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立威
“弥,带好水罐。”
矮小低窄的土屋内,头发斑驳的老妇人将陶质水罐用麻绳穿孔,系在了儿子的腰间。
“主号召我们修水利,可不要懈怠,一切按照他们说的去做,不然容易丢了性命。”
弥听见母亲如此叮嘱,不禁起了疑问:“阿妈,他们真的那么可怕吗?”
老妇人无奈叹息,恍惚间想起往事。
“是啊,我们这种小人,生死都在他们的一句话。所以他们说的任何话都必须顺从,不要对他们有任何情绪表露出来,才能保住这条命。”
弥没有见过所谓的主,自小只是耕地,缴纳粮食。
弥拿上了他耕地的农具,即将出门去。
现在是冬季,干起活来不像夏天那么多汗,那么折磨人。
很快他就到了主跟他们规定的地点,然后随着其他农奴和庶人一起扛着农具往那里去。
这是章邑北边的河,他们需要渡河过去,在河的对岸进行修建水利工事。
杜宇此次拉上了两千人,并且早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各自的职位。
弥随着人群,看着面前的人给自己颁发任务。
眼前这个比他看起来还小的少年,竟然是阿妈口中说的“主”。
而且他穿着短褐...看起来也不怎么可怕。
杜宇吩咐好了这些人需要干的活,然后宣告开始。
他的思路,是在这土地上先挖出两道排盐沟。
排盐沟需要和地下水的位置齐平,所以比较难挖。
挖排盐沟挖出来的土就放在两边,随后夯实成为长长的矮堤,把所需要灌溉的土地全部都给围上。
确保到时候把河挖开之后,河水能够灌溉到大部分的土地,而且这些被河水浇灌的土地,短时间之内还不能缺水,要把水位保持在一尺左右,这个样子冲盐才会有效果。
矮堤的作用就是用来短时间之内蓄水的。
这片土地积水需要超过一天,然后再从东边的垄上挖出缺口,让这些水全部都流走,顺着排盐沟流进南河之中。
一部分盐会随着水流走,另一部分也会沉淀在地底,反正威胁不到农作物的生长。
随后这片土地差不多就可以耕种了。
就算耕种也得注意,挖出垄和沟,能够确保反盐的时候农作物不受影响。
杜宇大略估算了一下河水可以灌溉的面积,如果成功治理盐碱地的话,那么这块土地上可以耕种的面积就几乎大了一倍,也就意味着可以养活更多的人,产出更多的粮食。
他亲自在监工,不过却没有拿贵族监工时用的鞭子,那也没让其他贵族监工的时候拿鞭子。
这倒是让庶人和奴隶们劳作的时候放轻松了一些,并没有之前那种紧绷,生怕一鞭子打在自己身上。
他们顿时感觉这位新主似乎还不错,冬天干徭役不说,是每年都需要干的。
但新主至少不会拿鞭子指着他们,也不用担心被抽的皮开肉绽,然后艰难的忍着疼痛在家中趴着。
没有铁质的工具,他们用手中的木头农具一点一点的挖土,然后堆在旁边夯实。
这矮堤的高度没有超过三尺,所以弄起来还是比较容易。
杜宇循着他们排列的整齐队伍监工,并且指导他们如何夯实土地。
傍晚,弥回到了家中,母亲早已经烧好了长米粥等他回来。
“阿妈,我回来了。”
老妇人见儿子来了,笑着抬头问:“怎么样?那新主在让你们给他修房子,还是修城墙?”
弥:“都不是。”
老妇人有些不信,毕竟以前她的丈夫在服徭役的时候,要么就是给那些贵族盖房子,要么就是修城墙,其他的事情有见过。
“那他喊你们去干什么?”
弥赶忙来到了母亲的面前,兴冲冲地讲述自己这一天的见闻:“听主说,我们做的是改善卤地,要把河挖了用水冲刷卤地,到时候改善了那片地方就能种地了。”
“哦。”老妇人稍有疑惑地应了一声。
“看你这个高兴的样子,平日里你干活就有点慢,他们没有拿鞭子抽你吧?”
“鞭子?根本没有,一个拿鞭子的都没有,而且我看呐,那所谓的主和我们穿的衣服倒挺相似。”
老妇人沉默了,因为这似乎不太符合常理,往日的主似乎不是这种形象,他们一个个都穿着宽袍大袖,腰间还有许多玉饰,每逢服徭役,然而会有一大帮人带的鞭子监工,看谁干活不利索就狠狠抽。
如今儿子的见闻,却与她以往的认知相去甚远。
“但愿这是一个好主吧。”老妇人朝着门外看去,并且向天跪拜。
...
自从杜宇重新成立涤狼氏之后,仅仅两三天的时间,这邑内的大街上就清洁了不少。
每天也都会有人去国人家中宣讲,弃矢、灰于道者,徭役十五天。
这是提前给他们通知,好让他们有个准备,也让他们都知道这件事。
在他们停止通知之后,如果还有人把这些脏东西随便的扔到大街上,那就不要怪邑主心狠了。
毕竟之前挨家挨户的去告知过,不听的话,那就老老实实徭役干十五天吧。
国人大多数也都知道这是为了城市着想,毕竟他们有的也对这种行为排斥,毕竟都不想出门一趟踩到屎。
不过总是有刺头,对于任何规定都嗤之以鼻,觉得上头这是在为难自己。
东郭朗就是其中之一。
意思就是住在东城墙处,名字叫做朗的人。
他对新邑主的这个政策不屑一顾,说什么无论国人庶人还是奴隶,只要弃灰于道就得服徭役。
他就对这点很不爽,庶人和奴隶什么档次,能跟自己一样?
这邑主大概是脑子有点问题!
还管我?之前这里是国君的地盘,国君都没管过我,你一个小小的大夫,说什么国人庶人同罪?
在某一天早上,他起来之后端着屎盆子出门去,贼溜溜的看着四周没有人,直接亲手将屎盆子直接泼洒在了大街的十字路口上,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此时正好有一名其他的国人路过,差点儿就被泼了一身,幸亏他走的慢了一些,只是泼到了自己的脚上,要不然的话就泼到自己的身上去了。
东郭朗见到自己差点闯祸,连忙把自家的院子给关了起来。
这个差点被泼的国人也不是好脾气。
“邑主早已说过,弃灰于道者惩处,你这个人不但不听还拿它泼人?”
他直接一脚将东郭朗家的大门给踹开了,随后一把抓住此人,就和他扭打在一起。
在一番缠斗之后,终究是他更胜一筹,打赢了。
随后他便按照规矩,将东郭朗押到官邸,让官邸的官员裁决。
正好他也要看看,这个章邑的新主人是不是说话算话?
时值先鞍在官邸,杜宇在北方土地上监工呢,乐意和这些底层人民在一起,不然换个人来监工,可能看他们干活干的慢就要拿鞭子抽了。
尽管杜宇跟他们说过,不要拿鞭子吓唬他们,但也保不齐这些人不用鞭子,直接用脚踹。
除了这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能干的事情,这个先鞍干不了。
因为这里的官员,压根就没有几个人懂水利,让他们去监工,那不是闹笑话吗?
先鞍听押送来的国人说话,搞懂了被押过来的这个人违反了规定,朝着门外的街上泼屎,而且还证据确凿。
他笑眯眯地看着眼前此人,没有想到第一个违反的竟然真的是国人。
“邑宰该如何处置?我好像听说过国人庶人还有奴隶是同罪的吧?”
先鞍点点头:“那是自然,邑主下了的命令那就一定要做到。”
东郭朗却向着四周大声的喊道:“我是国人,按照规矩国人没有必要去服徭役,你们不能这样。”
先鞍对此人的烦恼很是恼火,这分明就是无理取闹。
“先前我们明明派人挨家挨户去通知你们,不要弃灰于道,为什么你就是不听呢?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不能怪别人,只怪你自己呀。”
东郭朗这个时候倒是耍起了无赖:“什么?你们什么时候派人过我家来跟我说过?”
先鞍这人倒是很机敏,东郭朗说过的上一句话他还记得呢。
“你明明知道,就不要装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先鞍见这个人嘴硬,于是冷冷说道:“你刚刚也说了,按照规矩国人没有必要去服徭役,这就说明你知道弃灰于道的后果,这是明知故犯,谁都没有冤枉你。”
在他的这番话之后,东郭朗倒是被怼的说不出什么来。
“按照邑主所规定,你现在应该去和庶人、农奴一样在西北边修水利,我会将你亲手送过去。”
一段时间之后,东郭朗被押送到了北边挖排盐沟。
在先鞍向杜宇解释了由来之后,杜宇拿着鞭子准备监工,但凡此人不认真干活,想要偷懒耍滑,他就一鞭子过去。
国人不是不可替代的,现在杜宇是这个地方的主人,只要他想,现在所有的国人全部都能被他换掉,让庶人上位。
反正庶人也是国人的后裔。
大夫对自己邑内的士,都有绝对控制权,这也就是当初俞康为什么费尽心思想要把高氏的嫡孙女娶到手。
这张药方对于士来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东郭朗拿起了递过来的农具,随着这些农奴一起挖沟渠。
杜宇没盯着别人,倒是一直盯着他。
但凡此人有偷奸耍滑的意思,就直接一鞭过去。
在城里公然违反他定下的规矩,理应受到惩罚,受到惩罚他还不好好干,想要偷懒墨迹过去,那肯定要敲打一番。
不打,他无以立威。
所以那些庶人和奴隶就看到了非常好笑的一幕,这个所谓的国人被主拿着鞭子在后面看着,而他们却从来没有被鞭子指着。
这一幕在庶人与奴隶的眼中,他们倒是感觉到轻松,这位邑主应当是个好主。
与此同时他们手里的活也加快了一些。
东郭朗对于自己把屎盆泼在大路上的事情,非常后悔,不过他始终都不觉得是自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