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被动离职
29
一个身材瘦高、肤色暗沉、梳着齐腮短发，戴着圆形镜框的近视镜，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风风火火走进旅游公司。
前台问：“女士，请问你找谁呀？”
“我找旅游顾问小陶。”女人板着脸，气势汹汹地说。
挨着大门口的工位上的员工们交头接耳，一个年轻女孩悄悄说：“这女人好像巫婆呀，吓我一跳。”
“看，那后面还跟着一只土拨鼠。”
大家朝门口望去，果然看见一个矮胖的男人，大汗淋漓，笨拙蹒跚地跟过来。
前台说：“小陶顾问在接待客户，二位请这边坐，休息一下，我给您们倒杯水。”
一会儿，陶欣妍笑意盈盈地送几位客户出来了，黑衣女人从沙发上站起来拦住她：“站住，给我退费！”
陶欣妍一愣，马上认出这是四月份的时候和一群大妈一起来咨询六月十八日桂林双飞十二日游的夫妻顾客，女瘦高，男矮胖。在来之前已经反反复复咨询过，但当时大妈们痛快签约了，这夫妻俩却又说回去再考虑一下，过了两个星期才签的约。当时因为接待这对夫妻的导火索，陶青还辞职了。
这女人的出现令陶欣妍送出来的那几个客户都停住了脚步。陶欣妍笑着说：“你好，请稍等下，我送完客户马上回来接待您。”
“送什么客户送客户啊，我们不是在她们之前的客户吗？你今天先把我们的问题解决了再干别的！”黑衣女人一把拉住陶欣妍的胳膊。
“哎，你别拉我！”陶欣妍用力挣脱女人。
部门经理和前台还有几位同事都过来了。
几个客户站在原地疑惑地看着：“怎么回事？”
黑衣女人说：“怎么回事？这就是个黑心公司，我告诉你们，千万不要在他家签约，他们承诺的事情是做不到的！”
部门经理本来想先把送几位客户送走，听到这里停了下来：“女士，您不能随意诽谤我们公司的信誉，我们是全国十佳旅游公司，几十年的信誉都是有保证的，您有什么误会，我负责给您解答。”
“你们是不是说可以随时退费？现在我明确告诉你们我不想去了，我要取消行程，为什么不给我退费？”
“是啊，为什么不给退呀，听听，听听。”几个客户窃窃私语。
“小陶，具体是怎么回事？”部门经理问。
“这位女士在6月18日旅游团启程的当天早上才打电话说决定不去了。根据我们合同约定，她这种情况是全损，我们是不予退费的。”陶欣妍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这就不是旅行社的过错了。我们走吧。”几个客户纷纷散去。
陶欣妍和前台跟了出去，陶欣妍帮客户摁了电梯：“实在不好意思哈，出了点小状况。”
“没事没事，什么人都有，我们都能理解。辛苦你了，小陶，谢谢你啦！”
“谢谢，谢谢。祝你们旅行愉快啊！”
“好，再见！”
“再见！”陶欣妍和客户挥手，电梯门缓缓地关上了。
“姐，”前台小声说：“那个女的凶得很，你小心一点儿啊。”
“没事。谢谢你。”陶欣妍笑着对前台说。
部门经理正在和那一对男女交涉：“因为你们的机票和住宿都已经提前订好了，钱已经不在我们手里了。你们当天才说不去，你们的位置空了下来，时间上已经找不到别人填补，因此这部分损失只能由你们自己承担。这在合同上都是写明了的。”
“我们没享受着，凭什么要花钱？”黑衣女人根本不听解释，抓住这一点反复说。
“第一天我还可以理解，剩下那么多天，就加不进去人了？”土拨鼠开口了：“你们起码应该把剩下的费用退给我们。”
“我们是单一线路，不会在中途加人的。另外我们已经是很低价的团，都是跟合作方事先说好人数，按人数才拿到的优惠价，不是这些人数，就不是这个价格。”
“哦，那是别的人占了我们的便宜，本来二十人的团，去了十八个，导游少管两个人，他们吃饭还多吃两个人的，你们该找他们加钱呀。把我们的费用退回来！”黑衣女人嗓门很大。
部门经理说：“别人要是加了钱，住宿、吃饭和旅游线路就不是您购买的这样的了，都会升级。来，别在这站着了，到我办公室慢慢说吧。”
“不，我就在这说，哪也不去，不给我退费，我就不走。”
这时，公司空降的新副总过来了，问：“怎么回事？”
部门经理简要说了一下。
公司新副总悄悄说：“一会儿旅游局领导过来检查，还有几个大公司的团体旅游项目要签，给他们退，快点把人打发走，别再在这闹了，不要因小失大。”
部门经理办公室，陶欣妍和部门经理隔着办公桌面对面地坐着。
“为什么退给他们的钱要从我的工资里扣？这不公平，这又不是我的错。”陶欣妍有点激动地说。
“小陶呀，这是你的客户吧，你的客户来闹，你能说你没有责任？”
“我该说的都已经跟他们反复说清楚了，聊天记录还都在我的微信里呢，你看看，这关于退费的事情也都是反复强调过的。就遇到这样人了，我有什么办法？”
“你看他们反反复复咨询、变卦，这样的人就应该果断拒签呀。这不就把风险扼杀在摇篮里了吗？这就是你没有及时作出正确的决策。”
“我怎么拒签？公司不是不允许拒签吗？”
“小陶你办事要灵活嘛，你不要硬邦邦地说不跟他们签合同，你可以在他们咨询的时候不要那么热情，敷衍几次肯定就不找你了。”
“敷衍他们，他们投诉我，还是我的错。”
“那扣的钱也比现在的损失小，不是吗？”
部门经理的嘴脸看起来越来越可恶，他接着说：“我已经尽力争取了，扣除我们的盈利，扣除今天对方同意不用退还的第一天的费用，还有3000块钱损失，分十个月从你工资里扣，也没什么影响，对吧。你在这份知情同意书上签个字，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陶欣妍拿起《知情同意书》一看：“什么因本人工作失误？我不认为我有工作失误，我不签。”
“小陶呀，你这不是在难为我吗？现在我的任务就是让你签这份同意书，你不签，我怎么办？我平时对你也算不错，对吧？”
“经理，这不是你对我怎么样的问题，是扣款合理性的问题。”
“哎呀，这不是我们能说话算的，我也知道你受委屈，但是我也没办法。公司的决定，对吧。今天就算你不签，你辞职，这笔钱还是照样扣，你能为这点钱去跟公司较劲，打劳动官司吗？划不来吧？”
陶欣妍想了想说：“这样的文件我肯定不能签，签了就成我职业污点了。不是我的过错，我是肯定不会承认的。钱爱怎么扣就怎么扣，行了吧？”
“问题就在这，你说的这些我也说过了。但是财务总不能无缘无故扣款吧，那不成公司的错了？”
本来就是公司的错。
“财务扣款不是很容易吗？我们每个月工资都有灵活的部分，提成多一点少一点，没有那么困难吧？”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呀，劳动局、税务局查的都很严，一笔一笔钱，一分都不能差的。”
“我不签怎么样？”
“不签，”部门经理干咳了一下：“公司的意思，员工必须服从公司决定，不签的话就不能继续在这干了。这样吧，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干得好好的，为点小事辞职不合适。”
“你不签是对的，但不能主动辞职，”颜信佳和陶欣妍坐在一家快餐店里吃饭：“让他们主动辞退你，违法辞退有经济补偿金的。”
“被辞退，感觉有点丢脸啊，我宁可不要那些补偿金。”陶欣妍慢慢地用叉子搅着意大利面。
“你傻呀，好几万块钱呢，为什么不要？辞退有什么丢脸的，辞职和辞退的区别不过是先提出解除合同的合同方不一样而已。”
“辞退，感觉好像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好一样。听着心里不舒服。”
“你可千万不要那么想，你要抓实际啊，拿到钱才是实质性利益。企业要想辞退员工没有那么容易，很多都是违法辞退，也有很多是逼着员工主动辞职。劳动仲裁是保护劳动者的，我接触到的，基本上都是劳动者赢。”
陶欣妍没吭声，心事重重地继续搅拌意大利面。
“你倒是吃啊，面都快被你搅断了。这点事儿不算事儿啊，有姐妹我在呢，我帮你，跟他们干，Let’s fight!”颜信佳举起一只手臂。
“我不怕他们。我是担心对我自己的影响，肯定会影响我下次找工作的吧。下家公司一背调，我是被辞退的，谁愿意要我呀。人家哪有耐心调查理由。”
“辞退怎么了，我不也是被F律所辞退的吗？现在干得好好的。辞退是劳动市场的正常现象。”
“我可没有你那个思想高度和强大心脏。可能是你在法律圈吧，你们职场里面的人想法都先进，都开通。我们普通的职业圈，人的思维还没先进到那个程度。下家公司要是知道我还和上一家公司打官司，敢要我吗？”
“勇敢一点，为推动社会法治进程和提高人民法律意识做一点贡献嘛。”
陶欣妍摇摇头：“算了吧，我这点微不足道的贡献，留给更勇敢的人去做吧。”她举起饮料杯：“干杯，敬勇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