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常家院外
京汉铁路工人的罢工运动正遭到北洋军阀残忍的血腥镇压。
常家院内
这场大火,仿佛有取之不竭的火种一般,纵使风驱急雨,光火烛天之气势依旧不减。
汪垿森趁乱走到常宝玢面前,意味深长地冷笑道:“这火烧的很是蹊跷啊!”
常宝玢似恼羞成怒般,横眉怒目瞪着汪垿森。
汪垿森瞟了一眼站在常宝玢身旁沉默不语的张子羽。他与张子羽四目相对,眼神交汇的一刹那,暗自思忖:
“几年不见,张兄倒是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乌烟瘴气中,新娘李英音从距离厢房不远处的别苑中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张子羽见到毫发无伤的李英音一身素雅旗袍向自己走来,先是一怔。
汪垿森注意到了张子羽向李英音微微点头示意。
他敏锐地察觉到张、李二人此时此刻“点头示意”这个动作是有些突兀。但他也难以忖度这动作背后的含义。
伴随着电报局大楼的大钟在11:30分准时响起的对时钟声,众人看到一身新郎长袍的男子扛着一身新娘袄裙的女子跑出来。
有人大喊:“常少爷把新娘子救出来了!”
此刻,屋后忽然窜起一束烟花直逼长空,在黑云翻墨中绚烂至极。
张子羽见状冲上前去。
众人只见常家少爷出来时浑身上下蓬头垢面,看不清面目。
他将私自偷穿新娘服饰昏迷状态的章珍交给下人后,便与张子羽匆匆离开现场。
分明晓得屋内的人已经救了出来,柒夫人依旧不顾众人阻拦,仿佛要冲到着火的屋里一般,大喊:“来人!快灭火!快灭火!”
等到火势得到控制,宾客早已乱作一团。
众人纷纷准备离席退场时,却被早已埋伏在常家门外的警察悉数堵了回去。
一位长官模样的人出现在人群中安抚道:
“大家不必恐慌,我们例行公事,排查暴乱分子,只要各位身份没有问题,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话虽如此,那些警察身后细长的步枪上未干的斑斑血迹,无一不昭示着门外的血雨腥风。
柒夫人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出,道:“今日是我常家大喜之日,长官排查暴乱分子怎么排查到我常家来了?”
那位长官模样的人解释道:“我们接到线报消息,有暴乱分子混入了您宅邸。说不定这场火灾就是他们所为。”
柒夫人听闻至此,让人招待那位长官到常家前廳上坐。
那人得到默许,便转身用眼示意身后的下属开始在常家四处搜寻。
亦在北洋政府任职的汪垿森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位警官,定睛在他礼服肩章上的金心银星上。于是,心里疑惑:是什么样的暴民,竟然惊动了警政司的人。
为了查找火灾真相,柒夫人召集大家在前堂相聚。
张子羽和常思孚换好衣服后,再次出现在堂前。
张子羽坐到李英音旁边,仔细端详确认李音英平安无事后,松了口气。
苏醒过来的章珍站起身对常思孚连忙谢道:“多亏少爷又救我一命,不然……”
话尚未说完,她便开始哽咽起来。
常思孚回道:“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哭了。”
汪垿森把自己拿在手里准备擦手的丝巾扔给章珍,故作嫌弃道:“我最烦的就是女子哭哭啼啼。”
常戒从几个壮丁身后走出来,站在柒夫人身旁。
他颐指气使对众人说道:“我今日必定找出那个敢在我常家放火的混账东西,让他跪在我常家大门口谢罪!”
这边常戒话音刚落,三名陌生男子便被警察从别苑押到常府前廳。
“这三人可是你们常府之人?”
一句寻常提问却让在场之人都感到直窜脊梁的刺骨寒意。
常戒上前瞅了几眼被押上前廳的人,便开口道:“长官,他们不是我常家的人!今日大火肯定就是这三个暴民干的!”
常思孚刚要站起身,那三人中的一人紧张地看向他。
这时,李英音站起身径直走向那三人,转身道:“长官,这三人不是暴民,是我从湖北老家带过来的。他们自幼被卖与我家做长工,我出嫁时,阿娘担心我是远嫁在婆家受了气,便一次性付了他们三家二十年的工钱,安排他们三人也随行一并过来,算是嫁妆。”
李英音摆手招呼自己的丫鬟过来,吩咐道:“快去把他们的工契给长官找来。”
这边说着,那边李英音用湖北话指责开那三人:“阿娘让你们随嫁过来本是为了给李家长脸的,如今可真是丢人显眼。快说!你们怎么得罪这些长官了?我好替你们赔礼道歉不是。”
常宝玢跳出来,插嘴道:“就算他们是你带过来的人,大火也可能是他们放的呀!”
常思孚打断常宝玢,道:“胡闹!这前廳的事也容得着你插手?还不快回你屋里面壁思过去!”
此时,丫鬟已经拿着粗麻布制的工契小跑过来。
常思孚从丫鬟手里接过工契,直接包了一锭金子塞给那位警官。说道:“今日我娶妻,本是大喜。等一下各位长官入座喝一杯,沾沾喜气,顺便留下各位的宅邸位置,我叫家里下人备一些薄礼给各位送去。”
那警官刚要推开常思孚的“薄礼”,就被张子羽生生按了回去。
张子羽摘下面具,左脸颊有一道两厘米长的瘢痕。
他胳膊随意搭在那位警官身上,似醉酒一般慵懒道:“如此良辰美酒,本公子要看看是谁要煞我风景。你说有暴民,就带人闯进了常家,那你说的暴民是在座的哪位?是北平商会会长常思孚?还是......”
张子羽指了一圈留在汪垿森身上,道:“你们的政府官员?”
“又或者......”张子羽指向自己道:“是我?”
那位警官自然认出了张子羽,连忙叫堂前的警察都退了出去,门外等候。
那警官连连赔罪道:“不敢不敢,我是暴民都不可能您是。”
张子羽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常家这么大,就算有暴民混进来,这会儿子功夫也早就翻墙逃之夭夭了。你们这些榆木脑袋,朽木不可雕也。”
那警官捧着常思孚塞给他的金子,嘴里念着:“我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
汪垿森暗想,这阵仗,就算常家真的窝藏暴民,整个北洋政府怕也是没人敢贸然行动。