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坚忍以及活着
两颗卫星与四号星球之间的纠缠的引力并不算强,它们没有强到相互碰撞,没有强到改变轨迹。
但任何宏观的改变,在微观的世界将造成巨大的影响,最浅显直观的表现形式就是沧海桑田。
大陆被迫分裂,海水倒灌而入,各种天灾接踵而来。
海啸、地震、暴风、火山……
生命们被迫承受这一切,并且艰难从其中找寻自己的出路。
被迫回到海洋而又返回陆地这个可怜的族群再一次遭遇了他们种族的轮回,这次天灾让他们失去了立足的岛屿,整个海洋茫茫一片,只有汹涌巨浪与永无止境的暴雨。
而海底洋流汹涌,最巨大的水下恶兽在洋流的中心也无法维持自己的身形。
无数海底火山喷发,喷涌而出的大量的有毒物质是一把夺走生命上好的镰刀。
但对于这个族群而言,这并非是他们真正的危机,他们真正的危机在于自己的后代。
从海洋重新回到陆地将近百万年之后,他们尽管仍然保存着自己的水下习性,但他们改变了最重要的一项,那就是养育后代的方式。
在海洋之中的那一段时间,他们重拾自己曾为鱼类的繁衍方式。
但在踏上岛屿之后,他们逐渐改变了这种繁衍方式,将自己的后代养育在陆地上。
毕竟相比于海水翻涌的水下,环境更为稳定的陆地能够保证更多的存活率。
可无论是从陆地进入海洋,还是从海洋踏上岛屿,这总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但现在,这种循序渐进的过程没有了,一夜之间,他们失去了所有干燥的陆地,而在海水之中,他们的后代无法存活。
这个种族岌岌可危,他们已经来到了灭绝的边缘。
相比于海洋,陆地的景象更为惨烈。
一夜之间出现的巨大鸿沟,突兀拔起的大山,火山喷发肆意流淌的熔岩、这些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一座大山的崛起挡住了从海洋吹来的温湿季风,再加上无数遮天蔽日的火山灰,叫这片草原陷入了危机。
已经有一年未曾下雨了,而温度越来越低,这是数千年来最冷的冬天。
草木干枯,生机凋零。
庞然的巨兽们饥肠辘辘,他们体内的能量无法再支撑他们庞大的身躯,他们一个个倒下,仅从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无力的悲鸣。
肉食者们还以为这是上天的恩赐,他们大快朵颐,享受着这白捡的美餐,而显然,他们还没有考虑到自己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庞大的素食巨兽已经在这片曾经的草原绝迹了,而庞大的猎食者们在饥饿的驱使下将目光放在了小型的素食者、更弱的猎食者身上,甚至是同类。
他们每天都在为生存拼命厮杀,但只有少之又少的一些族群,他们才隐隐意识到,若是想存活,唯有迁徙。
素食者追逐丰茂的草木而去,猎食者追逐着素食者的踪迹而行。
永恒昏黄的天日,震颤的地面,飞扬的黄沙雾霾,这浩浩汤汤的大迁徙,兴许无人能走到尽头。
草原已经变成了荒漠,而雨林也无法幸免。
它们再一次崩溃。
在一夜之间,这片雨林拔地而起,地势上升数数百米,并逐日上升。
没错,这片潮湿的沼泽雨林将变成一片连绵不绝的巨大山脉。
随着海拔的增高,雨林逐渐死去。
而赖以雨林生存的动物们再一次遇到了千万年之前的危机。
他们想逃,但他们逃命的速度赶不上自己死亡的倒计时。
他们是漆黑墓室的陪葬者,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来,就是随着雨林一道凋零。
如今,这个星球遍布着亡魂的哀嚎,它从一个养育生命的乐土变成了吞肉啃骨的炼狱。
可它至始至终围绕自己的轨道行走,并未偏移。
它只是无情。
它只是无情。
这场异常的灾变持续了整整一千年的时间,遮天蔽日的火山灰让气温最低达到了-80摄氏度以下,就算是最炎热的地方,也仅仅只有6摄氏度的低温。
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大批量的物种相继灭绝。
但还是有一些活了下来,而这些存活下来的生命,他们的习性往往与以往大相径庭。
那些高智慧的群居猎食者们,他们在食物日益缺少的情况下,被迫啃起了草根。
营养物质的缺失曾一度让他们繁衍困难。
但他们度过了最艰难的那一段时间,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杂食性生物,他们的食谱更为广泛,更容易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
更重要的是,他们做了一个最为艰难的抉择,那就是恒温。
他们进化除了一种特殊的中枢神经系统,可以自动调节自身的体温。
这看上去是进化,但对个体而言其实无比致命。
恒温能够让他们在低温的情况下自由活动寻找食物,但同时也会数倍加速他们身体的新陈代谢。
他们原本只吃一顿就可以躲在洞穴中数月无需进食,但现在,这一顿饱餐只能支撑他们最多三天的时间。
这是无可奈何的抉择,他们必须这样做。
在那一段繁衍困难的情况下,他们后代的破壳率低到了10%,而这10%破壳的小生命,能存活下来的更少。
如果他们还保持冷血生物的习性,那么他们种族有很大概率灭亡。
于是,他们不得不让自己“热”起来,以便能够有更多的时间来进行繁衍,提高新生命的降生基数。
在个体与种族两者之间,他们选择了后者。
同样,在海洋中的那个倒霉种族,他们做出的改变同样天翻地覆。
没有陆地孵化新生命,这个种族之中百分之九十九的群落已然灭绝,但幸好,有百分之一的群落找到了新方法。
卵胎生。
他们增加了雌性个体的大小,让本应该产下的卵留在其体内孵化发育,最终顺利降生。
这并非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好方法,它的代价难以想象。
雌性个体将花费更多的时间在新生命身上,她们拥有比雄性大几乎一倍的体重和体积,却只有雄性一半的体能。
她们沦为了海洋之中的活靶子,如果没有雄性的保护,她们很难存活下来。
更重要的是,为了能够顺利降生,他们不得不降低新生命的发育程度。
原先新生命破壳就已经拥有了单独行动的能力,但现在,在他们母亲体内降生之后,他们只拥有很简单的生命机能,只拥有能够在海洋之中生存的基本器官条件。
兴许再过很多年,他们以这种方式降生的新生儿能够与原先一样能跑能跳。
但他们还处在一个适应的过程中,在现在,他们族群必须花费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来照料这些婴儿。
尤其是雌性,为了种族的延续,她们付出的代价是自己。
而那生存在雨林,长出肉翼的种族,此时为了求存,他们甚至演化出了两个不同的分支。
这一片广袤的雨林此时已经变成了绵延数千里的山脉,白雪皑皑,气温自上而下温差达到了几十摄氏度。
在山脉底部的一片巨大的盆谷之中,这里还仅存着最后一片森林。
从上万米高的山顶上流下来的雪水滋养了这最后一片绿洲,在这里有充足的食物,舒适的环境以及良好的繁衍条件。
但是这里也潜藏着最多的危机,无数的猎食者们争先恐后聚集在了这里,他们拥有着良好的为伪装与敏捷的身姿,残忍而致命。
对于这些生翼族群而言,最致命的一点是这里存在着昼伏夜出的温血哺乳猎杀者,是一种长着长毛,拥有利爪尖牙的暗夜杀手。
而在这个山谷之中,白昼时温度能够达到二十摄氏度以上,而在缺少阳光的晚上,温度将降至零下八九摄氏度。
因此,所有的冷血动物在晚上都成为了温血猎杀者的盘中餐,他们只能找各种各样的方式来保命。
如长满鳞甲,如挖掘洞穴躲入地下,或浑身密布毒液。
而对于生翼的这个族群而言,他们为了在雨林中滑翔,早就摒弃了浑身厚重的鳞甲,摒弃了挖掘、生毒等各种生存技能。
他们晚上就只能呆在树上,变成一座冰雕,自然也就成为了温血动物的最佳选择。
他们若想活命,他们得往上走。得离开这个生命绿洲,走向寒冷的山峰。
冰冷刺骨,狂风呼啸的山脉足以杀人,尽管在山顶上拥有不少沸腾的火山口,但其上的狂风足以将这些长着翅膀的小巧生物吹走。
因此,在往山上迁徙之际,他们族群遭遇了两个选择。
其一就是走上山顶。
山顶的炽烈的火山足以让他们远离寒冷,同时在火山口附近也借由火山的热度生存着一些族群,完全可以给他们提供充足的食物,但他们想在大风中立足,需要重回到千万年前。
那就是摒弃这千万年的进化,放弃自己稚嫩的翅膀,重新拥有鳞甲,变得硕大而威猛。
他们之中的一支选择了这一条路。
如今他们拥有十多米高、几十米长的硕大体型,拥有如铁石一般的鳞甲,是这连绵白雪山脉之中最不能招惹的生物!
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呆在火山口附近,为维持自己的身体技能,他们一生中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沉睡中度过。
但他们偶尔也会下山来溜达一番,每一次的到来,对于其他生命而言都是一次危机。
威风凛凛,强悍非凡。
这种生物,唯有背上那两只无法挥动的翅膀显示着这个种族的根源。
而未曾走上山脉顶端的另外一支留在了半山腰。
他们轻便的身体以及足以滑翔的翅膀能够让他们立足于一些其他生物不可能的来到的地方那个,例如将自己挂在陡峭的冰柱上来挨过猎食者出没的夜晚。
每逢日出,他们展开翅膀接收太阳光的照射回温身体,然后来到山谷绿洲寻找食物。
生命们在互相追逐之中进化,他们的天敌跟随他们的脚步也进化得越来越小巧灵便以此爬上悬崖峭壁。
而他们也只好跟着进化,中空骨骼,减少体重,强大肌肉,伸展羽翼……
终于,在某一个特殊而普通的时间节点,他们展开双翼,迎着风,飞了起来。
至此之后,他们的天敌只能仰望着他们在空中盘旋。
至此之后,他们在这片山脉河谷之中再无灭绝之忧。
……
在百万年之后的今天,这个星球翻天覆地。
山原易主,大陆漂移,江洋变迁,斗转星移。
而生存在这个星球上的生命们跟随环境的改变而不得已改变自身。
他们需要舍弃很多,努力得到更多,才能换来延续。
白驹过隙,沧海桑田。
历经万千岁月,生存下来的未必是最强者,但一定是最适者。
生命的历程是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但它的本质是永不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