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双梅记（上）
新帝登基，刑部衙门呈现忙碌景象，来来往往的人都是脚步匆匆，而来这里等消息的人也很多。苏瓶一大早就带着梅染来这里等消息。可是一上午过去，也没见到薛侍郎。
中午梅染跑到街上买来四张馅饼。吃完馅饼，梅染趴在窗口，望着窗外风景，目光逡巡。
她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运动中的事物”吸引，此时她正盯着桐树枝头的一对黄雀。
那雄黄雀叼着一只虫，向雌黄雀横向靠近，把虫递给雌雀。可雌雀却不理那雄雀，还向一旁挪了挪。雄雀不肯放弃，继续追着雌雀喂。梅染觉得这一幕很有趣，还招呼苏瓶一起看。
梅染这丫头就像生命力顽强的小草，经历过的事不少，老僧人也传授她许多江湖经验，可她的心灵依然像水一样纯净。或许这就是“知识”与“悟性”的区别。
她心灵纯净，她眼中的世界也简单而纯粹，她这种人很容易满足。有的时候，苏瓶甚至有些羡慕她。
文书小吏来招呼，苏瓶梅染快步跟着小吏来到薛侍郎屋里。
薛庞放下手中卷宗道：“我听说，因为这件事你们得罪县令。”
苏瓶道：“是的。”
薛庞道：“我看你们还是别回县里了。”
苏瓶梅染对视一眼，梅染以为要高升了，因此笑了笑，可苏瓶却道：“侍郎大人莫怪，苏某是个坐不住班房的人。”
薛庞苦笑一声，盯着苏瓶看了看：“我听说你是唐家人？”
苏瓶道：“是的。”
薛庞问：“黄三郎这件事，是唐家的主意，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苏瓶道：“是下官的主意。”
薛庞很快地问：“为何要这样做？”
苏瓶稍一停顿，正色道：“打官腔地说，是响应朝廷号召，力办冤假错案。可是面对薛大人，还是说一句实话，我想立功，谋求晋升。但我寻求晋升并不完全为了自己，我本已衣食无忧，没必要再如此辛苦奋斗。之所以要这样做，还是看不惯这个世道。”
薛庞深沉地笑了笑：“我不管你说出什么花样来，我只看你办事。你坐不坐班房，无所谓，只要把我交给你的事做好就行。可假如你做不好，那就从哪来回哪去。”
此时刑部不缺人，所有的位置都是满编。可薛侍郎要想从县里调两个人过来并不难，更何况西门堪乐得把这两个烫手的山芋送走。所以这件事办起来很是顺利。
薛庞把两个办事不力的刀吏下放到县里当捕快，让苏瓶和梅染进入刑部，没有官职，就是两个刀吏。不过薛庞说了，要给提半级。
因此苏瓶由“从九品县衙副班头”提拔为“九品刑部刀吏”。可是在办手续的时候，梅染却出了问题。吏部书令史说，永康县“品秩名单”里没有梅染。
薛侍郎没时间操心这种小事，就让同班员外郎去办，那员外郎问梅染是怎么回事？梅染说自己是先考取不良人，是由不良人转送到县里的。
员外郎一笑道，不良人隶属于兵部，难怪在县里找不到。随后员外郎就去兵部找，可是兵部却说，不良人品秩序列中没有梅染。
员外郎让兵部的人再仔细查查，兵部通过梅染的说词，调出不良人选拔相关文件，上面也没有梅染名字。
“这是怎么回事？”员外郎面带愠怒之色：“难道是来骗官的？”
苏瓶连忙道：“不必着急下结论，我们先去找不良人问一问情况。”
员外郎说：“是侍郎大人让我来办这事，真没想到会出岔子。我限你们一下午时间把事情搞清楚，明日上班前，向我回话。若迟了，我就如实向侍郎大人汇报。”
梅染没有品秩，却向侍郎大人“谎称”有品，这问题可大可小。全看薛庞心情。如果他心情好，可以说这是个误会；如果他心情不好，就可以治梅染的罪。
……
“咣！”
梅染闯入童引班房，把从兵部誊来的一分文件摔在童引面前。童引拿起文件看了看，明白梅染此来的意图。
这时苏瓶先对童引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又把最近发生的事说给童引听，听罢，童引苦笑一声，把实情告诉苏梅二人。
童引叹了口气：“当初我还在想，让小梅先在县里应付着，将来有缺儿，我再给她办。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
苏瓶口气平和地问：“童帅以为，现在应该怎么办？”
童引想了想，反问：“刑部员外郎叫什么？”
苏瓶道：“我听说他也是新来的，而且这件事找他解决不了问题。”
童引道：“是解决不了问题，我只是希望他能容我一天时间。我好去丈人那里去求个缺儿。”
苏瓶问：“贵丈人是……”
童引道：“鸿胪寺卿。”
“哦。”苏瓶点点头。
童引的媳妇是孟氏六老爷的庶出女儿，那女儿在家族里没什么地位可言。而童引的老爹，曾在前朝当过尚书省右相。但时间并不长，就被那位慵懒的皇帝给废掉了。而且是一废到底。因为他爹上书皇帝，希望皇帝能勤奋一点。
后来天德皇帝登基，想重新启用童引的父亲，可那时他爹却不肯出山。而没过几年，他爹就死了。
童引道：“就算鸿胪寺有缺，办这件事最快也要一天时间。”
苏瓶没吭声。
童引看苏瓶一眼，有些为难地说：“其实，如果唐家二爷要是能说句话……，兵部的缺儿倒是不少，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真的是随便安排了。而且兵部衙门我熟，今天晚上就能办妥。”
他提到这个“节骨眼儿”，指的是万隆帝最近干掉了很多军职人员。此时洛阳八关、金吾卫、玄甲军仓、京兆府都有很多兵户品秩的缺儿。
苏瓶摇了摇头。
童引苦笑一声：“我会尽快把这件事办好。”
虽然事情还没办妥，但苏瓶觉得童引这人还不错。说几句鼓励的话，约定明天一早在刑部衙门前见面。随后苏瓶就回到刑部，找那员外郎商量，能不能尽量拖延一下汇报时间。
员外郎说，我可以通融，可如果侍郎大人主动问起这件事，我不能替你们隐瞒。
办完这些事，太阳已落山。梅染无处可去，苏瓶给她拿钱，住在刑部衙门口的公馆里。这公馆可以说是刑部附属招待所，刑部公职人员拿着公文，就可以在这里免费休息。可梅染现在还不行。
等苏瓶骑着驴骡回到家，已是掌灯时分，刚走进二道院，听唐梅在楼上喊：“这么晚才回来！”
苏瓶抬头看了她一眼：“吃呛药了？”
唐梅道：“是不是又与那姓梅的腻一整天？”
苏瓶没理她，自顾向后院走去。可唐梅不依不饶，追了下来。问苏瓶，那姓梅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瓶把今天的事告诉了唐梅。唐梅说，这事好办，我去找二叔，给她安排到莫州去，给她个六品官儿当。说罢，唐梅大踏步走了。
苏瓶眨眨眼，道：“喂，你真去啊？”
唐梅道：“今天，我看到她了。我觉得你们的关系不一般。”
苏瓶问：“你在哪看到她的？”
唐梅道：“那你甭管，总之我是看到她了。”
苏瓶道：“我跟她没什么关系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林桐张虎。他们了解我。”
“哼，我才不问。”其实她已经问过了，而在林桐口中，苏大少爷简直是个太监，从不近女色。
男人嚒，朋友之间总有个照应，互相遮掩一下。若是八小姐问苏瓶，林桐在武威可私下养小？苏瓶一定会说：没有。我林哥哥是怎样一个高尚的人？岂能干那龌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