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后不太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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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碰瓷

这明明是一个陷阱。

鉴秋宴上,明明太后与皇帝都在一旁,而几个老臣悲怆求助之人却是一个初入宫闱、全无根基的皇后。

颜鸢若是不开口,便是输了阵仗,叫那些期待太后与定北侯之盟的人大失所望,若是她开口……便是真正的逾矩。而高座之上,手握朝堂实权的人岂能容得下她议政之心?

御花里,谁也没有预料到,皇后竟是这样的反应。

老头愣在当场,满腔的悲怆卡在喉咙口,眼眶里饱含眼泪,喉咙口却吐不出一个字。他几次张口未遂,最终干巴巴道:“皇后娘娘……明鉴。”

场面陷入僵局。

忽然间,一声低哑的闷笑声在宴场上幽幽响起。

那是楚凌沉,他已经懒洋洋支起了身体,俨然已经是一派看戏的模样。他的眼神落在颜鸢认真的脸上,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般,目光中带了三分兴趣七分嘲讽。

颜鸢只当是没有看见。

她从座上下来,几步走到了带头的老头面前,作势扶起老头:“本宫是个小女子,又多缠绵病榻,对朝中事务向来所知甚少,却也知这并非本宫力所能及之事。”

方才的气焰,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席上众人原本屏息凝神,只等着皇后攻城略地,却不想她并没有乘胜追击,甚至嗓音中也没有半分怒意,反而……声音越来越小了。

就像是临时怯了场,她抬起眼,眼圈里已经盈盈有了一些湿润,盯着老头浑浊的眼睛,喉咙底都有了一丝哽咽:“大人今日请本宫为太傅主持公道,行逾矩之事,着实让本宫……”

颜鸢慢慢道:“……很害怕。”

御花园里,阳光渐渐隐没。

凉风徐徐,她的声音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在每个人心中都掀起了一点点波浪。朝堂之上,内院之中,从来多的是巧舌如簧之人,可眼下中宫这回应……真诚有余,砸烂摊子居多,倒叫他们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了。

碰瓷向来没本的买卖,从来不畏惧玉石俱焚的下场,但有一种情况最为无解:

瓦还完全,瓷先碎了。

这就尴尬了。

老头也愣了:“皇后娘娘冤枉老臣了,老臣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没有下文。

就在所有人僵持之际,太后的声音响起:“够了,诸位大人所请,哀家已经知晓,大可不必在今日盛会上为难皇后,都退下吧,哀家会责大理寺重审。”

终于博得太后出声,老臣们如释重负,纷纷跪谢皇恩,而后就退出了宴场。很快花园里就恢复了宁静,丝竹之声又起,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没有被扰乱过一般。

只有颜鸢还留在亭前,就像是一个落了队的孩童,不合群地站在不合时宜的地方。

气氛短暂的凝滞之后,太后的声音恰如其分地响起:“鸢儿,坐到哀家身边来。”

众人于是看见,方才还在发呆的颜鸢像是得到了救星似的,转身走到了太后的座前,乖顺地坐到了太后身旁,就像是兔子找到了让它安心的笼子。

原来不止是一个高阁的傀儡,还是一个无能的草包。

得此中宫,真是国之不幸啊。

众人的面色复杂,一言难述,唯有楚凌沉低着头,盯着手心一颗完好的葡萄,眼底盛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光亮。

颜宙之女么?

……

宴席继续,各家的暗潮汹涌也沉入了地底。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圆月初升,御花园里的宫灯盈盈闪闪,朦胧的夜雾笼罩着锦簇花团,别有一番美景。

颜鸢规规矩矩坐在太后的身旁,肩膀微微佝偻,她这副乖顺又怯懦的模样,又招来了宴场上不少轻视鄙夷的目光。

太后盯着颜鸢若有所思,摸了摸颜鸢的手,叹息道:“你这脾气,倒不似颜宙年轻时。”

颜宙年轻时曾是先帝的一员杀将,说是杀将,却天生长了一张笑脸,仗着先帝宠爱从来就没有吃亏的时候,今日要是他在这席上,只怕早就把这朝堂上的老老小小祖宗十八代都阴阳怪气了个遍,又哪里落这亏?

颜鸢低着头,软敷敷道:“父亲也常说臣妾像母亲。”

太后摸了摸颜鸢的手掌,笑道:“你的母亲我记得是先帝授业恩师,那位常太傅家的千金吧,名门淑女,琴棋书画学得不少,性格也柔弱了些,倒是刚好克颜宙。”

颜鸢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再接话。

万一太后要是突发奇想,真让她来展现下琴棋书画的名门闺秀技能……那她恐怕只能临场装晕躲过去了。

她安静地坐在太后身旁,侧前方便是楚凌沉的龙椅,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楚凌沉瘦削的肩膀,黑色的锦衣之上金线绣的纹路,以及黑锦尽头露出的那一节嶙峋苍白的脖颈。

喧哗之中,颜鸢安静注视着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楚凌沉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似的,忽然间回过了头,他的眼睛如同无底的深潭,幽幽望向了颜鸢。

一时间四目相对。

颜鸢微微走了神。

太后的声音从她身旁响起:“良辰美景,沉儿何不与皇后去花园里赏一赏秋呢?”

颜鸢低下头,她原以为楚凌沉会拒绝,却没有想到楚凌沉闻言勾了勾嘴角,低声道了一句:“好。”

太后满意地笑了起来,牵着颜鸢的手,引着她走到了楚凌沉的身侧:“如此哀家就放心了。”她把颜鸢的手交给了楚凌沉,叹息道,“哀家乏了,先回寝宫。”

她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鉴秋宴上,所有人都看到了定北侯府与当朝太后的联盟,甚至颜侯本人都未出现,宋寅正之死也并没有掀出多少风浪,新格局已是定局,她也确实没有留在此处的必要。

太后干干脆脆退出了宴席,留下颜鸢独自面对楚凌沉。

颜鸢也想跑,东家都走了,她徒留只会吃闷亏。

只是她的手还在楚凌沉的手中,温热的感觉透过她的指腹,缓缓地传到她的掌心,她只能借力又行了一个礼,不经意地把手抽了回来。

“陛下。”颜鸢微微欠身,“臣妾……”

她想要随意捏个理由好跑路,却被楚凌沉的声音打断。

楚凌沉轻缓道:“皇后喜欢坐船么?”

颜鸢一怔,一时间没有听清楚凌沉的话语,又不敢追问,只能茫然看着他。

楚凌沉的眼睫垂了垂,忽然间弯曲了身体倾身向前,几乎要凑到颜鸢的眼前。

他盯着颜鸢的眼睛,像是一个顽童般勾起嘴角:“孤有……一艘大船。”

他忽然靠近,颜鸢心里一惊,一时间有种微妙的错觉。

好像自己在他的眼里是一件死物,比如碎了的杯盏,枯死的盆栽,明明目光交汇,望向她的眼里却没有半分看活人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