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逼堡
不知原因，魔宫宫主萧霸天忽然亲自现身，召三千部众聚集云州，包围了冯家堡，要找我娘戚晓岚。
我娘那时恰好不在堡中，萧霸天便率三千部众围困冯家堡两天两夜，宣称戚晓岚一日不现身，便一日不放出一人，哪怕是一只老鼠。
我爹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为了逼迫我娘自投罗网，天天对空气大喊，让我娘不要回来。被魔宫的几大护法联手抓住，打落了牙齿。
我娘于第三日现身，独面着魔宫三千部众，与萧霸天对望。
萧霸天怨毒地盯了我娘一会儿，突然高兴地笑起来：“戚晓岚，没想到本座找了你这么多年，竟叫你躲在这里！”
“萧霸天，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也好，你我总算也相识多年，本座就让你死个明白。来人哪，把张夫人，给本座请上来。”
脸色苍白，面无血色的一个贵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被从一乘轿子中拉了出来。
她深深地低着头，完全不敢抬起看我娘。
当我娘的目光扫过她身上，她突然颤抖着身子，整个人跪了下来，双膝一屈，额头重重磕在石板的地上，砸出了一滩血。砸得太重，她整个人失去力气，半瘫在地，不能爬起。
萧霸天看得很不高兴，令部下将她拉起来，对这个张夫人道：“你跪她做什么？你也是为了救你的儿子才出卖她，你可是个伟大的母亲，何错之有呢？”
看向我娘：“本座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位张夫人，从前，可也是你戚晓岚在幽鸣谷的姐妹呀，不久前，她的好儿子上京赶考，途入青楼嫖妓，结果眼光颇高，一掷千金，非要嫖我魔宫六护法的姘头，落到了我魔宫六护法手里……她为了救儿子，求到了本座这里，知道本座辛苦找了你多年，很不容易，就主动献计，做了这个交易。戚晓岚，你看看，什么姐妹，什么主上，什么承诺啊，当然还是亲儿子比较重要。张夫人你说，是不是？”
磕出满脸血的张夫人，被魔宫的部众半提着，虚弱地开口：“萧霸天，你说还我儿子的，我儿子在哪里？”
“哦，你儿子啊，瞧本座，一高兴，把这事儿忘了。”萧霸天装模作样，喊道：“六护法，张夫人的儿子何在？”
“回宫主，”六护法站出来，“在此。”抛出了一个头。
张夫人看清那个头，当场癫狂。
萧霸天大笑，魔宫的部众将企图攻击萧霸天的张夫人拉下去。
我娘说：“萧霸天，你知道，我要走，你就算三千人在此，也拦不住我。”
“当然。”萧霸天冷嗤，又得意地笑：“但现在，问题是，你现身了。”言外之意，我娘已经做出了选择。
萧霸天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么多年，两次在江湖上，又两次潜入魔宫，企图刺杀本座的，就是你吧，戚晓岚？”咬牙切齿，还强作出笑。
“放过冯家堡，你的条件是什么？”
“几十年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喜欢说废话。没想到，当初那个不过是棵杂草一样，跟在沈不辜身后讨人厌的小女孩儿，竟然做了本座半辈子的对手，还把那门武功练得比本座还高一重，好哇，倒是本座小看了你。”
萧霸天阴毒地笑：“本座的条件很简单，要么，你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自绝经脉，本座就放过冯家堡；要么，你就跟本座硬碰硬，让这冯家堡上下一百多口，给你一人抵命。
“——怎么样，够简单吧？
“戚晓岚，要怎么选，本座就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唔，是不是太多了？那就半盏茶吧。
“半盏茶后，不是你自绝经脉，就是本座送这冯家堡一百多口，入黄泉。”说完，兀自大笑起来。
几条街内，汇聚了黑压压的魔宫数千人，却是静得除了风声，就只剩下萧霸天张狂的笑声。
冯家堡上下的人都已经被魔宫的人赶出来汇聚到了院子里，所有人都在看着我娘的选择：一些人宁愿自己死，一些人求我娘救他们，一些人沉默不语。
我爹被打落牙齿和血吞，只嘶吼着叫我娘快走。
萧霸天笑得累了，故作思考了一下：“嗯，要是换本座来选，本座肯定就丢下这些人了，别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相干？何况，才只是区区一百多口，你们说，是不是？”说完复又大笑，身边的护法鬼刹随之附和。
有冯家堡的一个家丁被吓哭了，朝着我娘跪了下来：“夫人，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在冯家堡服侍这些年，未尝不忠心，可是小人，是真的不想死啊，您与这位魔宫的大人有什么恩怨，可不可以，求您……不要牵累小人，小人一家老小，可就指着小人养活了……”
死亡面前，没有人不惧怕，有了这个家丁的带头，更多人下跪开始痛哭。
我爹一个个看着那些人，气愤不已，数骂过去，这些年冯家堡怎么对他们，甚至第一个开口的家丁，当初家里老人孩子齐齐生了病，没银子治，进了城也没谋到差事，走投无路，而求到冯家堡，是因为有我娘定下的规矩，才令他有机会在府中谋到一份差事，还提前预支了月俸给他。
痛哭声中，有一个厨娘走出来，跪到地上，向着我娘，诉说，当初，若非我娘，她早已横死于歹人之手，这条命是我娘救回来的，在这世上多活的这些年，已是偷生，如今，绝没有再令我娘为她舍命的道理，说罢，从袖中露出本来打算与魔人拼命的一把菜刀，就要往颈脉上割。
我娘一道真气弹指过去，打落了厨娘手中的菜刀，说道：“活在这世上就是活在这世上，哪有什么偷不偷生。今日这劫，是我戚晓岚一个人的，没有要别人填命的道理。”
我娘最后朝我爹看去一眼，声音不大地说：“大概我此生，最负你。”我爹听闻，眼眶逼出了血一般的泪，喊着：“不！”
“干什么呢，半盏茶的时间，可快到了。”萧霸天吱声。
我娘看着我爹，闭了闭眼睛，转向萧霸天说：“萧霸天，不要忘记你的承诺。
“人无信不立，你今天，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能违背你对众人说的话，即可见你这个人没有任何诚信，即使一时没有人杀得了你，天也必厌你，你将势必落得身败名裂、众叛亲离的下场。”
“死到临头，你还嘴硬——我看半盏茶的时间是已经到了！本座现在只数五个数，是你自绝，还是本座动手——五，四——”
我娘盘坐地上，抬头看头顶湛蓝的天空，温融的阳光落在她的面上，是秋天，仿佛那年武英大长公主于断头台上救下她，仿佛那年带我回到山里种地，看着八岁的我，从最开始的满脸新鲜，到被太阳晒得满面乌黑，汗水和土，最终明白世间生存的不易……也是秋天，她闭上了眼睛，周身的气脉涌动，溢出狂烈的真气鼓荡她半生灰朴朴的衣衫布袖，周边无数的哭声呼声，都逐渐远去，只剩下温融的阳光，落在她安静垂下的脸上。
我爹自断双臂，挣脱了两个魔宫护法的钳制，奔到了我娘面前。
萧霸天大笑，冯家堡一百多口，在我娘自绝后，于他的笑声中，一起湮灭。
最后令人丢下了一把火，烧了冯家堡三天三夜。
他没有让人杀我爹，已经自断双臂的我爹并未离开我娘的身旁寸步，于大火中，被焚尽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