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梨园站的冰棍好吃
中考结束后，我就试图把成绩什么的忘到九霄云外，一方面不能让自己为无意义的事情而焦虑，另一方面，我实在不想让顾夏他们这些学霸看到我惴惴不安的样子。
所以，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在老于的怂恿下，报了游泳班。我妈一开始很是兴奋，打我决定报班那天开始，就热心地张罗着，还特地带我去买了游泳装备。
直到那天晚上，顾女士不知道从哪里淘来一本讲述“如何快速学会蛙泳”的书，坐在沙发上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电视机里放着芒果台的《快乐大本营》，老夏和主持人的笑声似乎报复性地攀比着。
我妈越看越焦虑，最后啪嗒一声合上书，那声音直接让老夏吓得不敢吭声，顾夏也立即从QQ聊天中抽身出来，小心翼翼地望着我妈。
“小柠，妈妈看这上面写得好复杂，你自个去，我还是不放心，你看这个温馨提示，就好吓人”
天哪，我妈又来了。
之前，上补习班也是，怕我一个女生不安全，每个周末都要顾夏骑车送我，搞得他天天抱怨个没完。初三前的那个暑假，我的成绩一路飙升，而顾夏的肤色也一路飙黑，开学前，追着我讨要了一个星期的精神损失费。
顾夏立马嗅到了一丝危险的信号，咽了咽口水，说：“我已经和柏凉说好了，暑假要球队训练的，我可没法再送她了”
我妈郑重挪到顾夏身边，发动温柔攻势，说：“儿子，那篮球队有什么好玩的呀，之前不还碰一鼻子灰吗？你不如和你妹一起去报个游泳班，好相互照应着”
顾夏很不情愿地嚷着：“妈！我的亲妈！你忍心让你儿子被朋友排挤吗？你忍心目睹一起恶劣的欺凌事件发生吗，你忍心看你儿子雪白的皮肤越来越不明朗吗？”
“少耍贫嘴，你妹去报游泳班，你不担心啊？”
顾夏无奈地拍着脑门，“妈，你能不能不要为未知而拒绝各种可能。再说，夏小柠是个人，又不是瓷娃娃”
我在一旁，像捣蒜一样疯狂地点着头。
除了实在受不了我妈“草木皆兵”的行径之外，其实，我也是真不愿再看到顾夏苦哈哈的模样了。
“游泳班肯定有很多漂亮的小女生的，大长腿哟———”我妈又及时换了一个战术
老夏轻咳一声，以表对顾女士行为的不满，可惜不痛不痒，完全可以忽略。
顾夏越来越没有耐心，烦躁地抱怨着：“您说的那是什么话，我不要什么游泳，我就是要篮球训练，我怕水”
“瞎说”
“从今天开始，谁都别拦我，我恐水！打今天开始我就不能洗澡了”顾夏说着，就跳过沙发，往屋里跑去。
老夏抬起眼皮有些埋怨地望着我妈，说：“你看看，你真是太过分了，哪能那么不尊重孩子的意愿”
顾女士坐直身子，老夏紧张舔了舔唇，我妈噗嗤一笑：“我还不是担心小柠吗？我也是和儿子逗着玩的，谁要他篮球训练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不管怎样，你对儿子太苛刻了，你这个唯我独尊的毛病得改改，也就咱们家儿子心大体贴，不然不埋怨你才怪呢”
“我儿子体贴，那不正是我养出来的呀，好你个老夏，我看你是想借儿子来表达你的不满吧，唯我独尊是吧……还躲……还躲……哈哈哈”
我爸护着肚子，连连退到沙发边角，怯怯还嘴：“注意分寸，孩子在呢，我……我的威严！”
我连忙摆手，只道：“我没看见，您的威严还在还在”说着赶紧溜之大吉。
虽然，顾夏没有答应送我，但是每次傍晚从游泳中心那趟公车下来，就看见顾夏蹲在报纸亭那儿嗦冰棍儿。
有时候他坐在篮球上，有时候坐在老大爷的小凳上，有时候他手里拿着大爷收音机，有时候又和路人合看一本小说。
后来，他甚至坐上了象棋桌，手里拿着大爷的蒲扇。那场面让刚从车上下来的我渐渐麻木。
“你哥这人，真有意思”
于珂珂从车窗往外望去，绿荫树下，坐在象棋桌前运筹帷幄的顾夏，被一群老先生围着。
“害，多傻呀”
“多可爱呀”
我情不自禁地“嘁”了一声。
后来，顾夏还会拉着李柏凉来接我，我不知道算不算接，因为，当我有气无力地拖着包走到他面前，催他回去时，顾夏都会不耐烦地说：“没看见我现在是关键时候吗？有了，有了，哎，将！”
“就是就是，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太不懂规矩了”大爷们一齐数落了我一顿。
我只能瘪瘪嘴离开。
那天，当公交车刚到站时，老于说：“咦，你哥今天竟然不在哎”
我挤了挤，往外看一眼，真的没人。
我下了车，左右看看，也不见顾夏的身影，我走到报亭，从冰棍里取出一个“大头”
刚掏出钱，报亭老板就开口了，“怎么今天没见你哥来接你了啊？”
我咬了一口雪糕：“可能球队比赛吧，反正，他又不用专门来接我的”
以前带薪接送，现在更不用全勤了。再说，他那哪算接我呀，明明就是他自己好玩。
我在吃“大头”的间隙，远远地看着大爷下象棋，他们个个脸上带着笑容，里里外外几圈人，梧桐树叶的树影斑驳在他们身上，蝉声四起。
“看什么呢，看傻了”
李柏凉就站在报亭的另一侧，穿着清爽的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清风徐来，他的发丝在阳光下微微闪烁着星子。
在这里看到李柏凉可真好啊。
可是，吃着奶油冰激凌的时候，遇到他就不那么妙了，我立马一个血盆大口把“大头”吞掉。我转身掩面，偷偷擦掉嘴边的奶油，继而转身冲他甜美一笑，“咳咳，不好意思”
我噎着了，而且好凉啊！！！
“你……你们今天没训练吗”看他悠闲的样子
“嗯”
“你是来接我的？”
“可能吗？”
“嘁，那你来干嘛？”
“买冰棍呀，不行吗？”
他说着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老冰棍，犹疑片刻，还是打开了，其实，我知道的，他很少吃冰棍的。
“这么远买冰棍，你这人什么毛病？”
“顾夏说，这边的冰棍好吃。不过，他今天可能吃不到了”
“为什么？”
“两军交战，勇士自断爪牙，以威慑敌人”
“啊？”
“只是，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也像某人一样留级了”
李柏凉真是长了一张会损人的利嘴，我料想地到，顾夏打着石膏，拄着双拐，前一秒呆若木鸡，后一秒大喝一声：“将！将军”。
“李柏凉，你有没有同理心呀，人家都那样了，你还贬损人家。你看，你就知道自己吃，完全不想着你的战友，真过分”
李柏凉偷笑，把手里一点没动的冰棍塞给我，只说：“回去看看我们的战友吧，估计现在还在家里研究战术呢”
李柏凉没有说，当他搀着顾夏前往小区医院时，顾夏一边咧咧着疼，一边激情澎湃地分析着战术。
李柏凉看他疼得不行，只揶揄说：“可惜了，英雄无用武之地”
“你在笑吗？柏凉”
“你说呢，安静点吧，不疼了吗”
“本来不太疼，怎么你越说越疼了”
“呵，你不要讹我啊”
“你有没有良心，把我当什么人了”
“夏小柠把你当什么，我就把你当什么人，夏小柠说你是钱串子，那就是钱串子”
“夏小柠叫我哥，来叫声哥听听”
李柏凉一个趔趄，顾夏吓了一大跳，“好啊，李柏凉，竟然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也不是今天，你等着吧，等你回到篮球队，大家绝对不会轻饶你的”
“我今天是不是很丢脸啊”
“哪有？”李柏凉笑了笑，阴阳怪气道，“大家一向理解的”
顾夏轻哼了一声：“你们等着吧，老子闭关修炼，置之死地而后生，等我回来，让你们刮目相看！”
李柏凉点了点头：“让对方刮目相看就行，人家打车过来的，开局还没十分钟就结束了”
“你不来，不照样能打，谁要你那么讲义气。不过，让他们吃瘪也挺好，你看他们之前给我们那狂的”
“你真是好心态啊，人家狂傲的理由，我终于找到了”
“他们心态不好，真不可取，不可取”顾夏摇了摇头。
…………
往后几天，我总会在到站后，等一会儿，因为不久李柏凉便会出现。
“嗨，李柏凉”我开心地拖着包跑向他，他会先到报亭老板取一大包冰棍。
因为，他说，为了弥补顾夏的过失，安抚队友们的不满情绪，他会在训练结束之后请大家吃冰棍。
“小区门口不就有超市吗？”
“他们说，梨园站的冰棍好吃”
他说得很认真，我倒没看出来哪里不一样。
我说，那等顾夏腿好了，要找顾夏报销才行。李柏凉点点头。
“你脸怎么了？”不一会儿，他端详我一番
“啊？”我摸了摸微微红肿的脸，“哦，隔壁小孩蹬的”
李柏凉沉默片刻，只道：“哪家小孩，还真是天赋异禀”，片刻，想了想，又补充道：“下次离得远些，如果这脸还想要的话”
我点了点头，李柏凉好像还是有些疑虑，最后才道：“真的不用教育下那个小朋友吗？这也太危险了”
“额……我开不了口”我有点不好意思
李柏凉嗤笑，“这完全不像你”
“不是，我前不久，蹬了人家全家”
…………
李柏凉一脸黑线。
顾夏的腿伤足足困了他半个月，当他木然地望着窗外时，我总会想起四年级那年的绝望，我站在门口，也为之黯然神伤，直到他的鼾声把我打醒……
听说，后来，不管顾夏因为什么理由再翘班，篮球队的队员都会一齐笑着说：“知道了，梨园站的冰棍好吃”。
大概在暑假快要结束前，李阿姨给我们家送了一大包冰棍，我妈对我爸说，他们家都不太爱吃冰棍，还买这么多，真是奇怪，而老夏只顾着嗦冰棍。
“是啊，这孩子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