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我不想你死
项梁听到项昭低声给他介绍刚刚的战情，面色骤然大变，噗通一下跪倒在项燕跟前。
项燕看着跪下的儿子，面无表情，好半晌才悠长叹息一声，“你来得太早了，晚一个时辰，今日便能大胜！”
项梁没说话，只是低垂着头，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好半晌，项梁咬牙说道：“父亲，我在来的路上，碰到项伯了。”
项燕眉头一挑，冷笑着问道：“他还活着？人呢？他的军队呢？”
项梁闻言，重重一头磕下，“父亲息怒，我让他赶往召陵，助孩儿押运粮草去了。”
项燕再一次痛苦闭上眼睛，他听出项梁的言外之意。
跟他想到最差的情况一样，项伯的三万人已经全军覆没，项梁只字不提项伯的军队，却说让项伯去帮他押运粮草辎重，显然是害怕自己愤怒之下，拿项伯问罪。
项伯贻误军机，丢失军队独自逃生，依照军规，按律当斩！
“他是在什么地方被谁伏击的？”项燕好半天，有气无力问道：“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十里铺的入口处，儿子过来的时候，看到我军阵亡将士遗骸。”
项梁的声音越说越小，“项伯心系大将军安危，带兵连续奔走几十里，导致士卒体力不支，结果刚到十里铺外，就被擎苍铁骑突袭，所以才全军覆没……”
“所以你也跟他一样，担心老子被擎苍砍了，所以赶紧跑来看看老子死没死！”项燕终于勃然大怒。
项梁重重叩首不止，不敢做声，更不敢看项燕。
“我有十万大军，充分的准备，难道连一天时间都守不住？”项燕愤怒挥动双手，“就算项伯的三万人死光了，那又如何？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赶来？”
“你知不知道，你只要但凡有点脑子，派斥候前来打探消息，或者迟来一个时辰，擎苍那杀胚就已经倒在你的军队现在站着的地方！”
“结果现在呢，你看看，几万人，几十万人就这么白白死了，都是因为你……”
项燕气疯了，怒不可遏，恨不能一剑劈了自己这个蠢儿子。
项昭和周章赶紧拉住项燕，这种时候父子内讧，让军队里的人看到，只会惹来更多的麻烦，他们现在麻烦已经够多了！
但是项燕不甘心，是真的不甘心，他太想消灭擎苍了。
他花了无数心思，设下圈套，甚至早就做好把项伯当弃子的准备，就为了赚擎苍来攻。
其实项燕暗中已经与项梁取得过联系，严令他必须在入夜一个时辰后，赶到十里铺。
到时候无论擎苍攻击哪个方向，只要他被缠住，另外两路都能及时赶到，对他的骑兵进行围歼。
项燕考虑过擎苍可能攻击项伯，或者攻击项梁，甚至攻击自己。
他做好了多手准备，但只要任何一路缠住擎苍，自己或者项伯的人马立刻支援，拖到晚上，三路大军合围擎苍的战术就能达成。
到时候擎苍必定遭受致命打击，即便擎苍逃出生天，他的十万骑兵，也会所剩无几，曲阳也将回到他手上。
原本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策，可以为项梁不顾项燕严令，提前赶到战场，暴露行踪，惊走了擎苍，导致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所以项燕不甘心，前些日子被擎苍夜袭折了六万，今天项伯那边的三万，刚刚自己这边统计出来的战损也刚好三万。
就因为项梁的提前行动，十几万人就这么白死了，如果项梁不是他亲生儿子，他甚至怀疑项梁会不会是秦军派在他身边的暗间！
眼下再想找到机会围歼擎苍，已经是不可能了，楚军元气大伤，项燕马上就要迎来寿春方面的责难。
项燕孤注一掷，想要不惜代价灭掉秦军铁骑，最好能杀了擎苍，为自己玩会颜面。
可结果随着他计策彻底失败，使楚军蒙受更严重的损失，即便回去昌平君不会因此斩杀他，他也自觉无颜面再待在上将军的位置上。
入夜，十里铺上燃起无数火堆，楚军士卒原地扎营，开始打扫战场，掩埋袍泽遗骸。
项梁还跪在项燕跟前，心情沉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来的时候当然想过各种可能，眼前的可能也想到过，结果擎苍真的跑了，十几万人白死了，项燕陷入困窘的境地。
可他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响，项梁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他要不来，项燕肯定会有危险！
一个时辰足够擎苍做很多事情，刚刚打扫战场的时候，他已经看出端倪，跟之前他那十几万人被擎苍吃掉时的情形，几乎如出一辙。
擎苍太厉害了，所有轻视他的人，现在都已经成了死人，要么遭受严重的失败。
项燕想跟擎苍拼命，却没考虑他有没有跟擎苍拼命的本钱，项梁警告过自己老子，可明显自己老子没当回事，所以他非常担心。
一旦让擎苍阵斩项燕，接下来楚国将会迎来什么？项梁无法想象。
到时候即便杀了擎苍，又能有什么意义？秦国依旧还能再派出大将来攻打楚国，而到时候的楚国，无兵无将，拿什么跟秦国拼？
所以项梁在从项伯嘴里，亲耳听到项燕所有的计划后，毫不犹豫，带领军队飞速赶往十里铺，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做好战死的准备。
但就是死，他也要救出项燕，不光因为项燕是他父亲，更因为项燕是楚国最后的希望。
可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会如自己所愿那样。
“项梁，你说，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为什么要来这么快？”项燕看着自己儿子一直跪在跟前，像个白痴一样，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咆哮出声。
“十几万江东子弟死在你面前，难道你什么都不想说吗？”
项梁听到项燕这诛心的话，也忍受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父亲。
“父亲，我当时想不了那么多，我只想救你，我不想你死，不想楚国没有父亲你啊……”
项梁的话，让项燕顿时失声，他瞪大眼睛，吃惊看着自己儿子，张嘴结舌好半天，再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项昭与周章等人看着这对父子，也是久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