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心明
区区蜂虫,数万只如何,纵使受尽蜇咬,于此之一际,我也必要冲出蜂群去杀了萧霸天!
一道清声于此之刻,澈然穿透密密麻麻、嗡闹如潮的蜂群,直达我耳际——
“冯姑娘,莫要中了萧贼奸计,他引你动怒,是为乱你之气,一旦你百脉气乱,再中蜂虫之毒,毒素便会肆意侵入你的四体百骸,直至攻心,眼下请务必抱元持静,守住气关!待我引雕为你解此毒蜂之困!”
不知来人是谁,但这一段声音若佛带着清涤之力,将我于失狂的边缘挽回寸步,让我得以重新看清一眼眼前之势。
毒蜂密成的黑网正在我四围疯狂打转,但一时间并不能突破我的护体真气,但倘若我不管不顾,一头撞上去,便是主动给了毒蜂缠身之机。
我全力平静下来,从狂发的边缘彻底回退,三年的忍耐与筹谋,不是在此为了一时之气功亏一篑!
萧霸天见我竟然真就如此轻易被一言劝住,不再冲动,不敢置信,而又绝不肯就此放弃这最后能够要我命的机会。
一边喝使了魔众去追杀引雕的年轻女子,一边继续对身处毒蜂阵中的我刺激道:“冯蓁慧小儿,你真的能不气?可别忘了,是本座逼死你娘,烧死你爹,屠尽你冯家堡满门,这样你都可以不气?难道这就是戚晓岚纵横半生教出来的女儿的血性吗?
“真是枉为人女!可怜哪,你爹娘死的那会儿,你是没见到,惨哟,你娘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爹自断双臂,就是为了跪在你娘尸体旁等着烧死呢!”
“——!!”我体内的气因我的心绪波动而冲动乱涌,但年轻女子还在为我于逃命之中,吹响她的葫芦引导四只角雕驱赶蜂群。
我将赤红的眼睛闭上又睁开:“……人,固有一死,我娘为践义而死,死得诚烈;我爹为爱而死,死得深情;而你,萧霸天——冯家堡满门上下,与几十年来无辜者众,因你之恶而死,是你,该向他们谢罪!今日,你将为你所作下的罪孽而死——萧霸天,你死不足惜!”
随着我的话出,四只大角雕猛展着宽长的翅羽,冲进毒蜂成群的包围,快速挥动翅膀,带动气旋,将密密麻麻的蜂群搅打扑开,天生厚实的光滑羽毛让它们无惧于受到毒蜂的攻缠。
很快,原本在我周围包缠得密不透风的蜂网变薄。我得以重新看清蜂群外的天地。
十丈外的萧霸天见势不妙,就要再逃,我见隙一把掷出手中蓄势已久的冰蛰剑——
萧霸天翻身闪避,锋寒的剑尖直穿他的右腿而过。
右腿一折,飞逃的萧霸天滚跌扑地,大呼魔宫部众来救。
蜂群被角雕驱散大半,我的身形已现,被魔众围追堵杀,还艰难吹葫芦引雕的年轻女子,于危急之中,向我投来一枚“水球”——“此乃角雕大母夭折的头蛋蛋清液所制,拍破于身上,它们自会护你!”
她一边纵跳着闪避向她杀去的刀剑,一边对我说完。
我接下“水球”,一把拍破于一边肩上,角雕大母嗅到气息,精神一凛,怒鸣一声,开始更加全力地护伴于我,其余三只角雕也在它的带领下更加卖力驱赶蜂虫。
年轻女子见此,收起葫芦,可以专心应付朝她攻杀而来的魔众。
随着萧霸天狼狈焦躁的呼喝,陆陆续续跳出来数百黑衣魔众挡在他身前。
他点名一个接一个的魔众立即上前供他吸功疗伤,一旦魔众露出为难之色,他便如地狱恶鬼一般狞怖的神色威胁他们,让他们好好想想他们的家人。
没有人能完全说清萧霸天二十多年来浸**宫,是如何驱使这些魔众无论死生为他一人卖命的,但从此已经可以窥出一角。十六堂主的家眷不过他所控制下的九牛一毛。
老贼如今腿脚受冰蛰剑寒刃重伤,自逃已是妄想,而寻常人的轻功根本不在我的眼中,也只有躲在数百魔众之后,或可有喘息之机。
我对拦在萧霸天之前的数百魔众道:“今日,冯蓁慧只算萧霸天的账,不想死的——让开!”
萧霸天在数百人围护的背后,恐慌而又残毒地切齿大叫:“谁敢让开,本座要他全家不得好死!”
只听老贼立刻又在数百魔众的围护之后连声发布命令:“都别打了!都回来!给我拦住冯蓁慧!拦住冯蓁慧!”
眼看蜂虫结成的网已经越来越稀薄,萧霸天越发失慌:“十六堂主!十六堂主何在!飞鹰堂堂主——飞鹰堂堂主何在!”
萧霸天的话被他自己的声音和数百魔众的声音一起传响战场,所有与正道交手的魔众各自退回,再依令全部筑成人墙去护他一人。
八大堂主也迅速从与师妹师弟和张天仪等人的交手中脱身,直直踏过无阻的人墙,前去萧霸天身前听令。
其中飞鹰堂堂主,从前身份乃当年争夺家主位失败后,叛出天山的温氏族人,轻功号称武林绝顶,不让温氏家主,当先一个掠过人墙赶到萧霸天面前。
魔宫大部主动退战,早已打疲的正道门派也无意上赶纠缠,纷纷后退,慢慢集结到我的身后。
全部的毒蜂被四只角雕驱离我身周,受沾在我身上的毒粉的诱引,仍然没有飞远,在空中重新结成黑布大网,四只角雕盘旋在我头顶身侧,张开宽大的翅膀,持续逼退企图向我扑来的蜂群。
角雕挥动翅膀带起的旋风,吹动着我一身沾满血污的白衣狂猎地摆。
老贼见人墙大阵已成,在人墙后嚣张:“哈哈哈哈哈!冯小儿!你杀呀!你倒是闯进来杀本座呀!本座倒要看看你一个能杀下多少!”
今日一战,从黎明到眼下的黄昏,太阳眼看就要落下,红哑的夕光照在每一具已经横陈的尸首上,照在每一个还在拿命拼杀的活人脸上:战意,疲惫,凶狠,恐惧。
在场的所有刀口上舔血的江湖人,已经没有几个还有余力去想,当下一个太阳升起,又会是怎样的明天。
这是二十余年来,对于整个江湖而言,尤其惨烈的一战。
我静静地看着黑压压的魔众人墙,伸出手,向洪刀帮的帮主借来“临渊刀”。
临渊刀刀重六十八斤,通体无光,刀息寒沉,乃重杀之兵。
我提着临渊刀,向魔众堆砌的人墙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