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爱好者(2022年第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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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r of the month 当月之星

“条条大路通巴黎”

All Roads Lead to Paris

An Exclusive Interview with

小提琴家希拉里·哈恩独家专访

在采访中,在那如水般柔和的语气中,

我能时刻强烈地感受到哈恩与众不同的个性。

那种独特不是来自嚣张的姿态或夺人的架势,

而是来自内在的谦逊与优雅。

在哈恩那里,古典音乐不再是大众眼里的陈旧艺术,

而是时刻与每一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的日常形态。

文字_何宇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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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恩的新专辑《巴黎》

与希拉里·哈恩(Hilary Hahn)琴声的相遇已有些岁月了。回想起来,一晃数年,俯仰之间,一时竟不知从何谈起。

隐约忆起那是一个青年时代的深夜。窗外街灯的色泽在熟睡的天空聚集、扩散,昏黄的灯光于无数建筑边缘徐徐晕染,好像整个城市都失眠了。我起身打开播放器,将刚买来的唱片放置其中,那是2000年出版的《巴伯与梅耶:小提琴协奏曲》。眼见圆形的碟片在放射蓝色亮光的透明盖子里盘旋,犹如优雅而肆意的裙摆在蔚蓝的深海里舞蹈,势如精灵。我被琴声瞬间击中,通体震颤。

想起来,那居然是我第一次聆听哈恩的演奏。

那时,太多的乐评批判哈恩的诠释风格过于平静、理性、缺乏情感。然而,在耳膜抖动的一刻,我却莫名感到炙烈的激情,那种激情就匿藏于层层逻辑之中。琴声诠释了音乐的内在本质,如果你能感受到那纯净、优雅的美,就能体会到内涵深处的逻辑纠葛,随之陷入潮水般的情感漩涡。这情感要比那些流于表面的感动更深入骨髓,让人无法自拔。

我的思绪被那些自以为是的评断包围,头脑昏昏沉沉,难以入睡。一旁,爱德加·梅耶(Edgar Meyer)的小提琴协奏曲附着空气的颗粒悬浮开来,琴弦震荡的袅袅余响在房屋四壁不断回荡,仿若诗句。

一切,甚至黑色,
都被擦亮,明净如虹;
液体把自我的荣光,
织入结晶的光线之中。
天上没有太阳,
也没有一丝星光,
光耀的奇景,
全凭它自身的火焰。

这魔鬼般的词藻来自法国诗人夏尔·波德莱尔的《巴黎之梦》。说来也巧,过了这么多年,今时居然有幸能够采访哈恩,正是借她新唱片上市的光,而这张唱片的标题竟也是“巴黎”。

巴黎之梦

“条条大路通巴黎!”

当我在采访中抛出第一个疑点,问及为什么选用“巴黎”作为新唱片的主题时,哈恩脱口而出。要知道,她此前从未以某座城市的名字命名过自己的任何一张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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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标题实际上是在制作这张唱片的最后才想到的,这个城市是我2018-2019乐季固定合作的法国广播爱乐乐团的艺术家们的驻地。乐团,音乐厅,驻地,横跨三个世纪的作品首演,音乐总监米科·弗兰克(Mikko Franck)的带领,以及我的小提琴——所有这些都属于‘巴黎’。”

的确,这是一张充满惊喜的唱片。它以三个看似毫无瓜葛,实际却紧密相连的曲目为核心——普罗科菲耶夫的《D大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欧内斯特·肖松的《音诗》、埃诺约哈尼·劳塔瓦拉(Einojuhani Rautavaara)的《二重小夜曲》(Deux Serenades)。而连接它们的正是那个永恒的浪漫之地:巴黎。

《D大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的创作始于1915年。那时,普罗科菲耶夫刚从圣彼得堡音乐学院毕业,陷入与尼娜·玛彻丝卡娅(Nina Mescherskaya)的恋爱中无法自拔。后来,“一战”爆发,普罗科菲耶夫重归音乐学院,在那里修改完成了这部作品。那是1917年,不久后,“十月革命”爆发,普罗科菲耶夫也因此流亡美国。1923年,这部小提琴协奏曲由库塞维茨基指挥巴黎歌剧院管弦乐团在巴黎完成首演,达里欧独奏。

遥忆哈恩的演奏生涯,她曾无数次在音乐会上演奏这部作品。而这一次,哈恩决定将其灌录成唱片。

“在我看来,《D大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一直都是一部‘巴黎’的作品。普罗科菲耶夫深受法国文化与俄罗斯文化的影响,他在法国度过了很长一段时光,艺术生涯中的许多高光时刻也都发生在法国,那个时期的法国极富创造力。对我来说,普罗科菲耶夫在那个时期的法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比如他与以巴黎为驻地的俄罗斯芭蕾舞团展开合作,再比如他参与的那些音乐会,还有被他的为人和他的音乐所影响的那些人。这部小提琴协奏曲正是1923年在巴黎首演的。自青少年时期开始,它一直是我的保留曲目,但也正是因为演奏过太多次了,所以我一直没有急于录制它。我想我一直在等待一个正确的时机,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在舞台上和我共同工作的每一个人。”

在我看来,《D大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一直都是一部“巴黎”的作品。

——哈恩

希拉里·哈恩如是说。

与之相比,《音诗》则与巴黎有着更为紧密的联系。1896年,小提琴家伊萨伊邀约作曲家肖松为他创作一部小提琴协奏曲。肖松回复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写一部协奏曲,但可以创作一部短小却结构精密的小提琴与乐队的作品。那时,作曲家脑中一直萦绕着一本小说的情节——屠格涅夫的《胜利的恋歌》。他将对小说的感悟融入到音乐的表达中,以此形成了颇具戏剧色彩的《音诗》。该作于1896年在南锡首演,但并未产生任何波澜,直到次年在巴黎首演后才赢得了全世界的热烈欢迎。肖松一直强调,巴黎是他常年生活的城市,这座城市也是《音诗》和他音乐生涯的福地。

对此,哈恩亦有独到的看法:“与同时代的德彪西、拉威尔或是萨蒂创作的法国音乐截然不同,肖松的《音诗》是一部彻头彻尾的浪漫主义管弦乐作品。不过,他知道怎么在浪漫主义的大框架下塑造惊人多变的音色。能与如此出色的巴黎本土管弦乐团一起录制这部作品是我的梦想,一个独奏家是无法独立演奏这样一首曲子的。它需要管弦乐团和指挥家共同构建,从而提供给独奏家足够的空间,让其能够尽可能地从最强烈到最细微的变化之中扩展和收缩节奏。然后,管弦乐团才能将音乐推向排山倒海般的高潮。要知道,《音诗》在巴黎首演之后,肖松才终于在作曲家版图上谋取了一席之地。可悲的是,《音诗》诞生后没几年,他就与世长辞了。所以,我认为这是一部对肖松来说极其重要的作品,因为从时间的维度上看,他第一次有了作为一个作曲家的强烈自我认知。”

除了上述两部众人皆知的小提琴名作之外,唱片中最惊喜的还要数当代作曲家劳塔瓦拉的《二重小夜曲》了。这部杰作的诞生本身就可以看作是一个传奇,而这个传奇因哈恩而生,也最终以哈恩为果。

2010年,希拉里·哈恩在演奏了劳塔瓦拉的《小提琴协奏曲》之后,被作曲家极具才华的创作能力所倾,于是邀请他为自己的唱片《二十七首小提琴安可曲集》创作一部作品。由此,短小精悍的《低语》(Whispering)诞生了。随后,哈恩希望劳塔瓦拉能够再为自己写一部更大更完整的小提琴与管弦乐队的作品。因此,她求助于经常合作的好友指挥家米科·弗兰克向作曲家再度邀约,因为弗兰克与劳塔瓦拉都来自芬兰,也是至交。谁知,这次邀约之后一直等了六年,直至2016年劳塔瓦拉去世依然渺无音讯。奇迹发生在当年8月作曲家的葬礼上,葬礼结束后,劳塔瓦拉的遗孀突然走向弗兰克,递给他一卷未完成的手稿,题目是《二重小夜曲》(为小提琴与管弦乐队而作)。弗兰克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哈恩,哈恩吃惊万分,原来作曲家一直在全力创作这部为她而写的作品,而这部作品居然成了作曲家人生中的最后一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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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采访中,哈恩饱含感激与深情地说:“对我来说,唱片中的每一部作品都至关重要。劳塔瓦拉的《二重小夜曲》是整个项目中最具历史意义的,因为它是这部作品世界首演的录音,所以这个录音也将是这部作品未来所有诠释的原始蓝图。更何况,这是作曲家的最后一部作品,我们的此次演出正是为了表达对他的敬意。”

“它的存在就是一个奇迹。它的诞生故事就像是一场接力赛,幸运的是,没有人在任何一个环节丢下接力棒。那真是一段漫长的过程,但通过我和米科·弗兰克的努力,还有劳塔瓦拉的坚持,这部杰作才终于来到这个世界上。当作曲家去世时,这部作品还差一点没有完成。第二首小夜曲的尾部配器还需要有人来续写,因此,卡莱维·阿霍(Kalevi Aho)接手了这个任务,他根据劳塔瓦拉的草稿完成了全部配器。”

“《二重小夜曲》融合了新材料和劳塔瓦拉过往作品中的音乐素材。当他写新曲子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将自己的早期作品重新解构。尤其在这部作品中,他在自己过往的浪涛里流连忘返。尽管在灵魂深处,劳塔瓦拉总会选择以一个黑暗的角度作为切入点,但在这部作品的标题‘为了我的爱,为了人生’中,你会发现他的哲学已经变得更加广袤、开阔。”

“一个作曲家的遗作是为我而作的,我不知道今后还能否有机会再次经历这么宝贵的事件。没有人可以确切地知道他在哪个时刻正在写出他人生的最后一部作品,因此能够被赠予这部令人意想不到的遗作,我感到莫大的荣幸。这部作品的首演就好像是结局与开始同时进行的,当我演奏它时,我仿佛体验着与音乐共生共灭的旅程,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情感的仪式。当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时,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种重量:哀伤、喜悦、感激,全部掺杂其间。弗兰克将音乐带给天堂里的作曲家,然后,我们走下舞台。通过我们对《二重小夜曲》的首演,劳塔瓦拉的作品目录完整了。现在,劳塔瓦拉的全部作品可以在全世界过‘它们’的人生了。”

社交软件控

除了劳塔瓦拉以外,哈恩常因录制新唱片而邀约艺术家创作新的音乐作品。事实上,她的唱片总是具有强烈的“互动性”,那些概念总是能与当下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产生紧密的关联。最著名的例子是《二十七首小提琴安可曲集》:哈恩在自己的个人网站上公开征集任何有兴趣的人为自己创作。最终,二十七位来自世界各地的作曲家为这张唱片奉献了精彩绝伦的二十七首安可曲杰作,效果非同凡响。除此之外,还有无数“案例”,她会用乐迷的建议来给全新的项目取名,邀请当代作曲家为她的音乐会作曲,开创与人工智能技术互动的音乐工程等。这次,她又在网站上公开征集乐迷们自己拍摄的有艺术感的照片,以此作为新唱片《巴黎》的音乐短片(Music Video)。在哈恩那里,古典音乐不再是大众眼里的陈旧艺术,而是时刻与每一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的日常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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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尝试寻问这些“互动性”概念的缘由时,哈恩说道:“我之所以喜欢这么做,是因为我从小就开始参加音乐会,从那时起我就能够深深体会到那种成为某人音乐经验中重要一份子的感觉。在这方面,我曾经得到过许多伟大导师的指点。当然,我对待乐迷十分亲和。如果一位音乐家的乐迷遭到音乐家不尊重的对待,内心一定很不好受吧!因此,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如果有人支持我,我一定会向他们‘传递我的爱’。”

“我希望去了解我的听众,我也热衷于了解各种各样的艺术形式,我想了解人们都在创造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空间。同样的,也应该存在一个公共的空间,在那里人们可以交流、分享他们共同喜爱的事物。对于每个友好待我的人,我始终保持着感激之心。我会将这些感激融入到我的工作和生活中,然后再回馈给我的乐迷。所以,这其实是一个自我强化的过程。”

在哈恩如水般柔和的语气中,我能时刻强烈地感受到哈恩与众不同的个性。那种独特不是来自嚣张的姿态或夺人的架势,而是来自内在的谦逊与优雅。难以想象,这是一位曾三次荣获格莱美奖的小提琴家,一个被千万听众称为“大师”的人物。在固有的想象里,哪一位拥有如此地位的艺术家不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但哈恩却截然不同。她诚挚、温和,用亲切的态度对待每一个人。近几年,她几乎每天都在推特(Twitter)、照片墙(Instagram)或是油管(Youtube)上更新自己的动态。在这些关于生活的分享中,人们发现她不仅严谨、认真,同时也有着意想不到的幽默、风趣。尤其是在与“双琴侠”(TwoSetViolin)合作的一系列视频中,人们惊奇地发现,哈恩的表现时常令人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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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询问她怎么看待自己在社交网络上的全新身份以及自己与听众和网络之间的关系时,她这么答道:“我很高兴我没有被困在由别人创造出来的形象标签里。我一直保持自我。在这个过程中,听众可以通过艺术家所做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情来了解艺术家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

“那些通过策划经营塑造个人形象的人,需要时刻谨记自己本身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本身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这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而且,当你感到自己不真诚的时候,乐迷是能够看出来的。因此,我不会展示我生活的全部,但我所展示的内容都是真实的,而不是设计出来的形象,对我的工作和生活感兴趣的人也能更加了解我。无论如何,我们生命中的一切最终都会体现在我们的艺术作品中。”

我不会展示我生活的全部,但我所展示的内容都是真实的,而不是设计出来的形象,对我的工作和生活感兴趣的人也能更加了解我。

——哈恩

“练习一百天”

哈恩在网络上最具影响力的视频当数“练习一百天”(100 Days of Practice)系列了。在这个系列里,她坚持每天录制自己日常练习小提琴的视频,总共持续一百天。这些视频鼓励了许多演奏家和音乐学院的学生,对他们来说,好像是一位大师的“私人日记”被无私地分享了出来。

“最早创立这个项目是在几年前,现在已经是我第四次做这个项目了。我的想法源自一个视觉艺术家的创意项目,但我知道自己没办法顺利完成连续一百天的艺术创作,所以我改成了一百天的小提琴练习。我从来没在舞台上表演过练习过程。练习只是我每天自己做的私人事情,仅仅是我每天工作的方式而已。”

“我不会给自己保存练习日记,所以我也不会将‘练习一百天’当作是一种日记,因为我甚至不知道练习时的我看起来是什么样的,当人们说我展示自己练习的过程是颇有勇气的行为,我感到非常惊讶,我原本以为那些视频会令人厌烦。首先,我对练习的最终结果还是充满信心的,而且我觉得发布练习过程的视频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因为每个演奏者都需要以某种方式进行练习。当我看到人们在练习时孤独的神情,我才意识到我们都在与练习做着艰辛的斗争,因为它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其次,真正好的练习应该是音乐家生活的一部分,是一个我们可以自由设计的探索之境,帮助我们将未解决的问题彻底解决,这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哈恩如是说。

由第四次“练习一百天”开启的2020年或许是哈恩在社交媒体上更新最“勤快”的一年,因为新冠肺炎疫情的肆虐,致使大部分音乐会被迫取消,哈恩所热衷的那些“互动性”创意也不得不被迫中止。事实上,在这魔幻的一年里,连最简单的会面都变得极为奢侈。诸多艺术家都失去上台演奏的机会,对此,哈恩也做了许多帮助失业演奏家的事情。而对于那些依然处境艰难的音乐家,她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虽然看起来微不足道,却足以激励人心。

中国是非凡的,它向世界奉献了极富创造力的事物。

——哈恩

“虽然所有事情都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但我们要时刻保持清醒,同时承认,这段时间的确非常非常艰难。”

“我想我们现在都不得不去做的是:将正常的生活维持下去。然后,当可以工作的时刻到来,我们才能尝试着重新回到工作中去。在这段时间里,所有熟悉的东西都变得陌生。不断适应并在不断变化的环境中觅寻自己的道路需要大量的精力。我们应该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接受自己有时没那么有创造力,接受自己能够预料到的那些弱点。释放出你所拥有的能量,在能睡着的时候睡一会儿,多喝水,每天找些感兴趣的事情,以此形成离开床铺的动力。你要知道,别人与你一样,也正在经历着艰难时光。”

从一个角度上看,疫情也为当下的生活带来了某种“益处”。由于现场表演的中断与全球移动的阻隔,大部分古典音乐的听众只得寻求网络欣赏音乐。而网络短时间的爆发式应用,客观上为那些无法依靠传统渠道崭露头角的业余艺术家们提供了成名的土壤,许多原先默默无闻的演奏家拥有了更多向乐迷展示的机会。此前,古典乐的听众往往专注于追随那些以传统道路成名的演奏家,却鲜少关注那些才华横溢的“普通人”。现在,通过互联网平台,听众们会更多地注意到非传统艺术家们的表演。关于这一点,哈恩也表示认同:

“我认为任何可以让更多的人进入古典音乐领域的事物,都对古典音乐事业有积极的意义。世上不存在一个能够让所有听众都喜爱的完美表演者,音乐表演的终极目的是与音乐建立情感联系。因此,有更多的声音去分享他们的想法,人们就有更多的机会与音乐建立联系。”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2020年又在某种意义上提高了音乐界的“平等”。在全球化的当下,人们的关注点越来越趋近一致。以中国为例,过往几年,古典乐迷和专业听众的关注点大部分都集中在那些世界闻名的音乐家身上,各大音乐厅也尽其所能邀请他们来华演出。然而在疫情阶段,由于移动的不便,知名音乐家的世界巡演成为不可能,因而一个城市必须启用本土音乐家,以使音乐表演事业持续运营下去。于是,越来越多的本土音乐家开始成为听众关注的焦点,过去一些不太知名的本土演奏家也因此声名鹊起。所以,从宏观的角度看,越来越多不同种族、性别、身份的艺术家出现在世界舞台上。

关于“平等”,哈恩有着深刻的理解。事实上,在职业生涯的早年,她就已经开始关注性别平等问题。那时,能跻身世界舞台的女性艺术家少之又少。论及个中缘由,自然不是艺术水平的高低问题。而今,越来越多的女性音乐家涌现在世界舞台上,这当然是好事,但在哈恩看来,社会的平等之路依然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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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平等的意义远不止在舞台上有多少女性音乐家这么简单。性别本身就是复杂的,社会对于性别的预设也是复杂的。如果每个人都能得到平等对待,从他们的想法、他们的权利,到他们表达的机会,再到他们应受到的尊重等各个方面,那才是最棒的未来。对我来说,当我们探讨平等的议题时,如何平等地对待所有人才是社会制度最大的考验。”

在采访的尾声,我希望哈恩谈谈对中国音乐和中国乐团的感受。她与一些在国际上颇有影响力的中国作曲家和演奏家有过精彩的合作,对那些回忆也饱含美好的感念。

“我总是愿意尽可能多地聆听来自不同国家、不同风格的作曲家创作的音乐。我曾经与杜韵和林品晶合作过,也十分熟悉盛宗亮、谭盾、许家毓等中国作曲家的作品。中国是非凡的,它向世界奉献了极富创造力的事物。”

“我还没有和中国的管弦乐团合作过,但这绝不是有意为之的,只是目前还未找到合适的机会,将来一定会有的。才华横溢的中国钢琴家朱烨是我长期合作的独奏会演出伙伴。我们一起巡演了许多年,并录制了莫扎特奏鸣曲。最近我们还为“铃木教学法”录制了一到三册。”

哈恩曾几度来华演出,每一次都对中国的古典音乐听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爱我的所有乐迷,热爱音乐会的人们、学习乐器的人们、老师们、音乐爱好者们,我爱他们所有人。当一场音乐会的听众得到了一次美好的聆听经历,这种感觉会反馈给演出者。我真的很欣赏中国听众与音乐之间的深厚关系。”

最后,我问哈恩,当疫情结束后,如果有机会来中国,会带来什么样的演出。哈恩满怀深情地说道:“任何能够给音乐厅里的听众带来力量的曲目都可以,我想念那种力量,我想念那种表达方式。因此,具体选择什么曲目并无所谓,重要的是带给听众朝气蓬勃的音乐体验。”figure_0019_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