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完美之人
自新闻部活动室前往学生会办公室的路上，竹内七海一反常态的没有说任何话，只是让季肆乖乖跟着她。
漫长的沉默比起诘问要更加令人难熬。
很多时候，未知的事物要比摆明车马的恐怖之物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毕竟恐怖的东西吓上一跳之后多多少少能够习惯下来一点，可未知却会不断喰咬着人的内心，让忐忑和不安蔓延，滋生到心里的每一个角落，整个过程堪称折磨。
打比方的话，大概就是美式血浆恐怖片和日式心理恐怖片之间的区别。
“那个……不管要杀要剐，会长你至少先说句话啊……”最终，忍受不住这种尴尬空气的季肆主动开口道。
“那么，季肆君你觉得对你拳打脚踢，就能让已经分布在学校周边居民区的总共三百五十二张传单回来吗？”
竹内七海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地问。
“额……大概不行。”季肆不大确定地回答。
“没错，而且很遗憾我的拳力和我的握力一样非常羸弱，总觉得就算揍你一顿也出不了气。”会长小姐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以前讴歌那家伙惹我生气，我锤她的时候，她却总是露出一副受到了奖励的微妙表情，在那之后我就摒弃了由自己使用武力的选项。”
“……”
小清水学姐，原来你比我想的要更变态一些啊。
季肆在心里不由对于那位人高马大的学姐多了一分敬畏。
“本来我还以为你多少能帮我分担掉一些讴歌的注意力，结果没想到你们两个反而开始狼狈为奸了。”
竹内七海叹了口气，接着又振作起来，脸上恢复了以往的笑容，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季肆的错觉，少女的笑容里似乎带着些残酷的意味：“如果这次不好好惩罚你们一下的话，说不定以后还会搞出更加麻烦的事态，所以你就乖乖认命吧~”
“内啥，这次的事虽然传单确实是我设计的，不过通过方案，印刷和分发都和我没有关系，全都是小清水学姐干的！一定要说的话，我应该是无罪才对。”季肆努力为自己开脱：“如果进行类比，没错，我就只是单纯的工具而已，一个人犯罪了，应该要得到审判的是那个人本身，工具是无罪的！”
“那季肆君有听过‘肖像权’这三个字吗？”少女笑吟吟地说道。
“我滴，华国人滴干活，日语，好难，听不懂。”
季肆开始装傻。
“好像季肆君确实是留学生来着。那么作为对外国人善意的表达，就由不才小女子每天晚上给季肆君补习日语吧。”少女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只是那副甜美的表情，不知为何总让季肆联想起下了毒的苹果。
“不了不了，无福消受，我还是选惩罚吧。”
季肆赶忙摆了摆手。
“胆小鬼。”
女孩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了长长的走道与楼梯，来到了学生会办公室门口。
即便隔着一扇门，季肆依然能够从里面的动静听出兵荒马乱的感觉。
在竹内七海打开门的一瞬间，凛然的声音就从房间内传来。
“那边的书记，不要看我，看你自己的单据，这些东西必须在放学前全部确认一遍！那边的二年级生，去联系风纪委员，文化祭当天的巡逻路线里有几处不太清楚的地方需要他们配合重新安排！还有那边的一年级生，手不要停下来，想要在黄金周好好休息的话，就给我尽快在放假前把所有社团的预算申请全部核算完成！”
小清水讴歌的作风一如既往犹如出鞘的刀锋般刚正凌厉，轻而易举驾驭了整个房间内的气压，以自己为中心驱动着名为学生会的巨大机关井然有序的运转着。
也难怪她会受到那么多低年级学生的憧憬与爱戴，即便是忙碌的今天，她的身姿依然英姿飒爽，英气勃发——
——倘若此刻不是正坐在键盘上，胸前还挂着写有‘我再也不背刺会长了’的牌子的话。
正是因为这幅模样和她那副认真正经的模样形成了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巨大反差和违和感，才会惹得办公室里的学生频频偷看她吧。
虽然小清水讴歌看起来并不在乎的样子。
“哦？七……会长你回来了啊。”她听到开门声，扭头看了过来。
只是见到跟在竹内七海身后的季肆时，哪怕是刚正不阿的副会长小姐，眼神也不禁闪烁了一下，微妙的有些心虚。
“讴歌，可以把牌子摘下来了。”
竹内七海对小清水讴歌说道，她其实也不想用这种方法，毕竟会损失一些小清水讴歌作为副会长的威严，但不这么做小清水讴歌似乎就没办法老实反省。
后者闻言立刻开心地把戴在胸前的牌子拿了下来。
“如果反省完了的话，就老老实实把那些东西交出来。”少女接着说道。
于是小清水讴歌在犹豫了半秒钟后，又默默重新把牌子戴了回去。
“你倒是给我反省一下啊……”竹内七海忍不住有些头痛。
虽然身高只到小清水讴歌胸口，但这幅画面看起来，却有种竹内七海才是姐姐，小清水讴歌则是正在挨训的妹妹一样的感觉。
“我有在反省。”小清水讴歌认真地回答道，表情也似乎正在深刻反省自己的过错。
可即便是对她了解不深的季肆都能看出这家伙几乎把‘但我没打算改’的意思写在了脸上。
“唉。”竹内七海叹了口气：“算了，总之我把你的帮手给带来了，可别想着做了那种事还能被轻松放过哦。这次文化祭的脏活累活，我可都会交给你们两个的！”
“总觉得就算没这事，你也不会亲自负责脏活累活吧。”季肆小声嘟哝。
“确实，就算没有这件事，大部分的工作我也会交给讴歌就是了，毕竟比起那些事，我更擅长交涉嘛。”少女听到了季肆的吐槽，并不怀好意地说道：“但原本我只是打算办一个正常的文化祭，大部分的内容和过去大差不差，只是要比过去更加完善和优秀一些，基本内容照本宣科就行……可既然你们都那么肆意妄为，那就别怪我也认真了！接下去多出来的那些工作，可别抱怨哦！”
“这算公报私仇吧喂！”季肆抗议道。
“才没有那种事。而且难道你不想要多一点活动吗？选美大赛啊，班级节目对抗啊，超大型的躲猫猫和校园解密，以及举办增加的后夜祭，大家围着篝火跳土风舞的那种~”少女颇有兴致地说道：“既然要做的话，就做到最好！”
“这些活动也没有能够提升八高在周边声望的作用吧？”季肆努力让自己的质疑看起来更加合理，以减免惩罚内容。
但竹内七海却俏皮的眨了眨眼：“某个人曾经说过‘越是没有意义的事就越有趣’，不是吗？”
“可、可我还有新闻部的工作……”意识到自己好像自掘坟墓的季肆垂死挣扎道。
“没关系的。”竹内七海笑靥如花。
“呼……”季肆松了口气，不论是减免学生会工作新闻部绩效要求，都是好事。
“学生会不反对兼职哦。”她说道。
“完全没有要减轻我负担的意思？！”
“也不反对加班哦。”
“而且还鼓励内卷？！”
“一切都是为了八高，让八高再次伟大！大家加油呀~”
“居然还没有任何补贴纯粹用爱发电？！你是魔鬼吗！”
“不，我是会长哦。”
少女笑眯眯地说道，给季肆发下了最终的裁决：“为了蔷薇色的青春，努力吧少年。”
“我信你个鬼！”
☆
在竹内七海因为文化祭用来装饰学校的一些饰品出了问题，需要和供应商交涉从而离开了办公室后，刚才还老实地像只滚滚的小清水讴歌立刻来到了季肆身边。
“东西带来了吗？”她急切地问道。
“什么黑帮接头……”季肆嘀咕了一声，接着双手一摊无奈道：“我是被会长以惩罚的名义从新闻部带走的，你觉得我会把东西带出来吗？”
“唉。”
小清水讴歌肩膀立刻耷拉了下去，肉眼可见的失落。
“不过这次的事确实也连累你了，这样吧，我回去给那张图上个色好了。”季肆见状，连忙安慰道。
毕竟之后还要和对方合作，要是小清水讴歌没干劲了，感觉麻烦的工作全都会落到自己头上，还是努力打好关系比较好。
“真的吗？”小清水讴歌眼睛一亮，但随后她又支支吾吾地说道：“其实……我感觉……黑白线稿也有种独特的美……”
“那不上色？”季肆理解地点了点头。
确实也有一些人比起彩稿更喜欢线稿，在他们看来完成度高的线稿更有想象空间，彩稿反而有种微妙的廉价感。
“不，我的意思是……”小清水讴歌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掌，然后在一头雾水的季肆面前一把握成拳头：“我全都要。”
季肆：“……”
不愧是你。
反正新闻部有复印机，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只不过当然不能表现的那么简单，不然也没办法在对方那里留下欠人情的印象。
于是季肆装出为难的模样：“这样啊……但如果文化祭工作很多的话，恐怕我没太多时间……”
“放心吧，大部分工作都由我来负责就行。”
小清水讴歌拍了拍鼓胀的胸口，大包大揽：“你只要做做样子，偶尔搭把手就好。”
“这样没问题吗？”季肆问。
他的潜意思自然是这样做竹内七海会不会满意。
显然小清水讴歌领悟到了这一层，她飒爽地笑了笑：“你太小看七海了，那孩子没有那么记仇，她的心胸……她的心没那么小。”
没等季肆想清楚她这个刻意改口有什么意义，小清水讴歌就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早在今天之前，七海就已经打算把文化祭弄得更加热闹一些了，企划书都写了好几版，现在只不过是将里面比较成熟的项目拿出来一起上而已。”
小清水讴歌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似乎是想起那个时候的竹内七海：“七海刚刚任职会长的时候，她对文化祭还没什么兴趣，只是单纯想要扩大规模提高热度，用来增加八高的声望，也不知道前段时间从哪里听到了那句话，就是刚才她说的‘越是没意义的事越有趣’之后，才突然开始有了兴趣。”
“大家其实一开始都有些为难，毕竟工作量一下子就增加了很多，但是在七海描绘出了那种热闹的景象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学生会的大家也都被她的热情感染，开始变得对于那样的文化祭期待起来。”小清水讴歌说道：“虽然工作量的问题还是没变就是了……”
抱歉，那好像是我说的。
季肆在心里默默嘀咕道。
“总而言之别太在意，我们按照企划上写的去做就可以了，七海的话，肯定已经把一切都考虑到了，只要是她想做的话，绝对没有问题的。”小清水讴歌用听起来像信徒般的话作为总结，结束了她的论述：“她就是这样完美的人。”
“包括兔女郎？”季肆冷不丁问道。
“咳咳……那不显得学弟你水平高么。”小清水讴歌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确实，如果在那之前只有LV5画工的季肆，虽然画出来的兔女郎会长也会让小清水讴歌垂涎，但绝对不会让她破例背刺竹内七海。
之所以能够蛊惑到小清水讴歌，完全是因为LV8的巨匠画力实在太强，到了堪比艺术品的地步，以至于姬佬小清水讴歌都难以拒绝的地步。
将季肆送出门后，小清水讴歌便回办公室继续工作了，只不过有趣的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把胸口的牌子摘下来，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她单纯喜欢这么干。
因为已经过了放学时间，走廊上也没什么人。
季肆走在洒满了夕阳余晖的走廊中，忍不住轻声说道。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完美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