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参军
刘双全带着同村11名伙伴,凭借着对共产党、毛主席朴素的感恩之心,告别父母妻儿,义无反顾地离开生养他们的家乡,踏上了漫漫征程。
一
1946年深秋,刘双全的媳妇快要临产。在鲁北农村,添丁进口是家庭生活中的头等大事。就在全家人欢天喜地祈盼着新的小生命降临的时候,山东渤海区人民政府下达了新的征兵任务。一石激起千层浪,18岁的刘双全第一次面临何去何从的两难抉择。他没有想到,那次抉择,竟彻底改变了此后一生的命运。
公元1928年9月,刘双全出生在山东省宁津县城关镇东街一户穷苦农民家庭。刘家几代人丁不旺,爷爷刘金山原本兄弟4人,先后病死3个,只活下他1人。刘金山膝下有两个儿子,因为家境贫寒,大儿子年近半百才娶了个带女改嫁的寡妇,没有嫡亲后代,是个绝户;二儿子刘向林,30多岁闯关东时娶了个要饭的同乡姑娘,多年没有生育,只好收养了一个没人要的女孩,长到16岁时得了痨病去世,就在刘金山绝望之时,没想到老天开眼,向林媳妇竟生了个大胖小子。刘家3代单传,终于有后,刘金山欣喜若狂,给宝贝儿子起了个乳名叫“忠孝”,学名叫“双全”,联在一起便是“忠孝双全”。一家老小对这根独苗的殷殷期望不言而喻。
宁津县位于中原南北要冲咽喉,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这里土地贫瘠,10年9灾,尤遇大旱之年,庄稼便会颗粒不收。为求活命,当地百姓养成外出跑买卖、玩杂耍的习俗,因此自古便有“宁津锢漏遍天下”和“上至九十九,下至才会走,人人会两手”的说法。刘向林哥儿俩从年轻就跑到东北给人烧窑,时间久了,一个学会装窑,一个学会看火候,都是技术活,东家自然工钱给得多,刘向林省吃俭用,攒了点积蓄,在老家盖了几间瓦房,置办了几亩好地,还买了一挂大车,日子慢慢过得富裕起来。刘向林还是一个不安分的庄稼人,每遇灾年,地里歉收,便会浪迹东北找营生干,开始是给人装窑,后来上了年纪,力气活干不动了,便给东家打更护院。直到儿子刘双全结婚,这才回到宁津老家,安稳下来。
刘双全出生那年,父亲42岁,母亲32岁,就是搁到现在也属于高龄生育,加之3代单传,一家人对他娇生惯养、疼爱有加,母亲又拜菩萨又算卦,又改门框又改窗,烧香许愿,吃斋念佛,生怕宝贝儿子稍有闪失。
其实刘双全自小并不矫情,甚至调皮捣蛋得很,常常带着小伙伴们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是村里的孩子头,隔三岔五就会因为闯祸让街坊邻居找上门来。谁也想不到长大之后却转了性,变得沉默寡言、稳稳当当。
刘双全少时上过两年私塾。学校设在村东头的文庙里,只有一个教书先生,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集中在一起,每天被逼着练毛笔字、背八股文,刘双全觉得十分枯燥。那时日本人还没打进关内,母亲每天上午都会烙张鸡蛋饼,送到学堂,趴在窗外听儿子读书,下课的时候,看着儿子把饼吃完,这才放心回家。
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卢沟桥的枪声击碎了刘双全欢乐的童年。1939年3月,日本军队由河北省吴桥、东光县开进宁津县城。由于冀鲁边是平津的南门户,连接山东、河北抗日根据地,既是八路军东进的桥头堡,又是日寇南下的大后方,便成为敌我双方争夺的要害之地。鬼子在这里到处修筑岗楼,派驻军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惶惶度日,苦不堪言。有天夜里,私塾先生让土匪绑架撕了票,学校从此再无人上课。那一年,刘双全10岁。
在刘双全的记忆里,驻守宁津县城的日本鬼子十分凶残,每次下乡“扫荡”都会抓回几个所谓的“抗日分子”。过去官府枪毙犯人是在县城西关,日本人来了之后改到城东财神庙,那里有座废弃的破砖窑,变成了枪毙抗日分子的刑场。每年进了腊月,小鬼子都要在这里处死一批人,有的用枪打,有的用刀砍,有的用刺刀捅,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刘双全亲眼看见有一次把好几个人绑在木头桩子上,日本人骑着马拿活人练刀法,也搞不清楚抓的是真八路还是老百姓。
有一年冬天,鬼子枪毙了几个抗日分子之后,八路军通过关系传来消息,要求村里不惜代价将其中一具尸首送出去,刘双全隐约感到这一定是一个重要人物。由于掩埋尸首的地方靠近鬼子炮楼,白天无法转运,只能晚上刨送。那天刚下完一场大雪,傍晚刮起刺骨的北风,冷得要命。刘双全跟随村里几个大人悄悄摸到掩埋死尸的荒地,将尸首从坑里刨出,用担架抬着连夜送到八路军指定的村庄。
刘双全说,这是他第一次零距离接触共产党,竟然还是个尸首。多年后他还记得,那个烈士是被鬼子砍死的,刀痕由右肩斜过脖颈,足有1寸深,后背的血迹已经干巴,结成冰块,但依旧鲜红鲜红。刘双全当时虽然年纪尚小,但心中充满敬佩,毫无恐惧。
那次雪夜扒尸,对他后来在村里第一个加入共产党产生了重要影响。
二
1943年12月,刘双全刚满15周岁,家里便忙着为他娶妻完婚。
说来好笑,刘双全8岁时便有人上门提亲。旧社会的鲁北农村,时兴早婚早育,十几岁成亲并不稀罕。刘双全家境殷实,又是独苗,自然便成了媒婆眼中的香饽饽,上门提亲的络绎不绝。母亲挑来挑去,最后相中了县城东关3里外路庄的一个女孩。那姑娘叫路莲梅,比刘双全大1岁,小名叫忠儿,长得端庄大方,说话细声慢语,性格温柔体贴,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刘家和路家还有八竿子打不着的拐弯亲戚,论起辈分,刘双全的母亲应该管路莲梅的父亲叫表哥,亲上加亲,皆大欢喜,于是好事一拍即合,自小便给两人订了娃娃亲。
定亲的时候路家送给刘双全一尊砚台,还有笔墨纸张,显然是希望未来的女婿好好读书,将来舞文弄墨,能有个出息;刘家送的聘礼是现金。刘双全肯定地告诉过我:给了不少,至少10块现大洋。
路莲梅的父亲平时推着小车卖豆腐,以前隔三岔五跑东街,自从女儿定亲后就不好意思再来,只是每到年关给刘家送块豆腐,刘家回馈的礼物自然要比豆腐值钱得多。
刘双全后来对我说:路莲梅是阴历腊月二十二过的门。家里摆了几桌宴席,请了不少邻里乡亲,着实热闹了一番。事隔70多年,还能准确记得大婚的日子,可见那次婚姻在他心里烙下了很深的印记。
刘双全不止1次对我描述过童年时代的家:一溜3间砖瓦北屋,两间东屋,两间南屋,很大的院子里,养着驴,喂着鸡,拴着一挂大车。清晨鸡犬相闻,父子俩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傍晚炊烟袅袅,饭桌前三代同堂,其乐融融。院子里还有棵枝繁叶茂的石榴树,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睡在炕上,迷迷糊糊能听到石榴爆裂开口的声音。摘一个石榴掰开,红彤彤水晶珠子一般闪亮,放嘴里一粒咬开,顿时甜透心肺,那动感十足的温馨场景就如同烙在心头的胶片,不时在他脑海中回放。
2015年刘双全回宁津省亲,亲自带着我去寻找故居。70年过去了,县城的东街村早已楼房林立,面目全非,但他居然很快就指着一处宅院,十分肯定地告诉我,这里就是他和父母过去居住过的宅基。我不禁暗自感慨,老人已年近9旬,在外叱咤风云一辈子,跑遍了大半个中国的山山水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惊涛骇浪,居然还清晰记得童年住过的地方。可见,家,在他的心底深处有着何等重要的位置。
日本人投降那年,八路军解放了宁津县,建立了人民政府。混乱中,老村长撂挑子跑了,新村长无人愿干,东街村出现了权力真空。抗战时期,村长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既要给日伪军征夫送粮赔笑脸,又要给八路军通风报信养伤员;当面挨小鬼子的耳光子,背后还会被老百姓戳脊梁骨,两头受气,里外不是人,最后闹不好,不是叫八路当汉奸枪毙,就是让鬼子当八路砍头。老实厚道有点威信的不愿干,能说会道、油头滑脑的八路军又信不过。所以,抗战刚胜利那会儿,老百姓不知道共产党是干什么的,谁也不愿挑头出来干村长。选一个跑一个,选来选去,最后选中了刚满17岁的刘双全。
刘双全回忆道:那时候宁津县刚解放,八路军派一个杨同志来蹲点驻村,首先发展我入了党。我现在还记得对我讲什么“马瘦毛长耷拉髦,穷人说话没人听”,意思是穷人受压迫、没地位要反抗,我就成了东街村第一个秘密党员。后来把我选上村长,我父母都不情愿。我那时只有17岁,血气方刚,思想单纯,初生牛犊不怕虎,党叫干啥就干啥,一心想着为村里的老少爷们办事情,根本没考虑会有什么危险,会遇到什么难处,结果就当上了东街村的村长兼周边18村的民兵联防队长。
1946年6月,国共内战全面爆发。蒋介石在全面进攻被粉碎后,便于1947年春集中优势兵力向陕北和山东解放区发起重点进攻,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长官兼山东省主席王耀武叫嚣要打过黄河,坐落在黄河以北的山东渤海老区根据地局势陡然紧张起来。
此时,渤海区的土改运动正开展得如火如荼,祖祖辈辈饱受剥削和压迫的贫苦农民第一次分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打心底里感谢共产党。宁津县城关区21个村庄的广大翻身农民联名给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写信,表达土改翻身后的喜悦心情,并决心在党中央、毛主席的领导下,坚决打退国民党反动派的猖狂进攻,誓死捍卫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
这年深秋,渤海区人民政府下达了新的征兵任务,各县区立刻开会动员,很快在鲁北大地上再次掀起打老蒋、保家乡的“大拥参”热潮。
三
此次前来招兵的是八路军第120师第359旅王震将军所部,为首的是第719团团长张仲瀚。
多少年后,提起张仲瀚,刘双全依旧满怀崇敬之心。
张仲瀚是个传奇将军。
第359旅第719团的前身是红军第6军团所部,抗战时期几乎所有团、营、连干部都是身经百战的长征老红军,唯独张仲瀚这个当家掌门人是秀才出身的“三八式”。
张仲瀚1915年出生于河北省献县一个官宦世家。1933年他在北平求学期间加入中国共产党。卢沟桥事变爆发后,他孤身回到老家组建河北民军,打响了冀中抗日第一枪,队伍很快壮大到3000多人。不久,他按照中共中央指示,将民军全盘交给八路军冀中军区,自己单枪匹马回到津南地区发展新的抗日武装,很快又奇迹般地组建起一支2000余人的津南人民抗日自卫军,在敌后与日军周旋,并接连打了几个漂亮的胜仗。一时间,张仲瀚威震敌胆,声名远扬。那一年,他只有23岁。
1938年12月,贺龙率领八路军第120师到达冀中地区,张仲瀚奉命率部归建,番号为八路军第120师津南抗日自卫军,他任司令。1940年,津南抗日自卫军又与第120师第359旅第719团合并,由张仲瀚任团长,曾涤任政委。张仲瀚不计个人名誉地位,顾全大局,两次交权,在延安传为佳话,得到毛泽东主席的高度赞扬。
1942年,国民党反动派对陕甘宁边区实行经济封锁,张仲瀚奉命率部开赴南泥湾垦荒生产,当年就获得大丰收。毛主席视察南泥湾后,欣然写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著名题词。
1944年冬,为适应抗日战争大反攻的需要,中共中央决定由第359旅组建南下支队,任命王震将军为司令员,深入敌后,创建以五岭山为依托的新的抗日根据地。张仲瀚主动请缨,被毛主席特批同意,担任第6大队大队长,与老搭档曾涤政委共同率队出征。
1945年8月,王震率部一路过关斩将,到达广东南雄地区。蒋介石急调重兵前来“围剿”,南下支队遂奉命北渡长江,与李先念领导的新四军第5师会合,成立中原军区,恢复第359旅番号。
1946年6月,蒋介石突然向中原解放区发起大规模进攻,内战由此全面爆发。中原军区主力兵分两路奋力突围,其中王震亲率第359旅浴血拼杀,经过千辛万苦,于9月27日胜利回到延安。
第359旅南下北返,历时两年,孤军深入敌后,辗转跋涉8省,行程2.7万余里,特别是中原突围,损失过半,出征时5000余官兵,回到延安仅剩下1893人,被称为中国革命战争史上的第二次长征。这一壮举,打乱了胡宗南集团进攻陕甘宁边区的计划,为保卫延安赢得了宝贵时间。
此时,蒋介石正集中20万兵力,对陕甘宁边区实施包围和封锁,伺机大举进犯,而我军守卫延安的部队只有2.8万余人,敌众我寡,形势严峻。为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陕甘宁边区掀起了规模空前的战备热潮,彭德怀指示王震尽快扩军,但是由于陕北地广人稀,兵源有限,王震遂向中央建议,改变招兵地域,派人前往人烟稠密的山东解放区招募新军。
1946年11月中旬,王震以第359旅第719团干部为骨干,抽调了300多名排以上干部,配齐1个旅的建制,组成征兵干部大队,由张仲瀚和曾涤率领,星夜赶往山东渤海区,在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陈毅的亲自安排下,紧锣密鼓地开展招兵筹备工作。
内战爆发后,山东各解放区除黄河以北的渤海区外,均遭受了国民党军队的大举进犯。渤海区作为山东各解放区的唯一大后方,虽然腹地广阔,人口稠密,但经过几轮声势浩大的“大拥参”运动,青壮年已近枯竭,自身武装力量也所剩无几,还要应对王耀武大军的三面合围。但是,为了保卫延安、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陈毅没讲任何条件,要求渤海区各级党政务必克服困难,全力以赴,确保第359旅招兵任务如期完成。
四
老人们大都还记得,1946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刚进11月,便有两轮寒潮来袭,一夜之间,水渠河沟结上了锃明瓦亮的冰面。但是,天虽寒冷,鲁北大地却到处洋溢着沸腾的氛围,各村各寨锣鼓喧天,人声沸鼎,“大拥参”的热潮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当时参军主要靠自愿加动员,村干部挨家挨户上门做工作,先讲道理,然后到区上报名,有的村的民兵整班整排都参军了。宁津县有个参军模范村叫“薛庄”,村里有个青年叫薛炳麟,祖父是中共地下党员,被日本鬼子杀害,父亲则是村农会主任。薛炳麟虽是独生子,但从小接受革命教育,思想进步。他认为“工农商学兵,当兵最光荣”,于是把名字改为薛光荣,以示坚决革命的决心,自己跑到阳信县报名参军,成为家喻户晓的参军模范。
我后来采访过许多健在的老战士,他们都对那场声势浩大的“大拥参”运动记忆犹新。
王传文是宁津县保店镇人,离休前任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建筑工程总公司工会主席。“大拥参”动员大会那天,他正在地里干活,堂弟王传武便报了名。晚上父亲蹲在炕前闷头抽旱烟,好半天抬起头对老伴说:他娘,传武他爹不在了,就留下这么一根独苗,传文是哥,识俩字,心眼也活泛,到了前线不一定会被打死,要不让他去吧。传文娘舍不得儿子上前线,又不敢和老头子犟嘴,便躲在一旁偷着哭。王传文那时刚结婚3个月,临走的头天晚上对新媳妇说:万一俺光荣了,你千万别在家傻等,有合适的人家就赶紧嫁,俺不怨你。传文媳妇顿时哭成了泪人,说:不管你是死是活,俺早晚等你回来。
王景武是宁津县时集镇人,离休前是新疆巴州政协副主席,“大拥参”那年只有17岁,在渤海一中上学,学校一次性动员了近40个同学报名参军。王景武兄弟4个,两个哥哥都已结婚,弟弟还小,自己当时也订婚了,便在学校偷偷报名,直接去了部队,这一去再无音讯,许多年后才回老家探亲。他说:谁都知道当兵就要打仗,打仗就会死人。我去了,其他兄弟几个就能平平安安过日子了。
张守勋是宁津县长官镇人,离休前任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兵直党委书记,“大拥参”时在村里当民兵队长。动员大会后没人报名,大伙都大眼瞪小眼地望着他。张守勋左右为难:要说去,怕村里老人们埋怨他把孩子们都带走了;要说不去,又怎么完成组织上交代的任务?他左思右想,最后憋出一句话:你们去不去俺不管,反正俺得去!结果村里32个基干民兵被他带走28个。
靳志忠和张守勋是同乡,离休前任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纺织总公司党委书记。他说当年“大拥参”时县委下了死命令,要求各村必须把青壮年都带出来,谁带出去的人多,谁的官就大。靳志忠在村里当支部书记,带出去20多个青壮年,直接当了新兵排长。
张斌是宁津县大柳镇人,离休前是新疆巴州政协副主席,“大拥参”时只有15岁,偷偷在区上报了名。父亲听说后,将他在家关了禁闭,张斌急得又哭又闹还绝食。父亲只好赌气说:你愿意去哪就去哪吧,就当没养过你这个儿子,死在外面算了。
刘双全是3代单传的独生子,按政策完全可以不去当兵,但他是党员,又是村长,还是18村联防民兵队长,老少爷们都瞅着他。没办法,他一咬牙,就在镇上报了名,结果全村12个基干民兵被他带走了11个。
刘双全回忆道:当时我们这里不少老百姓不愿去当兵。一个是受旧观念影响,“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嘛。再一个是抗战初期肖华支队到我们这里时,有不少年轻人当兵走了,可10年过去,没有1个人回来。有的老百姓说:八路军是真抗日,但武器太差,死伤太多,当了八路就甭想活着回来。在这几方面影响下,不少老百姓不愿去当兵。
那时我已经结婚,并且媳妇正怀着孕,家里还有父母和一个妹妹,不缺吃,不缺喝,富裕中农。我在家是独生子,3代单传,按政策完全可以不去,但我是村长、党员、民兵队长,你不带头怎么动员别人参军呀。我们村子不大,只有12个基干民兵,我就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会,让大家评议谁该去、谁不该去,评来评去,有个民兵的父母都是残疾人,大家便一致同意他留下来,其余11个人都跟着我当兵走了。
临走时,我娘和我媳妇哭了好几个晚上。我父亲是村委会委员,不好挡我,只是闷着头抽旱烟。我那时候年轻气盛,也没想过走了之后爹娘怎么办、媳妇孩子怎么办,更没想这是什么生离死别,满脑子想的是不能当落后分子。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有见过爹娘。后来才知道,我走后,父母遭遇了很多坎坷,过得十分艰难,死得非常凄惨,这成为我这辈子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
第359旅在渤海区的征兵方式前所未有,招兵队实际上变成了接兵队,几乎什么也没管,渤海区各级党组织包揽了一切,从发动到集结,只用了短短1个月时间,一支万余人的渤海子弟兵便组建完毕。这在我军征兵史上是史无前例的。
时任渤海军区教导旅副政委熊晃和第2团团长金忠藩后来高度评价这次征兵工作:我们第359旅赴山东扩军工作队只是从当地政府整建制地接收子弟兵,成了接兵工作队,这是我军历来扩军中从未有过的事。
1947年刚过阴历年,刘双全带着同村11名伙伴,凭借着对共产党、毛主席朴素的感恩之心,告别父母妻儿,义无反顾地离开生养他们的家乡,踏上了漫漫征程。这些翻身农民对战争常识几乎一无所知,坚信只要打倒蒋介石,便可以返回老家与父母妻儿团聚。然而,战争的残酷远远超出想象。后来,他们转战西北,半数血洒疆场,另一半远赴天山,再也没有回过魂牵梦绕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