，接着传出一阵翻找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回来。
他先飞快地翻动文件，找到东西后发出一阵沉吟，继而点燃壁炉，开始焚烧。
房间地上满是刚才被他砸坏的显示器和电话机碎片。
老人背对着我坐到书桌旁，专心致志地写起了什么东西。
我逐渐恢复了冷静。
此时此刻，房间里只有我和一个老人。这种情况求之不得。
要想知道一切真相，只能趁现在。
我猛地拉开了窗帘。老人转过来，露出惊愕的表情。
只有飘窗上的黑猫摆件，目睹了其后的一切。
*地下（叶村让）
哈啊——哈啊——
确定周围不再有声音后，我停下脚步，开始调整呼吸。
虽然逃出了首冢，但我跟其他人走散了。
由于身上没有手电筒，我什么都看不见。若是带着手机还能应付过去，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我逃出来时不知拐过了多少转角，早已迷失方向，不知该如何找到楼梯。
总而言之，枪声已经平息了。要么是巨人被打倒，要么是——
我正想着，对讲机突然发出了声音。
“这边是玛丽亚，听到请回答！有人吗？听到请回答！”
经过一段时间后，玛丽亚又发来了联络。我担心她的声音被巨人听见，慌忙捂住了扩音部位。
紧接着，又响起了老大充满杀气的声音。
“这边是老大，科奇曼和查理被干掉了。”
“查理也被干掉了？出什么事了！”
“被关在这里的是个怪物，枪都制止不了他。不木也跑了。”
“这边是猫头鹰。巨人追着阿里跑了。那东西在黑暗中也能视物。”
“玛丽亚，你赶紧回车上拿备用武器。”
“侧门钥匙在科奇曼手上啊！”
“该死！”
“那你暂时别离开用人的房间，跟那东西硬扛没有用。”
现在想来，大厅的铁栏之所以如此坚固，恐怕不是为了囚禁工作人员，而是防止巨人从地下跑上来吧。
对讲机恢复沉默，周围再也感觉不到任何动静。我害怕得定在原地，不敢发出声音。
其间，我抬手看了好几次手表，大约过了十五分钟，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动静。
大咧咧的脚步声顺着附近的通道渐渐逼近。
我很想悄无声息地关掉对讲机，但是黑暗中摸索不到电源开关，只好把它整个按在肚子上。恐惧和焦灼混杂在一起，我几乎要陷入疯狂。
顺着墙壁向前摸索，没一会儿就摸到了门把手。这里有个房间。我毫不犹豫地开门走了进去。
接着，我又小心翼翼地在房间里摸索了一会儿，发现这里没有家具，也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必须尽快找到别的地方。
可是刚走出房间，我又听见了刚才的脚步声。
我想起巨人能在黑暗中视物，一旦被他看见，我就没命了。于是我慌忙走向脚步声的反方向，拐过一个弯。
此时，我发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指尖传来铁门冰凉的触感，一阵熟悉的恶臭扑鼻而来。
我又转回了首冢。
从那里出去，说不定能跟比留子同学会合。
但是脑中的记忆制止了我的动作。
这扇门打开时会发出响声。
我不得不放弃进入首冢，摸着墙壁原路返回，转过了刚才的拐角。
顺利摸索到刚才的房间后，我又一次进去寻找躲藏的地方，发现墙壁靠近中间的位置有个凸起的边缘，底下是个洞。
好像是壁炉。这是以前作为娱乐设施留下的东西吗？
原以为这只是装饰物，但是钻进去一看，我发现烟囱部分也有能供一个人躲藏的空间。
“该死！！”
我吓得心脏一阵抽动。
有人在对讲机另一端吼叫。
“真不走运，竟然是个死胡同。死到临头了吗？混账东西！”
是阿里。房间外面也隐约传来了“真实的吼声”。看来阿里就在这附近。
“哟，大怪物，捉迷藏你赢了，过来吧！”
他确实站在死亡的悬崖边上。
我得去救他，但是恐惧让身体无法动弹。
装备了手枪的佣兵都不能拿他怎么样，我一个人能派上什么用场？
我正诅咒自己的行为，颤抖的双手间传来的阿里的声音却变得柔和起来。
“如果有人听见，拜托帮我做一件事。把拿到的报酬交给我妹妹吧。”
紧接着，屋外就传来了痛苦的惨叫。片刻之后，是硬物相撞的声音。
阿里死了。
但我无暇谴责无能为力的自己。
巨人的脚步声又开始逼近。
我慌忙踩住壁炉内部微微凸起的边缘往上一蹬，双手撑住两侧，藏进了烟囱里。
隔着墙壁传来了隔壁房间的开门声。
巨人已经走到隔壁了。过了一会儿，他离开房间，脚步声转移到走廊。
来了。他已经在门前了。
我只能祈祷他径直离开。
脚步声停了下来。
吱。
门开了。
咔嗒、咔嗒，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那家伙在房间中央停了下来。
我满手是汗，渐渐没有了支撑的体力。
一旦脚滑，就完蛋了。
对讲机一响，就完蛋了。
被他听见呼吸声，就完蛋了。
撑住撑住撑住撑住——
嚓——转身的动静。
脚步声回到走廊上。几秒之后，传来铁门的吱呀声。他走进首冢了。
身体松懈下来，我软绵绵地坐倒在炉膛里。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于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抬腕看表。
蓄光发亮的指针指向凌晨两点。
巨人也许还会来。下次还能躲过去吗？光是想象，我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后悔跟过来了吗？
我脑中闪过比留子同学的声音，当即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如果不跟过来，我一定会后悔。
比留子同学没事吧？
希望她能找到安全的藏身之处。
如果没有……
不行，不能想负面的东西。
现在去找她太鲁莽了。
要相信她，然后等待时机。
我蜷缩在壁炉里，压抑着呼吸。
时刻警惕巨人的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