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三十年前,故事主要是讲给孩子和口述历史爱好者听的。如今“讲故事”已然被定义成一种综合性的沟通策略,将情商、教育、娱乐、神经科学悉数融入其中,故事的用途也扩展到了法律、市场营销、组织发展、领导力、医疗保健以及用户导向的设计领域。讲故事开始火起来了。
这不足为奇。科技把海量的信息抛向我们,我们如今需要一个有意识的处理程序,将信息还原,回到人类大脑与生俱来认识世界的方式,这种方式就是“编成故事”。从科学角度讲,大脑是以故事的形式来思考的。自从2000年我的第一本书《故事思维》问世,我发现大家只要学会编故事、讲故事,用故事打动自己、打动听众,那么无论什么样的沟通都会变得更顺畅。故事中的人情成分能让信息变得更加丰富,并且能唤起我们人性的共鸣,重新鼓足干劲儿。
一旦你学会如何挖掘和讲述故事,让自己与听众都感同身受,你就能自如地结识他人,并且动之以情。故事高手都懂如何运用自身的情绪反应做探测器,揣摩对方的情绪反应,从而加以利用。
练习讲述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知道哪些细节能让故事活灵活现。尝试用不同的叙述顺序和感人的细节重新编织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些都是很宝贵的练习。更重要的是,你在讲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时,能从现场听众那儿直接得到真实反应,而不用去猜听众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在与人沟通时,不管我们是图省事,还是好心搞出一些套路,只要缺了人味儿,沟通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热门视频七要素”或“五种吸睛标题”之类的套路比比皆是,但这些只能说明,从来就没有哪一条清晰的路径能够抵达人际沟通的真正目标。
讲故事的招数大都建议你“由外而内”来构思一个故事。但凡故事总有一些共同元素,比如每个故事都有一个情节,包括人物、场景、冲突和化解。好吧,就算这些都齐备了,它也不能构造出一种情感上的联结,只是给了我一个情节(人物、场景、冲突和化解)而已。相比之下,讲述亲身故事却教你“由内而外”来讲故事,将情感和人与人的联结放在首位。只有给你的信息赋予一颗跳动的心,它才是鲜活的。当你把自己工作和生活中有意义的事情讲成故事,讲得自己都心潮澎湃,你就掌握了发掘故事的诀窍,就能动之以情,晓之以意,构思出让听众也感动的工作和生活故事。
讲述亲身故事能让你从客体的角度来看待自己的经历。比如,你可以讲一个让顾客不开心的故事,这位顾客听说有人买了和他一样的车,却只花了他一半的价钱。直到后来他得知半价的事是谣传,心里才好受一些,可是兴致已不如没听到谣传那会儿了。这就是故事给人的感受带来的影响——要么压根儿就不曾听说过半价的谣传,要么一开始就知道这是谣传,都比这个可怜的人听到瞎编的故事后以为自己被诓的感觉好受一些。同理,像“男人拿刀扎儿子”这种故事,可以讲成一起谋杀案,也可以讲成男人为了救儿子的命,给他做气管切开术。讲述亲身故事能让你意识到在座的听众也都有一肚子自己的故事,你可以拿这些故事宽慰他们,也可以拿来卖关子制造惊喜和悬念。一旦你在与人沟通时用上了讲故事这一招,那么你就得变各种花样来操练“读懂对方心思”这门技术。
一旦养成了讲述亲身故事的习惯,你的故事创意就会不停地冒出来,你讲起话来也有了人情味,而且感人肺腑。我有个朋友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他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把自己当临终关怀志愿者的故事发布在博客上。受到这些经历的启发,他决定以讲故事的方式向市议会证明,他对自己想开发的这片土地的历史底蕴心怀敬意。他还让当地学校的孩子把那片土地的历史大事件画成画,然后把这些画插入演讲用的PPT里,而以往他都是从城市政府网站上找一张编年表插入PPT里了事。这一次,他走进当地学校三年级的课堂,给孩子们讲了两三个小时的历史课,老师们觉得这主意不错,孩子们也都乐意分享自己画的画。数周后,我这位朋友就拿到了建筑施工许可。
得知故事所蕴含的支配力量,这对我们既是一个无与伦比的机会,也是一项令人敬畏的责任。请将之用于善行,切莫作恶。
在本书第1版中,我引用了《选择的悖论:用心理学解读人的经济行为》(The Paradox of Choice: Why More Is Less)一书的作者巴里·施瓦茨(Barry Schwartz)的话,用以说明,我们从未像现在这样需要故事来帮我们做出恰当的选择,并让自己不为此后悔。巴里·施瓦茨写道:“总有那么一刻,所有这一切选择都会变成徒劳,甚至有害无益——成为痛苦、悔恨、患得患失的源泉,成为不切实际的奢望的源泉。”选择的海洋只会越来越宽广,因而我们比以往更需要有意义的故事来做救生圈。
在那之后,巴里·施瓦茨和肯尼思·夏普(Kenneth Sharpe)又合著了一本书,名为《遗失的智慧》(Practical Wisdom)。二位作者在书中探究了我们想依靠算法来获取和复制智慧的尝试是多么有限。智慧是因具体情境而生的,而算法在“看情况而定”的情境中则无计可施。
电商公司美捷步(Zappos)发现,一流的客户服务应归功于故事和文化,而不是客户呼叫中心发的某种用算法推导出的话术脚本。美捷步的客服人员没有话术脚本,而是发挥了自己的创造力。公司鼓励他们在遵守核心价值的前提下,以个性化的方式为客户服务,看情形来定跟什么人说什么话。用故事与客户打交道,感觉就像无拘无束地飞行,而用算法、政策、话术脚本、规则编织的安全网只能让我们产生错觉,以为循规蹈矩才是质量的体现,殊不知一旦涉及情绪因素,循规蹈矩也可能被对方解读为无动于衷。我们身处一个扑朔迷离又激情澎湃的世界,每个人的处境都与众不同,而信手拈来的故事正是表现我们对自身境遇的最真切反应的不二之选。
亚里士多德曾提到,工匠们是不会用直尺来量弧形物体和凹槽的,他们用弯曲的卷尺来量,因为卷尺与被量物体更贴合。不管多精妙的算法或公式,都比不上蕴含在故事中的灵动的个人智慧,你可以让故事“弯曲”,使其更贴合你的需要,可以有所创新,也可以即兴发挥。
一旦你开了窍,了解到这个世界是依我们给自己讲述的故事构建的,你就摸到了深奥莫测的智慧之门,你与人沟通时就更顺畅、更本真。我们一直自诩在几十年的职业生涯中不掺杂个人情感,但讲故事这件事却证明,不带个人情感,故事就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