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失落:卡达尔长者文明
宇宙之主展示他无尽的伟力,他追光而去,追光几十万年,追光几十万光年而去。
而他看到了。
隐隐约约的景象之中,一群举着火把的鳞甲人在荒漠的黑夜之中跋涉。
黑夜之中是漫天的风沙。
他们身上有坚硬的鳞甲,就算是相对柔弱的腹部,他们也用兽皮或是其他生物的鳞甲围了起来。
但尽管如此,这些粗大的沙砾打在身上总是难以叫人忍受的。
持续不断,连绵不绝。
他们的脚被尖锐的石块刺伤,血流不止。
他们用兽皮和鳞甲将脚底缠起来,但是他们积攒的兽皮与鳞甲不足,他们还需要这些兽皮来保护自己身上柔弱的部位不被风沙刮伤。
于是他们只得先将多余的兽皮鳞甲匀给女人和孩子,但在长途的跋涉之中,兽皮的磨损总是与其获得量呈严重的不对等。
这茫茫无尽的旅途,
在这片荒漠戈壁之中,他们看不到半点的绿色,唯有枯黄的野草与残存的根茎。
这些东西也被他们尽量收集起来,以作为这漫长旅途后备的补给。
连绿色都如此难见,就更不要说生灵了。
他们迫切希望能够遇见一些其他动物,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不管是素食者还是猎食者。
这个族群的成年男性具有很强的战斗力,他们手持石矛与坚韧的木棍,这些武器往往能够让他们在战斗之中无往不胜。
但随着越走越深,或者生灵越来越难见,只是偶尔能够在风沙的掩埋下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动物腐烂残存的尸骨。
他们双眼放光,如同看到了宝藏,但族群中老人却坚决制止他们食用这些腐烂的肉类。
在他不算太漫长的生命里,他看到数不清的族人因为吞食了这些腐肉而导致身死。
他认为在腐烂的尸体中弥漫滋生出了一种剧毒,这种剧毒就像是森林中的毒菇,只有能够耐受剧毒的食腐动物才能够抵抗它们,而其他人只要吃了就代表着命不久矣。
食物的缺少其实并不算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水的缺少。
他们需要水。
而水不多了。
他们拼命摆动着喉咙,却无半点唾液。
他们眼巴巴地看着长者背上背着的一个兽皮皮囊,那里面吞屯着整个族群的水,但这位强悍的长者却不允许任何人使用它。
他仅仅只在某个人终于晕倒之后才会滴一滴水在他的唇上。
这只是刚开始。
而到了后来,他甚至都不会管这些人,他只会将这些水用在年轻的女人和孩子身上。
每个人在私底下都以最恶毒的诅咒编排他,所有人都在即将渴死的情况下,唯有他一人面色无常。
但当他们看向前路,这场风沙中的旅程,永无终止。
漫长的迁徙来自于环境的异变,他们原本是生存在草原上无忧无虑的族群。
从百年前,风越来越干燥刺骨,而雨水越来越少。
丰茂的草原逐渐变得褐黄,而溪水开始断流,草原上的动物越来越少。
终于在三年前,他们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们其中一部分决定离开赖以生存的草原,寻找其他足以安居的乐土。
而他们走了三年,越走越荒僻,越走越绝望。
黑夜中,他们低声嘶鸣着,这是祈祷,也是哀求。
但是无人能够听到他们的低语,而送来的唯有风沙。
黑夜中没有神能够救得了他们。
他们自己撑不住了。
一个壮汉走到背水的长者面前,他的脸与腹部满是被风沙刺伤的伤口与血痂,竖瞳昏暗无光。
来到这位面无表情的长者面前,他费了很大的力气往后收起头上的角质尖角,同时蠕顺自己身上的鳞片收拢自己的尾巴以便表达自己的尊敬与臣服。
然后他轻声嘶鸣着。
他在说,他的儿子快要渴死了,能不能用一滴水来润湿他儿子的嘴唇。
他的怀里,被柔软的兽皮包裹着的一个新生儿,此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在睡觉,但很有可能永远不会再醒来。
长者面无表情看着他,他并未曾说什么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他以自己的姿态的拒绝了这个不敬者无礼的要求。
这位父亲继续哀求,他告诉对方,自己的儿子已经三天没有喝水了,他可能挨不过今晚。
众人都停了下来,他们看着这位父亲,眼神之中是同情,又是共情。
长者并不理会,他往前走。
他再次拒绝了一个父亲卑微的乞求。
无论这位父亲说什么,他都一言不发,只坚定地往前走。
这位绝望的父亲心中升起了怒火,他只不过是想要一滴水而已,这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而这位长者,他分明背着沉甸甸的水袋,他却只顾着自己活命。
他再也顾不了其他了,他认为在这位长者的带领下,所有人都将成为他活命路上的垫脚石。
他要水!
他要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于是他退到队伍的最后,他联合其他人,他们的低声交谈被淹没在风沙中,然后他们快步跑到队伍的最前方,他们举着长矛对着这位长者!
他们大声斥责,厉声怒吼,石矛尖锐的断面在风沙之中发出更刺耳的尖啸。
长者面无表情,他举着火把,继续往前走。
这位父亲的石矛刺穿了这位长者的身体。
而长者只是注视着他,面无表情。
这一刻,他本能地感到畏惧,但是他顾不得那么多,他飞快夺下长者背上的水囊,他掂量着这沉甸甸的分量,他感到兴奋。
而当他打开囊口,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水囊小心翼翼贴近自己孩子的嘴上之际,倒出来的却是一片荒漠。
漫天的风沙。
他愣住了。
在他背后,太阳正在升起。
他看向面朝阳光站着的长者。
长者却将未曾熄灭的火把递交在他的手里。
长者张开的嘴里是干枯如石的血肉。
长者说,“活下去。”
这位痛哭却无泪的父亲转过身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薄暮的微光中,他看到了绿洲。
而长者死在了去往绿洲的路上。
这片绿洲,成为了长者的名字,卡达尔河川。
这个族群在卡达尔河川之中活了下来。
这里有一条不会干涸的河流,有他们需要的各种各样的食物。
他们用石头搭建了一个个小屋,用石头垒起围栏用来豢养畜类,他们用水浇灌土地,用来种植他们需要的植物。
他们发现火的烧制可以将泥土做出各种奇形怪状的模样,于是他们开始使用陶罐,开始用泥土来使房子更加坚实。
而在烧制之中,他们发现了烧制之中会出现一种坚硬的固体,这种固体比石头更为坚韧耐用。
他们利用这种固体来加固他们的武器来猎杀此处的猛兽,用这些坚固的武器来开垦土地。
随着族群的兴盛,这个族群逐渐占据了这个绿谷河川。
千年的时间,他们发展成了一个兴盛的城邦。
但是他们最终还是灭亡了。
日渐减少的水量,日渐弥漫的风沙,日渐枯黄的绿色。
是荒漠日渐的蚕食,又仿似是刹那的倾覆,这个繁盛的城邦被淹没在了沙砾之中。
唯有城邦中心那一座高大的石头雕像隐隐露头。
他们的灭亡来自于千年之前灾难的遗响。
而这一次,他们没有一位能带领他们找到另一处绿洲的长者。
失落的,卡达尔,长者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