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玉骨
杨闻念降落在山林中，背后的黑色膜翼轻轻扇动，收拢进身体里。
他的肩骨构造好像和人类不一样……
拄着剑半跪在地上，杨闻念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猩红色的血咳到翠绿的草叶上，红与绿的反差有些刺眼。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站直身体。
手中康斯坦丁的心脏仍在跳动，周围的空气卷起热纹，那里面流动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刚从地壳深处喷涌出来的炽热的岩浆。
“出来吧。”杨闻念并没有解除龙化状态，声音嘶哑如同古钟嗡鸣。
酒德麻衣从藏身的灌木中站起，傲人的身材被紧身作战服勾勒的淋漓尽致，但是她整个身体绷成一道弧线，表情高度紧张，仿佛一只弓起背的野猫。
“还有一个。”
不远处的另一片灌木沙沙作响，并没有脱下战斗服，看不清脸的三无少女从那边走了出来。
杨闻念看向她们，“不必做自我介绍，我对你们的身份并不感兴趣，也不会告诉你们我是谁。”
一双套着手套的手从他背后伸出，接过了康斯坦丁的心脏，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个刻画着炼金阵的盒子里。
顾文笙将盒子盖好，又把一个信封放到了杨闻念手中，而后转身融入了他的影子里，竟是就那么消失不见。
“言灵·影？”酒德麻衣看着顾文笙消失在漆黑的阴影中，眼中满满的惊愕。
她没有追出去，因为这个浑身披着龙鳞、骨头仿佛刺破皮肤长成一套黑甲的人拦在她们面前。
老实说，哪怕只是接近这头疑似龙的生物，酒德麻衣都觉得自己有点无法呼吸。
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身边的三无少女硬要拉着她过来。
虽然麻衣和三无少女平时交流不多，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但她可是老板的贴身小棉袄，麻衣只能硬着头皮跟来了。
万一三无少女在这个‘龙’的手里出了什么问题，生起气来的老板是会毁灭世界的……
“昂热那么强吗？”见对面的‘龙’和队友都没有开口的意思，酒德麻衣只好尬聊，“只是一刀就让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地上有一片血的痕迹，那是刚刚杨闻念吐出来的。沾着血的小草仿佛一瞬间拔高了那么几分，叶子的颜色鲜艳欲滴。
好像那不是血，是什么生命之泉的泉水，泉水底下是传说中的‘莱茵的黄金’。
“那柄折刀曾经染过神血，上面有神的诅咒。对于有龙族血统的生命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杨闻念说。
“可是那柄折刀并没有划伤你吧？”酒德麻衣皱眉，“你和他只对了一刀，他砍在了你的武器上。”
杨闻念手里拿着一把造型很诡异的剑，半米多长，手掌左右宽，通透如玉的剑身上有着一环一环向后扣起的纹路，就像是一节一节的什么东西拼在了一起……
杨闻念把剑举在脑后，低下头，在酒德麻衣惊悚的目光中将这把剑插进了自己的后脖颈里。
但是没有血流出来，它仿佛融入进了杨闻念的身体里，竟是直接消失不见，杨闻念说，“这把剑是我的脊骨。”
“脊骨？”酒德麻衣满脸震惊，“你是怎么做到把脊骨拔出来做成一把剑的？”
“用他的言灵。”三无少女终于说话了，她金色的瞳孔透着神秘的光泽，倒映着杨闻念铁灰色的骨甲面具。
麻衣转过脸去看她，期待着她的下文。
“他的言灵是……”三无少女沉吟片刻，仿佛最终确认了一遍才轻轻开口。
“玉骨！”副校长把茶几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然后将一本厚厚的仿佛辞海的书摊开，“我们俩都感觉到了！那个家伙的言灵是‘玉骨’！”
路明非已经被请了出去，谈论这种事没必要带着他。
那把狙击枪送给了他作为礼物和纪念品。昂热并没有责怪他的一时心软，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简直就像是和父母吵完架后，他们语重心长地摆出长者姿态，说‘你还小，长大了就明白了’。
路明非只是点头，也不回答。
“真的是‘玉骨’吗？”昂热坐在小凳子上，把弄着那把折刀，神情有一丝恍惚。
副校长将那本书停在了某一页，指着其上密密麻麻的拉丁语，“言灵序列表，第112位——玉骨。仅次于第113位往后、‘莱茵’为始的绝密级言灵，是超危级言灵的最后一个。”
“该言灵需要极高的血统和完整的身躯才能施展，施展后龙类的血统暴动，它们的骨骼在言灵的作用下异化，力量和身体都会得到极大幅的强化。血统极高的龙族施展‘玉骨’后，异化的骨骼甚至会刺破皮肤形成外骨骼，仿佛身披战甲。”
“但是玉骨会让龙血中的暴戾等基因组产生结构性变异、逐渐吞噬龙类的精神，让其变成一个没有理智和思考能力的死侍。高傲的龙类贵族往往只有在被逼入绝境时才会选择使用这个搏命的言灵。”
“是啊……”昂热轻叹口气，“我们的暴血……不正是梅涅克研究玉骨得出来的秘术吗？”
“今天我们终于见到原版了……”
“就是这样。”三无少女注视着全身上下只漏出一双眼睛的杨闻念，“这个言灵能让骨骼异化，强度远胜炼金材料，于是被他拿来做了武器。”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抽出脊骨还活着的。但昂热的折刀劈在了他的剑上，就等同于劈在了他的脊骨上。”
“下次我会注意不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杨闻念耸耸肩，示意今天只是一次失误。
“你为什么要取走康斯坦丁的心脏？”三无少女问，“龙类和混血种不同，混血种的血统流淌在血液里，但是龙类的血统却封存在骨骼中。所以龙类搏命的言灵才是‘玉骨’，而不是‘玉血’。”
“正因如此，康斯坦丁死后最重要的东西应该是封存他完整血统的‘龙骨十字’，而不是那颗心脏。但是你却抢走了心脏，把‘龙骨十字’留给了卡塞尔学院。”
杨闻念说，“很简单。因为心脏对我而言比‘龙骨十字’更有用。至于具体什么用，我不会告诉你的，泄露任务违反行动条例。”
酒德麻衣眨眨眼，她没想到这个疑似是纯血龙类的家伙居然也是个打工仔，不禁好奇地问，“你的老板是？”
“我没有老板，硬要说的话我就是我们组织的老大。但因为从昂热手里抢东西组织里也只有极个别的人能做到，而我距离最近，所以这次行动我亲自出手。”杨闻念并没有透漏太多。
“亲力亲为？真好……”酒德麻衣咂舌，“我们老板就只会压榨员工！”
杨闻念问，“还有其他事吗？我要走了。”
三无少女伸出手，示意杨闻念请便。她看到了这个人和昂热对峙的那一幕，觉得这不是个难相处的人，所以找了过来。
事实证明她没有看走眼，虽然没有打听到什么重要的信息，但是这个人没有直接出手消灭人证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离开前，杨闻念把顾文笙带给他的信封撕开，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扔给了酒德麻衣。
极其帅气地闪身躲避，酒德麻衣用手指夹住那张飞刀一般袭过来的照片，将它在手心里摊开。
照片里有一株株高大的枫树，金红的叶子飘着，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季节。
一男一女在林间穿行，他们拉着手，步子轻盈得仿佛两只盘旋的蝴蝶。
麻衣本以为他们已经化作了一对蝴蝶，就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
“亚纪……和那个姓叶的？”酒德麻衣抬起头，但杨闻念已经不见了踪影。
老唐在盘山公路上狂奔，他趁着混乱溜出了卡塞尔学院。
那个龙类已经死了，老唐亲眼看见他死了。但他仍然狂奔，尽管没有目的地，但还是围着盘山公路狂奔，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追着自己。
“哥哥，外面有很多人。”
“我们就要死啦，康斯坦丁。但是，不要害怕。”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不害怕……可为什么……不吃掉我呢？吃掉我，什么样的牢笼哥哥都能冲破。”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那样就太孤单了，几千年里，只有你和我在一起。”
“可是死真的让人很难过，永远永远，漆黑漆黑……像是在黑夜里摸索，可伸出的手，永远触不到东西……”
“所谓弃族的命运，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死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在我可以吞噬这个世界之前，与其孤独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们仍会醒来。”
“哥哥……如果有一天竖起战旗，能够吞噬世界的时候，你会吃掉我么？”
“会的，那样你就将和我一起，君临世界！”
追着他来的，是记忆……
他猛地站住，拼命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出无声的呼喊。
“康斯坦丁！”
他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炽烈的火焰围绕着他的身体升入夜空，在高空中火焰盛放，仿佛有双翼在那里张开。
杨闻念穿着到处是破破烂烂到处都是缺口的校服，翻上了卡塞尔学院的围墙。
他坐在围墙顶上，遥遥注视着远处仿佛烟花一样盛开在空中的东西。
“你弟弟让你吃了他。这很残忍，但是你不得不这么做，不是吗？”
“你要……复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